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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青衣的耶律南仙突然从走廊转了出来,庭院里,众官颇觉意外。按说,耶律南仙是辽将,在这里理应当俘虏处理。不过,大家似乎都看出点意思来,这位女将军跟咱们王大人关系非比寻常。是以到了幽州之后,吴用禀明都管衙门通判大人,在城里寻了一处宅子,将她安置下来,所有人等都不得打扰。
耶律南仙视院里众官如无物,径直走到王钰房前,正要推门时,旁边吴用说道:“耶律,耶律姑娘,都管相公至今未醒,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耶律南仙只当是没听见,推开房门,直接走了进去。房中,王钰躺在大床之上,安道全正在替他把脉,见耶律南仙进来,起身行礼。
“他怎么样了?”耶律南仙的目光停在王钰脸上,轻声问道。
“相公箭伤倒是不打紧,只是急怒攻心,以至神智不清。到底何时醒来,这个,这个小人也说不准。”安道全赔着小心回答道。
耶律南仙望了他一眼,以非常平静的口吻说道:“他最好没事,不然,我杀了你。”她说这话时,感觉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稀松平常。安道全听得背脊一片寒意,诺诺连声。正要往外走去,却又停了下来。
“大人昏迷之时,几次都叫着姑娘的名讳,时而素颜,时而南仙,只是不知那素颜是何人。”安道全说完,见耶律南仙全无反应,心知多言,便出门而去。在床边坐
量着那张英俊的脸庞,耶律南仙百感交集。一别数I也见不到他,却不想在战场上相遇,料想他怕是已经忘了自己吧。
轻轻掀开被子,只见王钰身着单衣,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仔细察看伤势,幸好他铠甲坚硬,父亲臂力过人,能开硬弓,三百步内,力透重甲。一想起父亲,耶律南仙心里阵阵酸楚,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没想到……若是他奋不顾身,前来相救,自己恐怕已经死在父亲箭下。
突然,王钰的手指动了动,身体也忽然一颤,嘴里发出嗯的一声。
“王钰,王钰。”耶律南仙呼唤了两声,只见昏迷数日的王钰,慢慢睁开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耶律南仙。
“我,我认得你……”刚刚苏醒,王钰仍旧很虚弱。
耶律南仙展颜一笑,轻抚他脸庞,柔声细语的问道:“那你说,我是谁?”王钰并不答话,费力扭转头部,在四处寻找着什么。看到挂在床边的那副铠甲,他抬起手来指了指。耶律南仙会意,取过那副铠甲。
“在护心镜里,你找……”
耶律南仙在护心镜里掏了半天,总算掏出一样东西来。看到那东西,她呆住了。那是当年王钰出使大辽回国时,自己割下的头发。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却一直带在身边。
“你这个冤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此情此景,耶律南仙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王钰,失声痛哭起来。积压在心里几年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崩发出来。
“靠,痛,痛……”王钰苦笑着念道。耶律南仙慌忙放开他,拉过被子替他盖好,抹去脸上泪珠,抱歉的说道:“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上有伤。”王钰突然冲他招了招手,耶律南仙以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俯下身去,侧耳倾听。却不料,她刚一低下头去,王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你!”耶律南仙猛得直起身子,捂着脸颊,哭笑不得的望着他。“才刚刚醒来,你就……”话未说完,又见王钰招手,耶律南仙哪肯上当,坚决的摇了摇头。
