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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还连累赵云单枪匹马,勇闯曹军阵营救回刘备的儿子阿斗。”她仍滔滔不绝、叽叽喳喳,“赵云在敌方领地找寻阿斗和甘、糜两夫人,听说赵云总共做掉了曹军五十多员的大将,身上的白袍都被那些人的血给喷溅成红色的可见他砍得多辛苦。”她双臂挥画出冲锋陷阵的英勇姿势,又说又演。
“难怪我的手臂会这么痛。”应巳龙低喃。因为砍得特别起劲,也无怪乎比以加所有梦境的后遗症来得惨烈。
简品蕴睁圆眼,“这句话听起来有一种认命的感觉噢,应家哥哥?”
“什么叫从命的感觉?”
“就是好像有人接受了自己与某位名将的关联呀。”她俏皮地眨眨眼。
他可不是自愿接受而是梦境中的“他”已经直接把姓名都嚷嚷出来了。
“这种关联性没啥值得庆祝的。”他想知道的不是“他”是不是赵子龙,而是名唤茧儿的姑娘。“昨夜,或许就是你所说的那段逃难,我梦到了茧儿,她也身在其中,哀哀地陈述着无能为力的悲论……”
应巳龙将梦境简单叙述一回,每个画面都像亲身经历。
末了,简品蕴撑着颊问:“‘他’是不是想告诉你,‘他’喜欢茧儿?可是单凭这么简单的念头能强悍到足以影响你吗?‘他’都作古千年了,这种情感上的羁绊怎么可能穿越古今传达给你?还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令‘他’悔恨的憾事?”
话毕,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别谈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啦!”简品蕴摆摆手,牵起笑涡。“‘他’的故事已经是无法更改了嘛,再差再坏也只能变成梦境,而不可能影响应家哥哥你真真实实的生活,不是吗?”她两手食指点触在应巳龙颊边,“来来来,笑一个。”
应巳龙捧场地给她一个敷衍了事的笑。
他没有办法像她这般乐观地等待下一场未知的梦境。
等待下一个令他胆战心惊的结局……
驱车往阿里山前进!
天霁云清就代表着欣赏到完美日出的可能性增加到百分之七十!这让简品蕴笑得合不拢嘴,一扫赖床十五个小时的阴霾。
一路上她努力转移话题,绝口不提“睡”、“梦境”、“幻想”、“赵云”或“赵子龙”这些禁忌字眼,虽然应巳龙表现得一派无所谓,她还是小心翼翼。
因为她不是当事者,无法体会连续二十年每晚在梦境中反复的痛苦,如果换做是她,也许早就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这也是前一天奋起湖之夜,她放松心情与他“努力”睡、“用力”睡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那时睡觉的样子好可爱,不皱眉头、不绷紧神经,嘴角还挂上浅浅的笑容。他说这是他唯一一次没有作梦的安稳睡眠,唯一一次……
听起来真令人于心不忍。
如果可以,她愿意替他作一次梦,以换取他更饱足的睡眠,也让她体会他在梦境中所承受的过去……
“小麻雀怎么突然安静下来,在想什么?”应巳龙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调侃道。
“小麻雀?哪里?在哪里?”她的反应足足慢了半拍疑惑地追问。
“简家小麻雀妹妹。”他笑。
原来是在暗讽她?!哼哼。
“在想上阿里山后的行程。”她随口胡诌“现在不是樱花季,我不知道等一下要做什么……不然我们去逛特产店好了,顺便采买一些孝敬老爸和哥哥的礼物。”“你以前上阿里山都怎么打发?”
“睡。我会养足精神去看日出。”得赶在太阳公公还设起床的凌晨四点上山,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是种很大的挑战。
不过“睡”对应家哥哥来说不是啥幸福的享受,所以她决定改变行程。
唔……她刚刚好像说了禁忌的字眼耶。偷瞄一眼应巳龙操控方向盘的手背——好加在,还没有青筋浮现。上移六十公分,脸部表情和蔼可亲。看来他是没听清楚,她欣慰地悄悄吁出一口气。
“我觉得咱们来到嘉义后好伙就是一直睡一直睡。”跟一般人旅游可真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
她以为应巳龙在埋怨,急急保证,“今天晚上我们就不要睡,等凌晨四点梳洗繁理完毕,直接上山。”哇哇——他又说了一次“睡”这个字眼了啦!
