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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们都以为他会继续在美国发展,毕竟那儿机会多,是个可以作梦、可以追求的国家。”思浩恍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难怪他要出国前,突然跟我说他一定会回来的,我想他就是为你而回来的。”
雨诗点点头,喉中梗著什么让她无法言语。
“思瀚脾气比较坏一点,你不要跟他太计较。”思浩一片好心,又歪著头思索,“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固执,最大的缺点也是固执,有时候脑子就只会用一种方式思考,我想,你只能以柔克刚,慢慢开导他了。”
“嗯……”花生汤明明很甜,为何她会觉得苦?
“总之,你们要好好相处,我们都等著喝喜酒呢!”
“思浩哥想得还真多。”雨诗只能以强颜欢笑面对。
“糟糕,我好像变成一个唠叨的老头子了!”思浩拍拍自己的头,轻笑起来。
吃过花生汤,思浩付了帐,又替雨诗牵车,两人慢慢走在路上,就像一对刚买完菜要回家的夫妻,如果可能,雨诗真希望这段路没有终点。
但就像过去,她的希望从来都不会实现,走到巷口,雨诗牵回脚踏车,微笑道:“思浩哥,送我到这儿就好了,你快回家吧!”
她想目送他离去,就当这是最后一次,让她牢牢记著他的背影。
思浩摸了摸她的头,就像以往他常做的那样,“不知不觉中,你都长这么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安静的小女孩了。”
“是呀!”其实,她并不愿长大,她多想回到十几岁的时候,那时他还没交女朋友,而她还可以偷偷想著他。
“看你篮子里买的都是思瀚爱吃的菜,今晚一定是要做饭给他吃吧?”
“嗯……”她不能否认。
“我也该回家了,书萍在等我。”思浩看看手表,拿起公事包和书本,“星期天和思瀚回来吃饭,爸妈都等著你们。”
“好……”她总是难以拒绝他的。
“再见!”思浩转身离去,最后一抹夕阳映在他的衬衫上,黄昏总让一切变得迷离朦胧,雨诗觉得自己的眼眶就要溃堤了。
再见……再见……她在心底默默低语!像是告别了一个梦、一幕回忆、一段人生。
转过头,她牵著脚踏车走进小巷,百般滋味一起涌来,说不出是酸还是甜。
抬起头,她却看见程思瀚站在屋前,满脸的肃杀之气,低哑的问:“上哪儿去了?”
吓死人了!他……他站在这里多久了?他该不会看到什么了吧?雨诗垂下头,不知怎么会有心虚的感觉,“买菜去了。”
打开门,把车牵进小院子里,她一样一样把菜提到屋里,躲进厨房不想出来。
程思瀚却没打算放过她,冷冷看著她的举动,站在饭桌旁问:“买菜买到天都黑了?竟然还要我等门?”
“要不你就打副钥匙吧!”这已是她所能容忍的极限了。
“说得好像施舍一样,是不是因为刚才去会了旧情人,现在不敢跟我正面冲突?”
他还是看到了?雨诗肩膀一颤,停下了洗菜的动作,“你明知道他不是我的旧情人,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明明就是!”程思瀚转过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都扎在她心头,“或许你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就是你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你为了他才离群索居、才郁郁寡欢,你从头到尾就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你说够了没?”相对于他的激动,她显得相当冷漠,任何人都不愿自己的心事被如此揭露出来。
“他都已经结婚生子了,为什么你还要那样痴痴目送著他?为什么你就不会那样看著我离去?我到底有哪一点不如他?他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高中老师罢了!”
他不懂,他就是不懂,他是这么努力、这么渴求,为何她还不能感受他的真心?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她头昏起来,太多情感纠结总让她混乱不已。
“不行!”程思瀚不肯让她回避,“今天我一定让你知道,你必须彻底忘了他,你必须完全接受我,你听清楚了没?”
“感情是无法勉强的……”她该如何解释?她自己也不喜欢这样呀!
“你也知道感情是无法勉强的?那你为什么还对他留恋不舍?”
两人吵得没有结论,雨诗只觉头更昏了,“拜托!我很累,我想休息。”
她走向卧房,轻轻在枕边躺了下来,程思瀚看她脸色苍白,这才稍微软化下来,“我说话太大声了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我今天赶著画图,又忙著去买菜,我不大舒服。”她叹口气说。
即使有天大的事情,程思瀚还是不愿看她如此脆弱无助,于是他伸手轻抚著她的发,一下又一下的,两人间的争吵彷佛也跟著平息下来。
但这和平并未持续太久,当程思瀚想抽张面纸擦汗时,却无意间看到化妆台上有个长方形的盒子,那让他眯起了眼睛,打开一看,果然就跟他猜想的一样!
“你还留著这支钢笔?你竟然还留著!”他把笔丢在地上,还用脚不断踩著。
“你做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雨诗坐起身,来不及阻止,只觉得她的心彷佛也跟著被丢在地上、被狠狠踩著。
他不让她去捡,硬拉开她的双手,“这种东西,我可以买一千支、一万支给你!”
