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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儿姐……”小绿想叫她少说两句,别再火上添油了。
“我怎么了?我没说错呀!是他不识货,耽误小姐的青春年华!”
“是呀是呀!”赵莲被彩儿这么一鼓吹,也开始觉得自己好悲惨,“我从三年前的牡丹宴时就喜欢上他了,原以为爹爹的提亲能让我和他缔结良缘,谁知道他捎来一张辞帖就打碎了我的美梦,我叫爹爹对梅庄所有商行施加压力,非要他亲自登门谢罪兼重新提亲,结果……梅舒城根本不吃这一套……”
赵莲接下来哭诉的成串血泪心酸史,步奷奷没有再听进丝毫,因为那也曾是她经历的一切──
失望、难过、怨怼,自弃自厌,所有的情绪她都一清二楚,只是她比赵莲更早尝到这么五味杂陈的不甘心。
那张辞帖,是用刻印拓墨的方式所写,要几份有几份,不知有多少姑娘家曾经收过……
梅舒城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呀,祸害。
“难道小姐甘心这样一直等下去?等到您年老色衰,是千金万两也换不回来的呀!”
步奷奷习惯性又揪紧胸前红线所系之物,彩儿的话让她为之一怔。
还要……一直等下去吗?
这句话,好耳熟,好像有人曾经不断在她耳边叨念着……啊,她想起来了,在每回爹爹提及又有人上门来提亲,被她摇头婉拒后,爹爹都会轻叹地问她──
还要一直等下去吗?
我没有在等什么人,没有。她总是这么回答。
傻女儿,看开点。爹爹总是以这句话做结。
她没有在等什么人,真的没有,她只是在等自己死心,等了好久好久,却在听到“梅舒城”三个字时,心头仍不免震颤,以往所做的努力全化为灰烬。
“我不知道……或许,我会学大姐、二姐她们一样对梅舒城死心,然后让爹替我找个新科状元嫁。”赵莲抿起唇,说得好孩子气。
“小姐,彩儿有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
“只看小姐您敢不敢去做。”彩儿四下张望,甚至将赵莲拉离小绿好几步,才在她耳畔嘀咕嘀咕。
“彩儿姐,为什么不让我听?”小绿急得跳脚。
“那表示她在打坏主意嘛,笨丫头。”步奷奷在花丛后喃喃自语。
虽然她也对彩儿口中那敢不敢去做的好办法产生极大的好奇,但她所能听到的也只是赵莲发出来的“咦”、“呀”、“呃”等等错愕单音。
“彩、彩儿……我、我不敢……”赵莲不断晃着小脑袋。
“这是狠招。”
“可可、可我……”
“就这么决定了!今天晚上就行动!”彩儿破釜沉舟般说道。
“我我我……”
“再摇下去,脑袋就要晃掉了。”步奷奷看着赵莲甩散了青丝,连髻上的牡丹堕地也无暇多管,被彩儿拖去执行坏主意,小绿尾随其后,仍不断追问着彩儿方才在赵莲耳边说了些什么。
待主仆三人走远后,步奷奷才站起身,蹲太久又突然起身的不适,害她眼前一片昏眩,好不容易视线才又恢复清明。
她走进凉亭,捡起那朵牡丹。
“不敢相信,四千多两就这样没了。”她感叹,四千多两她得对多少个客人鞠躬哈腰才能换来,而在富有人士手中却是连眨个眼、蹙个眉也不会的价值。
毕竟是姑娘家,哪个不爱俏、不爱美,步奷奷这辈子还没试过将四千多两扛在脑袋上的滋味,反正四下无人,不如……
心思才这么一转,双手当下便附和主子的意思,将赵粉簪在发间。
粉嫩的牡丹妆点在她素洁大方的单髻上,显得有些喧宾夺主。
“好沉噢,四千多两果然很重。”
“你偷摘花?”梅舒城的声音在她正准备解下牡丹的前一刻响起。
“如果我说这朵花是我在地上捡到的,你信是不信?”她反问。
“我就从没在地上捡过一枝价值千两的玩意儿。”
步奷奷转身面对他,露出一脸多说无益、懒得解释的神情,动手拆下髻间牡丹。
“等等。”梅舒城制止她的举动,被她几绺青丝纠缠的枝梗还半卡在发髻里,他拨开那只碍事的小手,将牡丹插向更合适的角度。“这样还差不多。”
“我要解下来。”
梅舒城一副没听到的样子,迳自道:“你若要簪牡丹,以宝髻及凤髻最恰当,你这种低髻无法衬托出牡丹的妩媚和富丽。”
“我要解下来。”她又重复一次。
“花既然已摘下来,就无法再黏回枝哑上,现在反省也来不及了。”
“花,不是我摘的。”她重申自己的清白。
“别这么急着否认,我又没责备你,最多只打算向你收个五千二。”梅舒城逗着她玩。梅庄每株牡丹的攀折情况全在他掌握之间,他自然知道今日只有一株赵粉遭殃,而摘花人正是赵王府的千金小姐。
“为什么是五千二,不是四千八吗?”
