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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吉蒂-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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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来不及了——
  她心中隐隐生起一种念头。
  有些事,已经和从前不一样,很难再回复,也没办法回头了。
  第4章(1)
  睁开眼,床头另一侧空空如也。
  忽然咿呀声传来,仿佛木箱开启的声音。
  兰樕掀帘望去,看着吉蒂打开几个衣箱,弯腰在里头左右张望,显然好奇心起,正兴致勃勃的逐一翻动。
  他直起身子,倚靠在床柱上,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嗟,这我穿也行嘛!”
  她双手从衣箱里提出一件白色缎面交领宽袍,端起衣领袖缘细看。做工挺好的,只是尺寸大了些。
  这肯定是旁人替他准备的。
  兰樕生得女相,穿这做工细致的光滑绸缎,恐怕更像女孩子了。
  他自己约莫也盘算过,因此总特意拣些玄黑、铁灰色,朴素简单的袍衫来穿,且越旧越好……
  呵呵,看来有人拍错了马屁,没懂得主子的心思。
  吉蒂笑嘻嘻地把袍子贴在身上比划,布质这么好,放着不穿多可惜,只要尺寸改小,就是她的了。姑娘家穿男装,花稍一点也无妨呀!
  兰樕疏懒地闲赖着,看她从衣箱里搬出一件又一件宽袍,满腹鬼胎地低头窃笑——原来她是爱美的,和其他姑娘家并无不同。
  既是如此,又为何单单拣择男装?女人的衣饰绮丽百变,不是更好吗?
  “咦?”吉蒂忽然娇呼,不知哪件旧袍里翻出一张纸。
  兰樕见了,便开口呼唤,“那张纸,拿来我这儿。”
  她吓了一跳,这时才发现他醒了。
  晨光移入寝房,蒙蒙透过床帐,兰樕鬓云横散,安舒闲雅的倚在床头,身上只披一件薄薄的单衣,胸膛微露。
  “怎……怎不出声,吓死人了……”她责怪地横他一眼,脸颊蓦地发热,还佯作若无其事,快步把纸张送到他手上。
  兰樕随手接过,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处理,他还未起床梳洗,只好把纸样搁在腿上,皱眉看着它。
  吉蒂盯着他,见他仿佛失魂落魄的,忍不住好奇问:“这画的是什么啊?”
  圆饼似的,花纹弯来绕去,似龙非龙,又不是什么凤凰鸟兽。
  兰樕淡淡说道:“是一块玉佩,我母亲的遗物,一年多前和我的行囊钱包一并被扒走了,怎么也找不回来。”
  “失窃那么久,当然难找了。”吉蒂捧过来细看,听到这是依照兰樕母亲的遗物画的,不由得心生敬意,珍而重之的端在手里。
  只是……这玉说来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大小普通,花样古怪,把它丢进玉市摊位上,谁也不会多瞧它一眼,这东西要怎么找啊?
  “要不通报官府?普通人报官找失物,肯定只有石沉大海的份儿,可这是状元郞的失物,衙役们总会勤快点儿吧!”吉蒂戏谑地嫣然一笑。
  “这玉有些不寻常的来历,如若任意张扬,恐怕招致杀身之祸。”兰樕沉下脸,肃然望着她,告诉她实话,是要她小心口舌。
  “嗄?这么严重?”吉蒂睁着眼,听了反而更加好奇。“它有什么与众不同?就是一块玉佩嘛,莫非里头藏了什么机关宝物?啊啊,还是有人在上头施诅咒,它会害人?”
  “那倒不是——”
  真是异想天开!
  兰樕不确定地斜睨她一眼,她是在开玩笑吗?
  “我娘要我把玉佩还给当年送她的人,也就是我父亲,除此之外,玉本身并没有特别之处。”从来只有人会害人,玉怎么会害人呢?