“我不要你买给我,我就只要这一支!”那是她初恋的回忆,她少女时代最珍惜的东西呀!
程思瀚听了更火,弯腰抓起钢笔,打开窗户往外一丢,钢笔飞得得好远好远,不知滚到哪个角落或水沟里了。
“这样看你怎么办?”他得意的大笑著,却带著些许的苍凉。
“我要去捡回来!”她转身要跑出门,却又被他给拉回来。
“休想!你对他就这么死心塌地,事情都已经过了多少年,你还留著他的东西做什么?你简直蠢到了极点!”但他自己更蠢,他竟然从小就喜欢这个蠢女人!
“不关你的事,我只是默默地喜欢他,我又没有破坏他们的家庭,我不要你管!”雨诗眼眶一红,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泪水。为什么她不能怀念著他?为什么她不能抱著回忆生活?她连偷偷作梦的权利都没有吗?
看她潸然落泪,他将她抱入怀中,语气仍是很坚持,“不准哭!不准你为那支钢笔哭,我要你忘了我哥,我要你忘得彻彻底底!”
“我就是忘不了他,你怎么样都不能让我忘了他……因为你比不上他,一点都比不上!”她也不知这是真心或赌气的话,只因她脑中混乱得要命。
他深吸一口气,“你再说一次看看。”
“我讨厌你!”她的小手捶在他胸前,“从小我就讨厌你,我不要你的一千支、一万支钢笔,我只要你哥哥的那支钢笔……”
他冷冷一笑,“好,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一文不值,很好!”
“你走开,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恨透你了!”
他说走就走,重重关上大门,没过多久就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然后车子开出了巷口,卷入了人车潮流之中。
雨诗告诉自己,这是对的,这是好的,他们本来就不适合,这么一吵就更不需复和,以后各人走各人的路,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慢慢蹲了下来,坐在墙角,抱著双膝,眼泪一滴滴、一串串流下,默默哀悼她初次的暗恋,以及逝去的青春。
三天了,那家伙消失三天了。
照理来说,雨诗应该觉得耳根清净、轻松惬意才对,因此她天天守在家里,对著画纸专心工作。
但她似乎产生了幻听的症状,不时听到电话、手机和门铃的声音。
每次电话响起,她总会没来由地心跳加快,等发现那是编辑、是妈妈、是朋友打来的,那加快的心跳又突然缓慢了下来。
每次门铃响起,她也会急忙整理一下仪容,然后深吸口气打开门,却是邮差来送挂号信,是第四台的收费员,是推销羊奶的人,让她紧张的心情顿时冷却下来。
难道她在期待著什么吗?不!她对自己摇头,她才不会等他呢!
只不过是热闹的生活转眼平淡下来,所以稍微有些不适应罢了,以往她还不是一个人过日子,现在她当然找得回原来的自己。
一个人起床、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洗澡、一个人睡觉,没有人会跟她挤、跟她闹、跟她吵,多么悠游自在……
只要她少发呆一点,少出神一些,随著时间过去,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午后,刚刚下了一场轰隆隆的雷阵雨,转眼间大地又化为平静,彷佛那一场惊天动地的风雨不曾来过。雨诗坐在摇椅上,望著院子里的花草,还有那澄净的天空,不知自己的心究竟飘到了哪儿去?
“铃铃!”电话声突然响起,她被吓得几乎跳起来,转身看著那具没有生命的机器,却让她心头颤抖不已。
“喂!请问找哪位?”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
“我找你。”程思瀚的声音冷冷传来。
终于,他打电话来了!有如爆满的气球被针戳破,不知这是解脱或是束缚?她却也淡淡的回答,“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们应该无话可说才对。”
“一个小时后会有司机去接你,今天晚上有个宴会,你打扮一下跟我出席。”
“什么?你别闹了!”她根本毫无准备。
“就这样!司机会准时到。”他没让她有拒绝的机会,直接挂上电话。
这家伙!他以为他是谁呀?雨诗瞪著电话,气得差点想砸了它。
她才不去呢!如此坚定地告诉自己,但随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怎么办?她该如何是好?万一那是很重要的宴会,万一他没有女伴会很失礼,那她岂不是让他糗大了?
记得妈妈说过,男人都是死爱面子的,在外至少也要给他留点尊严,要吵要骂就等回家关上门后再说吧!
当她一边这么想著的时候,已经一边开始挑选衣服、鞋子和配件了。
唉!她真讨厌自己,心软得无可救药!
穿上八年前在思浩和周书萍的订婚宴上,她特别定做的粉蓝色小礼服,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穿上了,没想到会在这一天再度亮相。
看著镜中的自己,礼服仍然相当合身,但八年的岁月已经从她身上走过,从一个暗恋中走出来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独立且成熟的女人。
那时,是为了思浩的订婚典礼,今天,是为了陪程思瀚出席晚宴,她跟这两兄弟的缘分,可真是扯不清、理还乱……
一小时后,司机准时抵达,轻轻按下门铃。
“来了!”雨诗打开门!看见一位年轻的司机,脸上带著惊艳和害羞的微笑。
“夏小姐,你好,请上车吧!”
