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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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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先生,请转告钟先生,薪水、待遇我们都可以商量。”
  方向平突然变脸,拿起杯子往桌上一蹾:“没商量!而且,以后也不许你再找钟锐,否则,我绝不客气。”深棕色液体由杯口溅出,飞落雪白的台布,洇出大小不一的圈圈点点。
  对方被这意想不到的一棍打懵了。两小时前他接到了对面这个人主动打来的电话,自称是钟锐的经纪人,约请他今晚马上见面谈谈,态度热情诚恳彬彬有礼。他推掉跟别人早定下的事情来赴这个约会,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突然露出这副嘴脸。一种被戏耍、受侮辱的愤怒使他一时说不出话。“你!你!你!……”他“你”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恢复了语言功能,“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联系,还要……”又没词了,把手一扫,“还要约我来这里!”
  “为了能当面警告你。”
  “你这个——骗子!”
  “你这个汉奸!”
  ……
  回去的路上,方向平对王纯说:“今晚的事,这所有的事,不许跟钟总露出一个字。”稍停,“我们不能让他为这些事分心。”
  他是对的,至少在这件事上。王纯重重点头。
  方向平手扶方向盘目视前方再不说话。汽车行驶。许久,方向平自语:“年薪十万美金,想不到钟锐会这么值钱……”
  王纯却觉着钟锐远远不止值这些。
  方总叫理工大的那两个学生来是为了让他们做APRHA1。0,称这是录取他们与否的考卷。两个学生满口答应,事实上,他们已从市场上看到过类似软件,只要稍加修改即可。当然,这些情况他们绝对缄口不言。
  这两个大学生的出现,等于公开了方向平与钟锐的矛盾,钟锐对此一无所知。王纯几次想提醒他,又觉不合适,再者也没有意义,谁对谁错,谁胜谁负,只能看最后的结果。
  两个学生很快做出了APRHA1。0,方向平决定软件销售和买地同时进行。
  那是城外一片空旷的土地,过不了几年,这里就会高楼林立群雄崛起。谁有眼光,谁有魄力,谁就可以在这里称霸一方。方向平已到这里来过多次,对周边环境,各方的投资方向,都做了详细的调查摸底。卖方的赵先生跟着他,时不时看一下他的神情,不说话,深知方向平这种人决不会为别人的意见左右,他只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风很大,方向平极目远眺,任风吹动着他的头发,心中的蓝图条缕分明,宏伟壮美。这一切钟锐不会懂得,无须再说,让他看事实吧。
  今天,他将在协议书上签字,他将是这块地的主人。
  赵先生从包里取出协议书,方向平把它垫在皮包上,风吹纸动哗哗地响,使签字变得颇为困难。他们本可以在办公室、在饭店、在宾馆,在其他任何豪华场所完成这个庄严程序,是方向平坚持要到现场。他喜欢这块土地给他的感觉。
  钟锐是在这一刻才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把最后一张软盘从机器里取出,起身去找方向平,却只看到王纯。王纯决定对钟锐实话实说。首先,方总没要求她对他的行踪保密,其次,这些天她亲身感受到的钟锐的工作精神,使她无法对这个人有一丝欺骗。
  王纯说完后钟锐沉默片刻,“你去过那个地方吗?”王纯点点头。“走,带我去。”
  “现在?”
  “现在。”
  方向平在协议书上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竖时,钟锐赶到。他看到了那张木已成舟的纸。他对方向平说:“ARPHA2。0,做出来了。”
  王纯睁大了眼睛。
  方向平愣了一下,继而喜形于色:“是吗?这么快!太好了!那我们就将会有更多的资金……”
  “买房子买地投股入市?不。我的目标是建立一个真正的软件公司。”
  “像比尔·盖茨?可惜你没有生在美国。”
  “我希望能够赶上、超过美国。”
  “在软件方面?……白日做梦。”
  “如果连梦都不敢做就只好永远落后。”
  王纯一字不落地听着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方向平低头沉默一会儿,忽然仰头大笑:“嗨,咱们俩吵什么?其实,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一致的。”
  “方向平,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方向平沉郁地:“你想怎么着?”
  “分、手。”
  “那么走的只能是你。”
  “是我。”
  方向平终于大叫起来:“可以。但是ARPRHA2。0属于公司,你不能把它带走!”
  “我没法不把它带走,因为,它在我的脑袋里。”转身走。
  王纯犹犹豫豫地想随之离开,被方向平的一声断喝止住脚步。
  钟锐乘的汽车在众人的目光中远去,消失。
  风更大了。
  晚上晓雪不能去幼儿园接丁丁。局里有个外事活动,她被局长叫去做翻译,局里的两个专职翻译一个不在家,一个马上要生孩子,她只好打电话请晓冰帮忙。如果姐姐是单身一人,晓冰绝无二话,但她有丈夫呀,为什么从来不用?晓冰对姐姐的这种作风颇为不满,钟锐就是这样给惯坏的!
  “为什么我妈妈不来接我?”去接丁丁时,偏偏丁丁又这样问。
  “你怎么从来不问问你爸爸为什么不来接你?”晓冰反问。
  “我爸爸要工作。”
  “你妈妈也要工作!”
