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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通单足点在桅杆顶尖,身子霍地一个倒翻,只以足尖勾挂在了第一片帆头上,头下脚上的,已把整个帆面都看在眼中。
这时,他已证实了第一根桅杆上没有人,鼻中发出了一声冷哼。
旋见他二臂一分,如同是一只剪空的燕子,就在他乍分二腕的同时,双足陡地一踹,已又把身子窜到了第二根桅杆之上。
这二根桅杆距离太许远近,可是常通身子直窜出去,就像伸手可及一般,丝毫不见他怎么吃力。
紧接着他身子一个倒仰之式,翩翩如桐叶飘空,已把身子落下了桅杆。
这时只见他那张吊客脸,变得更白了,他发出类如猫头鹰似的一声长笑道:“朋友,你要是逃得过常二爷的掌下,我常通名字倒着写,我们就看看谁狠吧!”
说着双掌就胸一抱,正要试着以劈空掌力,向四下逼打出去,就在这时,船头那边,忽然传来一阵乱嚣之声,有人大声的叫道:“常二爷,你看这条船是存心找我们的麻烦!”
鬼脸常通森森一笑,道:“这就是了!”
话声中,足下一连几个疾点,已施展“晴蜒点水”的轻功绝技,倏起倏落地来到了船头。
目光望处,只见大船前面两丈左右的地方,行驶着一艘搭有彩篷的小花船。
这种小船,通常是供人游湖用的,很少有人用来在长江里行驶,如此深夜,在大江深处,竟然会有这么一条游船,实在是令人惊异。
再看那船上的乘客,鬼脸常通更不禁暗暗的叫了声:“怪也!”
这条小花船上,除了一个撑船的汉子以外,就只有一个乘客,细看这个所谓的“乘客”,常通更不由暗暗皱了一下眉头。
却见那花船上设置甚是简单,仅一张方桌,一张靠背的卧椅如此而已。
靠船壁的两根细漆柱上,各自悬挂着一盏青光闪烁的松蕊油灯,小船上由于有了这两盏灯,亮光十足,使得附近的江水都变成了青碧之色。
这时,在那张舒适的靠背卧椅之上,躺着一个白衣白帽的文士模样的人物。
由年岁上看来,这人可能是五十左右,也可能是四十左右,很难判定。
他那瘦削的双颊,深深的凹下去,连内部的牙床,都清楚的由面皮上印出来。
在他那双乌溜溜,异常明亮的精目之上,却生着灰黑色、过长的一双黑眉毛,这个人非但是面色奇白,就连全身上下,也无一处不是白的,白的一尘不染。
这时他正躺在卧椅上,仿佛聚精会神的读者一本书,一双细腿,高高的放在方桌上,意态甚是悠然。
鬼脸常通看到此,忍着心中怒火,问左右道:“这条船来了多久了?我们走快一点也就是了!”
他身边一个黑衣汉子,此人名叫刘一虎,外号人称“铁胳膊”,这个人双臂上很有些蛮力,故才得到这么一个绰号。
他听了常通之言,双目圆睁道:“常二爷,你哪里知道,我己忍了他半天的气了,妈的,这条小船,显然是存心和我们找别扭,我们快他也快,我们慢他也慢!”
鬼脸常通冷冷一笑道:“这好办,你去吩咐停船!”
刘一虎怔了一下,旋即道:“好!看看谁横!”
说着他一抬腿,“扑通”一声,已把放在船头的一个大铁锚踢到了水中,接着招呼船尾管舵、管帆的,同时动手,风帆一转,这艘虎头大船,顿时就停住不动了。
铁锚下水,带出了极大的浪花。
眼望着面前的那艘彩篷小舟,在水上打着秋千,浪花高高地把它抬起来,又低低的把它栽下去,由于船身过小,看起来相当的惊险!
那个看书的老文土,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呵呵笑道:“老七,你是怎么撑船的呀?”
