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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凭自己的勤劳努力养活自己与照顾年迈的老父,哪里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少爷老爷夫人们低人一等了?而与他知心互许,她更是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份是否是高攀了,不认为自己因为身份的关系而没资格与高高在上的主子大人牵手一生。
只是,其他的人不这么想啊……她虽然没有办法阻止他人的冷嘲热讽、毒言恶语,但却可以保持自己的一颗平常心,不管经历了多大的波折,她一直在喜欢的人身边的,一直在的。
而这,就够了啊。
“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开春啊。”霍矢初热切地凝视着她笑盈盈的水眸,忍不住与她十指交缠地紧握在一起。
“开春,开春,我该怎样对你才好呢?送你珠玉裙衫你从来看也不看,给你华屋琼楼你也从不稀罕,开春,你至少向我要求一些什么吧,不然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他知她极喜爱芙蕖楼那一大片的翠绿竹林,便不惜同爷爷闹翻脸地将那楼阁硬送了她居住,只为着能看到她的展颜一笑。这么多年了,早已在芙蕖楼住习惯了的她总是仔细地打理着楼内的所有,甚至在楼中新添了不少他与她喜欢的摆设,精心地将楼作为他们共同的小天地来小心地维护着。她也曾偶尔笑着对他说“我要在开春阁住一辈子”,他当时听了这句话忍不住欣喜若狂地亲吻她,为她的有心而开心着,以为她终于肯……
可是现在呢,她竟然一句也不反驳地将开春阁简简单单、轻轻易易地说让就让了出去!
他送她的啊,为什么她却一点儿也不珍惜?
会不会到头来的某一天,她对他,也会如此毫不恋眷地说丢就丢掉了?会不会?会不会?
“我一直一直在要求着你啊。”他眼中淡淡的黯然让开春心中犹如针扎般难受,咬一咬嘴唇,她将与他交握的十指牵到他的心口处紧紧地压贴住,再将头依偎在他的心跳声里,“我只要矢初。对我来说,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名叫霍矢初的男人更珍贵更想让我拥有的啦。其他的什么珠玉裙衫中什么华屋琼楼,对我又有什么用?就算给我无数的奇珍异宝,我也不稀罕。这辈子,这一生,我只想要矢初,只想求矢初的心。”
话音未落,一张清秀的脸,已是一片的赤色艳霞。
她生性沉稳文雅,待人接物一向是含蓄内敛的。就算同霍矢初这些年相知相许了,但如此直白的情语绵绵却依然是罕少讲出口来的。
而今,她能如此坦然明白地说出来,心中的情意自然是不允许错驳的。
“开春。”黯然的眼神早已不再,清亮的豹子眼中,是满满的柔情与开心的笑意,“开春开春……傻开春。”
她向他索要的,恰恰正是他最想捧到她面前的呀!
心中的快乐,难以形容。
“开春傻,矢初又精到哪里去了?”她将头更偎向他的心跳,语带哽咽,“这些年,最——”唇,却被轻轻地用手指点住了。
“你再说,我可生气啦。”虽不明白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开春一直拒绝着他的亲近,更是不肯搬进他的听涛阁同他共处,他想知道原因,很想,非常想。但,他却最不想提及。因为,他不要他的开春难过,一点点的难过也不许,“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了,不管怎样,我和开春一直是在一起的啊。”
他生性粗犷,一直大大咧咧的,很少能定下心去关注他人的喜怒哀乐,更不用说去猜测女人家圈圈绕绕的纤细心思了。但一面对开春,他却总能显露出罕见的耐心及超强的观察力来,几乎不用开春开口,他就能将她的心思猜测得清清楚楚,知道她此刻的想法,更明白怎样能使她开心快乐。
就算祖父在世时曾怎样对他们的婚事大加阻挠,他能够和开春一直走到今天,除了他与她的情意使然之外,也因为他明白,有许多事是强求不来,更无法去强求的。
祖父去世的前一夜,曾将开春唤到床前交谈过,但至于两人到底说过些什么,却无人知晓。他不是不曾问过开春,只是开春却一直闭口不言,被他追问得急了,便会神思缥缈地望着他,眼中竟然是绝望之色!他大惊,从此后却再也不敢闹上一句。
其实不用问,他也能从开春神色上猜测出一二,开春拒绝他的亲近与不肯搬进他的听涛阁居住,十有八九与那一夜的秘谈脱不了干系!
