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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个儿来就好,我——”
“你手肘脱臼,刚接上不久,别乱动。”
被冷淡一斥,安纯君不敢再有异议。
第7章(2)
望着他,她乖乖张口……噢!可恶!连张个口也痛,她的脸还能看吗?不敢哼疼,她忍着,任他舀起一匙匙黑呼呼的药汁喂进嘴里。
别这么对她嘛!唉……“邝莲森,安小虎它、它不会胡乱咬人,虽是兽类,但它很有灵性,它跑来救我,不是吗?它记得我……它一定记得的!”喝完药,她家相公再次扶她躺平,但仍旧不言不语,实在教人心惊。
咬咬唇,她只得再猜。“还是因为我没赶回来?噢,昨儿个是我的生辰,娘肯定吩咐大胖厨子和小胖厨子帮我煮了不少好菜,你们是不是等我很久,等得肚子很饿?”
放回空药碗,邝莲森卷起衣袖,拧了一条热巾子,轻敛的眉宇高深莫测。
“……也不是啊?”安纯君好头痛,愁眉苦脸的。“那你要不要直接给我一刀……呃,直接告诉我比较快?”拜托,好心一点。
他用热巾子帮她擦脸,表情虽吓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手劲却十分轻柔,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上过药的伤口,然后巾子拭过她耳后,再滑向颈部。
虽然这些事可以交给婢子来做,而昨夜带她回来,两名婢子也已帮她清理、换衣又上药,此时他就是想再碰碰她、摸摸她,确定那肤触仍透着教他安心的温热,安纯君还在他眼前,清亮眸子里有他。
他心里某种感情似乎流进她身体里。
安纯君呼息微促,忽然无言了,仅是定定瞅着他冷色的五官,觑见他眼角和唇边竟有疲倦的纹路,白玉俊面出现瑕疵,不知为何,她心窝一软,既软又发疼,她抬起没受伤的那手,情不自禁摸上他线条硬硬的面颊。
“对不起……”她不太明白为何要道歉,但这话极顺地溜出口。
邝莲森微震,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再次打湿巾子,拧干,轻扣她的软荑,仔细擦拭她的指。
“你好晚还不回来……”突然,他大发善心,终于慢悠悠地开金口。“我出去寻你,先是在山径上找到你的坐骑……”那匹马被大虎吓得险些口吐白沫。“后来我穿过林子,爬上陡坡,看到你夹在两棵树之间,满脸是血,昏迷不醒……”他抬睫,薄唇微微一扯,眼底掀起厉色。
“纯君,你累得我夜出寻人,还得费劲想法子把你弄回来,连晚膳都没吃上一口,一句对不起就能了事吗?”
她傻乎乎的,要是在以往,她肯定只懂得他字面上的意思,但此时望着男人隐隐窜火的凤目,听着他隐隐窜火的平淡语气,安纯君身子也隐隐窜火,她轻颤着,有些惊异,却是说不出的开心。
他其实很担心她啊!
唔……不过他仍旧摆脸给她看。
“邝莲森,真的、真的对不起啦……”她想拉他衣袖,他却耍起大爷脾气,跩跩地甩开她的手。
安纯君叹气。“好嘛好嘛,不然你想怎样嘛?”
邝莲森把巾子挂在脸盆边,动手放下两边床帷,他脱去鞋袜上榻,再把帷幔重叠拉好,替两人围出一个小小天地。
大白天的,他想睡觉吗?
安纯君怔怔看着,突然想到他可能忧心她,所以一整晚未合睫,心中怜惜与内疚之情不禁大增。
“你昨夜那么忙,肯定累了,邝莲森你快睡,我挪过去一点——”
“躺好,别动来动去。”他轻声制止,目光直勾勾锁着她,然后为自己解开腰带,脱下外衫。
她好听话,连脑袋瓜都像黏在枕上,不敢随便转动。
她眼珠子也动不了,瞠圆,惊疑地瞪着男人渐露渐多的春光。
不是没见过他脱衣服,但这次很不一样,他……他好像脱得特别慢,正因为慢,每个动作就尤其扣人心弦。脱去外衫后,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中衣衣带,露出优美的颈项和细腻的锁骨,还有光滑精瘦的胸膛和腹肌。
安纯君没发觉自个儿在吞口水。
“……你、你不冷吗?这时节还有些冷,光着身子睡觉会着凉的。”
男人漂亮薄唇淡抿着,他倾身,着手对付她身上的衣物。
“邝莲森,你干什么?!”她眸子瞠大再瞠大,骨碌碌打转,下意识要按住他的手,指尖还没动,见那双凤目一眯,透出危光,她竟然很没胆地僵住。
哪有人这样?
