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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相扣-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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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大喊起来:“左——你怎么了?醒来啊!”
  她才这么大喊一声,就见黑眸幽幽睁开了。
  “吵什么?”左封迟轻轻锁眉,像被打扰似的,揉著鬓角。“一早这么大声,是想扰邻人安宁吗?”
  “你……刚才为什么醒不来?”她脸上有著掩不住的惊慌。
  “我读医书直到六更天,本不想睡却睡下了,也许是太疲倦才起不来。”他流利地说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他注意到门是关上的。
  “我是……爬窗进来的,因为敲门你不理我,我又怕你怪我不敲门就进来,所以就爬窗。”这次她注意力没被带开,眼中仍盛满忧虑。
  他也反常地不责备她不循常规的行径,只是轻声问:“你昨夜买的糕饼还有剩吗?”
  “你是说红绫饼?你想吃,我马上去拿。”他肯吃她买的东西,比什么事都让她开心,立刻转身就由窗户爬出去。
  那爬窗的姿势实在不雅。而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吩咐道:“顺便去街口买些豆汁回来。”
  “好!”回答之声已在远处。
  见她一离开,左封迟猛低喘了口气,所有强撑的真气一下子涣散,他手撑桌面,浑身颤抖得厉害异常,体内像有只凶猛的巨兽在攻击他般。身子一倾,他从椅上滚落下来,在地板上弓起身。
  不再是晕眩,而是剧痛了!
  像有人拿刀切割著他的身体般。他刚才完全不敢动弹,就是怕凤芸侯发现不对劲。
  勉强移身到床边,他吃力抓住包袱一角,里面的物件一泄而下,洒落满地。他面伏地,不用眼看,反探手摸索,彷佛无法视物。好不容易才在床旁找到滚落的长银针。
  “不许颤抖……”他吃力稳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双手,看向前方的眼神却是涣然,不自觉喃念著唯一心系之人:“侯儿……”
  左手摸索著自己胸口三大穴,右手持针。长针扎入,他像稍松了口气,浑身明显的颤抖趋缓。
  只有一瞬间的迟疑,他闭上了眼,缓缓把长针移向头顶,深深转入,几乎没顶。
  两道黑血自他眼中汩汩流出……
  提著热烫的新鲜豆汁,凤芸侯一回来,就见左封迟负手站在桌旁,身上已换了赶路的青衣劲装。
  屋内所有的窗都大开,连门扉也是,阳光暖暖地洒了满地。
  听见动静,左封迟缓缓回首,脸上竟有著难得一见的浅浅笑意,口气亦是少有的温和:“你回来了。”
  “吃东西。”见他心情好,她更是开心,忙把昨夜的糕点,还有刚买回来还热腾腾的烙饼都摆上桌。
  他取来杯子,挑眉看装著豆汁的大茶壶。
  “这是卖豆汁的老板娘好心借我的,等一不要拿去还。”她解释。
  “坐吧。”他把两人杯子摆在桌上,她自动把它注满。这举动绝不是习惯,而是经年累月下来,对方一个动作便知悉对方心意的反射。
  她早习惯他的寡言,他也习惯她的好动,除了在某些常规他有所坚持之外,互不干涉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看似淡然,但若对彼此没有极深的信赖,却绝对无法办到。
  两人举箸进食,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鸟儿啁啾之声,极为动听悦耳。事实上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沉默几乎是他们最常说的语言。
  可是此刻的这份宁静,却是极为美好的。沉淀了一切外务,彷佛回到只有他俩的千寻山上,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
  长长的手指,她最喜欢他那修长又干净的手指——正夹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他习惯慢条斯理地咀嚼食物,长长的眼睫垂下,连平日锐利的眼神也似乎温和了些,像一幅安静却十分动人的画。
  似画又似风景。
  从相逢至今,她一直都看著这样一幅风景,却一点也不感到厌倦。
  就像那千寻山。她从来不曾厌倦那里的风景。
  就像是她小木屋中那怎么也玩不腻的珍奇物件。反而愈把玩愈是喜欢的紧,若谁要抢她玩具,她就跟谁拼命!