“你撑得住?”
“猴——你的口气在轻视我喔。”她伸出食指指责口无遮拦的家伙“才一天不‘X’,我才不会党得累,当然撑得住呀!应家哥哥,你才该担心自己‘X’不‘X’得着,别到时又在床上赖了十五个小时。”所有的“睡”字被她用唇形含糊带过,像个瞬间破灭的七彩肥皂泡泡,只有无声的啵一声。
“你在说什么?‘X’是什么?”他只见她唇形快速变换了一个字眼立即递补而上,偏偏就是有一个字跳过。
“X就是x嘛。”她投给应巳龙一个“你好逊”的眼神,懒得多做说明。“应家哥哥,你看!天好蓝、云好白喔,不像台北市的天空,灰蒙蒙的。”她指着车窗外的自然景观。
“云从龙,风从虎。”他没头设脑冒出这句话,片刻才想到难怪总觉得好顺口,原来他曾在梦中听过。
“赵云的字‘子龙’就是因为这句话而来的喔,古代人取字很有趣呢,就是名的延伸或相辅,再不然就是辈分排行、像关平字‘坦之’,平坦、平坦嘛!关羽字‘云长’,展翅入云——”
喔哦……她刚刚是不是又不小心破了戒?
简品蕴张着嘴,合也不是,继续说也不是,比画的手势还僵在半空中,动作像是突然被按了停格的电视人物。
应巳龙空出一只手臂,五指直接揉搓上她的短发。“又发呆?”
“会不会觉得我很讨厌,老是不留心一直提到你不喜欢听的字眼?”
“你所谓不喜欢的字眼是什么?睡觉?作梦?赵子龙?”他反问,直到她点点头,才继续道:“我为什么要讨厌这些字眼?喔——原来刚才那个‘X’是其中某个字汇。”他恍然大悟,露出笑容。“简家妹妹,你别用这么细致的心思来猜想我,我不是个承受不了现实的男人,OK?”
“我只是想将伤害减到最低嘛。”
“想将伤害减到最低,那你恐怕得将自己绑在我的身上,有你这帖安眠药,至少我还可能换来一段幸福的无梦仙境。”他思索着这个可能性,并为此漾出大男孩般的阳光笑靥。
“安眠药?!”简品蕴嘟起嘴,难道她的价值只有区区安眠的作用吗?她才不想单单做安眠药咧,她想做——
轰的一声,红辣辣的艳彩在她脸蛋上炸开,沿着头部开始向下狂扫蔓延,连指尖都染上好深的赤红。
她在想什么呀?!他们、他们才认识多久而已,她连他的祖宗八代都还不清不楚,竟然幻想着……
她反应激烈地猛甩头,硬要将脑子里闪过暧昧的字眼给甩出脑袋。
“你乩童呀?”应巳龙诧异地问。姿势及头颅晃动的频率简直如出一辙。
简品蕴压根没听清楚他问活的内容,只是持续不断地摇头,晕眩混乱又心虚地道:“我没有对你心怀不轨!我没有贪恋你的美色!我也设有想把你剥得一干二净!我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应巳龙单手掌控方向盘,右手直接扣住她的下颚,总算让她脑里整锅的浆糊全数归回原位,只不过眼前的大小星星不断旋转。
俐落转过山路弯道后,他才将她的脸转过来与他鼻眼相对,露齿一笑。
“可是我有,我有对你心怀不轨,我有贪恋你的美色,我也有想把你剥得一干二净——我有。”直接窜改她的版本,盗用她的版权,只不过否定句替换成了肯定,而且是十足的肯定。
砰!
他的话如同颜面正击的殒石,强而有力又令她措手不及,在好不容易恢复平如的心湖撞出一个漩涡,开始旋转。旋转、再旋转……
而她的耳膜自从接收了那句青天霹雳宇宙无敌大刺激之后,便展开恶性罢工,一直到车子稳稳地停在阿里山旅馆附近,一直到吃完饭,一直到逛完特产店回旅社,她的脑子里仍然只有这一句话在回荡。
怎么办?