“这次不亲你,真的。”王钰脸上,就写着两字,诚恳。耶律南仙半信半疑,再度探下身去,只听王钰轻声说道:“不要回辽国了,你老爹不会放过你。”
“他怎么说也是我父亲,我不回辽国,能到哪儿去?”耶律南仙叹道。王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左手在自己胸口点了一下。
王钰醒来,众人都是欣喜不已,朝廷钦差向他宣读了皇帝诏命。王钰虽然身体仍然虚弱,却不便停留,当即将政务军务交托给他人,便要启程回京述职。想到耶律南仙独自一人留在幽州,多有不便,权衡再三,于是带她同行。他身上有伤,骑不得快马,一路行了二十几日,才到汴京。
刚到修武侯府,王钰命人给耶律南仙安排房间住下。京城里早有消息灵通的大臣听闻王钰死而复生,回京述职,纷纷前往府上探视。王钰本想立即进宫面圣,却听说赵这几日正在修炼的紧要关头,不问国事。只得暂时作罢,在府中与大臣们应酬。不知为何,但凡朝中跟他有一丁点交情的大臣,都亲自到侯府来看望,反倒是蔡京,梁师成等人,不见踪影。王钰也没有放在心上,在府中住了几天,应酬完众同僚,心想着童素颜,便投童府而去。
童贯获罪下狱,从前与他交好的大臣们怕跟他牵上关线,早已跟他划清界限。往日门庭若市的情境,已不复存在。当王钰的八抬大轿在童府门前落下时,正瞧见红秀那丫头出府门来。王钰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她却已经尖叫一声,扭头跑了进去。
“我靠,你见鬼啦!”王钰心知她是惊喜所致,也不见怪,径直进府而去。红秀早就将王钰到来的消息,报给了童贯颜。当他踏进童素颜闺房时,正瞧见她站在窗前,背对着自己。
回想那日隐空山大战,若不是她那封书信上的话激励自己,恐怕今天,王钰已经翘辫子了。
“素颜,我回来了。”王钰的声音,在不经意间变得无限温柔。
童素颜没有回头,她使劲的绞着自己的衣角,紧紧咬着嘴唇,不知道是因为激动或是其他,娇躯颤抖不已。
王钰的手,刚搭上她肩膀,童素颜突然挣脱,向旁边移了两步。王钰大惑不解,又追了上去,一把扳过她肩膀,奇怪的问道:“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童素颜仍旧没有说话,低下头去,两行珠泪,却早已挂在脸上。王钰看得心疼,缓缓将她拥入自己怀中,轻拍香肩,抚慰道:“知道你关心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圣上都还没见,就赶来瞧你了。”
童素颜还是不说话,突然挣开王钰怀抱,伸手去他身上一阵摸索,就
他的衣服。
“我晕,也不用这急吧?不是,你等会儿,我还没心理准备!”王钰开着玩笑。
童素颜却不听他的话,将他上身衣服扒开,一双宛若无骨的小手在胸膛上仔细的抚摸着。当摸到左胸箭伤时,停了下来。
“还痛吗?”谢天谢地,这小姑奶奶总算是说话了。
“小意思!被素颜的小手这么一摸,再重的伤也痊愈了。”王钰握住她的手,轻笑道。
“你知道吗,前几日,你堂姐在我这里来,也是哭得不行,我们都以为你殉国了。若不是记挂着身在牢中的父亲,我真想……”童素颜泪如雨下,直看得王钰一腔热血也化作了柔情。轻轻在她小嘴上一吻,深深拥入怀中。
童素颜一反常态,紧紧抱着王钰,似乎永远也不再松手。红秀刚端着茶走到门口,瞧见这副景色,抿嘴一笑,悄悄退了出去。
“你能救救我爹么?”好一阵之后,童素颜怯生生的问道。
“放心,你爹向来被圣上倚重,我就是不救他,他也未必就会死。找个机会,我替他说说情,怎么说,这也是你第一次向我开口,我不能不给未来娘子的面子啊。”王钰仍旧没有正形的说着浑话,童素颜却是没有反驳,又紧紧的靠在他怀里。
禁宫,保和殿。
李吉领着王钰到殿上,却发现赵不像以前那样端坐于龙椅上,正站在保和殿中央。王钰心里一紧,快步上前,大礼参拜道:“臣,王钰,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一把搀住,连声说道:“起来!起来!王小宝啊,你可让朕着实痛心了一番啊!”