  还有——
  “吱吱!”窗外传来猴啼。
  “小元,你来啦。我才刚想到你呢!”她笑眯眯地看向黑猴,问那个从来不喜欢让动物入室的人:“可不可以让小元进来?”
  “……嗯。”
  只是心存侥幸随便一问,他竟破天荒地应允。
  “真的?你是说它可以进屋?”凤芸侯忙道:“小元!快进来,他答应啦。”
  她招了老半天的手,黑猴却迟迟不敢越雷池一步,直到他低声说了句:
  “进来。”
  黑猴这才窜到主人身边,凤芸侯立刻分了食物给它。它却还不确定地溜了对座面无表情的人好几眼,见他眉也不抬一下,不像有什么阴谋,它才安心吃了个满嘴油腻。
  凤芸侯牢牢勾著黑猴的手臂。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有小元,这个从小陪她到大的黑猿猴,他们形影不离,少了彼此半天都不行。
  想了半天,抱著黑猴的她突然蹦出一句:
  “是你。”
  “什么?”他不甚在意地应著。
  “昨天你不是问我跟谁在一起最开心吗?”她摸摸黑猴的头:心无城府道:“除了小元之外,就是你了。我最喜欢跟你在一起。”
  拿筷子的手霎时僵住,他不禁抬起眸来。
  她正凝望著自己,那双清澈明亮的灵眸对他有著全心全意的信赖,毫不质疑。她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亲人般信任依赖著。霎时,他胸口翻涌出一种又酸又甜说不出的滋味。那酸,已经接近像是一种痛楚;而那甜,则浓郁到几乎教他难以负荷的地步。
  他向来不是善感易喜的人。她却选择在他体力状况最差、自制力最薄弱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
  平时他可以忽略或漠视这样柔软的情感或言语,但这时的他却被深深打动,内心毫无防范地受到了震荡。平素淡漠的他,也不禁暗暗讶于自己终究仍保有情感脆弱的部分。
  “跟你在一起,我最开心。”她以为他没听清楚。
  好半晌,他才低哑著声音问:
  “为什么?”
  她也认真想了好半晌,最后摇摇头说:“不知道。”
  这的确像是她会说的话。虽然让人无力,左封迟仍是笑了。
  她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今天笑了好多次的他,歪著头。她喜欢看左封迟笑的模样,他不像她都是大剌剌地咧开嘴笑,而是唇角略略上扬,低低的笑声由喉问逸出,非常好听。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的左封迟并不开心,即使笑了也不开心。她就是感觉得出来。
  “你,为什么……”她不知该怎么叫他不要那么笑才好,也不知道他为何那样笑,心中闷闷地纠结起来。
  “是时间吧。”他轻轻把竹箸搁下,唇边带著那抹她认为下快乐的笑。“只是因为相处久了而已,任是跟谁都一样的。”
  她疑惑地看著他。
  他像在说服著什么般一直说下去:
  “你活泼又好动,什么都喜欢,也惹人喜爱,将来也是……不管到了任何地方,即使一开始不适应,但你终究都会喜欢上那个地方的。而别人也会接纳你,会好好待你……”声音打住,他轻咳了几声。
  “你生病了?”她睁大眼。不管他莫名其妙的话,只在意他的身体。要探手检视他时,他已起身。
  “侯儿,你已经长大了,不该再依赖著我。”他突然说出完全不相干的话,语声带著少有的疏离。
  不,其实这疏离并不少见,只是他一直以来表现得并不明显。但从秦苑的人来了千寻山后,那淡远的感觉便一天天增加,几个月下来已隔出了界线。左封迟跟她变得愈来愈遥远……
  这个发现让凤芸侯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为什么那样做?他现在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才要问,他拿起包袱就往外走去,居然连等她一会儿都不肯。看桌上一堆的食物,他明明都还没吃上几口……
  不对,近日他好像都不太吃东西……
  “你吃完回房收拾东西,待会就要上路了。”左封迟交代,才欲走,凤芸侯立刻张臂挡住门口。
  “怎么?”他淡淡挑眉。
  “这个。”就见她卷起袖子,朝他伸出麦色手臂。虽然此刻廊上无人,毕竟仍属于人来人往的地方,如此裸露实在不妥。
  “把袖子放下。”他道。见她不动,忍住帮她卷下袖子的冲动,他不禁训道:“在山下要多注意自己举止,一般姑娘不会如此轻率裸露肌肤,知道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血。”她只是直直望著他说:“你已经两个月没取我的血了。你还需要我的血来对抗七里断魂香的余毒,不是吗?”