这、这实在是……
太幸福了!
简直就像怀春少女向暗恋的男生告白时,那个男生也清清楚楚的回应喜欢的心倩!
简品蕴终于在所有思绪分门别类完毕后,露出一个接一个愣愣傻傻的笑,周围十公尺之内好像有几百个小天使在欢唱奏乐,快乐得令她想跳舞!快乐得令她打开准备买回家孝敬老爸的小米酒,干杯!
小蝴蝶在宽敞的床上以手为羽翼翩翩起舞,并且自己为自己哼曲伴奏。
我跳我跳我咧跳跳跳——高难度的十圈踮脚回身旋转后,悲剧发生了。
“哇——”小蝴蝶伴随哀号尖叫、玻璃杯碎裂声失足坠床,以极难看又狼狈的模样摔瘫在地板上。“好痛……”果然是乐极生悲。“咦?这是什么东东?”
简品蕴在梳妆台下、拖鞋隐蔽处挖出一个四方形的银色包装物品,上头书着她好熟悉的图案——前几天她看过!就是深夜频道里妖精打架的漫画版嘛!
这一小包东西不做第二联想,八成是哪对恩爱甜蜜的鸳鸯所挂失的闺房用品——未拆开使用的保险套。
杏眼停留在锡箔包装上,滴溜溜地快速搜寻房间里应家哥哥的踪迹。
很好,不在。
她撕开包装,缓缓拉起里头的半透明“小气球”。她当然知道小气球的正确用途及功效,但现在的她更想验证一件事,一件电影中时常发生的事。
“呼——”鼓成青蛙似的饱满双颊使劲朝“小气”吹气,开口边缘比一般正常的气球还宽上数倍,加上酒精后作力的影响,使充气的工作更形困难。
好不容易长条状的气球成型,她已经掏空肺里所有空气。
“原来真的能吹耶。”她正准备将保险套的开口处打个小结,门扉喀喳一声推开,应巳龙疑惑地看着曲膝坐在地毯上,握着造型怪异的气球,一地呆愕的简品蕴。
“你在做什么?”他当然知道怪异气球的正确名称,但仍问道。
手中的气球在僵硬的指节中瞬间消气、瘫软,回复它原有的模样。
她终于能体会在房里偷看A片或色情书刊被父母当场活逮时的感觉及尴尬。明知道是多此一举,她还是手忙脚乱地将保险套藏到身后。
“我不小心捡到一个保险套……反、反正我们又用不到……”她结结巴巴,差点咬到舌头。
停!这句话的语法怪怪的耶……
简品蕴倒转回想方才由自己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好像没用错词,可是怎么听起来好暧昧……
反正我们又用不到……我们又……
对了她不应该用“我们”这种主词嘛,好像他们该做没做似的。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是说你又用不到,我也不用呀,所以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像电影演的可以拿来当气球玩,可是经过我好学不倦的实验证明结果,好难吹噢。”嘿嘿,把主词分成两个,听起来就比较正常了吧?
简品蕴站起身脚下踉跄,差点踩进碎玻璃散布的危险区,所幸应巳龙反应够快地拎起她,使她免去一场血光之灾。
应巳龙皱起眉,嗅到好浓的呛鼻味。“你喝酒了?”
