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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打了一声酒嗝,一口就喝去半壶酒。
茉儿没留意他从哪时候起不用杯,直接以口就壶,豪饮了起来。看他说话的模样,不难看出已醉了八成余。
茉儿一小杯、一小杯喝得虽慢,但酒烈,她已有些不胜酒力了。
多亏轩辕弃醉得忘了灌她酒,让茉儿能每每在他豪饮一大口酒后,慢慢拿下他手里的青玉壶,往杯里倒点,也偷偷往地上倒了些……
“什么时候?”她轻声问。
这之前,轩辕弃这类问题问了不知凡几,诸如:
“你知不知园子里栽了几株茉莉?”
“你知不知那件破布凑成的烂被子收在哪儿了?”
“你知不知每回喝这酒时,我都想些什么?”
“你那件缝得丑不像话的烂被子,有茉莉的味道……我老睡不安稳,两年前的一个晚上喝了酒,忽然想,如果酒喝起来也像茉莉,不晓得且比什么滋味?会不会像拥著那件有茉莉味儿的被子那样,喝几口就能好睡?实在好奇,我就要人酿了一坛尝尝,没料到,竟然好喝。”
“外头的人都传,我被你这个圣女诅咒了。你说,是不是对我下了咒?”他盯著桌子,没抬头,似乎是没想要得到什么答案,自顾自地又说:
“我觉得,我不是被你下了咒,是让茉莉花的香气下了咒,可这花香别人沾著,又不成,非得是你染著那花香,我闻著才能觉得舒服。茉儿,你能不能向我解释,我对你究竟是哪种感觉?
我从没能安心在谁面前烂醉过,可今晚,我是决意在你面前,喝个烂醉了。我也从没能在谁身边,稳稳当当睡上一觉,可说来奇怪,在桃花源村那段日子,我抱著你,竟安安稳稳地睡过几回饱足。唉,真是怪事一桩……“
他先叹气、继而傻笑,一口气又喝干半壶酒。
“还有一桩怪事,茉儿,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壶里的酒,怎会跑到地上撒野呢?唉,我没法儿想通透啊……茉儿,我瞧著你像是在晃呢!你醉了吗?
我好似困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今儿夜里,我可以抱著你睡吧?我老睡不安稳、老闻不到茉莉味儿……“说罢,他竟伏在案桌上了。
茉儿拿开他仍握在大掌里的壶,低声唤了唤:
“我扶你床上睡,这样睡会著凉。”
“好,你扶我,要扶好,别让我跌疼了……”他顺从地抬起手臂,一挥便结结实实往茉儿纤薄的肩靠去,大半重量都挪给了她。
茉儿吃力地将他架上床炕,替他卸下一双靴子,拉上被子覆在他身上,想去收拾厅桌上的混乱,却忽然让轩辕弃使力拉紧了。
“茉儿,我要是死了,这世上没人会替我哭……不会有人像你这样……我要是死了,有你愿意为我哭瞎一双美丽的眼睛,我这辈子,大概只能碰上你这么一个肯打心底儿为我哭的傻子了……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有种活得像个人的感觉,能安心醉个痛快、安心打算睡个饱足、安心有人肯为我……哭,这感觉真怪……怪透了的感觉。
你怎么……老在我面前晃呢?晃得我头昏,我把你抱紧了,你就不晃了……“他使力一拉,茉儿刹那跌上他厚实的胸膛。
“你这么没分量,仿佛我使个力,你就会碎了……你碎了,我怎么办?你碎了,就没人肯为我哭了……”
