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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不平分-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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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死后在地狱里受苦那点事了。就您这‘功德’那也是在所难免的啊。我们平民百姓说得好——且顾眼前吧。”
  “……”
  “大人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他干干说道,从家丁手中接过灯笼,“赵二,一会儿去账房那,给自己拿点银子,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拿完了就跑。”
  “呦,这么说,老爷您这回离下地狱真的不远啦。”
  “……”
  “是哪个英雄揭竿起义了啊?”
  “你是不是话多了点?”他满面黑线。
  “我这不是好奇吗?得,我这就去。”家丁转头露出黄牙,在灯火阑珊处嘿嘿一笑,“不过看在您今晚这点善举上,我再多句嘴。像您这样当汉奸的主呢最好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因为上面给了你块肉多的骨头,就以为自己也是个人了。再怎么有才华的走狗,他也还是一走狗。”
  “……”
  “怎么?老爷觉得我说得不对?”
  “哪里。”他伸出拇指,称赞,“——经典。”
  提着灯笼百无聊赖晃晃悠悠绕过半个院子,忽然觉得有点前心贴后背,肚子一饿,鼻子就格外灵敏,隐约嗅到一股饭菜的香气,他摸索着走近,正好撞见厨娘在厨房倚着墙角打瞌睡的肥胖身姿。
  “夜这么深了,你怎么还不睡?”
  “老爷没睡。奴婢怎么敢睡。”厨娘垂首敛容异常恭顺,“再说了。我就是睡了,一会您做梦醒了,突然想吃小点心,还不得再把我从被窝里给抓出来啊。”
  他奇道:“你可以预先备好送到我屋内啊。”
  “瞧你说的。您哪有过准谱。早上说吃云片糕,等端上去就改吃千层饼了。晚上说梦话时,点菜的谱都一会一个准。为了奴婢那点薪俸别全被扣光。奴婢还是继续练习睁眼睡觉的功力吧。”
  “……”沉默半晌,他厚着脸皮讪讪地问:“你是不是很恨我?”
  “这种事您何必在意呢。老爷,您啥时听到说书的说过诸葛亮的厨娘、张良的丫头、韩信的马夫。反正像您这样的元老,您这样的才子,您这样的谋臣,缺点德也不要紧。因为你们有的是——经才济世之学啊。”
  “……”沉默半晌,他拍拍厨娘的肩,“大婶,一会去账房给自己支点银子,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拿完就跑。”
  “您……要犯事啦。”
  “你怎么知道?”他好奇道。
  大婶怜悯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
  正说着,赵二忽然从小道直冲而来,哭着禀报:“老爷!我没拿到银子。”
  “为何?”他蹙眉。
  赵二义愤填膺口沫横飞比手划脚,“账房听管事的说老爷苗头不对,自己卷了所有银子跑啦。”
  闻言,“他”拢合袖口,迷茫的眼神仰望月华开阖,想起自己失败的一生,不禁感慨万千的结论——
  “我靠。”
  据说,一切暗不见天日的罪恶行径,都会在月入云层风吹影动的夜晚发生。那么,这一晚,月清如水,凉月如眉。怎么看都不该出现以下这种镜头吧——
  略显单薄的青衫人影,以金鸡独立的姿态摇摇晃晃站在国之栋梁崔浩府的墙头,背着一个极度可疑的大包,仅靠伸直的双臂保持平衡,居高临下地探头探脑,寻找地方供她落脚。
  “……倒霉不是催的,牛皮不是吹的,点被不能怨社会,要死也不是别人推的,一切都是我林飞手臭自己个流年带灰的。”
  满面怆然地喃喃自语一番,青衣人悲剧性十足地一撩光华乌丽的黑发,将包袱往肩上提了一提。怪只怪当初接到师父万里传书,她没有装作视而不见,那么落入如今进退两难的窘境,也只是早晚的问题吧。
  唉。本来以为可以当几天崔浩,享享清福再跑。谁想到,这么快大王就要召她入宫啊。
  “商量军情?”林飞嘿嘿冷笑。军情?那是啥米碗糕?师祖想必是个天才,师父勉强算个人才,但反正她只是个蠢材。
  虽然开朗地畅想着能否用老年痴呆症为借口扯过去呢,但稍微转圈一打听,才发现原来师父这二代崔浩的生平,还真不是普通的“惬意”。
  望着自己被拖长的身影,林飞双臂抱胸,冷静地评判:“臭老头……顶着师祖威名作威作福。弄出乱摊子就驾鹤西游,还想找我来顶缸。嘿嘿。想得美啊……魏国啊,无缘的你我还是吻别在这无人的暗夜的街吧。”用力背起从府内搜刮到的余财,趁着月色怡人,林飞纵身提气,如大鹏展翅漂亮地跃下墙头,满心只想尽早离开是非之地,奔回温暖的江南老窝。可惜身后的龟壳不堪负重,让她完美的平沙落雁式,变成了传说中不太完美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唔!”
