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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的秘密勾引出她的秘密了。
“小鱼儿。”轻轻地,她对着远山说。
“什么?”他没听清楚。
“我希望自己是一条鱼,没有责任与负担,成天悠游嬉戏,专心做自己。”
她摊开手心,把玉石小鱼递到他眼前,他接手,细看雕工。
她的回答引得他一阵心疼,原来呵,她的聪慧能干替自己招揽过多责任,这个女人看似精明,骨子里却是笨到不行,她不懂得疼惜自己,别人交给她什么任务,即便能力不及,咬牙,她也要撑起肩膀硬挑起。
难怪她对竞武大赛不感兴趣,拿了赏金随手就分出去;难怪她每次听见要带兵迎敌,总是愁眉接下任务,成功时也不见愉悦欣然,只有卸下负担的轻松感。
“以后,没人在时,我唤你小鱼儿,好不?”他说。
采青怔了怔,半晌,她点头,把手上的小鱼分一只到他掌心。
“送我?”他有些些讶然。
“不喜欢?”她不答反问。
他是第一个窥见她内心的人,他分享了秘密,自然也该分享她的“小鱼”。
“不,我只是苦恼,要到哪里找到一只苍鹰送给你。”他笑答,收下她的小鱼,放在胸前——贴心。
他的话惹笑了她,她回看他,想起富商家那夜,绯红猛地袭上脸颊。
下一秒,收敛笑意,她嘱咐:“这是秘密,不能说出去。”
看见她颊边红晕,他想起同一夜,大大的手情不自禁地覆上她的耳朵。
她可以轻易躲过的,但是……她没躲,下一刻,他暖暖的掌心贴上她的耳际,暖暖的掌心、暖暖的温情,融了她的刻板天地。
享受只能一下下,采青没忘记过,涴茹的快乐是她的使命,而她的人生无权欢喜。
拉下他的大手,她分开两人距离。“这件事,请保密。”
“保密?你指的是哪件?”
哪件?除了他们之间不应该存在的亲密,除了上司下属间不能出现的馈赠,他们之间尚有需要保密之事?
“秘密是指小鱼儿这件,还是指富商家那夜?”煜宸存心的,闹得她脸红耳赤,他兴高采烈。
抬起高傲下巴,这种可恶问话,她一句都不答。
“假设两件事都要我保密的话,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才当过几回奸商,他就学会谈判筹码。
“什么事?”采青问。
“拒绝你不想做的事,不管对你有所要求的人,是杨叔叔、我爹爹,或者吕叔叔都一样。”
他的要求是否名为“关心”?
暖意迅速渗进她心底,熨着贴着,和她的心交融为一。
抿着唇,倔起一张脸,她想拒绝关心,可惜难度太高,试了几次都做不到。
“没办法,换了你,要你拒绝所有不想做的责任,你办得到吗?”她叹气,回问他。
“我和你不同,我是要接手掌管十数万人生计的少庄主,我不能有太多自我,不能事事替自己着想,所以,想当苍鹰?可以,午夜梦回无人时,想作什么梦,都不会有人擅加管东。”他自嘲。
“我虽不是少庄主,却也是名震江南江北的女诸葛,没有我的支持,你这个少庄主位置能坐多久?”她难得幽默。
“说的也是,好吧!等夜半,我们相约一起去作梦,好吧,小鱼儿?”
她笑开,为他口里的昵称。
小鱼儿、小鱼儿,多么熟悉又亲切的名字,她和他之间居然有了共同秘密。
收起自己的小鱼,采青起身。
他跟在她后面,拉开的笑容始终不断。“小鱼儿,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她停下脚步,却没转头。
“不严肃的你,非常漂亮。”
漂亮吗?没有人称赞过她漂亮,相比较之下,漂亮的人不是她,是涴茹,他的未婚妻……
想至此,一个她早有认知的事实戳痛她的心,咬住下唇,没回答,她快速走出他的视线外。
煜宸和采青的相处有了大改变,也许外人看不出来,但只有两人知道,他们间的情谊已更上一层。
药房里,采青指导几个孩子把药材分类摆好,再绕到后头,看看孩子们背习穴位的情况。
“采青小姐,少庄主有请。”一名士兵走进门,来到她身边说。
点点头,她对孩子们叮嘱:“我去去,马上回来,你们要好好认真背,待会儿考试。”
闻言,孩子们苦了脸,轻声叹气。
她没骂人,单单看大家一眼,他们就乖乖地拿起书册,自动念书。
在课堂上,她是个严师,她总要求学生达到标准,孩子们纵有不满,但都知道,采青对自己的标准,定得更高更严格。
跟着士兵,绕过几道回廊,她在煜宸的房前伫立。
“禀少庄主,采青小姐来了。”
咿呀声,门打开,迎接她的是他的亲切笑颜。
采青扯扯嘴角,算是给他的亲切一个交代。
“进来,我有事找你商量。”二话不说,他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屋内带。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他屋子。
煜宸屋内是简单朴素的摆设,木桌木椅,一张素琴,几方阳光射入,照在满桌案牍上,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半分奢华享受,看来这个身不由己的少庄主还真没什么赚头。
“喝茶。”他亲手端来茶水,送到采青桌前。
曾经听说,庄主不愿意煜宸养成饭来张口的怠惰性情,在他十五岁那年,就将服侍他的婢女遣走,只留下一个打扫嬷嬷,看来不假。
采青啜饮口茶水,没什么特别,和自己家里用的茶叶差不多。
看一眼他的背影,他英姿飒飒、俊朗杰出,不因为他的衣着,而是他本身散发出来的气度,难怪他让所有人折服,不管是长辈或者部属。
“我有东西给你。”
他从木盒子里拿出一只玉雕苍鹰,再从自己的腰际取下新制的佩饰,上头是她送给他的小鱼儿,还有一只和他手上相同模样的展翅老鹰,他把两个小东西串起来,随身佩带。
“你上哪儿找到的?”