她都这么可怜地躺平了,额伤、颊伤、唇伤、手也伤,唔……连脚都好像有点拐到,她都跟他道歉,诚心悔过了,他还不原谅她吗?
“我睡觉习惯穿衣盖被,不要……不要脱光光啦……”她说得委委屈屈。昨日的外出服早让人换下,她仅穿宽松的中衣,此时腋下与腰侧的衣带皆被拉开,她心头颤了颤,未受伤的手突然抓住自个儿襟口。
“谁说我们要睡觉?”邝莲森徐徐抬起眉。
“不睡觉……你、你上榻做什么?”喉儿好干啊!
“你说呢?”他像在叹气。
是要她说什么啊?安纯君头痛到想哭。
说他们滚上榻,两人几乎脱得光溜溜、赤条条,他甚至分开双腿跨在她两边臀侧,玉脸透红,目露精光,双手黏在她身上,这跟她偷看过的春宫图有什么两样?那些象牙版画和绣图上的男女姿势,便如他们现下这样,只差男女位置对调罢了……蓦然间,她呼息一止。
不睡觉,上榻做什么……噢,老天,这真是一个笨问题!
她胸口鼓伏陡然加剧,眸子变得迷蒙,双腮浮开明显红晕。
很好。她终于懂了。邝莲森被她的迟钝弄得好气也好笑,见她快要喘不过气似的,内心不禁涨满怜惜之情。
“纯君……”他将心底的怜叹吻在她伤唇上,慢慢、轻轻地吻着,克制着想深入的冲动,细腻舔吮她带甜的嘴。
“……为什么?邝莲森……”这或许又是一个笨到姥姥家的问题,但她就是笨,就是想知道,为什么要在这时对她……对她……这样又那样啊!
吮着她红通通的耳,他低幽幽道:“纯君,过了生辰日,你满十八,我好不容易才等到这天……”手抚过她的嫩颈,将衣襟往两边拨开,掌心覆住那微颤、巧立的双乳,他听到她抽气,感觉到左乳下的如鼓心韵。“十二岁的你还相当稚嫩,十六岁的你也还青涩,如今十八了、够大了……纯君,我昨夜想对你做许多事,想过一遍又一遍,哪知所有希望皆落空,你让我独守空闺。我盼你早早回来,你却让自己伤成这样,换作是你……你不恼怒吗?”
这人是、是邝莲森吗?
安纯君无法反驳他任何指责。
说来说去……好像都是她的错?
她像要在他身下融化,他的声音明明飘进耳中、钻进脑里,她偏就没办法思考。
她忍不住回吻,抓不牢他作怪的大手。他的嘴沿着她下巴往下,轻咬她的喉,再轻咬她的颈窝和锁骨,湿热继续延续,她感觉他吻上胸央那块定情的虎头黄玉,然后吻上方才以手爱抚过的地方。
她迷乱吟哦,身上的伤变得微不足道。
她想动,想环住他,但他不让她动,总能及时制住她的四肢和身躯,她有些沮丧,体内骚乱,无以名状、似涛似焰的欲望被热烈挑动,她无助地呜咽,泪水沾湿墨睫。
“纯君……”邝莲森吮去她可怜兮兮的泪,略抬起上身,专注看她。
底下的女体修长且纤细,蜜肤散着少女幽香,这女孩儿因一个可笑的“指腹为盟”闯进他生命里,从此纠纠缠缠,他从一开始的无心,然后起了恶心,到得最后却是动了心,他尝到作恶的苦果,只是这苦果滋味倒出乎意料的甜蜜……莫名落到这般地步,他其实还不太甘心啊……
他叹息,抚上她的湿颊,再次低声唤她。
安纯君慢幽幽地睁开泪眸,吸吸鼻子,带童音地嚅道:“邝莲森……我们……非得现在做吗?我很不舒服,我肯定发烧了,热得很不舒服……怎么办嘛……”
那无辜又无助的模样实在可欺,他捧着她的脸,唇再次回到她唇齿间。
“我就要做。把昨夜该做的事好好做上一遍。或者两遍……也许三遍、四遍、五遍……”边说边烙吻,吻得她更昏沉了。
“我都道歉了,你、你还要做那么多遍……你还不让我摸,我想摸你,你都不让我摸……”哭音明显。
“谁教你弄伤手,撞得头破血流?”他在罚她。既心疼她,也要罚她。
“呜……”可恶!