  他心下微讶,没想到只顾玩乐的她竟注意到这些。她一向是不重细节的,贪吃好玩又嗜睡,一个标准快乐的开心孩子。
  深冷的眸子凝视她半晌,好一会儿,才淡淡道:
  “已经不要紧了,我已配出特制的丹药,以后再也不需要你的血了。”第一次,他自她手中拉走衣摆,抽开她的依赖。那力道虽轻,却充满不容置疑的拒绝意味。
  不再看她,挺直的背影走入阳光之下。
  外头的阳光刺得让人睁下开眼,不知为何,也刺得她有点心惊,彷佛他的话里隐藏著什么极为不好的言外之意。
  第九章
  整整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问,他们才在日落时分抵达了秦苑。
  秦苑的苑王——秦天,早在大厅等待。秦天的身子硬朗健壮,双目精锐生光,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年已古稀的老人。
  “秦前辈。”一进大厅,左封迟抱拳。
  “请上座吧。”老人不多客套,直接问:“你见过碧灵剑了,那可有达到你心中标准?”凡离跟其他弟子们一一侧立厅旁,不敢打扰师父说话。
  “幸好此剑交到我大师兄手上,否则江湖必掀起无数风波。”宝剑若非落在名剑客手上,将会有多少人强取豪夺。
  “你说那是把好剑?”
  “好剑。”
  “与『灭冥刀』相比如何?”
  “两件兵器,将来必当齐名。”
  “齐名?”白眉一拱,秦天明显不满意这答案。再问了次:“只是齐名?”
  “刀与剑本不可相比。”左封迟只说事实,与老人锐利的目光对视,也不先移开目光。
  老人凝望他半晌,眼底逐渐透出一丝欣赏。“多年不见,你这无畏的脾气还是跟当年一样。”
  秦天接著不著痕迹地打量了一旁正肆无忌惮吃著糕点的小姑娘,她手旁也有一只跟主人同样大方的黑猴,大刺剌地坐在太师椅上,糕屑吃得满桌满地,让一旁的凡离急得满头生汗,猛跟这位小姑娘提示,这小姑娘却完全无动于衷,自得其乐得很。
  说也奇怪,一般小辈若如此无礼,不免惹人生厌。但这眼睛像猫儿的小姑娘,吃起东西的满足模样,彷佛在享受人生一大乐事,天真烂漫得可爱,自然而然让人不舍苛责,甚至有想多端些东西来招待她的冲动。
  “这位是劣侄——凤芸侯。前辈多年前曾见过一面。”左封迟没有起伏的口气在介绍到她时多了些情感,毫不指正她眼下的举止,显是有意纵容。“侯儿,还不跟前辈问好?”
  “老爷爷,你好。”她恭敬地点点头。发音不清,因嘴巴正忙。
  老爷爷?!
