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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齐瞪着大门,缄默很久。
第十章
心恬消失了整整一个多礼拜。
她回东部老家去了,看望家中的长辈,然后又搭火车绕南回到屏东,再换车到垦丁去度了几天假。
她从来没一个人旅行过,但她听说这是忘掉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所以尽管害怕,她还是勇敢地尝试了。
她的初恋,因为对彼此认识不深,因为她爱得太盲目、太自以为是,所以短短两、三个月就夭折了。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够用心,凭她的真诚,一定可以打动易齐,让他敞开心胸接纳她。
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
她很想知道,当易齐一再地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时,他知不知道她的心里作何感想?或者,他从来就没在乎过她这个人,所以更别提会担心她的感受?
心恬失笑,为自己盲目爱着一个人的行径感到害怕。
她不会再这么傻了,被一个人背叛的感觉如此难受,她没勇气再试一次。
尽管,她常在半夜里喊着某个人的名字,然后全身是汗地哭着醒过来;尽管,在海边看见热恋中的情侣时,她会无端地感到落寞。但是,这样总好过一颗心平白去被人糟蹋。
所以,她彻底地断绝了和易齐的关系,她离开他的公司,离开她熟悉的台北,她逃到一个他找不着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在她离开的这段期间,没有人知道究竟她去了哪里。她也没有回公司办离职手续,还在三个月的试用期内,打通电话给公司人事单位就好了,何况,老板很清楚她为什么要走──
心恬在南部待了好几天,直到信用卡快刷爆了,她才拎着简单的行囊,搭车返回台北。
她一回到公寓,容容立刻开心地扑上来。
“心恬,你可终于回来了?我一直打你手机都不通ㄟ。”
“抱歉,我忘了带充电座。”心恬疲惫地笑。
其实,她是怕接某人的电话,更怕自己控制不住打电话给他,所以根本没开机。
她放下手中的行李,松了口气,坐在令人怀念的老旧沙发上。住饭店虽然很享受,可是依旧不比家里自在,这里有她熟悉的味道。
她望了一眼容容,后者打从她进门后便一直瞪着她,表情很是古怪。
“干么?这样盯着我看。我可先说明喔,没有礼物,也没有土产,我已经宣告破产了。”
容容听了翻白眼。“ㄏㄡˋ,谁跟你要礼物了?大家都是穷人。”这么看扁她?
心恬呵呵笑。“那你干么一直瞪着我看?才几天不见,你这么想我啊?”
“是啊,我是挺想你的没错。可是啊,有人好像比我还要想念你喔!这几天啊,他打了不下二十通的电话找你,吵得我差点没把电话线给拆了。你想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呀?”
“──谁?”心恬浑身紧绷地瞪着她。谁会那么急着找她?易齐吗?
她的脸热了,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像在沸腾。她不该感到兴奋的,她明明都已经彻底的想通了,为什么还会心跳加速?
她注意到容容暧昧的眼色,于是她立刻深呼吸来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佯装没事的低头找起报纸。
“ㄟ,今天的报纸咧?你收到哪里去了?”
呵呵呵,容容笑眯了眼。看心恬紧张的样子,就知道那男人和她关系匪浅。
哼,偷偷谈恋爱?!
她觑了心恬一眼,终于决定放她一马。她笑笑地说道:“好啦,不闹你了。那个人说他姓杨,是你公司的同事,他要你回来之后立刻拨电话给他。”
电话中,杨育丞的声音听来很激动。
“小白兔?真的是你?你跑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不到你。”
“小杨──你找我什么事?”心恬有些忐忑。
杨育丞这么急着找她,不该只是朋友间的担心而已,他会不会是知道了她和易齐不寻常的关系,所以才急着想找她确认?他应该很生她的气吧?
杨育丞听到了她的声音,总算放下心来,并且尽量小心不去刺激她。
“小白兔,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们出来谈。”
他们约在一间离她住处不远的咖啡厅,她一进门,小杨便朝她招手。
他起身替她拉开椅子,等心恬坐好后,他才招手请服务生过来。
“不好意思,突然决定离职,所以来不及通知你。”她低声说,不敢抬头去看那张过于亲切的笑脸。
“没关系的,你有你的苦衷。”小杨善解人意地说道。
心恬看起来清瘦了许多,真可怜,爱情这两个字真是害死人。
“对了,比赛结果怎么样?你们──你们都进入决赛了吧?”
呃──小杨略显尴尬。“是啊,都进入决赛了。”
心恬松了口气。“那名次呢?”至少,有前三名吧?
小杨低着头,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尴尬。实在不想再提这件丢脸的事,但,这正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没有得奖,我们公司这次没有拿到任何的奖状,我们落选了。”
“嗄?!怎么可能?”心恬张大嘴巴。
怎么可能连易齐都──这不可能的呀!