她迷迷糊糊的泣音很快被吞噬,男人的舌钻进她檀口,她没法儿摸他,只好不顾一切含住他的唇舌,他想徐慢舔弄,她偏偏不肯,她要很用力、很用力地回吻,啃蚀那熟悉得教她心痛的气息。
可恶!可恶!
到底什么东西很可恶?她也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第一次想摸摸不成,若真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她一定“巾帼不让须眉”,怎么都要摸成……
第8章(1)
“五梁道”家主大宅的后方有一片水杉林,树木细瘦,生得高高的,立春日过后,树干开始脱皮,边脱边长出小翠芽,按往常惯例,到得春分时节定已绿油油一片,届时鸟来筑巢,松鼠、野兔等小动物亦会时常出没,安纯君还曾经在林子里瞧见鹿只和北方狐狸。
她今儿个穿过林子时,脚步有些气冲冲,脸蛋红通通,没受伤的手提着一瓮从地窖挖出的佳酿,来到林子后面一处毫不起眼的夯土茅草屋找人喝酒。
住在茅草屋里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翁,似乎在上一代女家主掌事时,他就已在“五梁道”窝下。
几乎什么活儿他都能做,对于修缮特别在行,偶尔见他在家主大宅里帮忙,偶尔在参园里做事,采收时期人手不够,他也能跟大伙儿上山帮忙,而“五梁道”要有什么节庆,邝家一定请上他,他若不愿来主宅过节同欢,女家主也必定让人把菜肴和好酒送去茅草屋那儿,绝不会单落他一个。
老人脾性有些古怪,可能是既聋又哑,便不爱跟谁来往,但安纯君与人交往的那股子热劲本就不一般,即便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她想交朋友就交,爱跟谁混就跟谁混,人家不理会她,她自得其乐,一次、两次、三次……不是朋友也成朋友。
此时,她这位“老”朋友蹲坐在屋前土夯上,干瘪紫唇一下下抿着烟嘴,他抽着旱烟,有一口、没一口地吐出白雾,拿在手中的小柴刀突然“啪”一声、将一截北地黄竹从中劈开,随即又连劈几下,将一管黄竹分成细长的竹条。
他改拿起篾刀,垂目削着竹条,在他面前席地而坐的大姑娘正大发牢骚——
“……我的手接上,早就好了,额头的伤也收口,但……他们就是不让我跟!我问娘,娘说是邝莲森的意思,我说‘娘,您才是女家主,只要您说我可以跟,我就能跟’,娘她竟然说……说……‘你出嫁从夫,要听相公的话’!”被这句话吓得不轻,拍拍胸脯喘气。“谢老爹,您想想,这话竟然从我婆婆口中说出,能不惊吓吗?”
谢老爹其实姓“王”,安纯君刚开始也以为老爹姓“谢”,后来才弄明白,他姓王名谢。
她也清楚谢老爹听不到她抱怨,但除了爹以外,有个人能让她自由自在地吐吐苦水,即使对方无知无觉、没法回应,能大吐心中郁闷,她是相当感激的。
不过……也许正因为知道老爹听不见,她才会毫无顾忌、想什么说什么。
忽地,她双肩一垮,长长叹气。
“这几天有好些武林人士来‘五梁道’走动,全为了那个郎三变,人还没逮到,大伙儿自然不安稳,娘派了咱们几位好手领一批侠士搜山,几个联外的隘口听说也把守得十分严密……唉,人人都在行侠仗义,为什么我不能跟?”喝酒喝酒,痛快时喝酒,不痛快时更要喝!
