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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鳞-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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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力忽略天青鳞露出一种她不曾见过的眼光瞪她,看起来很多人都想杀她而后快。
  众怒难犯,栀儿只好上前努力“拖”着他沉重的身躯往里走。
  她从来没跟男人这么接近过,天鸟过虽然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可他爱使香水,一天换七、八次味道,让她闻到后来嗅觉麻痹,而她身边的这男人不同,是荚皂干净的味道,让人闻了……不讨厌。
  这女人简直是把他当成麻袋扛,还扛得有模有样,看她身上没几两肉,力气是打哪来的?
  还有,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
  慢着!她突然煞住脚步。“你很重唉,告诉我你的房间在哪?”
  “你住哪,我就住哪,你没听过嫁鸡随鸡,娶了石头抱着走。”
  “我那儿没人伺候你。”把他安顿在石凳上,栀儿回过头来,眼神冷漠。
  “我不用人服侍。”
  为了自己酸疼的腰背着想,栀儿放弃跟他争辩,随便指了一间房。
  “就这了。”
  天青鳞不得不皱眉,她居然这么敷衍他。
  “为什么我该住这里?”
  “你是庄里的财神爷,想住哪都是你的自由,这院落清静幽雅,适合养伤。”她讲得合情合理,害天青鳞都想鼓掌了。
  “名义上,你是我的妻子吧?”他慢吞吞的问。她的不驯勾起他难得的征服欲望。
  她慢慢的回眼看他,黑色的眼瞳像要盯进他灵魂深处。
  “不知道我的夫君你还有什么指教?”她的声音很淡,冰椎似的钻入人家骨子里头,叫人忍不住打了个机伶伶的寒颤。
  “你让我觉得我们两个比陌生人还不如。”天青鳞感觉到她散发出来的厌恶。
  “你好不要脸,安给我一个名份,就把我扔下,不闻不问,现在回来了,想要回夫权?你以为天下的便宜事都叫你一个人占尽吗?”累积了年年岁岁的情绪,顿时全爆发了。
  她平时嘴里虽说不在意,在感情上却因为天青鳞的轻忽而受到极大的伤害。
  要是他客客气气的,她也还端得住心里的委屈,就当无缘夫妻一场,好聚好散,偏偏他不!
  “你觉得我可恶?”她眼底的冷然浇了天青鳞一头冷水。
  “不然呢,还要我谢谢你这些年给了我丰衣足食的生活,也改善我贫穷的家境,的确,这些都是因为我嫁了个有钱的夫君。”她用七年的青春抵债,够了吧?!
  “我不是有意抛下你,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她只顾自怜,没看到他因为她这些话眼中生波,整个人沉寂了下去。
  栀儿脸沉了,阖起眼忽然涌起酸楚,她无力的把心里话掏出来。
  “你这夫君,奴家消受不起。”
  第五章
  一改白天的嘈杂,被夜色沉淀的大厅外亮着两盏宫灯,六扇厅门敞着。
  二更天刚过,听着更夫敲打梆子声后,胥勖这才回来。
  他看到亮如白昼的大厅,跫着脚步转过来,从门外看见坐着沉思的天青鳞,连忙奔了进去。
  “爷,您几时回来的?也没派个人捎信给我,我好出去迎接。”
  胥勖朱颜改,鬓毛催,几许白丝添上,看见主人喜出望外。
  “这些年,辛劳你了。”
  他由南到北,出关外到大漠,越敦煌经丝路,去到天山尽头,买了货船往东走,进行以物易物的贸易,设立据点,以东士的草药、珍珠换取没药‘香料’、乌木、象牙,载着丰硕的成果沿着海岸,绕了一圈回来。
  放心的出外经年,不管胥勖的能力怎样,庄里需要一个可以替他分劳的人,这些年独当一面的历练下来,训练应该很够了。
  “爷,您回来得好,胥勖好想您。”胥勖语带哽咽,他肩上的重担可以卸下了。
  真正接过生意才知道有多不容易,人,没有八面玲珑,就千万别蹚生意这浑水,他头顶上的白,都是因为这样而来。
  这些年亲身磨练下来,对爷惊人的工作能力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回来不是为了看你这张苦瓜脸,把不必要的眼泪收起来。”看到这么婆妈的胥勖,回家的感觉也真实了起来。