“让圣上担心,是臣的罪过。”王钰说道。赵打量了王钰一番,几年不见,这小子倒是越发的俊朗了。
“来人,赐座。”赵命人搬过椅子,就在保和殿上与王钰平座。后者推脱了半天,方才坐下。赵急欲询问前方战事,王钰于是详加解说,当日二十多万大军是怎么攻城的,又是怎么准备掘地道攻城却倒被偷袭的,南府军又是怎么断后的,最后是怎么和种师中部一起攻陷上雄,一一说来。
赵听罢,方知当日王钰派出的信使行至真定,遇上撤退至此的童贯。童贯听闻王钰并未殉国,大怒,将剽勇军节度使吴廉斩首,又派遣驻扎真定府的种师中所部前往救援。
“陛下,臣认为,童枢密虽然对此次作战失利,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但事后并未隐瞒,如实上报,又调派种师中部前往救援,这才有了上雄大捷。童大人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时常教导微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请陛下,网开一面,法外施恩。”王钰起身拜道。
赵微微颔首,也想起童贯几十年的功劳来,便转身召过李吉,命他去大理寺传旨,童贯指挥不利,临阵脱逃,本应法办。但念其数十年来,忠君爱国,且事后调度有方,促成上雄大捷。特旨罚俸三年,降爵一等,仍领枢密院事。
“王钰,现在看来,你兴建骑兵的策略,无疑是正确的。如果此次出征,不是南府骑兵骁勇善战,后果不堪设想。二十几万大军,竟不如一万五千南府军,这让朕很痛心,也很欣慰。这几年,你在幽云干得不错,朕心里有数,没有升迁你,其实是为了保护你。你年纪还小,如果升迁太快,难免惹人妒忌。这些,你要明白。”
“臣感谢陛下苦心,臣为国家效力,不图封赏。”王钰低头答道。
赵闻言,频频颔首,忽然话锋一转,问道:“现在,你对南府军的将来,有什么想法?”
王钰思前想后,南府军的战绩,天下有目共睹,以后该怎么办,天子应该有数。现在拿来问我,莫不是要试探什么?
“回陛下,军国大事,理应由陛下乾纲独断,不是我们这些作臣子的,能妄加议论的。”赵再三追问,王钰一味推脱。
“罢了,朕倒是有些想法,待与众臣商议之后,再作计较吧。”说到此处,突然话音一弱,小声说道:“小宝啊,自从你殉国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朕都不好去见你堂姐。听说她也是伤心得紧,现在好了,你安然无事,朕也就放心了。”
几天之后,赵颁布诏书,王钰管辖幽云,政绩卓著,更兼宋辽之战,身先士卒,大败辽军。因功擢升王钰为太尉,进爵忠武郡公,食邑六千户,食封两千五百户,赏金银锦帛无数。这道圣旨,可谓是皇恩浩荡,王钰一跃成为太尉,正二品衔,况且还进爵开国郡公,封赏很重。但让王钰大疑不解的是,这道诏书中,并没有只言片语说到南府军,难道朝中又有什么变故不成?
