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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福英点头同意,小喜掏出了身上一部分的银两跟翠儿一起发给需要帮助的穷人。
薛蓉襄见他年纪跟自己的儿子相仿,小小年纪就已懂得回馈社会甚是难得,对他更添了一份好感。
“这位小少爷怎会想来寺庙拜佛?是否有什么不平顺或是心愿要佛祖帮忙达成的?”来寺庙的人为的不是祈求平安、找回心中的平静,要不就是心中有愿未实现,不晓得这位年轻人为了何事而来?
“夫人请不要喊我小少爷,在下姓铁名福英。不瞒你说,今日我会来到万佛寺,其实是被我家小喜给拖来的,我心中并无事要求佛祖。”很老实地对她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没想到他还挺诚实的,外表看起来温文有礼,为人存有善念,讲话又不带虚言,真是个难得的年轻人,薛蓉襄对他的好感又更加深了些。
“恕我冒昧,刚听了住持师父的一番话,夫人心中似乎有什么心愿未了的?”看她一身雍容华贵,若非出身名门应也是富家,这样的她难道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薛蓉襄闻言,笑中带愁。“人生有时难免有些不圆满的事,求佛祖是为了一份心灵上的寄托,若佛祖有灵能够怜悯我,让心中的想望有实现的一天,即使要我放弃所拥有的一切我都愿意。”就算只能见上一面也好,就算她不认她这个娘也无所谓,只要她的女儿还活在世上,她就别无所求了。
愿意放弃一切来换取一份心愿,这样的心情他很难体会,毕竟他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较为体弱外,一直以来都是平顺的过着生活;相较于这位夫人心中的缺憾,他抱持的是一种感恩的心态,感谢上苍对他的厚爱,感谢爹娘给他无忧的生活。
“夫人,我阅历尚浅,大道理也说不来,有些话不晓得该不该说?”
薛蓉襄对眼前的少年甚有好感,与他交谈时会有一种亲切感自然而然地涌入心中,她也不清楚为何会与他如此投缘。
“但说无妨。”
“夫人说了,愿意放弃一切换得心中的愿望得以实现,夫人所拥有的当中难道没有任何值得你留恋或真心相待的人吗?若你的愿望当真得以实现,就真能让人生变得圆满了吗?”
铁福英的一番话撼动了薛蓉襄的心,她微张着口,无言以对。
为了见女儿一面,她舍得抛下善儿吗?同样是她的亲生骨肉,难道见着了女儿,却抛下善儿她就不痛了吗?
二十年来,为了心中这个解不开的结,她将身为人母该尽的责任全部交给了奶娘,善儿可以说是奶娘一手带大的;而她呢?曾为善儿做过些什么?关心过他吃饱了、穿得暖吗?连他都已年二十,也未帮他寻得一门适合他的女子,她竟是一个如此不称职的母亲!求善儿原谅自己的疏忽都来不及了,她有什么资格来这里祈求佛祖成全她的心愿?心中顿感惭愧。
回想这些年所过的日子,她活在自己的悲痛里,却看不到别人的痛。明知道丈夫因她一直走不出伤痛心怀愧疚,因为她对他的无法谅解,他过得并不比她快活,她却一直以她不恨他、也不能再爱他为由一再拒绝他,她这般的作为跟恨他又有什么不同?她怎会如此自私呢?
她明白了,她的不圆满并不是源自于失去女儿,而是来自于为了一个不可知的答案而忘了珍惜身边的人。她醒了。
她不会放弃寻找女儿,但再也不会紧闭自己的心门,将他人拒于门外了。
眼带薄泪,嘴角带笑。“你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让我整个人清明许多,今日能在此遇到你,也许就是佛祖给我的开释吧。”
他只不过是将心中所想说出来罢了,哪有开释人的能力?
“夫人能自己想通真是最好不过了,也许想通后你的日子便能过得顺心,心中所想也许就能实现也未可知。”
真的会如他所言吗?薛蓉襄眼神清亮,整个人看起来比先前精神许多。
“你是京城人吗?我似乎未曾见过你。”虽然她很少出门,但京城的大户人家她几乎都识得,看这位铁公子的气质似乎不是出身在一般人家。
最近一直被问相同的问题,铁福英已答得非常顺口:“我不是京城人,但目前住在城里的福来客栈。”
“娶妻了吗?”若未娶妻,她想帮他作个媒,她兄长家中尚有女儿未出嫁,若能嫁给像他这样的对象,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尚未婚嫁,我爹他舍不得……”铁福英突然顿了已下,改口道:“我爹他觉得男儿志在四方,应该先立业再成家,目前一事无成,所以尚不敢谈论婚事。”
原来如此。
“夫人要不要移至树荫下休息,今日太阳有些大。”时值正午,日照有些强烈,来上香的香客也愈来愈多,铁福英怕她受不住。
两人移至树荫下,已布施完的小喜与翠儿也一同躲在树下乖凉。
一名小沙弥走向了他们,行了一下礼。“夫人,素菜已准备好了,住持大师要我问你一声,今日是否要在寺中用膳?”