  “是是是。”胡乱擦着脸,他收拾好自己泛溢的情绪。
  “你怎么连背也驼了?”根据线报,胥勖每日不过三更不入门,是真心卖力打理庄里的事业。
  “我都没发觉。”胥勖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努力会得到回报的。”
  “爷,小的不求什么。”
  “是吗?以后的结果恐怕不是你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他心里头的一盘棋,将相兵马都有该去的地方。
  咦,怎么听起来又要乌云遮日的感觉?胥勖隐隐觉得自己恐怕是要劳碌一辈子。
  “爷,你说的话太深,小的不明白。”
  “无所谓,时间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天青鳞讳莫如深。
  好吧,他是下人,主人爱卖关子就给他卖。
  “我问你,这些年栀儿在家可好?”他状似风轻云淡一问。
  他等的可不是胥勖工作的成绩,他想知道有关他那挂名妻子的一切。
  “我对不起爷!”“咚!”胥勖跪了下去,责任心式重的他才不管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跪自己的主子天道地公。“爷这么大的事业落在我头上,我一直忙不过来,以致对夫人疏于照顾,爷,您罚我吧!”
  “罚,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不清不楚只会领罚,你要跪钉板、卧冰棍,我才不管你。”他扬起声音,“我要知道的是她这些年的生活状况,你要推说一个不字。或者废话连篇,以后你干脆吃住都在绣坊里,不用回家了。”
  胥勖抱住天青鳞的大腿。
  “那不行啊大爷,小的已经有三个月不曾回去探望一家老小,古人大禹治水也没我这么可怜,我已经是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么忍心这样对待我?”
  天青鳞忙不迭的抽回大腿,让胥勖扑空。
  几年过去,这胥勖更有理说不清了,怕是偌大的事业把他逼得提早老化了。
  “爷,这些年说实在我们没有谁能摸明白夫人的心,虽然说她是我妹子,可我也不大懂。”他是心有余力不足,管理偌大产业的工作够他焦头烂额,对于栀儿的照顾他是鞭长莫及啊!
  “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轻喟从天青鳞的口中逸过。
  胥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沉默退下。
  她跟这个家还是格格不入。天青鳞怔怔的坐着,任烛光燃泪。这种没有方向的心情叫人不安。他确定自己不喜欢这种情况,非常非常地不喜欢。
  摊牌了。
  这样也好,可以走得干干净净,无牵无挂。
  想不到这么容易,也这么……累。
  这狐狸庄真是富裕啊!整夜不熄的灯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浪费习惯?这些坐享其成的人有想过为全家生活而在外奔波劳碌,餐风露宿的那个人吗?
  栀儿用力敲了下自己的头,她都是要走的人了,还担心个什么劲,没有谁会领情的。
  水榭的一边隐隐传来歌伎的乐声,她想想,今夜是哪一房在设宴请客?
  对了,该是天青鳞的洗尘宴。
  夜夜笙歌,千金散尽,这些金砌银堆的家当,何时风流云散呐?呵呵,不怕的,天家有天青鳞这个招财童子,银子啊,只怕多了。
  脚下迂回的小径她天天经过,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走到后门,可是一路来,某种诡异的感觉令她全身的鸡皮疙瘩浮冒起来,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像耗子被蛇眼盯住。
  “以后出门要记着带盏灯,免得跌跤。”黑暗的庭院一处,天青鳞倚在拱门边,把栀儿的动作看得非常清楚。
  银色的月光在她的发间闪烁,鹅黄色的衫子勾勒出成熟的体态,香肩跟裸臂洁白光滑,她娇美得如同花园里的花。
  栀儿闻声身体顿时僵直得有如千年磐石,不过还好没忘记将包袱往身后藏。
  他不是应该在大厅里宴乐吗?