但——
罢了,罢了,只要开春在他身边,他还有什么好强求的?便是一直这样过下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比起义兄楚天眉与妻子八年多的分离、尝尽相思煎熬之苦来,他,至少是幸运的。
至少开春会一直在他的身边,一直会,一直会。
“是啊,我们一直在一起。”含着感激与虔诚的笑,她亲亲他点住她唇瓣的手指。
而他,却如遭火炙,飞也似的将手指闪开了。
“矢初?”他从不曾拒绝过她的亲昵啊。
“我……”他狠心地转过头,不肯再望她,也不敢再望,铜褐色的阳刚脸庞上竟然升起淡淡的红晕,“现在是寒冬腊月的,我不想去洗冷水澡!”他有点儿狼狈地含糊解释道。
那次在开春阁若不是她的阻止,他真的会激情难耐地一口将她吞吃进肚,绝不会留一点点残渣!那种情火宣泄不得的痛苦,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最最狠毒的酷刑。他自知他的自制力有多少,也很清楚怀中的女子对他来说是多大的诱惑……还是小心一点为上策!
“……”
开春瞪着他难得的害羞模样,双眼一眨也不眨,而后,小声地笑了起来。
“开春!”他被闹得更加面红耳赤,想骂却又没了脾气,就这样算了吧,心中又极是不情愿,最终,他狠狠地搂紧她,直到听到她“哎哟哎哟”喊着疼,向他可怜兮兮地求饶了,才心情稍爽地放轻了力道,“看你还敢不敢闹我!”他扬首哼了一声,属于大男人的自尊总算又捡回来了一点儿。
“霍大爷,小女子再也不敢啦。”开春揉揉被他的铁臂勒得隐隐生痛的肚腹,双目含怨地瞪着他,“霍大爷,您是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呢,怎么却偏偏和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儿家计较?”
“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儿家?”男子汉大丈夫瞠大了豹子眼心有不甘地回瞪着她,“我这五大三粗的七尺壮汉都被你捏在股掌之间任你揉捏啦,更别提那些在暗处嘀咕你恶霸地占据了中原七成漕运利润的其他漕运小户啦。开春姑奶奶,您够威风八面的啦。”
外界都以为他霍矢初是手握中原漕运七成铜壁江山的漕运霸主,可又几个人知道,其实这真正的中原漕运霸主的真面目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儿家?
在霍家主府之外,他威风凛凛的,无人敢撅其缨,可一回到这霍家主府,他还不照样要听这小女子的令,依命行事?
祖父在世时,对他经商的天分十分满意,常常夸赞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却根本不知,他的背后所隐藏的是一个拥有怎样惊人的经商天分的旷世奇才!
祖父故去后,他将开春的能力尽悉禀告了父母知晓,父母虽半信半疑,却对开春从此另眼相待了许多,虽依然不肯应允他们的婚事,但却也不敢再将“轰出府去”那种威胁轻易地说出口来,其实已然默许了开眷将是他霍矢初妻子的事实。
天知道有多少人在佩服着这旷世奇才,恨不得将她供奉起来顶礼膜拜,一求自己可以沾上一点她所拥有的经商天分。可这小女子,却竟然在抱怨她自己“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儿家”?!
哈,天理便是这般不公!
“喂,霍大爷,您这是什么嘴脸!”他撇着嘴巴斜眼睨她是什么意思?!
“你说你很是佩服金十三,可你一定没听聂老二说过,他的亲亲生平最最敬佩的人是哪一个吧?”他心里乱不是滋味地哼了一声。
“聂二嫂子最最敬佩的人是我啊。”嘻嘻,她知道的耶。
“弟妹!弟妹!”要他说多少遍呀!“你才是金十三的小嫂子!”