“素菜你可以接受吧?”似乎是在邀铁福英一起留在寺中用午膳。
他回了声:“可以。”
小沙弥领着他们走至用膳的厅堂,厅堂内已坐了许多在用膳的香客。
“少爷。”小喜低声叫了他一声。
他回过头,只见小喜头微偏,似乎是要他往那个方向瞧,他转头看去,原来小喜要他看的竟是玉春楼的花魁关燕燕,她也来万佛寺上香,此时正与另一名女子一同用膳。
他与她又不熟识,关燕燕在此与他何干?敲了一下小喜的头,示意他跟上。
第5章(2)
才坐定没多久,没想到关燕燕竟走向他们所在的位置,铁福英用扇子半遮着脸,但好像还是被认出来了。
“这位公子很面熟。”关燕燕娇声细语地问道。
铁福英轻咳了一声,差点被吃下口的白粥给噎着。“姑娘应该是认错人了。”低头假装专心用膳。
“是我认错人了吗?”关燕燕有些疑惑。
“少爷,前几日咱们在大街上曾与这位姑娘照过面,你忘了吗?”
那天不是挤了一堆人在布坊门口,这位姑娘还不小心扭了脚,险些跌倒,少爷都没有印象了吗?没想到少爷连记忆力也变差了,怎么办?待会回客栈之前再去补求一下佛祖这件事好了。
铁福英假装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真是多亏了小喜,找了一个台阶让他下,不然他去过玉春楼的事恐怕就要瞒不住了。
是在大街上见过吗?她还以为是在玉春楼见过,应该是自己记错了吧。
“这位姑娘是?”薛蓉襄见他们似乎认识彼此,以为是铁福英的朋友。
这叫他怎么回答?“我……我也不清楚,只是曾有过一面之缘,我与这位姑娘并不相熟。”
翠儿在自家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应该是在告知夫人关燕燕的身分。
铁福英本以为夫人听了应该会有些不悦,没想到她非但没有感到不高兴,反而还为了关燕燕可怜的身世感到同情,惋惜她如此多才多艺、才华洋溢的女子却为了清偿家中债务不得不卖身玉春楼。
“夫人不需为燕燕感到难过,这一切都是命。”
关燕燕不自怜自哀,完全接受上天给予的安排,如入淤泥却有着清莲般的神态就连女人见了也不禁怜惜了起来。
“虽然姑娘看得如此透澈,但还是令人感到相当不舍。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力所及,必定尽绵薄之力。”只要见到身世可怜的女孩,薛蓉襄心里就会不自觉因同理心而产生一种怜悯的情感。
关燕燕因她的话感动到泪眼婆娑。“燕燕在此谢过夫人对我的怜爱,夫人莫为我担忧,燕燕自有打算,不会一直长留玉春楼的。”
铁福英见她们两人泪眼相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无语,默默坐在一旁用膳。
用完膳后,关燕燕先行离去,铁福英又与薛蓉襄相谈了一会才起身告别,才踏出庙门,即有一名乞儿拿了一封信给他。
“是一名男子要我交给公子的。”乞儿指着一个远去的背影这么告诉他。
又是信?铁福英望着那道走远的背影,只跟小喜交代了声:“你先回客栈。”连信都来不及看便先追了上去。
才追了几步,就听见他身后传来另一人追赶的声音,本以为是小喜没听话跟着追上来,一回头,没想到竟是戴着斗笠隐住脸的卫子商。他跟踪他吗?铁福英不觉稍停了脚步。
追经他身旁的卫子商只说了声:“快追,有事待会再说。”不稍作停留,继续追上距离愈拉愈远的背影。
铁福英经他提醒,回过神,两人施展轻功,一前一后渐渐追上了前方的那名男子。
卫子商绕至男子前方挡住他的去路。“请留步。”
那名看起来非常普通的男子被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包夹,有些受到惊吓,莫名其妙地问道:“请问两位有何事?”
铁福英拿出信问道:“这封信是你请乞儿转交给我的吧?”
没想到男子完全不否认,马上就点头承认确实是他请乞儿转交的。
“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代为转交而已。”
刚刚他从寺里上香出来想打道回府,谁知才走没几步就被人拉至暗处,他吓坏了,以为遇上抢匪,还向对方求饶,没想到对方从身上掏出了一小袋银两跟这封信递给他,要他将信转交给一名从寺里出来、身穿白衣、脸上有胎记的公子。他掂了掂那袋银子,感觉还满重的,没想到竟有天外飞来的好运,只要代转封信就能得到一袋银两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就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在寺外等待之时,心中突然想起交代他转交信的人一副神秘不想让人认出的模样,不禁想这封信的内容究竟写了些什么?为何那人不亲自送交对方手上,反而请人代为转交?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不转交信直接拿钱走人,但想想那个人看起来似乎不是好惹的人物,若是拿了人钱财,却没有帮人做到交代之事,会不会引来杀身之祸?想想不妥,突然看到一旁正在乞讨的乞儿,心生一计,给了乞儿一些碎银,要他将信转交给眼前这位公子。
前因后果就是如此。
“托你转信之人,长得何等模样?”卫子商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那个人隐在暗处又蒙着脸,刻意离了一段距离,压低了声音说话,根本无从辨识他的模样。”
“信里写了些什么?”卫子商问铁福英。
铁福英这才想起自己根本还没看信,一拆开信,只见信上写了几个潦草的字,似是故意要让人辨识不出书写者的原笔迹。
哪里来就哪里去,物归原位。信上这么写着。与第一封信一样令人难解,不知对方究竟意欲为何?