  “你的表情好像要面对的是一匹狼。”
  “有吗?庄子又不是位于荒郊野外,哪来的狼?”她慢慢转身,擦掉额头的冷汗,挑这时间离家,可能是个烂透的主意!
  他脚步从容,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一下挡住栀儿的去路,“夜深了。”
  是晚了,但,关她什么事?
  不小心目光触到他的眸,他的眼除了光亮深邃,恍惚间还有一些别的,至于是什么,她说不出所以然来。
  那个说不出的“什么”却让她的心怦呀怦的跳个没完,捂住胸口,栀儿忍不住轻叱,“不许再跳了。”
  也不管这样说是不是闹了笑话,只有死人的心才不会跳。
  她孩子气的表情认真又率直,不曾生过的怜惜飘入天青鳞冰硬的心,轻轻融化了一角。
  “心要是不跳了,会伤脑筋的。”
  他居然在笑?!栀儿不自在的全身冒起疙瘩。
  “你别笑了。”
  “怎么?”他不解。
  “你那模样跟狮子找到猎物开口笑一样,我受不了。”说完,栀儿掩住自己嘴快的口。要……死了,她居然把心里头的话一五一十说出来。
  她睁大眼珠拼命想把话圆回去,想不到天青鳞拉高唇角,竟然点头。
  他似乎变成完全无法让人理解的人。
  “蚊子飞进嘴巴的滋味有点臭,你确定小嘴还要张这么大?”现在的她跟之前恰北北的模样,不啻有天壤之别。
  栀儿赶紧把双唇合得比蚌壳还紧,表情却控诉他撒谎。
  “我不只吃过蚊子,塞外不是黄沙就是朔风,到处是动物的尸骨,一到晚上,苍蝇、姐虫也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人绕着不肯走,不小心撞进嘴里是常有的事。”他表情淡然。
  “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那么多话。”他们名为夫妻,形同陌路。
  他不是会道歉的男人,不过,他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两遍。
  “我看你带了包袱,要离家吗?”
  “是的,我要出去过我自己的下半辈子。”
  “你故意选择我回来的这一天出走,让我难看?”她不只要给他一点颜色瞧,恐怕还故意想酿成大事故。
  “随便你怎么想。”
  “你有把握我会让你走?”
  “今天不成,明天走,明天不成我还有后天。”她心意已决,不更改。
  “既然这个地方没有让你好留恋的,我跟你一起走。”
  栀儿傻了好半晌,垂下黑帘般的羽睫,幽谧的眼底泛过一波涟漪。
  “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起初我也不信,不过……”看见从开始她就一直抱在怀里的水盆,粼粼水色倒映着她白皙的脸颊,死去的心回过来了些。“我还是要跟你走。”
  不用面对天青鳞令人心神难安、叫人着迷的脸孔,徐徐的夜风吹来,总算拂去栀儿心头不少的烦躁。
  他安稳坚定的步伐不特别快也不特别慢,像是为了配合她而放短两脚间的幅度似的,男人走路的步子不应该又大又急吗?天鸟过虽然老是女装打扮,惟一会暴露他身份的就是走路时,他走路如急惊风,每每都会吓死一堆路人,久而久之,他已经变成苏州的一项名胜了。
  看她柳眉微蹙,一脸的心烦意乱,不一会忽又噗咏一笑,她在想什么呢?
  从来不用揣测别人的心意,也不曾觉得自己需要什么,反倒是有成千上万的人需要他,养成他不在乎的态度。
  然而这回,他开始认真地研究着她。
  两个人各有所思,各有所想,一路沉静不语。
  “就这儿了。”随便指着一扇门,栀儿轻声道。
  “哦。”他不为所动。
  “这还你。”这时她才想起来手里始终抱着盛放鳞片的水钵。
  “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吗?”他不接过,望着她紧紧的护着、连一滴水也不让溅出来的盆。
  “不知道,给我的那人说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我先说好啊,我是不接的,是那几个人死皮赖脸丢给我,实情就是这样。”他可别自作多情。
  “可是你也留着它。”
  栀儿有些羞恼,作势要扔,“我现在心情好就要扔了它!”
