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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星寒苦笑道:“这就教人作难了。”
秋傲霜适时接道:“宋先生!你我如易地而处,你将如何?”
宋先生道:“如果你有了老朽我这把年纪,必会识趣而退。”
秋傲霜道:“如是在下有了老先生那种武功,就必定会动武闯关。”
宋先生道:“此刻你却闯不过。”
秋傲霜道:“连‘金铃七步夺魂招’在老先生面前都没有施展旋回余地,更何谈在下这把朽剑,在下也知道闯不过。”
宋先生道:“那么,你就该即速离去,有要事在身,正该赶路,何必作此意气之争?”
秋傲霜微笑道:“偏偏武林中人都喜作意气之争,在下年少气盛,自然难免,其实,老先生偌大年纪又何尝不喜作意气之争。”
宋先生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突然发出冷人的精芒,转移到杨柳月的面上,冷声说道:“看来只有请堡主送客了。”
杨柳月冷冷道:“贵宾远道而来,仆仆风尘,肃迎尚是不及,茶未沾唇,酒未进口,怎能就此送客?恕妾身有违方命。”
宋先生目光向杨桂玲一瞥,道:“姑娘可曾将老朽的话转告令堂。”
杨桂玲道:“说过了,如是敝堡接待秋副宫主,尊驾就要毁去杨家堡。”
宋先生复又目注杨柳月,冷声道:“堡主难道不怕毁堡之祸?”
杨柳月道:“如果尊驾存有毁堡之心,也的确有毁堡之力,敝堡即使不接待秋副宫主,尊驾照样可将敝堡毁于一旦。因此,妾身只知不该疏慢远道来客,并未想到有福有祸。”
在宋先生与她母女二人言谈之间,秋傲霜却暗中以传音术向朱星寒说道:“朱兄不妨以口渴借茶为名,扬长进入堡中,以便小弟乘隙闯关。”
朱星寒也以传音术回道:“秋兄!据在下观察,这位宋先生的拦阻之意,似乎是在维护秋兄,切莫辜负人家一番好意。”
秋傲霜道:“朱兄怎知他是一番好意。”
朱星寒道:“在下观他貌相清奇,神采奕奕,绝非奸妄之人,秋兄不妨三思。”
秋傲霜道:“不管如何,他这种作法太过狂妄,令人难以忍受。”
朱星寒道:“秋兄决定要闯进堡中。”
秋傲霜道:“即使进入堡内一步,小弟也心甘情愿。朱兄不要再相劝了。”
朱星寒道:“秋兄既然执意如此,在下也只好遵命了。”
秋傲霜又以传音术向江秋露和凤吟二人说道:“秋露和凤吟留意,见朱少侠以借茶为名向堡门行去时,你二人也以同样理由紧随行动。步履要慢,并巧妙地挡住这老头儿的视线,我要乘隙闯关。”
江秋露道:“知道了。”
此刻宋先生和杨家母女的谈话已然停住,朱星寒轻咳了一声,道:“杨姑娘!一路奔驰,口渴难耐,可否借茶一用。”
杨桂玲何等机灵,连忙说道:“朱少侠请这边来。”
朱星寒立刻缓步向堡门走去。
宋先生屹立如故,一动也不曾动,
江秋露也接着说道:“杨姑娘我俩也口渴极了,请着人多倒两杯香茗。”
杨桂玲道:“二位请到这边来用吧!”