“我可以走了吗?”代转信的男子问道。
还在思考信上句意的两人并没有再强留他,他见状,快步地离开,不想给自己惹祸上身。
“你来京城后有与人结怨吗?”卫子商看着信上的句意,似乎是在说铁福英取走了对方什么东西,对方要他物归原位的意思。
铁福英摇摇头。就是没有,他才想不通啊。难道……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一直注意他神态的卫子商察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铁福英没有对他说明,收起信,反而问他:“你是在跟踪我吗?”
卫子商闻言,没有否认。“信可以给我吗?”
铁福英这才想起,第一封信似乎也被他拿走了,至今尚未归还。他留这些信做什么?算了,他想要就给他,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将信递给他。
接过信的卫子商又仔细看了一下字迹,才将信收起来。
“最近这几日,夜里最好不要随意出门。”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他怎会知道他夜里常出门?难道他一直都在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铁福英心中微讶,不动声色地问:“京城的夜挺平静的,应该不需要太担心吧?”
卫子商莫测高深地看着他。“无事自然就平静,但什么时候会出什么事谁又能预料得准呢?你说是吧?”
这个他怎么会知道呢?“卫兄似乎太过忧烦了,既然很多事都料不得准,又何必多想呢?不如及时行乐快意一些。”
“若铁公子是去及时行乐,卫某倒也不劝阻你。”似乎话中有话。
他又用要笑不笑的眼神看自己了!铁福英自然明白他所谓的及时行乐指的是什么事。
“如果我当真要去『及时行乐』,一定不会忘了邀卫兄,谁叫我们是行乐伙伴呢?你说是吧?”伶牙利齿地回应他。
卫子商笑了,不像平时只是微撇了嘴角,他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这倒稀奇了,他说了什么笑话让他笑成这样?还是他认同自己的说法?不过,话说回来,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平日不苟言笑的脸部线条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令人难以亲近。
“我脸上长了什么吗?”嘴上的笑意仍未褪去。
看着他的笑脸有些发呆的铁福英因他的问话回过了神,脸上竟有些微红,回避他的眼神,打开手上的扇子扇凉。
“没什么,天气太热了,应该是有些中暑吧。”
见他似乎真的有些热过了头,猛摇着扇子,脸还发红,卫子商拿下了头上的斗笠戴在他头上。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铁福英又微怔了下,有些发傻地跟着他往回程的路走去。
“你为何跟踪我?”先是夜里故意在客栈外等他,今日又跟踪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是在怀疑些什么吗?眼神看向他已回复到面无表情的脸。
“如果我真有心要跟踪你就不可能现身,是你多想了。”
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吗?但他觉得并不是这样,最近只要他所到之处,几乎都会碰见他,不可能每回都是巧合吧?真是令人费疑猜。
算了,不想了,既然他不肯明说,自己胡猜瞎想又有何用。
“假若你心里有什么难以决定、不知该如何处置的事,或许可以说出来,说不定我能给予一些建言。”有意无意地试探着。
铁福英眼神闪了闪,学他莫测高深地回道:“卫兄认为我心里会有什么事呢?我近来无忧,哪来什么需要烦心的事。”
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对他说的话不完全认同。
“无事就好。”
表面无事的两人,一路上有问有答地闲聊着,但心中却各有所思。待解的疑问实在太多了,看来待在京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无聊。
第6章(1)
夜里睡得正香甜的铁福英被一道轻微的声响惊醒,已醒来的他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半闭着眼微微转动脸环顾了房内一圈,昏暗的室内让他看不真切,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劲,屏住声息小心翼翼地缓缓起身。
“别动。”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冷的音调,制止他轻举妄动。
“少……少爷!”是小喜惊慌的声音。
铁福英随手取了一物弹击过去,敲开了房间的窗子,月光直射而入,照出了一名蒙着脸、身穿黑衣、身分不明的人正挟持着小喜,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小喜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着。铁福英定眼细看,发现他并没有受伤,只是吓坏了,才稍松了一口气。
再看了眼挟持小喜的黑衣人,心中有些了然。原猜想的某些事得到了证实。
“放了他。”
黑衣人嗤笑了一声。“你叫我放我就得放吗?东西在哪里?快交出来。”架在小喜脖子上的刀威吓地压低了一些。
“想要拿回你的东西就先放了他,我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