  “想不到你也有不讲理的一面。”他有些不大能适应。但是又像在修正什么心态般心底漾起一笑。
  “你不了解我的地方可太多了。”她扬起小巧的下巴挑衅道。这些年因为绣花弄,让她不怕过被人轻忽、瞧不起的生活,还得到自食其力的乐趣。
  “想来也是。”
  痛快的睡了场好觉,栀儿准时开了店门。
  绣花弄里头还是她前天离开的模样,显然,天鸟过那个花花“小姐”昨天也没来,又不知道在哪个名流公子的宴会上喝醉酒,夜宿温柔乡了。
  私生活这么不检点的“女人”,还真叫人想起来就头痛咧!!
  厚重的木板门每天要拆拆装装,实在有点麻烦,只要力道稍微不均衡,就会卡在缝隙里动弹不得,瞧现在四块门板就拆得剩下最后一块,却偏要与她作对。
  “该死的!”她都快翻白眼了,笨木头还不肯动一动。
  “我来。”一双厚实的膀子从背后环过她,轻松拆了下来。
  “臭木头!”栀儿很想踢它一脚,但是踢了脚痛划不来,决定暂时放它一马。
  “谢谢你啊!哪来好心的仁人君子?”
  “举手之劳。”
  她脸色突然僵住,转过头问:“怎么是你?”
  “是我不好吗?”
  今天的天青鳞换上一件藏青色袍子,头顶的金冠不见了,只用束巾盘上,有别以前的沉稳矜贵,感觉不再那么难以接近,好看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哪里好,看到你心情不好,眼睛痛、头痛、肚子痛!”就连天癸水来也没那么痛。她真想脱口说出。
  栀儿不想让他觉得随便施以小惠就能收买,转身就回里头去。
  想不到此举却是引狼人室,天青鳞大方的跟着她后面进门。
  “这里有点小,不过五脏俱全。”八角窗外是一方青翠庭院,软枝黄蝉攀着墙,带来一片凉荫。
  八角窗内,满桌的剪花样,还有各式各样的履头。
  履头的式样很多,尖的、方的、圆的、多瓣型的、多层式的,有别于汉晋的整体织就,适用锦缎剪裁缝制,栀儿手上正忙碌着的就是她别出心裁用蒲草编织成的履。
  蒲草编的履本来是从南方吴越传过来的,因为大受仕女的欢迎,栀儿把蒲履的高头部份加上云纹花样,又将编织的纵横蒲草泡过盐水,使它的韧度还有紧密度增加,穿起来精致得像用绫罗绸缎缝制的一样,这样的新产品一推出就大受欢迎,但是由于它费工费时,产量不多,可是已经为绣花弄打出了知名度。
  天青鳞坐在一旁,看着她如飞的小手在针草间穿梭。
  须臾——
  错了,又错,连三错!
  栀儿因为心神不宁,忿忿的站起身来。
  “都是你害我的,你看,一只好端端的鞋毁了。”
  对她无端的指控,天青鳞先是一头雾水,继而看她嘟嘴皱眉的表情转了转眼,释了怀。
  想来,他对她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影响力。
  说起来惭愧,厮杀商场的他谁都不怕,这会儿竟然坐在这猜测一个女人的心意。
  他带着稍微无奈和咬唇的模样,让全无防备的栀儿心跳突然跳了好大一下,他那无辜极了的表情深深的牵动了她的心。
  可恨!她的心这么不禁勾引。
  “我不在这儿坐着,你又会像昨晚随便拗了一个地址,然后把我甩掉。”她不知道他今天在那一处问了老半天,才晓得被虚晃一招。
  “是你笨,怪谁?”
  “我——笨?!”他咬牙发出奇怪的声响。
  他信任她,得到的却是捉弄。
  要是不把她抓起来狠狠修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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