江秋露立刻挽着凤吟,联袂向堡门处行去。
宋先生仍是一动不动。
江秋露在江湖中闯荡甚久,惯用花招,她挽着凤吟,从相对而立的宋先生和秋傲霜二人中间穿过,突地扬手理鬓,衣袖正好挡住了宋先生的视线。
秋傲霜早有准备,双足猛弹,人已腾身而起。
立于堡门前的一排女子,包括杨柳月、杨桂玲母女二人在内也都早有准备,此刻突地两边一分,在中间让出了一条通道。
朱星寒正行到宋先生的后侧,他虽不同意秋傲霜坚持要进入杨家堡的决定,此刻势如满弓之矢,却也不能不予照顾,见秋傲霜一动,立刻站近宋先生的背后,对方一动,他只消轻轻地对方的衣角一拉,就会阻滞宋先生的去势。
江秋露和凤吟更是抢先一步,二人的身躯硬将宋先生的去路封死了。
秋傲霜的去势较那离弦之箭还要快?他原来立身之处距离堡门约三十步,身形方一弹起,已过其半,即使宋先生没有受到朱星寒等人的阻力,也未必能够来得及将他难住。
在场之人,除了朱星寒一人之外,几乎都在面上呈露了喜色,后果如何,谁也不会去想,眼前已算是煞了宋先生的威风。
殊不知事与愿违,眼看秋傲霜的身躯已然越过宋先生十步之外,脚尖已将踏上堡门前的台阶。只见宋先生的左臂暴张,他的身形恍若末动,然而箕张的五指已然叭地一声,抓住了秋傲霜的后领。
江秋露心头暗凛,未敢妄动,凤吟却突然出手点向宋先生的曲池大穴。
宋先生低叱一声,右臂轻挥,凤吟的身躯像断线凤筝般飘到三丈之外,他同时身形一旋,秋傲霜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朱星寒疾声叫道:“凤吟姑娘……”
宋先生冷声道:“少侠不必大惊小怪,老朽不曾伤她。”
果然,凤吟已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自地上爬了起来。
秋傲霜的如意算盘落空,心中难免大吃一惊,在场众人也都面露骇色,宋先生的特异招式和深不可测的内力,可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秋傲霜心头虽骇,面上却布满了笑意,朗声道:“在下无意闯关,只想取一杯热茶解解渴而已!”
说着,负于背后之手挪到前面,手中赫然有一杯热气氲氤的香茗。
宋先生也不禁一愣,秋傲霜闯关未成,在那一瞬间竟然取到了一杯热茶,倒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宋先生冷冷道:“你最好不要喝这杯热茶。”
秋傲霜一翻眼皮,道:“茶内有毒么?”
宋先生道:“茶一沾唇,你就算接受了杨家堡的款待,势将为杨家堡带来灭门之祸。”
秋傲霜道:“那正合在下心意,在下坚持要进入堡中稍作憩息,也就是想要印证一下,尊驾是否真的能作到所出的狂言。”
宋先生沉声道:“你以为老朽作不到?”
秋傲霜道:“以尊驾的武功而言,可杀万人,却毁不去列为武林中数大门户之一的杨家堡。”
宋先生道:“何故?”
秋傲霜道:“千百年来,武林中有尊驾这种身手的人仍有不少门户延绵繁衍。可见杀一万人易,毁一门户难,尊驾何就此收回方才所作的狂言?”
在杨桂玲授意之下,堡中女子莫不鼓噪喊好。
宋先生面色一沉,道:“老朽言出必行,绝不收回。你切莫拿别人的存亡绝续当作儿戏。”
秋傲霜道:“那么在下可要试试……”
话声未落,业已捧着茶盅凑到唇边。
宋先生突然呼地拍出一掌。
掌力的去势极端怪异秋傲霜丝毫未觉异状,茶盅也依然捧在秋傲霜的双掌之中,然而茶水却化成一莲细雨般升上半空,四散不见。
秋傲霜吃惊了,在场众人也都大惊失色,如此高手,要毁去杨家堡,必定是易如反掌的。
宋先生道:“灾祸应由自取,不能假你之手造成,是以老朽绝不容许你喝下这盅茶。”
秋傲霜双掌缓缓松开,茶盅化为粉,随风飘散,宋先生方才那凌空一掌的劲道委实骇人已极,但又没有伤到秋傲霜一根毫发,这种火候,真个已到炉火纯青的境地了,放眼武林,恐怕再没有第二人可比。
秋傲霜表面上的神情仿佛是骇然愣住,而暗中却以传音术向江秋露说道:“江秋露!这位宋先生的功力如何。”
江秋露道:“深不可测。”
秋傲霜道:“还有他人能比么?”
江秋露道:“无人能望其项背。”
秋傲霜道:“那么,你要造就我成为一个武林奇才,岂不成了梦想?”
