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颤颤开口;
“槐树嚣:掰;:…。”
“我们能活下来,很幸运。”他平静地道,“至少,大部分村里人应该没事,善堂的孩子们安然无恙。”
小扇缓缓蹲下身,缩起手脚,像是很冷,一直发着抖,寻求温暖似的移了移,靠在他腿上。楼江槐默默地抱起她,她没有害羞脸红,也没有挣扎气恼,愣愣地任他抱,一直回到灌木丛湿衣底下,也没有动上一动。
“你睡一会儿,一觉醒来,水就退了,我们回善堂吃饭,大家都在等我们。”又是温柔的声音,她牵牵念念,想忘却不能忘的心上人又回来了,轻轻抱着她,柔声在她耳边呢喃。
真的一下子感觉累了,雨停了,就不冷了,风清爽地吹着,靠着温暖的胸膛,湿衣被慢慢烘干,困倦如潮水涌来,好想睡啊。
睡醒了,一定会发现,这场大水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很快就会结束的噩梦,没有突兀的房顶,没有冲垮的院落,没有顺水漂流的锅盆家什被褥衣裳禽畜死尸,也没有奇怪姿势漂浮的——
人。
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人都好好的,大家快快乐乐地过着日子,一切平静而安详。
一定是这样!
一定!
XX年八月初九,中秋前夕,七道村所临昌河决堤,洪水肆虐,漫及方圆百翼十余村,淹没大批良田民居,大水三日方退,后查此次水患死五十六人,其中垦田兵士十九人,村民三十七人,失踪三十五人,垦田兵士十二人,村民二十三人。大水退后数日,瘟疫紧随其后,袭卷村人,所属州镇官员急征各地医士入嘉峪,而疫情凶不可挡,此后数月,染疫而亡者,兵士并村民三百余人,至深冬方止,及年底岁末,几乎村村白幡,户户灵堂,新春时分,无人欢庆,夜寂人静,犹闻凄泣。
而,更有不为人知——某氏兄弟二人,入蜀中,闯唐门,拚杀整一日,揪出当时在昌河坝上与人械斗掷霹雳火药毁堤之人,唐门掌舵人尚算明理,许诺偿金十万,每年遣唐氏子弟四十九人听其派用,至此方休。
江湖人不知百姓苦,寻常人也难悉江湖惨烈,有几人细思量,因一时无意少虑,牵连多少无辜常人,又有哪个纯朴村人能晓,有兄弟游侠,为一岭村民,讨个公道,鏖战力拼,揽责上身。
不过,还有人愤愤不平。严正抗议——
“喂喂,那次去唐门的明明是兄弟三人,怎么变成两个了?为什么把我摒除在外啊!”
其兄一答:“谁叫你一进门就受伤,真正拚斗的只有两人,当然不算你。”
其兄二答:“老五,你的功夫……再练练吧。”
“喂喂,我抗议——”自然,不会有人理他。
当时拼战唐门的两人都不为人知,何况是他这个连露面都算不上的某位游侠。
“喂喂,我抗议啊——”
第九章
擎州,商贸繁华地,商贾云集,富户众多,有一楼姓商人,精明果断,在众贾中不算引入注目,但也让人绝难忽视,他除了经营多家商号,还建了一座善堂,擎州最大的善堂——济善堂。
而负责打理这座善堂的是一位女子,跟年轻的姑娘,姓罗。
“罗姑娘!罗姑娘!”黝黑的青年人风风火火地跑进屋,“你不是要去张府吗?时辰到了……哎你怎么自己扫地?我来我来!”
被抢去扫帚,女子温温笑着,“叫我小扇就好,什么罗姑娘,我听不惯,何况扫扫地又不是重活,我从前常常做的。”
“你现在是善堂当家,一把手啊!怎么能做这种事,你做完了,我上哪儿混饭去?”