  只是每每一看到玉佩,便不禁想起母亲凄惨的处境。原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却身怀六甲被逐出家门,带着腹中胎儿,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只得离乡背井,流落到异地去缝补衣物为生。
  自母亲临终时交代了这块玉佩,他便时时陷入挣扎。
  该去寻找父亲吗?奉还玉佩,接下来呢?是该与之决绝,痛加报复;还是凭借此物,与生父重逢相认?母亲只叮嘱要他还玉,却没表明心迹,到底要他如何了结这场父子关系……且过了那么久,还与不还,应该也是不那么要紧,母亲应只是想引诱他去见父亲一面罢了。
  这块玉,原是他心头纠缠的根,他还未决定要拔除它,还是要延续它,它便突然消失不见……他自是有些耿耿于怀。
  懊恼不该让它这样不清不楚的离开他身边。
  “既然遗失了,只好作罢。”兰樕难舍地望着纸样,不作罢,又如何?
  “嗯——”吉蒂深思地抿了抿唇,认真蹙起眉头。
  原来兰樕的身世是这样的,大姐好像也说过他身世堪怜,这是多久以前的事,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有关这块玉的事,他跟大姐透露过吗?叫人听得心里怪怪的。
  “要不,干脆我来帮你找吧!”她忽然双眸一亮。
  “你?”兰樕迟疑地看着她。
  吉蒂主意立定,便急于拖着他下床,嘴里喳呼着,“来嘛,我想到办法了,陪我出去走走,本姑娘有法子替你问。”
  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兰樕几乎是被她连拖带拉的扯下床。
  她一点也不知羞,见他衣衫不整的模样,脸不红气不喘的,他可是昨夜才与她合欢的男人,真当他是姐妹淘吗?
  她又把自己打扮成公子哥儿的模样,见他皱眉,便伸舌笑说:“待会儿要去的地方,要穿裤子才麻利。”
  他只得隐忍下来,尾随她身后。
  吉蒂一上街,便宛如雀鸟出笼,逍遥自得,跑过来跑过去,这摊子停一停,那摊子逛一逛,眼里堆满笑,快活的不得了。
  根本被骗了,让她哄出来陪她逛大街。
  兰樕无言地跟在她身后,离她一段距离,远远的注意她,懒得和她在人群里钻进钻出。
  吉蒂忽然跑到一座小土地庙,往乞儿碗里扔了两枚铜板,矮着身问:“嘿,冯七梧呢?在做什么?”
  “城隍庙后面的草棚,在吃饭。”乞儿头也不抬,眼皮掀也不掀,直接回答道。
  “谢了!”吉蒂点点头,飞腿又往另个方向跑去。
  那乞儿显然是认识她的。
  兰樕微讶,排过人群紧紧跟在吉蒂身后,她脚步越来越快,几乎甩开他的陪伴,兰樕不禁紧张起来,加紧脚步追上去……再怎么顽皮,总是富商千金,她是如何跟这些乞儿打交道的?
  心头惊疑不定,又想,那冯七梧究竟是何人?
  城隍庙后,有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倚着墙角低头扒饭,吉蒂看见他,顿时面露喜色,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递出纸样询问,“小梧,有没有看过这个?”
  “没。”少年满嘴的饭,乌漆大眼珠只抬一下,又落回他的饭碗里。
  吉蒂不厌其烦的解释,“一年多前,我朋友的行装被偷儿扒走了,其他东西都不打紧也不计较,只有这一件,定要设法拿回来,你帮我找找。”说罢,把纸样硬塞进少年拿着饭碗的手心细缝里。
  “我有什么好处?”少年换只手拿碗,抖开纸样来看。
  甜笑在脸上漾开,吉蒂大方摆手道:“条件随你开,不过不能张扬。”
  “得了。”少年把纸塞进胸口的衣襟里,继续埋首吃饭,头一低下来,便仿佛完全看不见吉蒂,更不认识眼前的姑娘。
  吉蒂识趣地打直腰杆,转身便走。
  兰樕停在远处驻足观望,吉蒂笑盈盈地往他身边跑来,勾着他的手臂边走边笑,“办完了,再来就是等消息呗。”
  他拢着眉心问:“他是什么人?”
  “他呀,冯七梧,是一群混混的头儿,专门在市集上偷取财物,设圈套行骗旅人,再把得来的赃物变卖,自己倒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神偷帮’……你被扒走的东西,说不得就是他底下的人干的,因此找他打听,算是最稳当了,如连他也找不到,你以后就死心吧!”
  “你从何处识得那些三教九流之人?”语气明显的不悦。
  吉蒂抿唇笑了笑,打趣地抬起下颌,明眸熠熠望着他。
  “怎么?我从小到大发生过的事,都要向你一一交代吗?”