  一旁所有弟子同时飙出冷汗,秦午阳却“噗”地喷笑出来;若是平日凡离会赏他一拐子,但现在他全副的心力都在师父的反应上。
  秦天自然也注意到凡离不寻常的关注,更加留心这位完全不畏他威严的小姑娘。
  就见一张笑眯眯的小脸,直冲著他笑。
  那实在不算是一个斯文的笑法,但干净又充满朝气,彷佛可以扫去人心中的阴霾,使人舒坦,不自觉对她放下所有防范跟提防。秦天看看性情寡淡的左封迟,跟正直严肃的凡离……打量的目光中有著深思。
  “左少侠远道而来,想必你跟令贤侄都累了吧?”秦天道:“老夫知你好静,已安排了秦苑最清幽的西苑上房,这就让弟子带你们去休息。”
  “晚辈有个不情之请。”左封迟说道。
  “但说无妨。”
  “日落后晚辈习惯一人练气养息,不能有丝毫分神,希望能不受任何人打扰。”
  “就依你所言,日落后所有秦苑之人皆不准去打扰你。若有任何需要,苑内所有下人皆听你使唤。”秦天慷慨应允。
  “谢谢前辈。”
  一轮明月高挂天边,远远传来竭力压低音量的骚动声,一忽会儿在左边,一忽会儿在右边,夜晚的骚动已持续好几日了,那隐含为难的低喊声在夜色里缓缓飘散开来。
  叩叩叩!窗上传来急促的敲击声,还配著两声“吱吱”猿叫。
  一会儿,无灯的室内传来没有起伏的低冷嗓音:
  “夜深了,回自己的院落去。”
  窗外的纤瘦人影听了,轻撞了窗户几下,却发现窗户坚固反锁上了。她先是呆了下,失望地挨靠在窗边,然后认命矮下身,蜷伏在小小窗台上,似乎就准备这么克难度过一夜。
  “你到底有什么事?”
  “吱吱!”回应的是猴叫声。
  “开口说话。”霎时冷了两分的语气。
  好一会儿,哀怨万分的人儿才隔窗开口:“那软软的床我睡不著……爬上屋顶睡,都会有人赶我下来。我那边不能睡,换了另一边也不行,连那棵看起来很大很舒服的大榕树,他们也说不可以让我这客人睡……”树借睡一不会怎样?山下的人好吝啬喔。她实在不明白。
  “……”室内的人无言以对。
  “不过我一踏进你的院子,他们就不敢靠过来了耶!你不让我进去没关系,我只要有屋顶就可以了。”窗外黑影坐起身,发出爬上屋顶的声音。
  “侯儿,你不能睡在这里。”侯儿所惊扰到秦苑的人……应该还在附近吧?“女眷的住处在南院。”
  “我只是睡在你上面而已,有什么关系?”她人已在屋顶上喊。
  远处开始发出议论骚动声,若非左封迟耳力绝佳,恐怕不会听见。他轻轻蹙眉,并没有发现凤芸侯的话有哪里引人误会,只是再次怀疑自己这些年来的教养之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看来即使把她赶开,她仍会像前几夜那样溜出秦苑,不知上哪棵树过夜去。背靠著床柱,他在黑暗中沉思,久久才妥协道:
  “下来吧。”
  “你肯让我睡屋里吗?”意外惊喜的声音,立刻来到他窗外。
  “窗外有棵黑板树,你就睡那里吧。”
  “哼。”她就知道!虽不满意,但他不赶自己走了。她赶紧跃上树,用身体试试躺起来的感觉,摸了摸树身,她咕哝道:“有点小,不过勉强可以接受。”
  “要不要绳子?”半夜摔下来可不好。
  但他的关心却让她吹胡子瞪眼。“我睡树睡了十多年,以前比这小很多很多的我都睡过,从来没有一次摔下来过!”他瞧不起她啊?
  “那是因为你那时块头还小。”轻叹。
  “总之我不会摔下来的。”她信心满满,身旁应和“吱吱”两声。
  “随你吧。”
  接下来便是一阵安静,凤芸侯窝在并不舒服的树上,却满心喜悦。只不过是他难得愿意跟自己多说几句话而已,为何她就觉得这远比学舞剑、跟玩游戏都还要开心上好几倍?
  “好奇怪哪……”她按按自己的心,发觉那节奏有点怪异。
  “什么?”低低地询问,那声音跟平时完全一样,在格外安静的夜里听来却音外充满迷惑人心的力量。
  “没、没什么……”她猛踢了一下脚,把脚伸直,差点把黑猴给踹下去!
  “吱!”黑猴受到小小惊吓,由主人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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