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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寒暖妾心-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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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若有所待,斩钉截铁:“我,不曾恋过弈少爷。”
  却原来,从一开始,他便错看了她的心。
  因为心怀定见,所以他看不见,在他回到山城时,有意无意总在身边的灵秀身姿;忘了深思,她眸中重愁,有几分是思亲,有几分是悲己;没有发觉,她苦守城头,开始为他等待;也竟然忽略,她在他身上停留的目光……
  司马昂,你何其愚钝!
  她明明,只在他面前卸下防备,愁颜悲容,也只在他眼中放纵;她明明,从未因弈儿开颜,芳心似舟,飘荡彷徨,一任苦风凄雨,何曾似得托檀郎;她明明,痛哭失声,对他说“我一直等一直等……”
  他却一再一再错过。
  顾虑重重。
  因为她是弈儿未来的妻,以为她视他如同一个长辈,认定她心许弈儿。于是退开,于是逃避,于是……就这样放弃。
  修长秀致的眉舒展开沉沉的愁,却又压上密密的心疼与自责,为她受的苦,为自己的粗心武断。
  自以为是不为她增加负担,到头来,却令她加倍痛苦。
  若不是小舞儿勇敢地跨出这一步,他与她,今生就此错过。
  温柔清澈的眼消释去深深的苦,却又浮起浓浓的庆幸与后怕,为她终于站到了他面前,为他们险些抱憾终生。
  他伸出一指,轻轻抚过平滑的纹理,轻喃:“还好……”
  还好小舞儿比他更清楚她自己的心意,还好小舞儿比他更有勇气,还好小舞儿来到了他的面前,还好他们不会再错过了。
  木有相思文,琴有别离音。
  修长的指轻拂琴弦,“叮咚”悦耳的音调来自古调《风求凰》,悠扬清越中流淌出的是无限柔情,优美的唇衅勾勒着柔柔的弧度,是全然的欢喜开怀。
  终身持此调,岁寒不改心。
  从今后,只有相思,不再别离。
  这张古瑶琴,不奏别离音。
  她千里送琴,送的,也是情。
  九爷,能懂她的心思吗?
  封舞斜倚栏杆,美目映进楼外晶莹的雪景,纤指扭成十个白玉结,翻来覆去,眼花缭乱,一颗心悬在喉咙口。
  她梳洗未毕,便有人在楼下,提高了嗓门聊天,摘要如下:爷将自己独个人关进了书房。
  一刻钟后,另外两个人“经过”楼下,仍然高八度对讲,摘:爷还没出来。
  二刻钟后,又换了两个人,其中之一声音宏亮无比,极似之前与人“咬耳朵”的“剪刀手”,摘要:爷在房里弹起琴来了,可是没人听爷弹过这首曲子,不知曲名。
  然后,之前那一次,那位总管大人特地跑到这边来询问九爷的下落,立刻有人以十分端正的恭敬态度大声回答:“爷刚才背着一个木盒子出门去了。”
  最惨就是最后这一句。
  封舞如坐针毡,忐忑不安。
  九爷该不会没领会她的心意,当真以为她送张琴给他,试了半天音后,发现什么问题,于是找琴行修琴去了吧?
  她在司马山城上百张瑶琴中挑了这张毫不起眼的漆鸣琴,可不是为了给长安的琴行找活干的。
  秀美的俏容隐隐含着焦灼,玲珑玉耳细细收集着窗外声响,连人家夫妻拌嘴都偷听去了,却不再有人“凑巧”路过。
  九爷还没回来么?
