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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瑟原想装模作样地扶起他,谁知星罗海一个箭步,抢先将他拉了起来。她只好干咳一声,道:“老丈何出此言?”
那村民正哭得老泪纵横,哪里还能说出完整句子,幸好周边不少村民围观,七嘴八舌,总算将事情脉络讲了个大概。
原来前几日村里突然来了一个妖怪,抓了十几个孩子,要挟村民日日送鸡鸭鱼肉等食物供奉。若有懈怠,则杀了孩子。
朱瑟奇道:“茅山周遭灵气充沛,是南瞻部洲最具仙灵之气的福地之一,向来少有妖怪出没。怎的突然冒出一个妖怪来?”
村民皆道不知。
朱瑟见星罗海眉头紧锁,好奇道:“莫非你知道其中缘由?”
星罗海道:“传闻妖王闭关已久,三将又各自为政,妖界正异乱迭起,所以才会出现这等反常之事。”
朱瑟对着他小声道:“何不由你去继了妖王之位总领群妖,还天下以太平?”
星罗海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你当真如此以为?”
朱瑟原本只是戏言,但见他问得认真,顿觉无趣道:“妖界之事,你问一个地仙做什么?”
星罗海垂头道:“只要不离开仙子,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
“贫嘴。”朱瑟佯作不屑地撇开头,心中却有几分感动。成仙百年以来,头一次有人如此重视依恋于她。
星罗海见村民焦急,却又不敢催促,便解围道:“敢问妖怪现在何处?”
村民忙道:“就在山腰。”
朱瑟想了想道:“我们先上去探路,你们行得慢些,以免打草惊蛇。有任何异常,我们自会下来。”
众人称善。
朱瑟拉起星罗海御风飞向山腰,果然依稀有妖气扑鼻。
朱瑟道:“我藏匿仙气的法术不甚高明,不能靠得太近。”
星罗海道:“看妖气,对方并非什么厉害的妖怪,你只管向前无妨。”
朱瑟转头望了他一眼,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了?”星罗海无辜地看着他。
“说起来,你还未回答,为何你身上没有妖气?”
星罗海从颈项上拉出一条红绳,上面系着一块无暇白璧。
朱瑟吃惊道:“清光璧?怎的在你身上?”
“当初我娘下山时怕我身上的妖气引来追兵,所以从掌门师祖屋子里偷的。不过听娘说,掌门师祖故意把它放在显眼处,似乎是有意网开一面。”
朱瑟微微一笑。她能够想象德华真人既担忧他们母子,不想任由他们下山,却又不得不为茅山安危而做考量的矛盾挣扎之举。
说着说着,便看到山腰处有一方岩洞,妖气翻腾。
星罗海压低声音道:“是熊。”
朱瑟微愕,刚想问他如何得知,便见他偷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朱瑟也凑近了闻,却什么都没闻到,只听到有哭声阵阵,想来是那些被抓的村民。不过能哭说明还活着。她稍稍放心,取出斩妖剑握在手中,将星罗海掩在身后,蹑手蹑脚地朝里走去。
越往里走,哭声越大。空气中隐约飘荡着食物、骚臭等等混合成的气味,让人胸口一阵恶心。
朱瑟从乾坤如意袋中取出两只香囊,递给星罗海一个,另一个蒙住口鼻,这才将翻涌到喉咙的酸水咽了回去。
再往深里走,便听到一个如雷声般粗重的声音咆哮着,“你们每天吃的比以前还好。我把你们伺候得跟祖宗似的,要什么有什么,还整天哭哭啼啼个什么鬼劲啊?”
火光从洞里透出来,朱瑟和星罗海看到一只黑熊站在高台上,手舞足蹈地比划,村民坐在台下,抽抽噎噎地哭着,不禁同时一呆。
难道他就是那个村民口中的妖怪?只是听他语气,虽然抓了村民,但是并无作恶,不知为何?