“谢谢。”拉著裙摆,踏著高跟鞋,她心中有点不真确的感觉。
车开得很稳,在音乐低回中,雨诗默默望著窗外,橙红的黄昏逐渐转为深蓝的夜空,这八月的夏夜多么宁静美好。
就好像……就好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让她想起许多点点滴滴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怎么会?怎么会就在一眨眼后,那些仍然历历在目的往事,就这么成了从前、成了回忆?而此时此刻、而今夜今夕,是否也很快就将成为过去?
呵……感触良多,据说这就是变老的象徵呢!她对窗上自己的倒影笑了笑。
车子开到台北的凯悦饭店,司机走下车为她开门,“夏小姐,宴会厅就在二楼,你一走进去就可以看到标示了。”
“谢谢。”雨诗深吸一口气,准备好面对这一切。
“这是我的荣幸。”那位司机笑得非常真诚。
看到高雅的雨诗走近,服务生主动打开大门,彷佛也为她的美丽而赞叹,雨诗点了点头致意,啊!真不知今晚会是一个怎样的晚上?
当她步上阶梯,一走进会场,程思瀚立刻就发现她,走上前紧握住她的手,唯恐她随时会溜走似的。
“你在搞什么?”她皱起眉,低声问道。
他不针对问题回答,反而低头舔过她的耳垂,“你好漂亮。”
“你!”明知她最不能忍受这种挑逗,这会儿害得她双颊都发热了,“到底叫我来做什么?”
“今天是台北分公司的开幕酒会,我要让你看看这场面。”他像个邀功的小男孩,就只等待她的一句赞美。
“真的?”她环顾四周,恭贺的花圈、红底金字的布条、盛装前来的宾客,在在都说明了这是一场重要的开幕仪式。
“怎么样?”他把玩著她的耳环,语气懒洋洋的,神采却是意气风发的。
“天……恭喜你,今天对你一定很重要。”撇开吵架冷战的事情不说,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他刮目相看。
“是的,今天对我是很重要,所以你必须陪在我身边,听到了吗?”他期盼这天已经太久,他要跟她分享一切的荣耀。
雨诗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左前方有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Joseph,这就是你常提的那位小姐吗?”一位身穿红色紧身礼服的女人向他们走来,她看来像个混血儿,五官分明,有著棕色的长发和黑蓝的眼珠。
Joseph?雨诗这才知道他的英文名字,她发现自己很不了解他。
“安琪拉,让我替你们介绍一下,她是夏雨诗,我的女朋友,这位是安琪拉,力凯企业的总经理。”程思瀚替两人介绍道。
“你好。”总经理?真不简单!雨诗心想,她一定是位重要人物,连忙微笑致意。
安琪拉笑得别有含义,“夏小姐,我一直想见你,今天总算达成心愿了。”
“咦?怎么说呢?”雨诗不太懂。
“Joseph对你很专情喔!”安琪拉故意拍了拍程思瀚的手,“你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倒追他,但是他都不为所动,你真是教人嫉妒啊!”
尽管这是开玩笑的口吻,雨诗却觉得背脊发凉,安琪拉那眼神让她隐隐不安。
程思瀚拥住雨诗的肩膀,对安琪拉说:“你说得没错,雨诗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一定会好好宝贝她的。”
安琪拉但笑不语,但那微笑却是冷冷的。
在这商业晚宴上,自然有许多人上台致词,这会儿刚好轮到程思瀚,于是他亲了亲雨诗的面颊说:“等我一下。”
雨诗留在原地,看他充满自信的走上台,用中文和英文发表演说,在这一刻,她心中充满了以他为荣的骄傲。
“Joseph很有本事,我们董事长很欣赏他,才会投资大笔资金在他们这几个资优生身上,让他们年纪轻轻就有能力创立公司。”安琪拉又开口道。
雨诗这才发现身旁还有人,她竟看得有点出神了,赶快回魂吧!
“嗯!我相信他确实是很有才能的。”
公事的话题只是个引子,安琪拉要慢慢导入正题,“听说你比他大两岁?那么我们两人是同年了。”
“哦!是吗?”雨诗其实看不太出来对方的年纪。
“不知你是花了多少钱才买下他的?我很想知道那价码。”安琪拉伸出舌尖舔著唇角,贪图的意念非常明显。
雨诗心中一凛,终于了解这女人的用意,在她还来不及多想之前,一句较劲的话已经顺口溜出,“我一毛也没花,他是自己送上门的。”
“哼哼!你可真有本事!”安琪拉沉下脸,转过身昂首离去。
雨诗把注意力转回台上,程思瀚看起来英俊得不可思议,原来他的“身价”这么高,还有女人愿意出钱买他!要是他听到这番对话,恐怕会气得跳脚吧!
演说一结束,雨诗跟著众人拍掌,直到程思瀚再次回到她身边。
“我的表现怎么样?”他只需要她一个人的肯定。
“还用问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