  经由臀部传来的这种软软的带有温度与弹性的触感……好像、好像、好像是人类的脸部啊。脖子发出喀喀喀的声音,林飞脖颈僵硬地扭过头的瞬间——
  “啊!”
  无比凄厉的暗夜中的惨叫,伴随着终于潜入云层的月亮,一并发生。
  所谓的美丽就是如此吧。
  当超越了端正极限的脸庞,伴随如墨染就的万缕青丝一同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看着尾部上扬的凤目,瞬间呆住的少年不禁用那颗刚刚才承受过重物压迫,尚且有些昏沉沉的大脑如此思考。
  受到惊吓的苍白脸孔如上古美玉,乍看平顺的眉眼似深邃湖泊清澈幽远。还残存着稚气的面孔带着些许中性的感觉,即便如此近距离地鼻尖相对,也不会想起对方是个男人并因此感到厌恶呢。
  ——所谓的美丽就是如此吧。
  林飞迷迷糊糊地想着,但随即超级快地跳起身,伸出颤巍巍的食指,点住陡然冒出的“障碍物”。
  “半、半夜三更站在人家墙角下,分明就是意图不轨!就算我的屁股在你的脸上烙下一个充满艺术感觉的完美烙印,也只能怪你自己咎由自取!所以哦,什么心灵损失费、跌打损伤膏、怠工补助款,一样也不能少!”
  语气激烈地掐指盘点过后,才猛然忆起目前的状况,好像……并不是走江湖扮神棍的时候啊。话锋一转,她讨好地微笑,“不过……喂喂,你知不知道城门在哪边?我是被抬进来的耶,现在找不到路啊。帅帅的小哥,帮我指个路,我就倒给你医药费哦。”
  保持着鼻尖相对的姿势,有着美丽凤眼的女子巧笑倩兮的样子,令少年下意识地依从吩咐无言地伸手指向北方。
  匪气十足地吹了声口哨,少女抬手绾发,“谢啦。”就甩着长发,飘飘然地背着可疑的包裹,视这场意外为无物地走掉了……
  那个因为颠簸而露出包裹一角的东西……夜视力极好的少年疑惑地揉了揉眼,再次确定,那方结以璎珞配饰流苏的东东是、是、是——国师崔浩的大印啊。
  貌似目击了不得了的事件哦。
  不过……摸了摸还有些疼痛的脸,遥遥望着北边。直到那边传来隐隐的骚动,少年垂下睫毛,挑起一抹淡若浮云的诡异微笑。
  转身,在夜色中莹莹烁动的斗篷显现着北魏王家特有的图案。
  现身于黑暗的侍从,悄无声息地移动着脚步跟上。
  “殿下不是来拜见崔浩吗?”
  “不必了……”少年悠哉地耸了耸肩,回眸,展露一个顽皮地残留着孩子气的笑脸,“也许,已经见到了吧。”
  风吹起一地如盐的颗粒。
  刚从轿中走下的林飞,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裹紧身上的大氅。巍峨雄丽的宫殿近在眼前,或许是被细小的雪粒所迷,一时竟有些看不清。她哆哆嗦嗦地抓紧镶在领口的一圈白毛。灰色的兜帽垂得低低的,与挡脸的面罩几乎相连,不露出半寸肌肤。
  两列士兵对穿于宫殿前阶,闪烁着寒光的兵刀剑戟,引得林飞心虚胆寒。小小地咽口唾沫,再小小地后退一步、两步……直到咯吱一声踩到轿沿,才暗骂一声没种。
  可是……要见大王耶。
  她可以蒙混过关吗?