他喃喃低语,一双臂膀箍紧了她,喃喃地,才过了一瞬,她听见轩辕弃沉沉的呼息声,他睡了。
茉儿从不晓得,轩辕弃可以是个如此多言的人,许是他醉了吧。她只能如是想。
只不过这个夜里,那些由他像是醉了八成模样吐出的问题,随之而来的答案,让茉儿感觉像踩上了云端般,有些不真实的虚幻……
她无法相信,这个醉了、多话的轩辕弃,是真实的。
可他却又如此真实地,在她眼前大口大口喝酒——这个轩辕弃,让茉儿不由得揪紧了心,那是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肯定,白日里一定发生了某些事,才使得向来坚固得仿佛万箭难摧的轩辕弃,在她面前泄露出裂缝,让她今夜得以窥见一个有情绪的轩辕弃。
这一夜,轩辕弃在她面前,难得地笑了几回。
虽然大多是些短促的笑,但总归是货真价实的笑了,不是那些他惯露出的冷笑、狂笑,而是真实打心坎底儿露出的笑。
她看著,便著迷了,此刻竟也忘了他究竟为何而笑。
念著、念著,茉儿忘广想收拾厅前的混乱。
她安安稳稳伏在轩辕弃的臂膀里,听著他沉沉的呼吐,随著醉意来袭,她也跟著沉沉睡去了。
这夜,两人果真都喝醉了。
长宁宫里,三人围圆桌而坐。
“他似乎看中那个林茉儿,今晚在寝殿喝醉了。”发色半白的男人,沉吟,捻长胡子,像在盘算什么。
“醉了?!”长宁宫的主人低呼,语气像是反问、又像惊叹,仍然美丽的眸子转了转,也是盘算神情。“这可稀奇了,他居然敢喝醉?他一向不信任何人、从不喝醉,就怕给人机会……你确定他喝醉了?”
“嗯。送酒进去的宫女说得肯定,还说他醉得偶尔发笑,缠著要林茉儿抱。”
一旁从头至尾没开口的男人,这会儿脸色闪过微许不自然,似乎有几分愠怒。
“发笑?他笑是什么了不得的鲜事吗?今午他上我这儿撒野,不也笑得特是张狂?”女人不以为然,哼声由鼻息呛出。
“不是那种笑,宫女说他笑得极舒心自然,你见过他那样笑过吗?别说你,我敢肯定,这宫里上上下下,没人见过他那样笑!”
“姑姑,我们到底在等什么?为什么不现在下手?”一直没开口的人,对“笑”这话题,十分不耐烦,终于开口。
“耐心点,要下手也得等我们人都齐了、部署也齐了。否则光是杀他一条贱命,够吗?你要是想坐上前朝那把龙椅,就给我捺住性子。光是杀了他,却服不了整个京都的禁卫军,你一样坐不上前朝大椅。现下,朝廷上上下下,我们的人固然占去大半,但效忠轩辕弃的,也是大有人在。
上回你莽撞行事,误中替身銮驾,幸亏没让人瞧见你的脸。那回教训没让你学乖吗?御儿,想要取回属于你的天下,不是只有杀了轩辕弃一个人那么容易,你要多点耐性。“
“姑姑……”他似乎想辩解什么。
“别再说了。耐性点,最迟中秋前起事。御儿,你要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错失了这一回,你便再与天下无缘。
这回倘若不幸失败,轩辕弃必定要大开杀戒,不会再有像现在这般大好时机出现,懂吗?起事前,不要轻举妄动,记住姑姑的话。“
“姑姑……他终究是你的儿子,你……真下得了手?”
“儿子?!我给他起名弃,便是要他明白,他生来注定是个连父母都弃绝的人,他根本不该存在!打胎药杀不掉他,我让他活著已经是施舍他了。没想到,他竟抢走大哥已经到手的大半天下,他不配得到天下!他不是我儿子,我没有儿子!”