小杨无奈地笑叹了声。“原本在初赛的时候,你和易齐那一组的总分最高,而我排名第七;可惜前几天决赛的时候──易齐并没有出现,他弃权了,所以,我们输得很惨。”
弃权?易齐居然弃权了?为什么?他应该很重视这一场比赛才对的,他为这场比赛投注了那么多的心血,而他竟然在最后一分钟放弃了?
“为什么?”心恬感到好难过,毕竟她也曾经参与过这场比赛,她真的很希望易齐能够拿下第一名的,他绝对有这个资格。
“为什么?”杨育丞重复她的话,他淡淡地笑了。“原因,你应该最清楚才是。心恬,他是为了你才放弃这场比赛的,除了你以外,他不让任何人穿上那件礼服。”
为了我?心恬愕然。
易齐他为何要这样做?他不是不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吗?既然如此,他现在的举动又算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她整颗心都乱糟糟的,她不明白易齐,真的不明白呀!
然后,她又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小杨,你都知道了?”他不气吗?气她偷偷地和易齐交往?
小杨挥挥手。“你别紧张,我早就知道你们的关系了。当初,我的确曾经嫉妒过你,也很气易齐;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我想拜托你帮帮易齐。”
“我──我还能帮他什么?”心恬很不自在地转头看向窗外。
拜托,别找她,她已经不想和那个人再有任何的瓜葛了!
一旁,杨育丞缄默地望着心恬的侧脸。她看起来好冷淡,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易齐一刀两断了。不过,她的反应其实都在杨育丞的预料之中,早在来此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他忽然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哀伤、好烦恼。
“心恬,易齐他需要看医生,你劝劝他吧!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去,现在只有你能说得动他了,我拜托你,心恬,我想他一定会听你的。”
看医生?!
心恬并没有立刻抽回手,她脸色微白地蹙起了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杨育丞摇头,很忧伤地又叹了口气。“我前阵子去做健康检查,医生说──我得了爱滋。”
心恬怔怔地望住他,有好一会儿,她傻了。
爱滋?小杨得了爱滋?开玩笑的吧!
“我担心易齐已经被我感染,我想劝他去做检查,可是他不听。你走了以后,他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我想他现在连死都不怕了。”
死?!易齐会死?
心恬猛然一震,她回过神来。“小杨,你别吓我了,这一点也不好玩!”
就算小杨得了这种病,他也不可能会传染给易齐的,除非──
心恬忽地脸色一白,除非──他们俩曾经上过床?!
杨育丞无奈地苦笑。“我为什么要扯这种谎来吓你呢?我比谁都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还这么年轻,我的人生才走不到一半,我也不想得这种病啊。”
小杨说到这里,心恬的脸色已经白得骇人。
他说的,都是真的?!
“小杨,对不起。”她恍惚地抽回自己的手。“我想回去一个人静一静。”她拿起包包,慌乱地推开椅子,然后急忙地离开了餐厅。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小杨以食指和拇指勾起杯子,优雅地啜饮咖啡。
这女人,傻得多可爱呀?随便说说也信。
他怎么可能会得爱滋咧?ㄏㄡˋ,人家他到现在都还是处男ㄟ!不过,咒自己得病,这牺牲也真够大了。
易齐呀易齐,这个人情你打算怎么还咧?
晚上八点,同事都已经下班。易齐独自待在影印间里,惨白日光灯下,他对着碎纸机,将设计图一张一张地销毁。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他完全没有心思工作,画出来的图都变成垃圾,堆成一座小山。
他从来不知道失恋会令人疯狂到什么地步,现在他知道了,他连最喜欢、最得意的设计工作都做不顺手,灵感全失,他简直生不如死。
他也曾经试着找过心恬,打她手机,拨电话到她老家去问,甚至开车到她公寓门口堵人;可是都没用,心恬就像从空气中蒸发了一样,消失得很彻底。
之后,他放弃了。他知道心恬有意躲他,就算他登报寻人也没用,她不想见他,搞不好她还恨死他了。
碎纸机嗡嗡地响着,他回头又抱了一叠报废的设计图,一张一张喂给它吃。
罢了!感情这种东西,他天生就是后知后觉。心恬走了也好,省得留下来给他糟蹋。
不远处,他的办公室里忽然亮了一盏灯,“啪”地一声引起了易齐的注意,他轻轻放下手中的图稿,步出影印间,静静朝那开着门的房间走去。
握着手中的磁卡,心恬暗自庆幸自己并没有正式办理离职,否则她根本就进不了这栋守卫森严的大楼。
此刻,整个十二楼办公室都静得出奇,员工们似乎都已经下班了,可是灯却没有全暗,这表示易齐应该还在加班,他几乎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心恬轻轻推开他办公室的门,跨了进去。
里头没人,灯也是暗的,她摸索着墙边的电源开关,把灯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她所熟悉的景物,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空气中还有属于他的味道。没想到自己竟会在如此不堪的情况之下重回这里,心恬咬着唇,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然后,她看见了易齐为她所量身设计的礼服,它被挂在办公室的一隅,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奇异幽魅的光芒。
他竟然将它保护得这样好?这件衣服,他不拿去比赛,反而将它仔细地收藏在自己办公室里?