第九十八碗 伴君如伴虎
数年,王钰戎马倥偬,勤于政务。这次回京述职,I闲。几年不见,少不得有一些同僚要拜会,各处衙门要上下打点。回京十余日后,诸事完毕,又不见皇帝召见,便领着耶律南仙浏览汴京。
耶律南仙世居辽国,早就听说中原繁华,现在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汴京,是当时天下最昌盛的城市,人口在一百五十万以上,规模宏大,百业兴旺。这些,都不是辽国所能相比的。一连几日,王钰领着她游遍汴京,倒也快活。这日,两人带着几个随从,来到金环巷,这里可称得上是王钰的故乡了。
“这里就是我没当官之前呆的地方,那家茶馆,我以前经常在里面听白书,时不时的还能从说书先生那讨几钱银子花。”王钰一身华服,活脱脱一个富家大少。此时,说起以前的种种趣事来,眉飞色舞,仿佛又回到了原来无忧无虑的日子。
耶律南仙身着男装,手摇一把折纸扇,英气尽掩,倒像是一位风流的儒生。一路听王钰滔滔不绝的讲解,也不觉烦闷。忽然望见前面一所处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不时有衣着光鲜之人出入其间。再看那横匾,飘香阁。
“那是什么地方?”耶律南仙手中折扇一指,向王钰问道。
“那里?嘿嘿,那里可是好地方,天下间的男人都喜欢到这种地方来。要不,我带你去见识见识?”王钰本来也要到飘香阁去看望李师师,见耶律南仙似乎不明白飘香阁是妓院,存心逗她。
两人踏进飘香阁,此时刚到晌午,寻欢客们还没到,阁里姑娘们还在房中梳妆打扮,只有几个小丫头正忙碌的整理。见王钰进来,慌忙报于杨妈妈。不多时,涂脂抹粉,浑身穿金戴银的杨妈妈快步从楼上下来,尖着嗓子叫道:“姑娘们,咱们飘香阁的贵客来啦!”话音刚落,只见楼上各处房门齐齐打开,粉头们靠着栏杆往楼下一看,个个眉开眼笑,飞奔下来。
“哎哟喂,几年不见,相公越发的玉树临风了,老婆子给您磕头啦。”杨妈妈作势欲拜,王钰笑着摆了摆手,对身后王忠说道:“打赏。”王忠双手递上十两银锭,乐得杨妈妈合不拢嘴。
“宝哥儿,好些年不见,可想煞姐姐了。”抚琴见到王钰,喜出望外,只见裙摆飞扬,从楼下直扑下来,还没到王钰怀里,突然被一人伸手挡住。定睛一看,那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竟比王钰生得更俊俏,只是少了几分阳刚之气。
“你干什么?”耶律南仙柳眉倒竖,目光如箭的盯着抚琴。
抚琴在风月场多年,一眼就看出耶律南仙没有喉结,又见她这般模样,心里猜到几分。于是手摇罗扇,酸溜溜的哼道:“哟,我们这些作姐姐的,关心一下宝哥儿,你倒吃起醋来了。”
“说话就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耶律南仙瞪了她一眼,将手收了回去。
“嘿,怪了,不是我吹牛,咱可是看着宝哥儿长大的。宝哥儿身上有几根毛,我可比你清楚。”抚琴以为耶律南仙定是王钰新欢,于是争风吃醋起来。王钰一见势头不对,赶紧打起圆场,从袖子掏出一张交钞,偷偷塞给抚琴。又笑道:“好姐姐,万事看我面上,不要计较。对了,我堂姐在么?”
“方才刚吃过午饭,怕还是歇息,宝哥儿,走,上姐姐房里吃杯水酒。”抚琴说着,便伸手来拉王钰,耶律南仙见了,眉头一皱,便拿手中折扇,轻轻在她手腕一磕。抚琴突然收回手去,脸色一变。
王钰知道,这女人一吃起醋来,可比上雄大战还厉害,慌忙拉着耶律南仙投后院而去。自那回梁山众人闹了飘香阁,这后院被火焚毁,赵暗中使人修葺一新,几年来,也没多大变化。王钰触景生情,感慨连连。
“这地方你经常来吧?”耶律南仙似笑非笑的问道。
“什么经常,我以前天天住在这儿。”王钰话刚说完,察觉不对,回头一看耶律南仙,伸手搂住她蛮腰,哄骗道:“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耶律南仙也不说话,轻轻推开王钰的手。
到了李师师房前,掀开帘子一看,两个丫环正在床前替她打着扇子。见王钰进来,正要起身行礼,却被王钰制止,走到床边,接过扇子,便打发两个丫头出去了。雕花大床上,李师师合衣而卧,神态安祥,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儿上,挂着一丝笑意。只是脸色稍嫌苍白,似乎染病在身。
王钰轻轻替她打着扇子,也不叫醒她,耶律南仙听王钰说过,这是他的亲堂姐。所以,也规规矩矩站在旁边,不敢造次。约莫过了盏花时分,李师师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又翻了一个身,脸朝里面睡下。她这一翻身,身上衣衫却是乱了,露出半截白玉般的香肩来。
王钰一见,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