“四千八是熟客的价钱,我记得……”梅舒城故意摩搓自己的下巴,“我和你没有任何主客关系呵?”一口气轻拂在她发鬓耳际。
“是没有。”步奷奷二话不说,直接扯下发髻上的牡丹,即使弄散了发更扯疼了她,依然面不改色地将牡丹塞回他的掌心,“所以你也别怪我见死不救。”
见她扯散了发,梅舒城眉心微蹙。“什么见死不救?”
“看见你被人生吞活剥而不伸出援手。”哼声伴随着回答响起。
瞧彩儿及赵莲的模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们要使坏的对象不做第二人想,反正是他先撇清两人的关系,那好,她也学他学个彻底,来个眼不见为净。
“梅大当家,祝你好自为之、全身而退。”步奷奷衣袖一拂,退场。
“步──”
这声来不及唤完的“步──”,在晚膳过后变成了咆哮的“不──”,差点就掀了梅舒城房里的屋顶。
房外所有围观人群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太大口吸气,生怕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惹得脸色铁青的梅舒城兽性大发。
“把人给我打包送回去赵王府,然后向赵王爷收一笔车夫费、身体损伤费及名誉赔偿费,告诉他,之后要是有任何后遗症,我会将帐一条一条算给他!”
吼吼吼,喷了一缸的火,梅舒城还是气愤,涨红的脸、淌汗的额,明眼人都看得出梅大当家的异常。
他被下了春药!
因为一碗赵莲好意送来的消夜!
梅舒城没料到竟有女人如此轻贱自己的名节,想用生米煮成熟饭的手段来坐上梅庄大夫人的位子,更没料到竟有乱出主意的劣仆,鼓吹自家主子跳上男人的床!
一声喝令,满脸羞赧的赵莲、原本躲在房外要指点她使坏的彩儿,以及一头雾水又惊恐万分的小绿,三人全教梅庄壮汉给架出了大门。
梅舒城不断灌茶,藉以消除药力发作所带来的炙热。
“大当家……您、您还好吧?”
梅舒城的气息越来越粗重,思绪也越来越混乱。
“要不要梅福替您上花楼找……呃,找个鸨儿?”见步奷奷在场,梅福只得压低嗓音,在梅舒城耳畔轻道。
喷吐的热气拂过梅舒城的耳壳,让他更蹙紧了眉,一脚就将梅福踹出门外!没见他已经濒临失控阶段,还在他耳边吹什么吹?!欠踹!
“这叫现世报,全是他数年漠视女人心的报应。”
凉凉一句话引来屋外众人倒抽凉气的反应,步奷奷却还悠悠闲闲地品着她的茶。
“你早就知道了?!”梅舒城赤红着眼。
她摇头,说得理直气壮:“我是下午才知道的,而且我还告诫过梅大当家,是你自己充耳不闻,活该。”最后两字她是用无声的唇形轻吐。
活该他贪嘴,喝下赵莲送来的人参汤,哼。
“你说得不清不楚,谁听得懂?!你早知道那女人要设计我,你竟然见死不救!”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非亲非故,你也不是我琅嬛阁的老主顾,我为什么要坏人好事、棒打鸳鸯?说不定我真开口告诉你实情,反会遭你斥责破坏你那一刻千金的春宵──”
“步奷奷!”