朱瑟想了想,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块大石头,轻轻一捏,碎成粉末。
里头黑熊还在抱怨,只是他的声音比那些村民更委屈,“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你们天天这样吵我,我迟早有一天……”
朱瑟趁他转身,身如闪电,从暗处跃出,手中的石末对准他的眼睛,一把洒出!
险象环生
黑熊傻愣愣地看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等石末入眼,才吃痛地用爪子去挠,嘴里惊恐地叫道:“你是什么人?”
朱瑟边使眼色让星罗海带着那些孩子离开,边拦在黑熊的身前笑道:“想吃熊掌的人。”
黑熊骇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地将熊掌放下来,两只小眼睛里不断地渗出泪水,却依然很努力地瞪着她,“你,你……”
“你既然吃人,可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吃?”
黑熊吼道:“我几曾吃过人?”
“你若不吃人,为何要挟持月落村的村民?”朱瑟刚说完,便听到身后星罗海撕心裂肺的呼声:“仙子小心!”
她仓促回头,却见到星罗海满面焦急地飞扑过来。
他身后,一个干瘦的老者正握着一杆金枪,邪笑着刺出。
金枪入肉,犀利无声。
星罗海踉跄着倒在朱瑟的身上,小腹血如泉涌,金色的枪尖在满目的鲜红中依稀可见。
干瘦老者一抖手,六七丈长的金枪缓缓收缩,恢复成一丈左右的长度。
朱瑟扶住软软瘫倒的星罗海,用仙法暂时扶住他的伤口,急问道:“你怎么样?”
星罗海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血色全无,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朱瑟抬起头,清亮双目赤红如旭日,她瞪着老者,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老者笑道:“娃娃,是你自己不知死活闯到我的地盘来,难道还要怪我不成?”
朱瑟咬牙道:“金枪,金枪王?”
金枪王大笑道:“你倒有几分眼力。”
金枪王乃是妖界中仅次于三将的大妖,朱瑟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遇到这样棘手的对手。如今莫说救不出月落村村民,怕是护着两人全身而退都难如登天。
金枪王道:“听村民说,两个娃娃都来自茅山?”
如他所言,恐怕那些村民也已落入他的妖爪。朱瑟恨声道:“是又如何?”
“我只是奇怪,我与茅山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何以茅山竟然会派门下弟子前来滋扰。”
“好个前来滋扰!”朱瑟怒极反笑,“何时月落村竟然成了金枪王的地盘?怎的我们这些个邻居都不知道?”
黑熊在旁煽风点火道:“师父。你莫听她的,她刚才说她是来找熊掌吃的。”
金枪王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将黑熊瞟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之后,才漫声道:“我这个弟子笨归笨,但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使唤惯了。茅山若是想吃熊掌,还请走得远些吧。”
朱瑟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拦住门口,却让我如何走得远些?”
金枪王嘿嘿笑着,看向她的目光别有深意。
朱瑟被他看的一阵不自在,“莫非金枪王想出尔反尔?”
“对于茅山晚辈,我还不屑出尔反尔。只是听闻茅山那几个小儿与白水斗得正欢,怎的有空腾出手来?”
朱瑟听他只是打听消息,心中略安,“自古邪不胜正,纵然白水老怪千年当行,但又怎能抵得住茅山的浩然正气?”
金枪王被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说法逗得嘴角一斜,“你这娃娃,也算是奇葩。罢了,我便让你们走吧。只是记得,月落村已归我金枪王所有,让茅山那些个娃儿没事莫再来了。”
朱瑟俯身将星罗海拦腰抱起。若是换了成仙之前,她肉体凡躯是断断做不到如此的,如今却举重若轻,轻易得很。
她双手抱着星罗海,眼睛却片刻不离金枪王。尽管他嘴上放行,但难保不是欲擒故纵之计。
金枪王见她神情戒备,失笑道:“娃娃,我若要擒你,何须这般麻烦?”
朱瑟暗忖有理,不由加快脚步。
金枪王诡异一笑,猝不及防的出手,速度之快,竟比闪电更为迅疾!