她的小鱼儿是意外所得,他的呢?是有心或无意?
“我画了图,请玉雕师傅制做,喜欢吗?”
她低头审视,玉是上等玉,和她的小鱼儿有得比,雕工也是上乘,普通师傅做不出这等功夫,这件事……他确是用了心……
为什么呢?他该用心的对象是涴茹不是她呀!他何必对她用心?涴茹和他,已是大家眼中公认的情侣。
低头,沉吟须臾,她抬头望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费这等心思,如果是讨好,我想不出道理。”
“你一向把事情看得那么复杂吗?”
“我复杂,你单纯?”他的说法让她不以为然。
“我只不过是还赠你,就像你送我小鱼一般,动机单纯。”
他轻描淡写,刻意不让事情明显,原因是——这个女人心思敏捷,且擅长拒绝别人,他对她尚未笃定,他希望感情一分一寸,慢慢地水到渠成。
没错,你猜对了,他对她有心,在很多年前,但采青始终否认。
真是她想太多?
轻轻笑过,好吧!就当她过度复杂。拿出锦囊,采青把老鹰同小鱼一起放进袋内,贴身收藏。
“要不要我找人,把你的鱼和苍鹰串在一块儿,像我这样,挺好看的。”煜宸建议,他喜好和她做一样的事情。
“不,我习惯低调。”她反对。
怎么可以呢?让人们发现他和她有同样的配饰,要怎生解释,才能解释得清楚?
“好吧!你高兴就好,涴茹妹妹晚上要和我一起逛夜市,你想不想去?”
“不想。”连考虑都省了,她不想将自己安插在两人中问,她习惯低调,不习惯惹是生非。
“听士兵们说,夜市里有许多好东西,趁着过年前,人们蜂拥而至,为新的一年采购新物品,肯定热闹。”他游说。
“我还有事要忙。”
“事情能暂时搁下,休息不会是你人生中的污点。”
“那么请问,逛市集能替我的人生带来什么好处?”她回问。
“好吧,不勉强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带?”
“不需要。”她直觉回应。
“诸葛小姐,偶尔接受人家的好意,不会让你造成重大损失。”
“我接受了呀——”她把锦囊在他面前扬扬。
一句话,她堵住他的说词。
“你聪明得让人很讨厌。”他皱皱鼻子,稚气的动作不像平日的郜煜宸。但他无所谓——在她面前。
“我再讨厌你都不能赶走我,因为你必须仰赖我的聪明,好替你出策略。”
采青话多了,她的轻松自在也在他眼前呈现。
“这就是让人最最痛恨的一点,不管怎样,我非得一生一世把你绑在身边不可。”
这话说得暧昧了,什么叫作一生一世?什么叫作她非得在他身边不可?猝不及防,艳红染上她的双颊。
煜宸张嘴大笑,狂放不羁的笑声侵入她心房。
他喜欢这样子的采青,有些些娇媚、有些些人味,这时候的她不是冷冰冰的女诸葛,不是冷静非凡的再世华陀,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美丽女子,美得教人怦然心动……
深吸气,采青试图把自己弄回正常模样,可试了又试……在他那对笑眼下,她的努力有限。
“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她迅速走到门边,但煜宸速度更快,高高的一堵人墙挡在她身前,让她出不得门。
“你的轻功退步了。”他啧啧两声,缓缓摇头。
她当然退步,自从义父确定涴茹的下半生有煜宸可以保护,便不再认真教她武功,没了师傅,即使再努力,进步空间仍有限,何况她还要分出大部分时间习医。
采青不对他的话置评,眼睛盯住他,看煜宸要用什么借口将她留下。
“下个月,公孙先生大寿,你想送什么给他?”煜宸问。
“我还没想到,不过,我会提前几日出庄寻找。”
“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为什么?”
“听说杏花村的柳员外,最近得了一株千年人参,还有失传已久的医典,如果能把它们盗来送给公孙先生,这个寿诞他肯定开心非凡。”
“柳员外?是济州最大的药材商吗?”他挑起她的兴趣。
“没错,就是他,要不要同我联手?”
“你当梁上君子当上瘾了?动不动就想出手偷盗?”嘴上说说,她的心已然蠢蠢欲动。
“柳员外常在疫情严重时,囤积药材,高价售出,一些贫穷百姓买不起药材,因而送了性命,我早就想动他,这次刚好给足了我借口。去不去?一句话!”