她避开他伸来的魔掌,“谢谢你这回没叫坏我的名字,夜深了,我要回房去睡了,祝好梦。”
看见梅舒城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她决定见好就收,不和一个快丧失理性的男人──这个男人还灌下满满一碗的春药──继续逞口舌之快。
“你给我站住!”
“你别想!”步奷奷快手一拉,两扇房门当着梅舒城的鼻尖用力合上。她不是傻子,梅舒城眼底的打量她怎可能不知道!“梅福,快找些人来将大当家房间的门窗全从外钉上,等明早大当家的药力消退了再来拆钉,还有,梅庄男女老幼今晚全部不准踏进这儿半步,否则被大当家抓进房内失了贞节,后果自理──”
房内的梅舒城使劲拉着门扉,步奷奷就快挡不住了。
“再来几个壮汉替我压好门,梅寿,拿粗铁链和大锁来!”
“你们敢?!可恶!”咆哮声穿透门板,仍带着震破众人耳膜的威力,“步奸奸,你就别让我逮到你,否则看我如何整治你!”
“我就是知道你想怎么整治我,所以才叫人关门上大锁。”四、五名汉子替她顶住门,她这才松手,“药不是我下的,没道理让我替你解,你说是不?梅大当家。”
开玩笑,上回她不小心经过她大哥的房外,听到里头翻云覆雨的惨叫嚷疼声,再忆起爹爹柜里一册春宫戏火图,她怎么会不清楚梅舒城眼中赤裸裸的情欲代表着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与赵莲的纠葛关她这个局外人什么事,哪有他们作孽而她来受苦的道理,姑娘她不干赔钱事!
房内的回应是越来越激烈的叫嚣。
“步姑娘……这、这太不人道了……大当家也是受害者,我去找个姑娘来让大当家……”
“那要花银两的,省下来、省下来。”步奷奷制止他,柔荑敷衍地挥着。
“但……反正大当家会向赵王爷报帐的。”
“连狎妓的银两都要别人出,这传出去能听吗?!大当家还要不要做人?!以后怎么在商场立足?!又怎么有脸出现在老主顾面前?!”她教训得头头是道,轰得梅福只敢唯唯应诺。
步奷奷这才又漾开甜笑,“反正只是春药,熬一夜就过去了,梅大当家见过大风大浪,这点小事他挺得住。”让梅舒城过个“火辣辣”的夜晚先,呵呵。
“步奸奸──”低狺交杂着急喘。
“唔,看来今晚耳朵会痒得睡不安稳了。”因为梅舒城会诅咒她整晚。
敲敲打打的落钉声从宅子四面八方传来,梅庄男仆正听从步奷奷的指示,囚封失控的大当家,而梅舒城开始撞门──幸好三道大锁已经妥当地扣上,毫无猛虎出柙的危险。
“梅福,你不想在梅庄待下去了是不?!现在、立刻、马上将门打开!”梅舒城换对象吼:“否则明天我就将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家伙全给轰出梅庄!”
“呃……”惨遭威胁的梅福为难地望着步奷奷,“大当家……我们、我们是为了步姑娘的清白着想,如果、如果我们放你出来,你一定会揪着步姑娘进房……呃,与、与其让你明早醒来捶胸顿足地懊恼自己的兽行,不如、不如我们防范未然……”他胡乱编了个脱罪的藉口。
房里的吼声戛然静寂。
“大、大当家?”
“全都离我远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梅舒城重重捶了门扉一拳。
梅福说的有理,他不能在药性操控之下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要伤害也必须是在他神智清醒时──他很乐意赏她的尊臀一顿好打!
况且,男欢女爱必须在两相情愿下发展,否则他梅舒城不屑为之!
压下浑身翻腾的火热,他漠视春药在他身上造成的异样,最后甚至拿起茶水朝自己头顶倾倒。
他,梅舒城,人称商界奇才,岂会向一帖小小的春药屈服?!