  兰樕黑眸凌厉的紧紧盯着她。
  他要的是答案,不是废话。
  被这样凶神恶煞的一瞪,任谁都要心里发毛,吉蒂微微胆怯地扁着嘴,只好讷讷地交代。“前几年遇上了,就……说认识了。”
  “怎么遇上的?”沉声再问。
  “就是……”
  有一年的元宵,她们家三姐妹一块儿去赏灯会,猜灯谜,吉人忽然被撞了一下,她眼尖发现那撞人的还有同伴,趁乱摸走了大姐的荷包。
  “既然瞧见了,焉有不追之理?我就跑上去逮住偷钱的小孩,附近刚好遇上官差巡逻,见了扒手就把他带走了。”
  她原是没想太多,隔天官府派人要她去指认作证,她一到官衙,才发现这群偷儿不过都是小孩子,年纪从七、八岁到十几岁都有,瞧他们一个个瘦巴巴、皮包骨,这样幼小的孩子哪受得了责杖刑罚呢?于是乎,回头又花了一大笔钱,把他们通通保出官衙。
  “有事来找咱们神手帮,我大哥哥自会帮你办得妥妥贴贴的。”出官衙后,其中一个孩子仰着脏脸宣布。
  “嗄?你们还要继续当扒手,都不要命的?”吉蒂哭笑不得的敲他一记。这里候冯七梧正好赶来,发现孩子们团团围着她。
  就……认识了。
  神手帮,人数颇众,其中混杂着无数穷人和孤儿,数十年来都是行窃偷盗讨生活,忽然面对她这样衣着光鲜的小姐,他们也不自在。
  “因此称不上往来,只是他自觉欠我一份人情罢了。”
  说着走着,该讲的都讲完了,吉蒂抬眼瞧他,兰樕依然身子紧绷,一脸肃严。
  “来。”他忽然拉着她手臂,往旁边的绸缎庄走去。
  店里大娘瞧见客人上门,赶忙儿迎上来招呼,“客倌好,有什么需要吗?近来咱铺子进了几款新花样的——”
  “给她一套裙装,要立刻换上的。”兰樕把吉蒂推向前,吉蒂“咦”了一声,转头瞪大眼问:“为什么叫我换?”
  “我不想和男人拉拉扯扯的走在一起,不像样。”他漫应着。
  “别拉扯就好了嘛……”吉蒂扁起嘴,根本是借口,难道和女人拉拉扯扯的走在一起,就比较像样吗?
  “换吧,听话。”兰樕软了口气,温言哄着她,黑眸幽幽地盯着她瞧。
  吉蒂即便有些不情愿,看他摆出这等神色,就没法子坚决反对了。
  随大娘隐到内房去,换上裙装出来,登时换了个人似的——一尾曳地长裙,过臀的乌丝冉冉披垂着,长发柔亮滑顺,几缕随风飘起,轻轻拂过清丽如雪的脸庞。
  卿本佳人,甚是温雅。
  兰樕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直至她梨颊嫣红,才柔声道:“这不是挺好的?”
  “好霸道。”吉蒂不情愿地噘着嘴,忍耐着把手背到身后去,免得情不自禁,当他的面扇起脸来。
  ……好热好热,干么这样看她,害她多不自在。
  “回去吧!”兰樕轻松自若的给了钱,拉她走出店家。趁她更衣时,他已差人备妥马车,两人于是登车,车轮骨碌碌地起行。
  第4章(2)
  *
  *
  *
  惠吉蒂,当真令他开了眼界。
  惠家几近破产时,她却把身上值钱的物品解下来送人;明明是去官衙指认盗贼,却反而花了大笔银两保释孩子出来。无怪厨房大娘说她“行事颇有侠风”……如此豪情,原非坏事,只是……难免叫人忧虑。
  追逐窃贼,万一反被杀伤呢?