  她蹙眉含愁,却听到轻巧的脚步声自前庭向小楼走来,穿过那条长长的垂花廊,轻快地踏上木梯,向她这间房走来,一步步,似踏在她心上。
  不是九爷。
  九爷的脚步,不徐不疾,始终保持一定的节奏,忧雅闲逸,更因为他深厚的内功修为,轻悄无声,不沾人间烟火气。
  而来人的脚步,却似那个被九爷罚了扫地的万紫,连急促的节奏也一样,只是这次足音偏重,应是拿了什么重物。
  足音至门边停了下来,脆生生的女声唤道:“小舞姑娘,小舞姑娘。”
  封舞合拢窗扇,走回门边,拉开门。
  脸圆得似个苹果的万紫漾开笑脸,甜甜道:“小舞姑娘,爷遣奴婢来给您送东西。”
  嘿,难得爷知情识趣,也知道“定情信物”是应该要互赠才有意义的。
  嗯嗯,孺子可教也。
  不枉她和千红,三五年前便开始碎碎念叨,教他如何讨女孩家欢心,早日为她们骗回个女主人来。
  开心地抬手,亮出手上的礼物,期待着封舞会有欣喜的反应。
  封舞垂眸,低敛的视线怔望着少女手中长方木盒,吐息转急,良久,才轻声道:“放在桌上吧。”
  退开了身子,也避开万紫要她接过木盒的场面。
  咦?为什么小舞姑娘不太高兴?
  万紫纳闷的进了房,依言将木盒放在桌上,笑道:“姑娘不看看是什么东西吗?”
  上好檀木制成的木盒,由能工巧匠雕绘出精美绝伦的图案,镶嵌着价值连城的珠宝,用来当做礼品的外包装,不但显示出礼物的名贵,也体现了送礼人的诚意,小舞姑娘怎么反而不高兴起来了?封舞站在桌前,杏瞳死死盯住木盒,竭力控制自己莫在人前失常,玉手簌簌,却难自禁,提不起勇气。
  这木盒,分明是她装琴的。
  当日选择这只价值比那张琴高出百倍不只的琴盒装琴,正是因为它雕的是二十八星宿的星云图,珠玉镶嵌的正是那二十八颗星星的位置,而司马昂的“昂”,是西方白虎中的第四颗。
  弈少爷当时还笑说,拿这只“天翼盒”装她那只漆鸣琴,小心发生买椟还珠的惨事。
  听万紫适才的脚步声与琴盒放置桌面的响声,九爷不止还了她这个“椟”,连其中的“珠”也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她站在桌前,死死瞪住木盒,似看到择人而噬的怪兽。
  若九爷原璧奉还,还了她琴,拒了她琴,她如何自处?
  万紫催促:“小舞姑娘,快开盒子呀。”
  呜,她等的好心急,为什么正主儿却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只会直勾勾盯着盒子看?
  嗯——该不会是小舞姑娘听到爷送她礼物,欣喜过度,整个人都变傻了吧?
  瞅着少女忽然间迟钝的模样,对照起弈少爷派人送来的信中提到的小舞姑娘对爷一片痴情,从四岁开始就发誓非爷不嫁等等内容,万紫自觉她的猜测与事实十分接近。
  啧啧,瞧瞧小舞姑娘这副模样,她对爷的痴情真叫人为之掬一把同情泪啊,呜呜,好可怜哦。
  封舞贝齿微挫,一片空白的脑海中突然浮起九爷曾说过的话:“小舞儿,你已经不是娃娃了。有些事,不是你不去碰就可以当做没发生的。”
  这是今年小寒那晚,九爷对她说的。
  月夜下,她伤心梦碎,肝肠寸断,却依然可以感受到,九爷话语之外,对她深深的疼惜。
  从小到大,她一路跌跌碰碰,趟趄蹒跚,没人会伸手扶她一把。只有九爷,每年短短相聚,却满满关怀牵挂,微盲大义,沮语和声,一条条人生大道理寓于话中,一心只盼她好,即使独行,也能走得平安。
  她怎么能辜负?怎么能辜负?
  颤抖的玉手,坚定地按住盒盖,一点一点掀开来。
  “呀,好漂亮的一匹布呀。”
  耳畔,传来圆脸少女清脆的叫声,欢快如山泉潺潺。
  黯淡的美目跃起灿烂喜意,亮如寒星,纤纤玉手捧起盒中那端绮罗,摊开来细细端详,惊喜不已。
  鲜艳密滑的大红罗绸上,五彩丝线绘就对对鸳鸯,交颈比翼,不离不弃。
  这,这是九爷的回答吗?
  客从远方来,赠我一端绮,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如胶似漆中,谁能别离此?