她激愤,声音明显高昂。那段历史像刀斧锐利,又一回砍疼了她。
一室沉静延续了许久,三个围桌而坐的人,都没了动静。
然后,是她移动了身子,离开案桌,像是再难忍耐那沉静般,往寝室走,背著两个仍坐著的男人,丢了逐客令。
“你们该回去了,出去留神些,别让人瞧见了。”
第六章
茉儿翻来覆去,整夜睡不安宁。
她梦见火光四起、梦见满城染了血、烟雾里弥漫著浓浓的血腥味……她蒙蒙看见,轩辕弃的身子沾满了鲜红的血、看见他在烟雾里,拿著刀斧胡乱朝天划去。
她远远地立著,一双脚怎么也移动不了,也远远地听见他如负伤极重的野兽般嚎哮著……她感受到他难以形容的沉重痛苦。
她尝试伸出手,然而那火光、那烟雾、那浓浓的血味……一切景象全缓缓地、怪异地飘远了,连轩辕弃的嚎哮声、他漫无章法舞动刀斧的身影,全在她伸手的同时远去了。
她想大声叫唤,但唤不出声音来——
她自迷梦里挣脱,惊坐而起,环顾寝殿,发现日照正亮,正犹疑著是什么时辰了,小紫儿快步走来。
“茉儿姑娘,你可醒了!都过午膳时间了,饿了吗?王要我们别打扰你,我跟小凌儿才没敢叫醒你。”
过午了?她睡了那么久吗?想下床,稍稍扯动身子,便发现自己浑身发疼……她的身子,压根不适合饮酒,偏偏昨晚饮多了。
“你还好吗?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一会儿就没事了。”勉强撑住身子,下了床,那让她惊醒的梦境,断断续续往她脑子回笼。
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有什么极不好的事,就要发生……茉儿蹙著眉头。
“茉儿姑娘,如果真的身子不舒服,让太医来替你瞧瞧喂!王上嘱咐我们要好好照顾你,若是你有一丁点儿不舒服,就让太医马上过来。”小凌儿不放心地说。
“没什么的,别烦劳太医了。”
“可是……你的脸色像白纸儿似的,真不要紧吗?”
“嗯。等会儿喝点热茶就好,你们别担心了。欧公子在外头吗?”
“在啊。”
茉儿点点头,忙起身更衣梳洗。她忽然迫切地想同欧旸御谈谈。
那此刻回想起来有些夸张且荒唐的梦里,她似乎也瞧见了……欧旸御。
小紫儿一边帮忙她更衣,一边眉开眼笑地说著:
“茉儿姑娘,王今早说,让人选个吉日,打算立你为后。中宫之位一直虚悬,后宫那么多妃子,哪个不是巴望能入主中宫!”
中宫?茉儿整颗脑袋儿还没全醒透,小紫儿的话无异又让她更昏了,她片刻怔忡,小紫儿却以为她是过度惊喜了。
“茉儿姑娘是不是太高兴了?人都傻了。”
“你说……王今早说……”茉儿想反问,却因太过震惊,问不完全。
“是,王今早说,要让你当中宫的主子!”
“他骗我……他说要问我答案的……他骗我。”茉儿低语,神色开始透出慌张。
当中宫的主子,她不曾想过,更不愿意……她不要让人豢养在这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宫城里。
“茉儿姑娘,难道你不开心吗?这些年,王宠幸过的妃子虽多,却没有一个能如愿入主中宫——”
“别、别再说了。我得赶紧更衣,一会儿你能不能在御花园里备些茶点?我有话同欧公子说。”
“茉儿姑娘,你……”小紫儿转头溜溜张望一圈,确定寝殿里只剩她俩,“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侍卫长了吧?”
“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事儿同他说罢了。”
“是吗?那王想立你为后,为何不见你开心呢?”小紫儿著实想不透,这后宫哪个女人不是梦想著中宫的位置?哪个女人不想成为后宫的主母?
“我……我不适合当中宫的主子。这里,并不需要我。”茉儿轻轻叹了口气。
“不需要?不会啊!我倒觉得王很需要你。今早我跟小凌儿人寝殿时,正巧看见王为你盖紧被子的模样……”小紫儿微微偏头,想著今晨望见的景象,她跟小凌儿可受了好大的惊吓呢!