朱瑟还来不及有任何念头,便觉周身一麻,意识全无。
“猪猪,你若这次再不通过试炼,师父怕是真要将戒尺祭出来了。”南宫夜用狗尾巴草一下一下地逗弄着她的额头。
朱瑟烦躁地甩头道:“这试炼好没道理。那条蟒蛇虽然没有修成人形,但到底是千年妖物,哪里是我说借蛇鳞它就借我的。”
南宫夜含笑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人能顶诸葛亮。有我和元盛陪着你,你怕什么?”
朱瑟道:“怕连累你们最后一起挨师父的戒尺。”
南宫夜微微一笑,眼波似乎被这新春微风撩拨,荡漾起层层细波。
她望着他的眼眸,仿佛看到自己被褶皱的倒影,心中一阵慌张。“师兄……”
“猪猪……”他突然俯下身,压在她的身上。
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师兄!”朱瑟一惊而醒。
身上果然有压着一个人,却不是梦里的南宫夜,而是意识模糊不清的星罗海。
“你怎么了?”她倏地坐起身。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洞顶有一缕浅淡的光线,刚好照在星罗海的脸上。只见他仰面躺在她的双腿上,面色潮红,颤抖如筛,嘴里不住地说胡话。
她一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心中一惊。虽说他是妖王之子,但她并不清楚他到底继承了多少妖王之血,修炼到何等境界。万一他的修为不足以应付腹部之伤和高烧……
她猛然想起灵芝仙子曾予她两株灵草,虽不知功效,但或许能缓一时之急。她急忙摸向腰际,却是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乾坤如意袋!
“该死。”朱瑟忍不住低咒一声,都怪她粗心大意,才着了金枪王的道。
“娘。”星罗海突然清晰地呻吟了一声。
朱瑟连忙摸着他的额头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娘……”他的声音中略带哭音,两滴泪珠从眼角滑下,落在她的手掌中。
朱瑟心中一软,忍不住低头,用脸蹭了蹭他的额头,“不要怕。”
突然,她的双唇被某样柔软之物堵住,轻轻地吮吸着。
温热而湿漉的触感,好似点水的蜻蜓。一下一下,极为用心。
朱瑟睁大眼睛,望着那近在咫尺的面孔,足足一弹指的时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猛地推开他,“你……”
‘你’字方出口,眼前倏地一亮。一座雄伟的青山横亘在面前。
清风拂在她面上,说不出的凉爽。
身后,熟悉的声音轻轻响起。
“你怎么样?……猪猪。”
险象环生
朱瑟呆呆站在原地半晌,才恍然明白自己已经离开那黑漆漆不见天日的山洞。
“猪猪?”一双搭在她的肩上,稳健有力。
她缓缓转过头,那张在脑海中萦绕千万遍的容颜终于幻化成了实体。“师兄。”她尝到咸涩的泪水淌进嘴角,一直延伸到舌头下。
南宫夜温声道:“没事了。”
“你怎会在此处?”震惊之后,理智回笼,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冲上朱瑟的脑海。
南宫夜脸上的线条渐渐僵硬,好片刻才道:“金枪王是我的师父。”
……
朱瑟将这句话在自己心中颠来倒去想了七八十遍后,才略懂了话中的含义。“你怎么……”望着他凄怆的面容,质问的话终究梗在咽喉。“啊,对了,星罗海呢?就是与我一同被金枪王抓住的少年?他也是茅山弟子。”
“我知道。他是妖王之子。”
朱瑟听他的回答,心猛地沉下去。
既然白水和黄烟对星罗海虎视眈眈,那金枪王自然也可能对他有所图谋。想到星罗海,不免想到那黑暗中唐突的一吻,心中又急又羞,这边想他是死是活都与她不相干,死了正好,一了百了,那边又想他到底是为她受的伤,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置之不理。如此这边来那边去,正是踌躇辗转,左右摇摆。
南宫夜见她神情闪烁,知其担忧星罗海,便开解道:“他是妖王之子,妖界如今还在妖王掌控之中,金枪王再如何嚣张跋扈,也不敢动他的。”
“可是他还受着伤,”她顿了顿,灵光一闪道,“你是如何救我出来的?”