一根细长乌烟杆突然压在她伸向酒瓮的手臂上。
她抬眼,老人也慢吞吞抬眼,他摇摇头,睡眼惺忪似的目光瞟了瞟她红肿仍未尽消的额伤。
“我的伤没事了呀……”
老人收回烟杆子,把那瓮佳酿顺道给勾了过来,直接没收。
“咦?”安纯君眨眨眼,看看重新叼回烟嘴、埋首削竹的老爹,再看看那瓮酒,最后还是放弃了,无奈又叹。“我晓得他们是为我好,但姓郎的那个坏蛋一日没抓到,咱们‘五梁道’就一日不安宁……老爹您可知,我昨儿个听阿四说,近来有个谣言四处流窜,好像那天某位来访的武林人士与邝莲森打了照面,登时……惊为天人,久久不能回神,这事在‘五梁道’大传开来,据那位山外来的人士说道,邝莲森生得比江湖第一公子还好看……”
她顿了顿,眉心微皱,似有事想不通透。
“……谢老爹,邝莲森长得是好看,但真的比那位第一公子还俊美吗?现下只在‘五梁道’传得人尽皆知,往后如果传出山外,外头的人会不会都想一睹邝莲森的风采,纷纷跑来‘五梁道’一探究竟?”语气有些闷闷的,以前丈夫的美貌独属她一个,将来若闯进一堆江湖女子意图染指邝莲森,她可能……也许……啊啊啊——会干出什么她自个儿都不晓得啊!
老人继续手边的细活,继续慢吞吞喷着烟。
她深吸口气,重新振作,搔搔小脸,忽而哈哈笑。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能藉着邝莲森的美貌,把咱们‘五梁道’的名气打得更响亮,那也不错啦!”
她笑颜渐渐淡定,手指摸着小竹篮子里的鸡蛋,那是她方才帮老爹喂鸡,老人送给她的小谢礼。
她仍想着事,没察觉眉心又蹙起,好半晌过去终才出声。
“老爹,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叹气。“如果我再聪明一些,就会瞧出来哪边不对劲了。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武林人士如此夸赞邝莲森的外貌,其实是为了拿他当饵,藉以诱出郎三变……会是这样吗?”她陡地挺直背脊,双眸略瞠。“果真如此,那、那邝莲森不就危险了?!”
她霍地站起,脸色微白,开始在老人面前踱方步,走来走去碎碎念。
“不行不行!我要跟娘说,还要找邝莲森弄清楚。您别瞧他一副斯文相,也是有些脾气的,他想做的事,你没让他做成,他就跟你……跟你翻脸。像立春日那天我没能赶回来过生辰,他就火了,隔天也不管我身上带伤,他就……他就……”脸蛋蓦地爆红,结巴了。
老人抬起头,有意无意觑向她,跟着收敛目光,扣着烟杆子静静抽。
安纯君头一甩,更用力地踱方步。
“我都道过歉了,他偏不罢休!我说我想摸,他不让我摸,为什么他可以摸,我就不可以?哪有这种事!他、他……我叫他别动,他还一直动、一直动,我说我没力气动了,他说他能动就好,可恶、可恶……”没头没尾述说,她胸脯一起一伏,鼻翼歙张,脸上红晕愈益明显。
“谢老爹,您说他可不可恶?”
老人灰眉略掀,慢吞吞抬起双眼,没瞧她,目线落在她身后。
安纯君低“咦”了声,原还有些疑惑,突然间脑中一闪——
有谁来了?!
她还没回眸,心脏已漏跳好几拍,待转身过去……唉……果然是他啊……唉,果然说人家小话非光明正大之行径,邪不胜正,总要败露……唉唉……
底气一泄,她脸仍胀得通红,猜想他适才听到多少她的抱怨。
邝莲森还没走出林子时,便听到妻子清脆抑扬的声嗓,此刻他一贯淡然的神色有些奇特,好似颇尴尬,玉肤白里透红,两处颧骨红得尤其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