聂老二比他提前娶到美娇娘已经够叫他窝火的了,再听那家伙沾沾自喜地到处吹嘘“将为人父”,他只想拿脑袋去撞墙啊,她到底懂不懂?!
“你说得那么咬牙切齿做什么?”用小指挖挖他吼得发疼的耳朵眼儿,开春推开他紧圈在自己腰上的的臂膀,舒展双臂站起身来,细声细气地笑着往外推他,“好啦好啦,我是聂老二的义嫂子!反正我迟早会嫁给你的,到时候你可以去跟聂老二炫耀,说你的妻子是他妻子最最佩服的人!可以了吧,开心了吧?”
“有什么好开心的?”如果他提前比聂老二娶了妻子有了孩子才有炫耀的资本啊,现在这情况只会让聂老二讪笑他罢了,“开春,我是高兴你能替我压一压聂老二的嚣张气焰,可是——”他使劲地哼一声,没再说下去。
迟早嫁给他,可这一迟一早快等得他头发都白了,心都快疼死啦。
“已快晚上啦,快去吃饭好不好?水小姐刚刚来府,你这为人哥哥的至少要去尽尽地主之谊呀。”平日霍家父母居住在远离主府的别院里,鲜少能与自己儿子团聚一刻。而霍矢初虽是莽撞性子,但活了二十七八年来,除了在自己与开春婚事上总是与父母针锋相对、不肯退让一步外,其它方面却极是孝顺的。于是每逢二老回主府来,霍矢初便将所有闲暇都留给了自家爹娘,多少年来早已成了习惯。
开春自幼便失了亲娘,少年时自己最爱的爹爹也撒手离她西去,共享天伦之乐,对她来说已经是今生再也不能实现的奢望,一半是自己再也难以弥补的遗憾,一半是她总对霍家父母抱着愧疚。虽然霍家父母离府而居是二老自己的选择,但无论他们如何对儿子的婚事横加阻挠,父母终究是生了儿女养育了儿女的血脉至亲,这血浓于水的亲情总是不能舍去的。况且儿女终有长大成人的一日,终有离开父母独自远行的一日——这长大后的儿女又能陪伴在自己渐渐老迈的父母身边多少光阴?
她不要矢初以后有如她一般想在父母身前尽孝却为时已晚、尽孝无门的悔恨遗憾,因此只要霍家父母回府,开春便也总是会主动地将他推到他父母身边去,而自己则为不惹霍家父母生气,总会躲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自己打发时间。
没有了这个叽叽喳喳总是吵着她的大男人,又多是在年节时日,心中若说不空落落的是假的,但她从不曾抱怨过,只要矢初开心了,她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至少,矢初可以尽情地陪伴双亲,以后不会留有遗憾,而她,也可以以此慰藉自己的抱憾终生锕。
“快一点,快一点,真的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呢。”她在他背后笑吟吟地推呀推的。
“你饿了?”他马上忘记了自己的抱怨,很关心地回首望向她。
“被你缠了这么久,不饿才怪呢。”她吐吐舌,朝他扮个鬼脸,“好啦,老爷夫人在三寿堂正等着你这个不孝子呢,快去吧!”手拍在他背上,将他用力往前一推。
“你呢?”他却不动,依然回首望着她的笑眼盈盈。
“刘叔中午就告诉我啦,马厩的张大头今日去溜马,从雪地逮了好肥一只野兔呢,说是张大头为了向我赔罪,那只野兔今晚就让我一个人独享呢。”她得意地笑弯了唇角。
“没我的份儿?”他才是主子吧?“张大头为什么要向你赔罪——啊!”他恍然大悟地大叫一声,眼神立刻恶狠狠起来,“那日我从金陵回家来,到处找你找不到,后来是张大头告诉我你在青石斋的!”那傻大头,竟然会背弃他这个主子!