“师父……金枪王为了不让你们轻易逃脱,将他们的灵魂封印于梦中,又将肉身分开两处安置。幸好黑熊知道你肉身存放之处,我才能将你救出来。”
朱瑟忧虑更深道:“那万一让金枪王知道,岂非要怪责于你。”
“不妨事。”南宫夜淡淡笑道,“我救你之前已安排好退路,不必担忧。”
“以前我闯祸,你去师父那里顶罪时,也常常这么笑。”
南宫夜不置可否道:“金枪王虽然是妖,对我却很不错。”
朱瑟垂首不语。
南宫夜望着她的发顶,眸中闪过诸般情绪,最后沉思道:“只是救星罗海还需从长计议。”
朱瑟愕然抬头,却见他身上妖气逼人,脸上却带着百年不变的宠溺笑容。
“师兄……”
“师父戌时之后都会闭关,直到丑时才会出现。我们不如等戌时再做打算。”
“师兄……”
“猪猪。”南宫夜再度打断她道,“你既然叫我师兄,就听我一言。”
朱瑟沉吟片刻道:“师兄言之有理。星罗海毕竟是妖王之子,金枪王断断不会为难他。即便送回妖界,妖王是他亲生父亲,疼他尚且不及,更不会害他。星罗海既然不危,我们又何必冒险救他?万一一个大意,平白赔上两条性命。”
南宫夜望着她,眼中隐有笑意,“此乃你的真心话?”
“自然是真心话。”朱瑟低声叹道,“吃一堑,长一智。当初若非我太不济事,师兄也不会……”
“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你学了这么久的道,难道连这点都参不透么?”
朱瑟道:“我若是参得透,又何至于连累师兄至斯。”
南宫夜脸色突然一凛,仰头望着对面山上。
朱瑟见他神情凝重,慌忙转身。她乃是仙身,眼力何等惊人。只见对面山上青木乱摇,群鸟盘旋,万兽乱窜,竟是大难将至之兆!
南宫夜面色凝重道:“星罗海的肉体便是被师父藏在那里,由他亲自照看。”
朱瑟急道:“莫非是白水黄烟找上门来?我去看看。”她说走就走,不等南宫夜回答,便御风而去。
近山头,鸟声凄厉,将风声都比了下去。
突得,一杆金枪从掩映的树叶间射了出来,直冲九霄,片刻不见其影。
朱瑟不敢大意,停在一株古树上,小心翼翼地扒开枝叶往里探头。
飞沙走石渐止,一个身着绿袍,冠带翠羽的青年缓缓走到树下。金白的阳光照着他姣好更胜女子的脸庞。
他抬头,朝朱瑟藏身哂笑道:“此林之大,莫非没有仙子容身之处么?何必与雀鸟争巢?”
既然行踪曝露,朱瑟只好落落大方地跃下道:“既然此林甚大,那么我喜欢在何处容身,又与你何干?”
“你想在何处容身与我无干,但你占据雀巢,却与我相干。”
朱瑟愣了愣,脑中灵光一闪道:“碧羽?”
青年并不否认。
朱瑟不禁苦笑。她何等荣幸,来南瞻部洲才一月的时光,便将妖界三大将都识了个遍。
碧羽道:“你是何方仙子?为何滞留在此?”
传说碧羽是三大将中最难缠的一个,不但法力高强,而且城府极深,常常不动声色歼敌无数。朱瑟自问斗智斗勇皆非对手,只能老老实实道:“小仙自东胜神洲而来。路过此山,觉得此地风景绝佳,故而逗留,不想惊扰了尊驾,实在唐突。”
碧羽从袖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袋子,“如此说来,那么此物应当不是仙子的了?”
朱瑟眼睛顿时一亮,“乾坤如意袋?它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