青年勤快地扫扫扫,扬起半高灰尘,小扇悄悄往后退了两步,随手拿块布巾浸了水,擦拭起只这一会儿就积了一层灰的桌柜。
“十九,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就叫十九,没有名字。”青年抬头,咧嘴笑。
“哪有人就叫十九的?你骗人吧……”她想了下,歉然笑道:“对不住;。你不想说,一定有难言之隐,我不该问的。”
青年的脸皮很轻微地扭曲一下,恨恨地极小声嘀咕:“当然是;难言之隐,好在只有两年,忍忍就过去了,不然日后重回江湖,叫人知道唐氏三杰之一在善堂做白工,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十九,你、你说话……”
“啊?我已经这么小声了,你还能听得见?莫非你也是深藏不露的高、咳……咳i咳!”
小扇已经退到婚外,勉强笑道:“我是想提醒你,你把灰扬得太大,又一个劲儿说话,会呛着的。”
“你怎么不早提、咳咳,提醒……”青年憋的一口气终于冲出来,“好家伙,比十六研制的『一独嗅』有过之而无不及,幸好没有毒。”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习惯自言自语,罗姑娘你不用理我。”青年又是咧嘴一笑,心里却想骂,他为什么要为别人的过失补偿,耗费他的大好年华啊?!
小扇向房里看看,扬起的灰尘还悬在半空不肯下落,看来只好回来再擦了,将布巾随意挂在门拴上,示意青年和她一同往外走,边走边轻声说道:“这几年来,村吧和这儿的几处善堂都有很多你家里的人帮忙,你们是楼四哥的朋友吗?”
“呃、哦,算是吧。”他的脸有些僵化的迹象,谁跟这一家姓楼的王八蛋是朋友?!
“怎么你们家的人都没有名字?全都用数字称呼,十九、十六、二十七、三十三……”小扇有趣地扳着手指,“你家的人好多,一定很热闹。”
“呵呵,是挺热闹的。”每批得赦回去的兄弟必定要好好教训当年那个闯下大祸的混蛋,毒针飞刀铁蒺藜袖箭黯然钩销魂爪燕子镖霹雳火弹七步暗香……一吐心中怨气,如今那个混蛋怕是已经两年没下来床了。
“可是好奇怪啊,怎么你们都不按年纪长幼排数的?二十三大叔一把年纪,小十六却好象只有十几岁。二十七是和我差不多的姑娘家。”小扇迈过门槛,转头继续道:“还好知道你们都姓唐,一定是大家族,叔伯兄弟姐妹都有,不然还以为楼三郎养的小鸟,一只一只都排了号……啊,我随便比喻一下,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见怪!”
“怎么会,楼家惟一的老实人,也只有罗姑娘你了。”剩下全都是又奸又滑的毒舌头,比他唐家的淬毒暗器差不了多少,唐十九继续习惯地将声音压得极低地自言自语:“有什么怪,姓楼的一家子排行也让我日思不得其解,看外表,楼五至少应该排到楼三前头吧?”
小扇脸微烫,小声驳斥:“什么楼家人,我姓罗!”
“咦?你还是能听见!”
门外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早备好的,正准备接小扇出门,另一辆刚到,车帘半挑,一位青年,俊逸冷淡,清弱削瘦,正欲下车。
小扇赶紧跑过去扶住他,“林大哥,你怎么自己来了,三哥呢?”
林彦就她搀势跃下马车,淡淡地道:“没有他,我便不能单独出门了?事事靠人,将来日子怎么过?”
小扇瞧得心惊肉跳,“你、你慢慢下车,干什么往下跃啊?天一直阴着,怕是要一下雨,你的脚痛又要犯了吧?我叫人找三哥来给你推拿。”
“他的脚有毛病吗?不缺不损,装什么虚弱!”马车边,一位劲装貌美女子不屑地哼着:“进门轿、出门车,我还以为他没有脚,原来能跑能跳的。”
林彦淡然地扫她一眼,没有说话。
“廿七,原来你跟着来的,那我还放心些。”小扇温然一笑,“唉,叫你廿七真是拗口,能不能叫你名字啊?”
唐廿七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道:“叫我唐柔好了。”
唐十九张大嘴巴,“你、你敢说出来?以后叫人知道会笑一辈子……哎哟!”