“一咪咪而已啦。”她指指梳妆台上的酒瓶,证明自己只喝了一小杯……也好像是两杯、三杯……反正她酒量好得很,呵。
“你喝掉了半瓶。”应巳龙让她站在安全的床铺上,小蝴蝶继续轻飘飘飞舞旋转,早早忘却方才偷玩保险套被活逮的尴尬,心花怒放的再度回归令她傻笑的念头上——
好幸福!好快乐!她是最最幸运的简品蕴,啦啦啦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像根沉思的木头,逗你也没反应,一会儿又开心得你要飞天?”应巳龙倒来开水,递送到她笑得合不拢的嘴边,她乖乖灌下。
“心情好到想跳舞呀,应先生,请你跳一支舞?”她摊开手,做出邀请的动作,并且不顾应巳龙的反对,便将他拉到床铺上,摇摆出紊乱的舞步。
就这样,她带着他的肩,他环着她的腰,在软软的被单上踩出一个个舞卡,像在云端之上。
呵呵笑声不曾中断,她笑得好满足、好娇憨,红扑扑的脸蛋散发着光彩,在他臂弯中演出拙劣慢半拍的转圈。
凌乱的被单像一团搅和周旋过的毛线圈,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称不上是好的共舞场地。
她举平借臂像要展开蝶衣而飞,骨碌碌朝他身上一跳,忘却应巳龙不是个舞技高超的搭档,而她简品蕴更是个半吊子的“天鸭湖”公主,这一离床缠绊住两双滑动裸足的被单,加上她猛力以额头碰撞应巳龙下巴的双重打击,导致两人摔倒在床铺上,带着吁喘及痛吟。
“很好玩吧?”她发红的额心在他胸膛上磨蹭,借以带来热敷的医疗效果。
“疯丫头——”噢,他不只撞到下颚,还咬破舌头,尝到血腥。
他只被准许发表三字感言尔后覆上来的温热,是她的唇。
她……睡胡涂了吗?
努力眨眼,再眨眼,离谱的景色仍然包围在她四周,而她的视力就好像拿掉八百度隐形眼镜时的蒙胧。
眼眶间不断滴坠下泪水,混杂着好冷好冷的雨,云的颜色灰沉哀凄。
她不想哭的,可是就有一股莫名由胸腔推挤上来的悲潮硬生生逼出她的泪、逼出她的怨怼,难受得教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梦吗?
黄泥沾污了她的裙,她试着在滂沱雨间站起身,双腿却完全使不上力,感觉……就像她在车祸后的复健时,那种令人恐惧的力不从心!
她想从梦境中挣扎醒来,奈何却越陷越深。
好吵!周遭有好多好乱的喧嚣声,像万马奔腾,像暴雨狂风,又像呜咽哀鸣。
眼前一大片黑雾般的影像开始成形,而铁制的厚重袍甲摩擦的声音也由远而近,在泞水中杂沓而来。
整队骏马兵将!媲美电视耗费巨资所拍摄的古时战争片,而她正是挡在路中央的碍眼者!
瞧瞧铁骑部队为咱们后援军留下了些什么?一只漏网之鱼。模糊的人影语调中是恶意的调侃狎笑,一柄大刀高举。
别、别开玩笑了!就算嫌我挡路也得让我有时间跑呀!哪有人马上就抽刀的?!她急急嚷道,奈何所有字眼全含在嘴里,变成蚊吟似的低鸣。
她放弃动口,双手在泥泞间扒出爪痕想逃离,可是这具身躯动也不动,像个白痴似地跪坐在原地,等待大刀像劈西瓜一样将她对分剖半。
凉风唰过她的右颊,紧闭的眼隐约感觉一道快速的黑影闪过,而血腥或任何痛楚却没有发生,只有不绝的雨声打在肩头上的感觉。
她睁开眼,两柄大刀在她鼻前交叠,一柄不怀好意,另一柄却稳稳地挡下攻势。
夏候……夏候将军。方才笑得好贱的声音这下子可抖得厉害,欺善怕恶果然是中国老祖先遗留下的国粹之一,历久弥坚。
别拿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磨刀。严厉的语声不怒自威,像道闷雷。
真是个大好人!而且他的声音好熟喔!她仰起颈,想看清楚救命恩公的长相,这一觑——
大哥?!她霍然双眸一亮。
即使少了眼镜的辅助,她仍能清楚分辨大哥独特的嗓音及外形,只不过褪会平日看惯的衬衫,换上一身看来斑驳的银甲罢了。嘿,连眼罩都巧合地镶在左眼呢。
但眼前脸部线条细成石棱的“大哥”看来年龄是比较大些。“大哥”挥手要军队继续前行。
哥!等我,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她才回首,原先的大批兵马竟平空消失,连一丝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