“王看你的眼神……要怎么说才恰当呢?那模样儿十分温柔,他还为你顺了顺枕上的长发,坐著望你睡,好些时候才走。我肯定这后宫没有哪个妃子,能让王同今早那样,你怎觉得这里不需要你呢?我就猜王很需要你。”
“王不需要我,他只是需要……有人为他哭。”说了这话,茉儿又叹气了。
“为他哭?我不懂。”
“我也不懂。”她确实不十分了解,昨夜里轩辕弃的话,有大半像是打著哑谜,她也不懂,为何他会低声喃著——没人会替他哭。
他是王啊!整个中土都臣服在他脚下,他倘若怎么了,整个后宫、他眼下数不清的子民,不都要为他哭吗?他怎会说只有她肯替他哭呢?
他该是醉昏了。
“茉儿姑娘,你真不想当中宫的主子吗?为什么呢?”
“我只会行医、只喜欢行医,真当了中宫的主子,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茉儿姑娘,你怎么总说些我不懂的话呢?”
“成了中宫的主子,就是这整个后宫的主子了,后宫的嫔妃们全要听你的意思,哪里会什么都不是呢?”
茉儿仅是回了一朵淡淡的笑,没再说话了。
小紫儿不懂,她想,若将这话转同轩辕弃说,他极有可能……也是不懂。
她一身的医术,是师父给的。师父说过,一日为医,便要终生为医。这世道著实需要不以回报为目的的医者,但那样的医者却少如凤毛……她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
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宫城,一点儿也不需要她,但在这宫城高墙之外,却多的是需要她的人。
这道理,她十分明白,就只怕她身边的人,不想明白。
石桌上摆满了糕点及热茶,午后的风吹得凉爽,眼前是紧花锦簇的美景,茉儿却无一丝赏景的心情,她低首拧眉,望著茶的热气往上冒,思索该怎么把话说明了。
事实上,她不是全然明白那梦境透露的意象,要是以前,她会明白,但现在的她……哎。
“欧公子,你请坐,别总是站著。”
“卑职站著就好。”欧旸御平静地回著话。
“你还是坐下来吧,我也比较好说话。”茉儿抬头,认真地打量著欧旸御,这是她第一回如此认真仔细地打量他。
他的眼神炯亮,有一对漂亮的浓眉,不知怎地,她竟觉得他有几分神似轩辕弃……
是不是有野心的人,感觉都有些神似?
茉儿忽儿忆起,在桃花源那段与轩辕弃相处的时日,他曾说“没有力量,只会被踩在脚底下”,他当时的神情有嘲讽、有倨傲,更有种天底下他想要的东西必然会得到的笃定。
那神情似乎与眼前的欧旸御有些相似,欧旸御身上也有种笃定的气势,然而比起轩辕弃的,却还是弱了点。
“茉儿姑娘有话且说,我站著对你好些。这花园多少有人来往,大白日的,若是坏了茉儿姑娘的名声,历下担当不起。”
“好吧,那我只好站著同你说话。”茉儿起身,走出凉亭,没特意就走至一株茉莉花丛前,花就要谢尽了,她望著花丛,有些感伤。
“欧公子,轩辕王朝之前,天下连年战乱,民不聊生,揭竿起义者众,但真为天下子民著想的,有几人?各地英雄莫不以苍生为名起义,但结果却是陷苍生于水火。直至轩辕王朝一统中土,苍生好不容易得以安养生息,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恕卑职驽钝,不知茉儿姑娘何出此言?”
“欧公子,你跟王上可有远亲关系?”心里莫名就是有这样的念头,问出口之后,茉儿自己都感到讶异。
“何以如此问?”欧旸御敛容,多了分谨慎。
“没什么,只是感觉你们有些相似。”她转身拾首看了看,跟著她后头离开凉亭的欧旸御,此刻离她仅一步之遥。
“茉儿姑娘究竟想对卑职说什么?能否敞开了说?”
“欧公子,昨晚我作了一个梦,梦见你、梦见满城都染了血……我的能力已大不如前,从前发梦,事情总是清清楚楚的;如今发梦,却仅能见著某些片段。
在边关那段日子,我多少知道你的……责任。
我能知几分天命,若我告诉你,有些事是老早就注定好了,人再怎么做都难成事,你能不能再多想想?想想为了难成的事,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值吗?
你且安心,我答应过你,你的事断不会由我这儿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