唐廿七哼了一声,揉揉指节,“当我没说,还是叫廿七算了。”
“阿柔,我要去张府,你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去吧。”
看着小扇质朴的笑脸,她竟发作不起来,犹豫了一阵,瞧见林彦冷淡的神情,不禁火气又起,“你们这位林大公子娇弱得很,万一我一眼看不到,说不定真的残了瘸了什么的,我可赔不起!再要唐家白做十年工,拿出十万银子补偿,人人对姓楼的低声下气……”唐十九暗暗推她一下,她立即顿住,瞧见小扇愕然地看她,不由一哼,别过脸去。
小扇悄悄扯了下林彦的衣袖小声道:“她在说什么?他们不是楼四哥的朋友吗?怎么提起来就咬牙切齿,这样生气?”
林彦温煦道:“别理她,她一直是这副脾气。”
唐廿七柳眉一竖,“我什么脾气,本说好唐家人是帮军里和善堂做事……”唐十九插了一句“是白做事”就被她一把推开,“了不起被姓楼的假公济私一下,你又不姓楼,凭什么要人鞍前马后地替你跑腿。还动不动冷嘲热讽,要是平日里江湖上,早就被五马分尸,轮得到你现在轻视猖狂?”
“这里是寻常日子百姓家,不是平日里江湖上,你来接替前,家里长辈没有叮嘱过你什么该说该做什么不该说不该做吗?”林彦仍是冷淡地说道,他对外人,一向如此,“何况,我并没有轻视过谁,也从没要求有人跟着我,你受人之命听我派用,我其实也没要你做什么。”
唐廿七大怒,手往腰上一摸,方记起凡派往善堂之人,一概不允带随身暗器,这姓林的又不会武功,不由得忍了又忍,愤愤然作罢。
小扇不明就里,但见林彦眉头微皱,手在腿边抚了一抚,便背过手去,知他脚伤又犯,大是着急,扶他往阶前坐下,“你还逞强,明明痛得厉害,治了两三年也不见好,日日要推拿几次,我去找楼三哥来!”
林彦扯住她,“你不是有事忙吗?正事要紧。”他微微一笑,“三哥在后头呢,一会儿就到,我在这儿等等就是,你做你的事去。”
小扇摇,相处六七年来,情如同胞兄妹,她最清楚,林彦性子是如何倔强,再痛也不肯吭声示弱的。
“你骗我,楼三哥要来,怎么会不和你同行?”
“骗你干什么,他在街上看见两个小鬼打架,自然要去劝的。”林彦无奈叹道,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要去张府?怎地楼老五不跟你一起走,反倒自己先去了?”
“什么?他先去了?糟了!”小扇大吃一惊,“快,十九,我们赶紧过去!”
“啊?哦。”唐十九赶快拉过马车,“慢些慢些,罗姑娘,你不会武功,小心摔着啊!”
小扇慌慌张张地跳上马车,转身向林彦大声道:“那我先去了,你等一会儿,我碰见楼三哥,叫他马上过来找你。”林彦向她挥挥手,见马车急匆匆地离去,不由莞尔一笑,手掌按上脚踝,眸光转处,唐廿七正瞧着自己,像在发呆,又像在想什么,刚要说话,忽听得兴奋的叫声由远及近。
“林子!林子!我又捡了一个来,这回一定比得过老五了!”
林彦当做没听见,眼神瞟到连绵的乌云上……
一进张府,就听见讨价还价声。
“那、那三百两总成吧?”
“三百两?亏你说得出,不嫌丢人?好歹你也算擎州大户,跺一脚地动山摇,区区五千两算什么,捐助善堂,扶济幼童,是积德行善的大好机会,九牛一毛,你也要犹豫这么久,还得去问老婆,是不是男人啊你?”
任何人被嘲笑惧内都不会太有面子,于是一咬牙一跺脚,“五百两,不二价!”
大胡子脚下一滑,“五百两?我费了这么多口水你才应五百两?还不二价,菜市口买菜啊!”
买下菜市口也用不上五百两吧!“楼五爷,我最后再加一百两,只这样了,不能再多了。”
“我提五千两,你敢还我六百两,你说,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啊啊,救命啊——”
小扇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是求捐还是抢劫哪?