江秋露道:“并非我夸口,来日你的功力必定凌驾其上。”
秋傲霜道:“你的话令人吃惊。”
江秋露道:“我说的是实情,目下你的功力尚在隐潜阶段,再作十一个月的调息,将逐渐发挥,到时你自然明白。”
秋傲霜道:“如今武林是多事之秋,十一个月将是一段漫长的日子。”
江秋露道:“所以你要忍耐。”
秋傲霜道:“你是指目前而言么?”
江秋露道:“这正其时。”
秋傲霜道:“在这位深沉不可探测的宋老先生面前,我是非退不可的,不过并非其时。”
江秋露道:“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秋傲霜未再答理她的话,仰首看看天色,喃喃道:“天已经黑了。”
杨桂玲显然明白了他的暗示,在她挥手示意之下,堡门处所悬挂的一排彩灯率先亮起,接着,埋在地下的那四根巨大的松脂火炬也吐出了熊熊的火舌。
火光映在秋傲霜脸上,使他显得充满了精力,只可惜眉宇间有一股隐隐可见的肃杀之气。
朱星寒心情是无比焦灼的,但他只有静静地等待秋傲霜的下一步行动,为了父亲的病,他不得不对秋傲霜唯命是从,即使要教他去杀害一个不该杀害的人,他也不会也不能拒绝。
宋先生的神态无比地沉静,他的目光始终疑注在秋傲霜的脸上。
秋傲霜忽然向江秋露和凤吟挥挥手说道:“杨家堡大厅之内虽有美酒佳肴,你我却无福享受,看来只有自己想法子了,快去猎几只野兔,打一壶山泉,拾一困干薪,先填饱肚子再说……”
话声顿住,转头向朱星寒说道:“朱兄!我等今夜要在这儿坐等天明了。”
朱星寒皱皱眉头,道:“但凭秋兄吩咐。”
江秋露和凤吟二人知道秋傲霜不是说笑,看来他存心要和那位宋先生僵持下去,于是取下马鞍上垂挂的水壶,二人联袂离去。
宋先生道:“秋副宫主,你这种作法极不聪明。”
秋傲霜道:“在下并非智珠明朗之人,只不过稍有耐性而已。”
宋先生道:“你打算等下去?”
秋傲霜点点头,道:“不错。”
宋先生道:“等什么?”
秋傲霜道:“等尊驾不耐烦而掉头离去。”
宋先生道:“然后你就可以进入堡中作客?”
秋傲霜道:“那正是在下的心意。”
宋先生道:“老朽也是一个有耐性的人。”
秋傲霜道:“在下还是要等。”
宋先生缓缓摇着头说道:“这个,老朽可就不明白了。”
秋傲霜道:“贵庚几何?”
宋先生道:“五十有余,六十不足。”
秋傲霜道:“在下二十有一,比起尊驾年轻得多。尊驾也一定比我先死,这是不争之事,所以僵持下去对在下有利。”
宋先生突地双目暴睁,唇上短须猎猎而动,显然已是大动怒火,旁观的朱星寒不禁心头大震,暗暗为秋傲霜捏了一把冷汗。
幸而宋先生的神色又是一缓,喃喃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方才当宋先生突然面色一变之际,秋傲霜也是心头暗凛,此刻见对方神色一缓,心情也为之一松,冷声道:“尊驾虽然是偌大年纪,如此口吻,也稍嫌过份了吧?!”
宋先生道:“老朽可不愿与你僵持下去,如要进入堡中享用珍肴美酒,尽请自便。不过,你进去之后就永世不要出堡。”
秋傲霜道:“在下明早就要赶路。”
宋先生道:“那么,明日就是杨家堡灭门之时,话说到此,你自行斟酌吧!”说罢,扬长而去。
朱星寒连忙走到秋傲霜身边,悄声道:“秋兄!凡事皆要适可而止,这位宋先生出面相阻谅必是出于善意,秋兄三思。”
秋傲霜笑道:“你我身在客位,何不问问主人?”