  她呆视这五彩富丽的绮罗,突然间失去所有力气,布匹重重落回桌面,而她热泪盈眶,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
  上天如此垂怜。
  万紫瞠目看她断线珍珠般落泪,手忙脚乱,“姑娘不喜欢这匹布,我叫爷去换个花样的就是了,别哭呀。”不过大过年的,不知道爷是从哪弄来这绫罗绸缎。
  爷也真是的,没见小舞姑娘的衣裳都是素雅的颜色,映得人也似神仙般出尘脱俗。如今偏去挑了块这么花糟糟的一块布,难怪小舞姑娘不满意了。
  呆爷,一点都不了解姑娘家的心思。
  少女同仇敌忾,帮她怪罪起平日视若天人的主子。
  这样下去,爷三十岁还娶不到老婆。
  这可不行呀。
  她们这些跟随爷的侍从一个个都找到伴侣,成双成对,反观爷一个人形单影只,爷自己不觉得,他们却觉得爷有时候寂寞的令人心酸呢。
  爱慕爷的姑娘虽多,他们还是第一次见爷对一个姑娘如此着紧的,当然也跟着另眼相看,替爷摇旗呐喊。
  “不。”封舞伸出手,揽抱起绮罗,泪落如雨,纷纷打湿绸面,唇畔却弯起绝艳浅笑,“我喜欢,我很喜欢。”
  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
  还有什么花样,可以如此贴切地体现出这句诗的意境?
  怔了怔,能说会道的少女口风一转,顺势帮自家主子一把,“对呀对呀,这布料这样吉庆,绣工又精致,将来姑娘和爷成亲的时候穿正好,新娘子可不正该穿些大红喜气的衣裳吗。”
  三言两语,立刻拗成她家主子的英明神武,深谋远虑。
  心底想的却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自己喜欢的人送的东西,再怎么也是个宝。
  爱情果然伟大。
  见封舞俏脸和绸缎一样红,却没有反驳她的话,她暗地里三呼万岁,飘飘然地差点当场狂笑。
  爷终于卖出去了,哈哈。
  得意忘形地将嘴角咧到耳根,万紫笑眯的眼突然瞟到门外的身影,失控的嘴角立刻收拢复原,叫得好不响亮:“爷,您来看小舞姑娘呀。”
  封舞乍然抬眼,手中的绮罗又一次“咚”的敲打上桌面,两方就此结下不解之仇。
  “九爷……”她怯嚅,想到自己又哭又笑的窘相十有八九皆落入他眼中,脸上炸开艳红云霞,已经红过那匹被她摔了两次的可怜的绮罗了。
  她今天一个上午脸红的次数,比她前十五年加起来还要多。
  封舞泄气地垂下眼睫,好不懊恼。
  她也想在九爷面前表现出落落大方,优雅稳重的成熟女子风范呀,而不是现在这个毛燥燥、沉不住气的小丫头片子。
  司马昂颀长身躯立在门外,目中射出又爱又怜的光芒,望着脸上犹沾泪珠的封舞,口中却道:“万紫,还不到前厅帮千红换窗纸去。”
  过河拆桥,坏蛋爷。
  万紫噘起小嘴,规规矩矩向封舞行了礼,转身退下,经过他身边时,还耸起小鼻子做了一个鬼脸,逗得司马昂莞尔。
  明明上个月刚换的窗纸啊,除了被他们弄破的一二三四五六七……间房间以外,哪里需要换新的了?
  呃,那些窗纸,都是他们为了挖这样那样的秘密时,人为破坏掉的。
  干了这种事情的少女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大眼一转,见主子进了封舞的房,蹑手蹑脚的又转了回去。
  独家消息呢,嘿嘿嘿……
  “万紫,你要是敢偷听的话,我下个月起就把飞云调回山城去。”
  微含笑意的声音自她“向往”的那间房内飘了出来,两条线条优美匀称的玉腿僵住,钉在原地。“爷最讨厌了!”
  哼,不听就不听,有什么了不起。
  咚咚咚……重重的脚步压过走廊,将楼梯从上到下,恶狠狠蹂躏一遍。
  爷是笑面虎!
  好有趣的姑娘呢。
  封舞失笑,晶莹的泪水挂在颊上,浅浅的酒窝却又跑出来见世面,好奇地道:“为什么她怕飞云被调走?”