  唉……如果昨晚能够顺利逃脱就好了……恨恨地垂下眼,却瞧见一双大脚直冲自己行来。
  “崔大人,你可来了。”豪爽中又带了抹焦虑的音色催促,“陛下等您很久了。说南下乃是大事,一定要听听崔先生的看法。”
  “南下?”林飞一惊,抬睫发出诧异之声。
  “是。崔大人难道有所顾虑?”武将装扮的男子细心回眸。
  林飞慌忙垂首,却在斜角的阶前猛地瞧见一个人,看着还有点眼熟。
  当风而立的少年,有着秀雅如绢略显阴柔的相貌,却带着抹挥之不去并不讨喜的冷僻孤清感。以尚武的北魏人来说,身形也稍嫌清简,一重重白色毡球紧贴着覆在额角的冠帽,被风一吹,就摇荡起一席纯白一色的绮丽。
  第1章(2)
  然而吸引住林飞的并不是精致漠然如面具的脸孔、缠绕周身阴冷凛冽的气息、以及华丽的衣帽和他能够站在殿前的身份……
  她怒气冲冲抛下引路的武将,任由麋靴在雪上踏出吱吱声响,甚至转瞬忘记不安冒出腾腾杀气,都只有一个理由……
  “喂!昨天你竟敢骗我!”提起对方的衣领,恶狠狠地将额头压过去,林飞瞪大清灼明亮的双眸,“不认识路,就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为什么要胡乱指路啊。”她咬牙切齿,“都是因为你啊,才会害我被巡城的士兵看到!”
  “大人与殿下有什么纠葛不成?”身后的武将颇感奇怪地插嘴。
  紧扣对方脖颈的手指为之一僵。
  “殿下?”林飞嘴唇抽搐地怪叫。
  “对啊。这是当朝皇子拓拔焘啊。”
  “……”
  揪住对方衣领的手像突然察觉北方的温度不宜暴露在外,飞快地缩回袖中,藏在兜帽里的脸心虚地下垂,视线却撞到矮矮瘦瘦的少年对准自己漾起一抹似薄雪清幻的微笑。
  “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少年的声音喑喑哑哑,有着与年纪不符的低沉,残留着稚气的美貌上,明明嵌有邃暗如海的眼眸,神态却带着明显造作的天真,“我一直都很敬仰辅佐父皇的崔浩大人。早就想去拜见您了,能在意外的场合见面,真好啊。”一字一句吐出的说辞,是否带着某种意有所指?
  林飞只能冷汗涔涔地应答:“是、是这样啊……”或许少年并没有认出她便是昨夜背包跳墙的可疑份子吧。不、不对,就算他起初没有认出,自杀式地自报家门后,他也该知道了啊。完了完了,莫非还没有见到大王,她这个假崔浩就要在第一时间被揭穿了吗?
  “如果大人见到父皇,可以帮佛狸传句话吗?”少年清雅温婉地说着,抬起稚儿般无害的眼,用手指轻扯林飞的衣衫。
  “传、传话?”为什么殿下要见大王,还需要她来传话?
  林飞犹自懵懵懂懂,却已被少年踮起脚尖附耳贴近,那一串雪球状的饰物软软凉凉地蹭到了颈间,“请代佛狸说:如今兵众虽盛而将无韩白。刘裕一日不死,魏国一日不宜兴兵。”
  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的林飞只觉得颈窝处被呵得好痒。而少年已经抿唇抽身,别有深意地向她回眸一顾,一串串系在帽子旁的白色绒球,乱萦萦地舞着,向她微笑的少年却在千万片被风吹乱的薄雪中屹然挺立,站得稳稳的。
  两个人在殿前,遥遥对峙相互观望,间中隔着一场被风吹乱的迷蒙细雪。
  “大人,我们要进去了。”
  身后传来不快的咳嗽声提醒林飞转身,只是再一回眸的工夫,那个永远身形笔直的少年已被迷乱的飞雪阻隔得看不清了。
  “如今收到密报说刘裕今在洛阳……”展开一卷羊皮地图,凤目修仪威武堂堂的男子将手指伸向某处,“诸君以为如何?”