他的话声很高,分明是有心说给杨柳月和杨桂玲母女二人听的。
杨桂玲立即扬声道:“朱少侠!这事可要取决于你了。”
朱星寒道:“在下不敢。”
杨桂玲道:“请教,那位宋先生可是真有毁去本堡的能耐?”
朱星寒道:“姑娘亲眼所见,似不必多此一问。宋先生如是有心毁去贵堡,就是举手之间的事。”
杨桂玲道:“他真有此心么?”
朱星寒道:“如果情势所逼,他极可能忿而逞凶,千万不可存下侥幸之心。”
杨桂玲道:“少侠既然如此说,敝堡就不便接待各位了。”
其实,秋傲霜也不想进堡作客,因而笑问道:“姑娘怕了?”
杨桂玲道:“如说不怕,必会引起秋副宫主讪笑,本堡既然敢在武林中开门立户,也就不在乎有人挑衅,武林中人宁愿输命不愿输名,本堡的生死存亡,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秋傲霜道:“那么,姑娘顾忌什么?”
杨桂玲道:“这件事不能将秋副宫主牵在其中,倘若敝堡果真毁于一旦,不明内情之人,还以为秋副宫主有意引起事端,那就不妙了。”
她不愧口齿伶俐,说来通情达理,不卑不亢。
秋傲霜心内明白,口中却没有点破,拱一拱手,道:“秋某多谢关注之情,他日如宋老先生改变了心意,秋某当再来谒拜,别过了。”
杨柳月这才开口说道:“请恕疏慢之罪。”
说罢,一摆手,堡门外数十人之众,纷纷退入堡内,那两扇铁门也缓缓合上了。
结局如此,令朱星寒颇感意外,他轻吁了一口长气,道:“秋兄!你我赶路吧!到徐州府还有六十里地哩!”
秋傲霜没有答理他,兀自沉吟,半响,方抬起头来说道:“小弟沉思良久,也想不出那位宋先生不让小弟进入杨家堡的用意何在。”
朱星寒道:“据在下猜想,可能是出于善意。”
秋傲霜道:“何以见得?”
朱星寒道:“有一件事,在下已经知道很久,却一直没有告诉秋兄。”
秋傲霜道:“何事?”
朱星寒道:“秋兄可知杨桂玲姑娘因何一直在找机会和你亲近?”
秋傲霜道:“其中想必有何缘故?”
朱星寒道:“大有缘故,杨桂玲姑娘目下尚待字闺中,她母亲要秋兄作入赘东床快婿。”
秋傲霜听后神情不禁一愣,继而忽又笑道:“真是教人好笑。”
朱星寒却正色道:“杨家堡的传统,历代所属意的东床快婿还不曾落空过。”
秋傲霜道:“这一次可要落空了。”
朱星寒道:“若非宋先生从中作梗,她们还未必会落空。”
秋傲霜双目一瞪,道,“此话怎讲?”
朱星寒道:“杨家堡历代均以女子掌门,不拘何等英雄豪杰,一旦成为入赘之婿,即成傀儡,若非英雄豪杰,不会被杨家堡选中,多少年来,不闻发生因选婿而起之争执,不见有入赘之婿再逃离杨家堡,可见她们必有一套驭制之法。”
秋傲霜冷声道:“驭制之法,只能对付愚夫,难禁秋某……”
语气一顿,突地振声接道:“宋先生坚持不许小弟进堡,难道一进去就会落进杨家堡的歹毒圈套?”
朱星寒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秋傲霜道:“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那位宋先生,到时,小弟倒要问问他。”
朱星寒道:“他也未必会告诉你。”
二人正说之间,江秋露和凤吟匆匆而回,她们既未拾取干薪,也未猎取野兔,似乎已预知目前情势,已不需要那些东西了。
凤吟抢在前面,喜孜孜地说道:“那位老先生的武功真是吓人,我从来不曾听说过,一挥之势,能使人飘飞三丈,却又不让人伤一根毫毛。”
秋傲霜道:“你们遇见他了?”
凤吟点点头,道:“遇见了,他要我们赶快回来,而且还问我们摔那一跤,弄痛了手脚不成。看样子,他是一个好人。”
江秋露白了她一眼,冷叱道:“凤吟!你的话有完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