他说着,那只白玉也似的玉手,在方桌上微微一按,看起来是要扶住要倒的身子。
可奇怪的是,那动摇起伏的船身,竟然忽地不再摇动,而趋平稳,一任船底的浪花,如何的汹涌,船身却是平稳前行,绝不起伏。
当然这种情形,错非是明眼人,不会注意,连大船中的人竟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遂见那老书生回看一眼,嘻嘻一笑,以一种极难懂的甘陕口音道:“喂!老七,人家停下了,咱们也停下来歇一会儿吧,死赶个什么劲儿!”
那个叫老七的船夫,闻言一笑道:“小的还不是听你老的吩咐吗?”
一抬腿,“扑通”一声,把船锚踢入水中,小船顿时也定住了。
二船相距不过一丈四五,可说相当的近了。
白衣书生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咳道:“老七,把我的‘七月黄’泡上一碗,我润润嗓子。”
老七答应了一声,遂至船后小炉上提起了水壶,泡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送到了文士面前的桌上。
这个老书生端起杯来,微微呷了一口道:“好!真好。”
说着又往躺椅上一坐,把那本放在桌上的书拿了起来,重新看了起来。
他那种悠闲的样子,似乎根本就没有把面前大船看在眼中,甚至于连大船上的人,他望也没望一眼。
鬼脸常通一看到这种情形,就知道不大对劲了,他不是傻子,一看也就知道,这小船上的文士,是有心和自己这条船找别扭来的!
俗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自己这条船上,慢说还有金婆婆坐镇,就是以自己,以及墨蝴蝶唐霜青,海鹰冯大海这几个人,也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来人只身犯险,如没惊人的身手,焉敢如此大胆?
常通这么一想,止不住一双吊客眉,拧在了一起。
他身边的那个铁胳膊刘一虎,却骂了一句粗话:“他娘的,真有这种事!”
说着顺手捞起了一根长篙,就要向小船扎过去,却为常通横臂阻住道:“不可!”
刘一虎一翻眼道:“常二爷,您老还看不出吗?简直是欺侮人吗!”
鬼脸常通冷冷一笑道:“得罢手处且罢手,能容人时先容人!”
语毕,他在船头上抱了抱拳,朗声笑道:“前船的朋友听了,兄弟们这条船大,可能会撞着了尊驾的小船,请让开一旁,改个路,感恩不浅!”
鬼脸常通如非看准了那船上的文士有些个来头,焉能有如此好听的口吻。
可是他的一番用心,却是白费了。
这几句场面话说过之后,前面那小船丝毫无反应,只有习习的江风吹过,愈发显得冷清!停了甚久,那小船上的船夫老七,才笑向那个老文士道:“老爷子,大船上的老爷在同你说话呢!”
白衣老文士歪过头来,嘻嘻一笑,道:“他又没提名道姓,谁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老七咧嘴笑道:“老爷你可真是好性子!”
文士又转过了身去,伸出一只白脂玉手,用寸长的指甲,把灯蕊上过长的花心剔了剔,又倒下身来,继续看他手上的书。
这种情形看在了鬼脸常通眼中,简直为之呆住了,他也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了,当时冷笑一声,道:“在下己说过,尊船如果不让路,可就怪不得我们直行无忌了!”
小船上的船夫老七闻言一惊,道:“老爷子,人家可是要撞咱们了!”
文士面带笑容道:“长江又不是咱们家的,人家要走你管得了吗?”
老七一缩脖子笑道:“是!是!”
这小子二十六七的年岁,一头乱发,黝黑的皮肤,和船上的老文士一搭一挡,倒是很有个意思,只是一白一黑,显得很不相衬。
鬼脸常通知道这条小船找定了麻烦,当下胸有成竹,冷笑一声道:“开船!”
谁知他这开船两字方一出口,就见小船上的老文士,同时抬起头道:“开船!”
大小两只船的铁锚,同时自江中起上来,两船同时向前缓缓行,只是有一点没变,小船仍在大船前头,相隔距离一丈左右,真正是把人气死。
鬼脸常通忍不住一声冷笑,道:“朋友,你未免欺人太甚了!”