  路见不平,便要替人出头,也不掂量自己的能耐,就像上回在酒楼那般,光凭一个“敢”字,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兰樕撮唇沉思。
  这样麻烦的人物,偏偏是他的妻子,哼,看来相偕白首的机缘渺茫矣。
  “不要这样看我。”吉蒂忽道。
  “我怎么看?”他挑眉。
  “不说话,偏着脸打量,眼睛黑黝黝的好像在说……奇怪的女人。”她转头瞪他一眼,不悦地哼了哼,“叫人好不舒服。”
  兰樕唇畔浅笑,倾了身去,黑眸像是蕴着一丝促狭,把她逼得直往后缩,一路贴到车身边缘上。
  “噫?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他笑,双手一揽将她圈在怀里。她身上有种清爽干净的气息,无色无香,是从不施脂粉的缘故。
  “我怕怕怕……什么?倒是你你……光天化日……你这样,不是读书人所为吧?”吉蒂粉颊臊红,开口却是结巴打颤,简单一句话也说不好。
  “连读书人也搬得出来,”沉沉低笑,手掌沿着柔软腰际,逐一擦过胸脯,再沿着她的领子挑开外衣,露出一片粉白。
  “我只道我是你丈夫——”大手倏收,两人更贴紧了些。
  她的腰,柔滑紧实,不愧是舞刀弄枪,勤练体魄的女子,姣好娇躯,玲珑曼妙,粉肤如凝不见一丝赘余。
  唯有这种时候,她身上的女人味才会被勾引出来——
  唇轻轻碰上她的,便惹来一阵轻叹。
  吉蒂气息不稳地扶着他胸膛,唇瓣抵着他的,鼻间尽是他的气味,后颈上的细带渐渐松开了,衣衫敞露,他忽然勾走她的肚兜,酥胸略一受凉,便又被一双大掌包覆住,揉摩按搓……实是不胜逗惹,才嘤咛着软倒在他怀里,娇躯化成柔水。
  他们正在回家的路上,马车外叫嚣着各种声响,有叫卖的、有杂耍的,人声鼎沸,马车揉轮骨碌转动着。
  他们真要在这里,这里吗?未免……伤风败俗。
  兰樕将她抱至腿上,健臂横过胳膊,让她枕着他手臂。
  “吉蒂——”他抬起她的下颔,吻住她的唇。
  马车戛然而止。
  “大人,状元府到。”车夫停马呼喝。
  兰樕闻言顿住,拉起她的外衣,拢紧包好,收起活色生香的场景,确定没有一丝裸露,又把遗落一角的肚兜揣入怀中。
  他一迳忙着,吉蒂却媚眼迷离,软若无骨的,硬是赖着不起来。
  “你……”还不醒过来吗?兰樕哑然失笑,“你好意思,就赖着吧。”抱起她倾身下车。
  府里奴婢迎上来,见状疑问,“大人?”
  他淡淡推说:“她不舒服。”
  “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不必了。”
  越过奴婢走向卧房,脚步不曾稍停,吉蒂始终把脸伏在他肩膀上,走到一半,忽然咯地发出一串娇笑,肩头一耸一耸的。
  “敢笑?”他低头瞪她一眼。
  待会儿便让她笑不出来。
  *
  *
  *
  水漂儿从水面上飞掠而过,一下、两下、三下,才三下就沉入池底,再捡一块石子,肩腕并用,施力一抛……两下、三下,还是只有三下。
  “好难哦——”踢了下脚边的石子,看它们一个个噗通滚入水中。
  无聊死了,吉蒂懒洋洋的伸着腰,状元郞天天大清早就进宫去,姐妹都不在身边,丫环们又各司其事,闲慌起来,竟找不到半个人陪她说话。
  “呜……”
  有哭声?吉蒂扬起脸,左右盼着,忽见一个脸蛋圆圆、身形也圆,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提着袖子一路又哭又擦的走过石子甬道,往她这边过来。
  “喂,你怎么哭了?”吉蒂好奇地看着她。
  哭声伴随着咕噜声,小丫头苦着圆圆的脸,一抽一噎地说:“呜……绮霞姐姐老嫌我笨手笨脚,今儿个,偏又在她眼皮低下摔了两个瓷碗,她气得眼睛冒火,差点儿打我呢……现罚我整天都不准吃饭,赶明儿还要叫人把我撵出府去,呜……我是跟着娘亲在这里出生的,还能去哪儿?我只有娘亲而已啊,呜呜……”
  “她唬你的,不会有这种事。”吉蒂笑了笑,往身后坡上的亭子一指,“去把桌上的糕点整盘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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