心无旁骛、心静自然凉、心平气和……
很顺利地,梅舒城的理智开始凌驾欲望之上。
“梅大当家,你好生忍着,明天很快就到了,我明天再来看你。”步奷奷那风风凉凉的嗓音又透门而来。
她特有的轻嗓,让春药驱使的欲望轰然一声击溃他的理智,他只来得及捕捉到脑海闪过的最后一句成语,接着,就被欲望所俘虏──
心痒,难熬。
第八章
步奷奷这女人,真狠。
就只为了他无心一句“我和你没有任何主客关系”的玩笑话,她可以见他遭人设计而闷不吭声,任由他欲火焚身一整夜,只能在床铺上抱着锦衾翻滚折腾。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梅舒城在偌大的浴间净身,放松的身心浸泡在水里。以往他总是嫌小二差人辟建这座足以塞进百人的温水浴池太过奢侈,今天他倒是有些明了小二当初坚持的道理……呼,好舒服!尤其是对他这种受了整晚春药的折磨,今早顶着一双昏沉睡眼的可怜男人。
沐浴完,梅福为他请来大夫,诊察赵莲下的药是否有其余后遗症,所幸那只是帖激发情欲的淫药,会随着汗水及尿液排出体外,不留任何毒素,只要多动多喝水就没什么大碍了。
梅舒城没有责怪昨夜替步奷奷出力的梅庄奴仆,毕竟他们是听从命令的人,最多就是罚他们多背一、两次梅氏家训。如果昨夜他是旁观者,大概也会使上步奷奷这种手段,看来他与她真是同一类型的人。
送走了大夫,梅舒城洋洋洒洒地列完一整张向赵王府索赔的帐单,交付下人快马加鞭去敲这笔竹贡。
处理完一切,梅舒城半倒在躺椅上,或许是因为昨夜没能宣泄欲望,让他显得有些欲求不满及倦意。
门外传来了步奷奷与梅庄人擦身而过的互道早安声,接着粉色身影跨进主厅,在瞧见他时很明显地停顿了脚步。
“早。”迟疑了一下,她开口打招呼,“昨晚睡得好吗?梅大当家。”她找了张鼓凳落坐,自动自发地斟起茶,语气中有着调皮的嘲弄。
“托福,睡得极好。”他一扫疲惫神态,在她面前表现出翩翩风采,“有个姑娘整夜陪着我共赴云雨,岂有不痛快淋漓的道理?”
“姑娘?”步奷奷怀疑地瞅着他,“昨儿个梅庄里上上下下所有人全让你给撤下去休息了,哪来的姑娘?”难不成他昨夜欲火高张,产生了幻觉?
“那姑娘不是梅庄人。”梅舒城走到她身旁,“可是冰肌玉骨,发似绸、肤如缎,荑手奷奷、宫腰搦搦,销魂,真是销魂……”他啧啧有声,彷佛回味无穷。
“你这淫魔!对哪家的姑娘下手了?!你──”步奷奷拿起茶杯,就想砸在他的笑颜上。
“那姑娘,有个好名儿,就叫'奷奷'。”
她怔忡了下,似乎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倾身,贴靠着她。“昨儿个夜里,她温柔似水、娇憨祈怜、在我身下辗转嘤咛,教人爱不释手,想再疼她好些回……是不?奷、奷。”猫儿般的舌尖吮上她的粉颊。
步奷奷终于回神,却是慢了一步,只来得及以袖用力擦拭他留在颊上的濡沫。
“你……你意淫我?!”她豁然开朗。
梅舒城没有任何愧色,大大方方地颔首承认。
一个被春药焚尽了理智的男人,能强忍住拉她进房态意怜惜一番的冲动已属高尚情操,哪有足够的君子风度来阻止她进占他的春梦?
“还来!把我的清白还来!”步奷奷鼓涨着脸狂喝,不敢相信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老奸商给污了清白──就算是在梦境中也不行!
“还来还来还来,你这个趁人之危的老奸商、老淫虫,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