他忍无可忍,回身向身边的刘一虎道:“刘一虎,把那个行船的混小子给放倒了,要利落。”
铁胳膊刘一虎早已忍无可忍,闻言森森一笑道:“常二爷您放心!”
说着他一抡手中长蒿,前足向前猛跨一步,手中篙摹地向外一翻,如同是一只穿射的怪蛇似的,“嗖”一声直向小船上的船夫老七背心上飞射了过去!
由于二船相隔的距离如此之近,以铁胳膊刘一虎这种手法,任何人也会以为那小船上的老七,是无论如何也休想逃得开了。
可是事情竟是那么出人意料,这只飞出的长篙眼看即将扎上了老七的背上,就在这刹那,耳听老七口中一声断喝道:“来得好!”
身子侧着向后猛地一个旋身,分出一只右手,陡的一抓,整个小船一阵颤抖,他已把飞来的那只长篙,紧紧地抓在了掌心。
接着他哈哈一笑,顺手向外一掷,这只长篙就像箭似的射了出去,“哧”一声,深深的投入江水之中。
老七仰天打了个哈哈,仍像无事人儿一般的,继续地撑着他的船,望也没向大船上望一眼!
这种调调儿,真和他的主人一模一样,可谓之有其主必有其奴!
铁胳膊刘一虎不由怔了一下,随即瞪眼怒喝道:“好小子,我看你这次往哪里跑!”
话落,一弯身子,双手在小腿上一探,手上已多了一双寒光四射的匕首,这种兵刃每一口都有尺许长短,细窄锋利,刀身正中,有一道小指宽的血糟,北方人管它叫“毛插子”,是一种随身可带的杀人利器!
刘一虎双匕在手,杀机陡起,他自恃一身功夫不弱,当下向常通恨声道:“常二爷我过去了!”
鬼脸常通沉吟了一下,正好借刘一虎试一试对方身手,当下点了点头道:“一虎你要小心了!”
刘一虎嘿嘿笑道:“常爷您放心!”说罢他双足用力一顿,整个身子直窜起来,向前面的小花船上落去!
前行的小舟,仍然是没有反应,撑船的老七,甚至于连身子也没回一下。
铁胳膊刘一虎身子向下一落,小船船身微沉,打了个水波儿,足见这刘一虎轻功不怎么高明。
他口中低喝了声:“我宰了你这个混帐小子!”
口中如此说,身子向前一扑,掌中双匕,一上一下,直向老七背上猛然扎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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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凌空裂帛
铁胳膊刘一虎这一双匕首,挟着两股冷风,一上一下,直向着老七后背上猛扎了下去,看起来实在是险到极点。
但容得这一双匕首,几乎已挨在了老七背上的刹那之间,却猛听那外貌毫不惊人的老七,口中一声叱道:“只怕还差了一点!”
足下向前一踢,使了一招“犀牛望月”,身子一俯,不知他身子怎么那么一扭,刘一虎那一双匕首,便一左一右擦着他的衣边扎了个空。
旋又听他一声狂笑道:“小子,这是你找死!”
身子侧着向后一转,左手以劈挂掌中的“单掌伏虎”式向外一封,反向着刘一虎脸上猛劈了过来。
刘一虎双匕没有扎上,内心已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胆力已失其四五。
这时眼见老七掌式来到,他口中“嘿”了一声,硬生生地把递出的双匕收了回来,身子向左面一滚,总算侥幸的让他逃开了。
可是,他足步还没有站稳,老七已又发出了一声狂笑道:“江里面水凉快,下去洗个澡吧!”
刘一虎方自心惊,猛见眼前黑影子一闪,一股疾风扫身而来,急促之间,他似看到一支长杆挑来,当下拔身就起。
但却仍是慢了一些,只见那条长杆一个转式,己变成由下而上之式。
只听得“叭”一声,这一杆子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刘一虎下半身上,并且闻老七一声叱道:“去吧!”