“是啊,后来他偷偷找我赔罪,说他是被霍大爷威胁着,不得已才将我的藏身处说出来的。”开春双手背到身后,将面庞靠到他宽厚的背上,哑哑地笑了起来,“矢初,我似乎比你还有人缘哟。”
虽然这些年她一直为霍老太爷及霍矢初父母不容,但霍家主府所有的家了奴仆们对她却极是亲近的,若不是他们在暗处默默支持着她,她又哪里能安稳地在这里生活了这十数年?
若说她这些年要感激的人物,这些与她如友如亲的家人们,绝对是榜上有名的。
“我也替开春欢喜啊。”霍矢初如何不明白她的心里所想,他静静地立着任她倚靠着,“今年的彩头已经准备好了吗?从我的那份里再多取些给他们吧。”
“霍大爷,您以为你是大财神呀?”这次轮到开春很不是滋味地哼了一声。霍家虽没有富可敌国,倾城却是绰绰有余的,每年单是从漕运货物中抽取的赢利已很是惊人了,再加上漕船的利润,哈哈,那一个数字还是不要说出口来惹人眼红的好……只如此粗略地一算,如今霍家的当家主子身价如何,便是不言自明了吧。
“那些也是开春的啊。”霍矢初微微地一笑,反手安抚地揽住她的腰,“我如果是大财神,那开春便是天注定的财神婆子!”如果不是身后有她,他哪里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才不稀罕那些东西哩。”好似没听出他的话里寓意,开春打掉他的手,继续伸手往前推他前进,“好了好了,你快去陪陪老爷夫人好不好?我真的饿了,不同你说了!”
“好吧。”他无声地叹口气,顺着她的意思挪动脚步,“那我去做陪客!不过,开春,你的兔肉可不可以给我剩下一点点?”他头也不回地边笑边走了,“免得我今晚睡着了却会被你吓醒来!”
“为什么?”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傻气地追问。
“我怕我的开春也成了三瓣儿嘴和豁门牙啊!”赶在她发火之前,他纵起轻功飞也似的逃掉了。
这个霍矢初!
痴痴地望着高大粗犷的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原本清晰的视线蓦地模糊了起来。
矢初矢初,就算我真的成了三瓣儿嘴和豁门牙,你也是开开心心要我的,是不是?
遥远处,冬日的晚风呼啸着奔过来,似乎就是那个男子在爽朗清亮地大声笑着:傻开春,你在担心什么傻问题!
第五章
每一年的新年,是开春最清闲自在的时候。没有烦人的漕运事务,没有那个总黏在她背上唠唠叨叨的大男人,有的,便是临窗闲闲地遍览群书,便是在竹林中踏雪而行的那份淡然,便是捧一杯好茶窝在偏厅听霍家家人们笑闹调侃的那份轻松。
短短的十数日,却是她忙碌了一年之后最最放松的悠闲时光。
因为,可以放下一切,什么也不用操心,更不必担心。
“开春,今年你再这样想,可是会吃大亏的。”一大帮不回家过节、却很干脆地将霍家主府当自己家的家丁随扈账房管事们,团团围着红彤彤的火炉嗑瓜子啃糕饼,顺便交换一下一年来所积攒下来的小道消息以及自己的心得体会。
说话的,是霍家漕运的三管事,年已花甲,是府中年纪最大的老人家了。他自幼便卖身来府,一辈子未曾娶妻生子,早已将这生活了几十年的主人家当成了自己的养老所在,将自小看着长大的小主人看成自己的儿女尽心辅助着,对开春更是如同亲生女儿般地好。
“三管事,您这话每一年都要拿出来同开春讲上一遍,您还不嫌多啊?”没等开春应声,坐在三管事身边的张大头笑呵呵地先给他顶回去,“现在是大过年的,您不要总触咱们的霉头好不好?”
“你这个傻大头给我滚一边儿去!”大人们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管事伸手狠狠地拍了擅自开口的人一掌,眼望着对面笑而不语的年轻女子语重心长地道,”今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