  司马昂悠然踱至她身前,微笑道:“飞云是她的未婚夫,他们正打算下个月成亲,你说她要不要怕?”
  温柔和雅的声娓娓解说,他温暖的指抬至她眼底,轻柔地拭去泪迹。
  封舞停住呼吸,感觉他干燥暖和的指腹柔柔吸干她的泪水,脸颊的温度随之飙高,却不闪不避,细尝着他独有的温柔,笑道:“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九爷是这么会捉弄人的呢。”
  他也是现在才发现,小舞儿是这么容易脸红呢。
  司马昂浅浅含笑,若有所指的目光落在那端绮罗上,低语:“我没打算要你把这匹绮拿去做衣裳。”
  封舞柔滑细腻的双颊立刻红到另外一个更高潮,烫得可以煎鸡蛋,动了动樱唇,又一言不发地垂下头去。
  那你想拿它做什么?
  她才不会这么问,傻傻钻进九爷的圈套里去。
  小舞儿的脸再红下去,会不会滴出血来?
  司马昂有些担心地想着毫无前例可循的疑问,不舍得再逗弄她,柔声道:“虽然东西叫万紫拿给你了,可是有一件事,我想还是当面向你比较合适。”
  封舞努力稳住呼吸,试图拿出“落落大方,优熟稳重的成熟女子风范”来,只可惜不太成功,“什、什么事?”
  司马昂向她漾出会令她心跳失控的招牌笑容,悦耳的声轻轻吟道,似情人耳畔的絮语,“孑孑干旄,在浚之郊。素丝纰之,良马四之。彼姝者子,何以畀之?”
  (高高飘荡旄牛旗,仪仗来到浚城郊。雪白丝绳镶旗边,骏马四匹向前奔。美丽动人好姑娘,你要什么送给你?)
  “孑孑干,在浚之都。素丝组之,良马五之。彼姝者子,何以予之?”
  (高高飘荡鸟隼旗,仪仗来到浚城头。雪白丝绳镶旗边,骏马五匹向前奔。美丽动人好姑娘,你要什么赠予你?)
  “孑孑干旌,在浚之城。素丝祝之,良马六之。彼姝者子,何以告之?”
  (高高飘荡羽毛旗,仪仗来到浚城里。雪白丝绳镶旗边,骏马六匹向前奔。美丽动人好姑娘,你要什么聘娶你?)
  温柔温雅的声音诠释着热烈直接的情意,无比动听,封舞沉醉其中,悠扬的旋律萦耳不绝,好半天,才理解到歌中的含义。
  九爷,在向她求亲。
  刚刚回复白皙的粉颊立刻换色,这一次,封舞从发尖到脚趾,全都红透。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人在这么快的时间变色变得这么彻底。
  司马昂叹为观止,一本正经地收藏起笑意,免得她窘上加窘,在楼板上打个洞躲到一楼去。
  “我……”封舞讷讷低吟,无措的双手扶着桌面,触到桌上的轻绸,凝视着成双比翼,渐渐镇定下来。
  眼前的,是她生命里,最最爱护她,她芳心所寄的男子。
  鸳鸯白首,同甘共苦,结发同心,不离不弃。
  这,本来便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她紧握住一手绚丽,抬眸迎视他温暖眸光,含羞笑容美似清莲,“我只有一个要求。”
  司马昂浅笑柔声,无限呵宠,“小舞儿,我在听着。”
  封舞抚绣凝眸,深情款款,“我只求婚期定在小寒日。”
  从四岁至今,年年小寒缘有他伴。
  她希望,今后年年亦如是。
  一代才女流传千古的诗篇在心中反复吟诵,她眼底驻人清朗俊影,镂心刻骨,情深似海,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尾声
  在另一头——
  山城八卦站。
  “听说了吗?小舞到长安去了。”耳语般的音量,清晰的传人房中每一双耳朵里去: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因说话者热血沸腾的兴奋,而令其中充满了惊叹的戏剧性。
  呵呵呵,嚼舌根啊,他的最爱!
  少女清脆的声“嗤”了一声,不屑地道:“谁不知道啊,八百年前的新闻,现在还拿来卖弄。”
  说话声神秘兮兮的“嘘”声道:“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去的吗?”
  另一名女子低柔的声道:“不是说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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