长杆再复一扫,铁胳膊刘一虎足足飞出了两丈以外,“扑通”声中,水花四溅,顿时就没入水中去了。
这种情形,大船上诸人看在眼中,俱都大吃了一惊,鬼脸常通怒叱了声:“好小辈!”
他口中叱着,正要纵身过去,却为一人抓住了腕子,他回身一看,见是海鹰冯大海,后者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师兄不必过去,该诱他们过来才是!”
常通咬牙切齿道:“他们未免欺人太甚了!”
冯大海这时挺身上前,朗声道:“那边船上二位朋友请了,有什么过节,请来大船上一叙如何?兄弟敬备水酒接待,绝不怠慢!”
他说完之后,大船第二次又抛下了巨锚,定住了船身,浪花激溅中,前行的小船照样也下了锚,停止了行进。
小船上那位五旬左右的老书生,这时才放下了手中的书,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
他略微把过长的衣袖挽了挽,面额上带着一种极为轻卑的冷笑,缓缓转过身子,向着那划船的老七道:“这可好,人家叫阵了。俗语道得好,奴才闯祸问主人,看来我不过去一趟是不行的了。”
老七龇牙笑道:“老爷子,用不着你,我过去一趟就得了,对付这一群龟蛋,我老七还行!”
老书生用鼻子哼了一声,道:“你是初生犊儿不怕虎,要只是这几块料,我老人家也不用站起来了!”
说着他抬头向着大船上众人微微一笑,双手抱了抱拳,道:“既然如此,老夫打扰了!”
话落,根本就没有见他怎么作势,可是他那修长的身子,已如同是狂风里的风筝,轻飘飘地落到了大船之上。
嗖嗖江风,把这老书生身上一袭雪白的绸衣吹得飘起来,他那苍白的面颊,沉郁的一双眸子,显示出他内心深深蕴藏着某种仇恨,这种仇,是由于心和心在作对,绝非轻而易举所能化解开的。
船上诸人见了,无不暗暗心凛,尤其是海鹰冯大海及鬼脸常通这两个人,更不禁面上变色,他们知道,这老文士方才上船那种身法,乃是失传武林数十年的一种轻功绝技,名唤“一飞羽”,乃是一种极难练成的功夫,据二人所知,当今天下,尚无一人在轻身功夫上达到此一境界。
鬼脸常通后退了一步,抽了一口冷气,抱了抱拳道:“尚未请教尊驾贵姓,大名如何称呼?”
文士微微一笑,双颊上那两道深刻的皱纹,陷得更深了。
他向船头上每个人脸上掠了一眼,点了点头道:“不必多问,可请金婆婆出来!”常通方自一怔,这位文士,已迈开了方步,向大船舱内行入。
海鹰冯大海生恐他直入舱内,因为四箱东西,全都在内,倘有闪失,可不得了。
因此,他忙横身过去,冷冷一笑道:“尊驾不示姓名,可否将来意赐知,否则恕愚兄弟不便招待!”
老文士偏头望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凭你也配!”
说到此,一双苍白的眉毛,微微皱了皱,道:“金婆婆她还不出来?”
冯大海冷冷的道,“婆婆此刻身子不适,只怕不便见你,足下有什么话,只管交待我兄弟就是!”
文士闻言呵呵笑了两声,那双锐利的目光,在冯大海及常通二人身上转了转,又点了点头,道:“真对不起,我竟然忘了,你们二位也是领系金巾,在长青岛上也算是有鼻子有眼睛的人物,好!”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一笑又道:“我就先会一会你们二位,想那金婆婆总是要出来的!”
接着,由鼻中一哼道:“你二人哪一个先来?”
海鹰冯大海虽是内心有些惊惧,但是对方在人前,如此轻视自己二人,早已有点受不了,此刻见对方居然指名叫阵,便再也不能含糊。
当下他冷冷一笑道:“既如此,我冯大海先请教了!”
话声一落,身子一个疾翻,又蓦地向下一个猛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