他是为了你才放弃这场比赛的,除了你以外,他不让任何人穿上那件礼服。
她想起了下午杨育丞说过的话,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
易齐你这个傻瓜,干么要放弃比赛?为了一件衣服,值得吗?
这或许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比赛了,为什么要放弃?他明明已经拿了第一名呀!
在她的身后,易齐也已经赶到。他望着眼前熟悉的背影,心跳有如擂鼓。
是她吗?是心恬?她回来了?
“心恬──你是心恬吗?”他不确定地出声唤她。
前方的人儿蓦地一颤,她缓缓地回过头来,两颗如星子般的黑眸水汪汪的,颊畔也已经湿透。
“你怎么──”
易齐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儿便已经飞扑到他怀中。“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被她异常大胆的行为给吓住了。
心恬搂着他强健的腰,哭得浙沥哗啦。
“呜──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不参加决赛──为什么不听小杨的话,去看医生──呜──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害得我好心疼──你坏死了──”
嗄?易齐听得一头雾水。“别哭别哭,小杨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那个家伙最爱乱讲话了!心恬怎这么好骗?
不过,他能把心恬骗来这里,也算是大功一件,可以将功赎罪了。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泪人儿,看她哭成这样,他真的好舍不得呀!
心恬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她抬起雾蒙蒙的水眸,哽咽说道:“明天──你跟我去医院,我们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要把你的病医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易齐听了表情一僵。“死?你说谁会死?”
“你不要怕,现在医学很进步,说不定很快就会研发出新的药──”
“慢点慢点。”易齐听不下去了,他索性用手捂住她的嘴。“是谁告诉你我快死了?小杨吗?”真是够了,啥不好骗,居然骗说他要死了?!
呸呸呸!真是乌鸦嘴。
他低头看着心恬慌乱的眼色,他好气又好笑地摸摸她的头。
“现在,你先静下心来,好好的把话说明白。你告诉我,小杨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他为什么说我快要死了?”
怎么,难道──易齐他还不知道?
这下心恬倒有些慌了。“他,他没告诉你吗?”
易齐耸耸肩,他哪知道那家伙胡乱编了什么故事?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得了──爱滋?”心恬忽然觉得事情有点怪,易齐的反应,怎么跟小杨所形容的完全都下一样呢?
她紧抿着唇,定定地看着易齐,而易齐也瞪着她,然后,他噗地一声笑出来。
“My God,他真是这样跟你说的?他真的告诉你,他得了爱滋?!哇哈哈哈──真不愧是小杨,这种烂点子也只有他才想得出来──哈哈哈──”
什──什么?烂点子?心恬的表情开始扭曲。
“那──你和小杨,你们没有──做过?”
“做?我和他?拜托,你到现在还不清楚我的‘性向’吗?我要真是个同性恋的话,就不会和你‘做’那么多事情了,傻瓜。ㄏㄡˋ,真被你给打败了!”
心恬望着眼前掩面狂笑的男人,她感到有一把火从肚子一路烧上头顶。
很好,她被骗了!小杨居然用这种低级的谎话来骗她!
而易齐这番话也解开了心恬这些日子以来的疑虑……原来他不爱男人!
不过,她还是很气小杨──
心恬气恼地转身就要走。
“心恬?”易齐见状立刻拉住她。“你生气了?”
废话!她气得快得心脏病,这两个男人该手牵手去死!
易齐笑着将她扯进怀中,他轻声诱哄着她。“好啦,别气了,刚刚你不是才为了我哭得死去活来的?怎么,现在你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了?”
心恬恼火地瞪了他一眼。“谁为你哭了?你无聊。”
“不承认吗?那我衬衫上的这些鼻涕、眼泪,是谁留下来的?”他好笑地指指自己胸前那一大片湿答答的印子。
心恬登时无言以对,她很尴尬地红了一张脸。
“小傻瓜,你就只顾着担心我,怕我被小杨传染了不治之症;难道你都不担心你自己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搞不好也被我传染了?你呀,差点就要跟我做一对同命鸳鸯了。”他捧着她的脸,坏坏地对她笑道。
“这──”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和易齐曾经──那些火辣辣的镜头,此刻忽地跃进她的脑海,心恬的脸蛋立刻又烧红了起来。
“心恬,你还是爱我的对吧?”易齐微笑地说道。
“才──才不呢!”她却反射性地拍开他的手,此举,令易齐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是我易齐的女朋友,这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