“槐树,快住手!”
楼江槐动作一滞,张员外被及时从魔掌上救回一条命,慌忙向后退至墙根,惊恐地望着上门打劫的凶恶强人。
“小、小扇姑娘,你、你快拦住他!”差点痛哭流涕,还好救星终于来了!
小扇尴尬施礼,“实在对不住,五爷在跟您开玩笑,绝不是有意吓您,您千万见谅,别和他一般见识。”
“喂喂,小扇……”
被冷厉的目光一瞪,强人乖乖闭嘴。
张员外战战兢兢,“拙荆正在内院等姑娘,楼五爷若有兴致,可随意在寒舍游赏,张某就、就不奉陪了。”
大胡子死盯着他,“其实咱们也可以好好谈谈,你捐一份,尊夫人捐一份,一半一半,我算你两千五百两,怎样,划算吧?”
张员外嘴角抽搐一下,“楼五爷,这捐银一事,让拙荆和小扇姑娘自行相谈,我们就不要插手了吧?”
“你老婆捐多少,也是你付银,一人一半,各赚好名声,省得积善之名都被你老婆占去,你一点没沾上,多吃亏。”强人狞笑着逼上来,“怎样?一人一半,共五千两,银票或是现钱我都没意见。”
张员外抖如筛糠,求救的眼神急急拋向救命菩萨。
“槐树!”救命菩萨渡世救人,宝相庄严,“你再乱讲一句,善堂就不用你帮忙了。”
大胡子如闻天音,立即弃恶从善,凶脸瞬间和蔼可亲,“张员外,咱们有话好好说,何必你不情我不愿伤了和气,来,你帽子歪了,我帮你扶扶正。”
张员外骇得腿都软了,“你、你别过来!”
“什么?我可是一番好意……”“
“槐树,你去府外等我,十九去买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你看见他,不许和他吵嘴,更不许打架。”小扇拉住他的衣袖,郑重警告:“你再胡来,我叫善堂的孩子谁都不理你。”
楼江槐垮下脸,“小扇,我在帮你筹银子,你怎么不领情,还扯我后腿?”
谁在扯谁后腿?!小扇瞟他,“你走不走?”
“好好,我这就出去。”眼光一溜,见张府主人正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不由得咧嘴一笑,“张员外,不如,咱们出去谈?”
张员外冷汗顿下,“不、不必了吧,啊,我想起来了,我柜上还有事,阿寿,快备车,咱们去柜上!”他匆匆一拱手,“两位自便,张某就、就不奉陪了。”揪过一个家仆挡在身前,逃也似的离开。
“喂!咱们再好好聊一聊啊……”不甘地朝着远去的背影大吼,他一回头,正见女子微沉的脸,不禁暗叫不妙,立刻识时务地赔笑:“小扇,我去外头等你,你慢慢谈,谈多久都没关系;我等你,哈哈哈哈……”只这几句话,他便已溜出大门。
小扇又好气又好笑,看了一眼另两个惊魂未定的张府仆人,温婉一笑,“麻烦两位带路,夫人一定等急了。”
出府时,天空已飘起了雨丝,细细的,凉凉的,沾衣欲湿,大六月天的,少见这样的微雨,让她起了漫步而行的悠闲兴致。
一掀马车帘幕,某人本在其中呼呼大睡,听得动静,立即惊醒,见了她,马上声明:“十九先回去了,不是我赶他,是他主动回去的。”伸臂欲拉她上车。
她摇摇头,“槐树,我想走一走。”
楼江槐愣了愣,“好啊,我陪你走,你难得空闲,咱们干脆去城外兜个圈子再回去。”
她仍是摇头,“善堂还有很多事要忙,哪有空闲出去兜圈,我只是想走着回去罢了,老是乘车,怕有一天路都不会走了。”
楼江槐从马车上跳下来,小心地观察她,“小扇,你生气了?”
“没有。”她婉然一笑,“张夫人捐了银,我高兴都来不及,有什么气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