  “消息乃降将所言未必属实,恐有间谍诈降故意散播不实言论。”
  “机会稍纵即逝!岂能轻易放过!”
  嗡嗡的争论在林飞进殿的一刻蓦然静止,数道目光一齐射来,“先生终于来了。”大笑着迎上的男子想必就是当今魏主拓拔嗣了。
  没有想象中的龙椅高座,也没有文武各列两旁的阵势。伏身观望地图的众臣颇像是行兵打仗中围在帐中议事的武将。林飞谨慎地行礼,不敢多加妄语。
  说起来这位皇帝也算自己的半个师兄。远在拓拔嗣当太子时,师父已是他的太傅。可惜时移事异,自己现在要扮演的就是皇帝陛下的老师,以智谋闻名的朝中头号谋臣。看着拓拔嗣充满期待的目光,与那声接踵而来的“先生以为如何?”真是令她惭愧到想要转身而逃啊。
  但朝堂之上众目睽睽目光如刀,林飞也只好胡说八道:“此事需谨慎再议!”
  虽不明白他们在争什么,但“需谨慎再议”却是个能让自己迅速进入角色的最佳台词。唉,怪就怪师父死得电光火石,除了废话连一句有用的都未能留下。
  “你是汉人自然偏帮南主。”左侧一将军装束的男子面露不快,“行军打仗以武力取胜。陛下不要被文弱书生的懦弱见解左右,错过大好时机。如今刘裕人在洛阳,我们只需出兵断其后路,便可一举吞并江南!”
  北魏一向重武轻文,早有文官对此心怀芥蒂,如今此言一出,虽是冲崔浩而来,但被统一划分成“文弱书生懦弱之见”,也引来反对派官员的不满,当下有人出声驳斥:“符将军此话颇有偏失。刘裕之猛更胜慕容垂,引兵伐战自要小心谨慎。何况夏国日益壮大,对各国虎视眈眈实力不容小觑,我们随意兴兵,恐怕会顾此失彼后院起火!”
  “那难道就要坐视良机错失?”先前说话的武官也涨红了面孔,“我们不去攻打,便把这机会拱手于人岂不是让胡夏那黄口小儿有了猖狂的机会!”
  林飞听得晕头转向,完全搞不懂这帮人在说什么。她生在北方,长在南方。虽没什么胡汉之见,心里还是比较偏帮那处江米粮乡。因此当拓拔嗣再次问道:“先生以为如何?”时,她昏头涨脑地说出:“此事不妥!”
  “哦?”拓拔嗣眸中精光烁动,“有何不可?”
  她果然是自寻死路——林飞后悔得直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局促不安地四处乱瞄,正值一阵轻风夹带雪花自未关严的门缝钻入……呆呆地望着零星的雪沫,猛然忆起那少年的唇碰到耳朵,哑哑的声线发出轻不可闻的叮咛……如果大人见到父王,请帮佛狸传句话……
  心念一动,她脱口而出:“如今兵众虽盛但将无韩白。刘裕一日不死,魏国一日不宜出兵!”
  “此话怎讲?”
  林飞定了定神,才道:“不知陛下可曾听过三国时期贾诩劝谏魏文帝的故事。”得到拓拔嗣的示意后,她继续讲了下去。“魏文帝欲征讨天下,征询贾诩的意见。贾诩认为:进攻他国应先在军事上权衡,吴蜀虽是小国,但地势险要有长江天险。刘备雄才大略,诸葛亮善于治国,孙权长于辨别虚实,陆逊精通军事;蜀汉固守险要,东吴泛舟江湖。难以在短时间将之击败。用兵的原则是先了解夺取胜利的途径,根据敌人的力量,任命我方的将领。才能做到攻战无误。文帝的文臣武将没有人是刘备、孙权的对手,即便亲自出征也不一定有取胜的把握。套换到如今的情境,就是我朝无人能胜过刘裕。既然毫无取胜的把握,又为何还要兵行险棋,给他人以渔利的机会呢。”
  一番话后,整个大殿寂然无声。
  拓拔嗣背手转步,遥望南方,久久长叹:“唉……”
  林飞紧勒到嗓子眼的心也随着这一声叹息“砰”地落回原地。悄然举袖拭额,她知道这一关她——过了!呼呼,还好。还好有那个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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