她的考虑很快,点头。“算我一份。”
“很好,今夜三更出发。”
“那么急?离公孙师傅的寿诞还有近一个月时间。”
“许多黑白两道的兄弟都盯上这笔,昏帝病重,不少人想借这条救命人参和医典,盼着从里面寻出法子救治皇帝,万一,皇帝果真因此痊愈,那么高官厚禄,终生享用不尽。
昏帝活越久,百姓受的苦难越多,我们顶多能照顾十数万个百姓,其他几百万的人民呢?所以,人参绝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我懂了。”采青答。
原来,他考量的还是家国大事,怜悯的还是众生百姓,若是继任帝王有他这等胸襟,百姓何愁?民生何忧?
“今夜三更。”他再叮咛她一声。
目送她离去,煜宸沉稳的面容上露出笑意,心中浅浅涟漪泛起……他喜欢和她一起,不管做任何事情。
第三章
一身绸缎教采青连走路都别扭,为不引人注目,他们乔装成远行夫妻。
“掌柜的,我妻子有孕,夜里不易入睡,请不要打扰我们。”煜宸揽着采青,一面细心扶她坐下,一面对掌柜说话。
“是的,客倌,我会吩咐下去,天大的事儿都不去打扰你们,你们好生休息。”
语毕,掌柜退出去,采青忙着离开煜宸的亲昵。
“你从不是忸忸怩怩的人物,你有问题。”他意有所指地凝睇她。
采青避不回答。
他们之间当然有问题,她对他的感觉酦酵,像久陈的佳酿,越见醇香。
只不过感觉问题不能当着他的面掀提,她是谨慎细心的杨采青,知道这份感觉一旦曝光,两人尴尬事小,涴茹受伤事大,维护涴茹是她此生最大责任。
“突然记起来,自己是女人?”他揶揄。
“不,我恍然大悟,原来你是男人。”她反将他一军。
“看不出我是男人?你这再世华陀该治治自己的眼睛。”他拉过她的发辫,搔刮她的眼睛。
“谁教你天天和女子混在一起,误会你是女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扯回自己的辫子,宣示她的误会有凭有据。
“除了涴茹,我很少和其他女子混在一起,你是在嫉妒我和涴茹的感情。”
煜宸想跟采青提提涴茹,想告诉她,在他心中,和涴茹的感情,与她的想象有出入。
“对不起,我的情绪里面,没有嫉妒这一项。”她偏不想提到涴茹,在两人“谈”得正愉快时候。
“真好,一个不懂嫉妒的女子,肯定好相处。”
话题被转开,他认为,采青不想同他谈,于是,他合作地结束这个话题。
没关系,他有耐性,有耐性等到某一天,她不再将他推往涴茹身边。
煜宸躺到床铺上,不大的一张床要容下两个男女,能不亲密?遐思窜入他念头里,他知不该,用力把念头甩了出去。
看着煜宸的动作,同样的念头窜入采青脑中,慌地别过身,她说:“别再多说了,快换夜行装吧!”
“还有一点时间,娘子要不要先作休息?”他故意挑惹她,双手横在后脑勺,他睡得一脸舒态相。
采青推他,他不理,翻过身,她又推他,这回他索性把头蒙进被子里。
采青叹口气,他是对的,时刻尚早。
她踱步到窗前,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妇人们的讨价还价声,热闹非凡。
这乡镇还算富庶,起码没闹过水旱,即便时局不好,长年的家当累积,总还能熬过几年饥荒。比起其他许多地方,盗贼横生、荒民四处流窜的景象,这里可称之为天堂。
“我和爹爹、吕叔叔谈过,假设继任的皇帝是熙平,以他敦厚仁慈的个性,恐怕一时间无法改善多年政治弊端,要是熙元继任,以他强势作风,若肯纳忠言,会开创出太平局面。”煜宸退回安全话题,面对严谨的采青。
“熙元是个怎样的人,没人真正知道,他接帝位后,能不能改革政风尚属未知,但以他强势性格推测,恐怕坐上帝位后,第一件要办的就是湨天庄。”采青忧心忡忡。
“我也这样认为,他是绝对不容许有人在他眼下嚣张。吕叔叔、程伯伯和江叔叔最近常聚在一起,为这件事情讨论。”
“有结果吗?”
“吕叔叔愿做使者,到熙元面前,将湨天庄的立场说明白,并订下合约,永互不侵犯。”
他不看好这种作法,冒险度过高,但除此之外,他提不出更好的方法。
“就算这么做,熙元一样会感觉湨天庄分割百姓对他的忠心。”她习惯把事情作最坏考量。
“我们该对吕叔叔的口才多几分信心,何况他在昏君手下做过几年御史,应对帝君,他比我们都有能耐。”
“不成的话,就揭竿起义吧,眼前百姓的心倾向湨天庄,局势对我们有利。”采青垂下眼廉,叹息。
这些年湨天庄名号打得响亮,他们的义行引来许多讨论和赞扬,除了赈灾开粮,劫富济贫之外,公孙大夫训练出来的大夫,一批批走向民间,打着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