  “你为什么不工作?”
  “你为什么不工作?”
  “因为我要上幼儿园。”
  “因为我要上学。”
  二人斗着嘴来到了公共汽车站,站牌下已集合了大队人马,远处,仍不见公共汽车的踪影,晓冰不耐烦再听一个四岁孩子的聒噪,就去看贴在站牌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目光一下子被其中一张“寻人启事”吸引了过去。她看着,先是一愣,接着便微笑了。她微笑着看完了这则“启事”,然后动手往下揭,这时车来了。
  “小姨,来车了!”
  晓冰头也不回。“等下一辆。”
  丁丁好奇地凑了过来,立刻欢欣鼓舞地大叫:“我知道!上面有我和妈妈的名字!”
  晓冰顾不上理睬丁丁话中的话,“启事”贴得很牢,揭不下来。她想了想,打开丁丁的小水壶,往上面洒水,待水洇透后,纸的贴面才有些松动。她小心翼翼一点点往下揭,饶是如此,仍残缺了两个角——不缺内容就行!晓冰两手捏着“启事”的两个边,直等到风干后,才带着丁丁上了车。
  晓雪从局里到家的时候,妈妈、晓冰正在吃饭,丁丁在看电视。局长的外事活动持续了整整一天,对方是日本人,尽管尽最大努力做了准备,到现场后,仍是穷于对付。有好几个地方干脆就翻不出来,逼得局长同对方用英语直接交谈才没误事。扔得实在太久了,好像从有了丁丁起,不,从怀上丁丁起,她就再没有摸过外文书,不管是日文还是英文。局里对她本来相当重用,是她自己要求调到了资料室。资料室没有业务压力,不这样,她没办法顾全家里。
  晓雪同妈妈、妹妹打了招呼,放下包,去洗手。她洗了很久,她想一个人待会儿。妈妈和妹妹都很关心她,这关心一向是她的负担。曾经,她是这个家中的骄傲。小学当大队委,中学是团支部书记,高考时,是当年的文科状元。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却对孩子的成长没有一点影响。为此,妇联几次邀请妈妈去谈教子体会。这次局长让她做翻译,她们比她还上心,希望这是一次能使她重新振作的机会。她让她们失望了。……看着雪白的肥皂沫打着旋流进下水管,在毛巾上仔仔细细擦干手,向水池上方镜子里的自己望上一眼,努力清除掉脸上的沮丧,晓雪才走出卫生间。
  夏心玉和晓冰什么都不问,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她们心里就完全明白了。晓雪也立刻明白了她们的明白,心里难过,嘴上故作轻松。
  “没想到我的日语会扔到这种程度。当初托福都通过了,要不是为丁丁,现在都该留学回来了。”
  夏心玉说:“前几年孩子小,事儿多。现在丁丁已经上幼儿园了,慢慢会好起来的,没关系。”
  “姐姐,丁丁翻你的包了哎!”晓冰叫。
  丁丁从包里找到了那天早晨他在门口拾到的那张广告。
  “这是我的!”
  “给我看看!”晓冰霸道地从丁丁手里抽了过去,看,然后说,“姐姐,这广告不错,你可以和姐夫去试试。”
  “什么?”
  “婚纱摄影。”
  晓雪生气晓冰开玩笑也不分时候,起身,招呼丁丁:“走,丁丁,回家。……妈妈,我们走了。”
  晓冰拦住她,双手把一张残缺了两个角的纸举到她的脸前。晓雪先是不明白,接着明白了,目光急骤地看,看完了,又一个字一个字地重看,最后四个特大号的“必有重谢”,以及其后三个重重的感叹号无一不在向她传递着钟锐在失去她们时深深的焦灼和痛苦,一直沉沉的心怦然跳跃,将一股股温暖的血流送往冰冷了多日的全身,抑郁的心情一扫而光。她曾一直认为那抑郁是由于单位里的事。
  “是贴在公共汽车站的。”晓冰的声音。
  “电线杆子上也有,有好多!”丁丁的声音。
  “哪里的电线杆子上有?你怎么不早说?”晓冰说。
  “我早说了,妈妈她不听!”丁丁说。
  晓雪则只是一遍遍看眼前这篇短短的文字,什么话都不说。
  晓冰又说了:“姐姐,我真的认为你们应该去婚纱摄影一番。不是为了赶时髦。首先,你们没有,就你们花三毛钱照的那结婚照,哪里有一点Romapic?这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我认为,你们俩婚后生活的主要问题是太实际,内容太单一,这么着下去,再好的感情也得磨没了。得不断增加新内容,注入新的活力,得去‘做’,顺其自然听之任之不行。……正好趁现在结婚六周年,趁脸上还没长皱纹,浪漫一把,青春一把,回忆初恋,展望百年……”
  天已经黑下来了,晓雪骑车带着丁丁走,让丁丁领她去找有寻人启事的“电线杆子”。
  找到了一处。
  又是一处。
  又一处。
  ……
  每一处,晓雪都像第一次看到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一遍,仿佛初学写作者读自己第一次变成铅字的文章,百读不厌。
  “妈妈我困了。”
  晓雪蹲下,把脸埋进儿子温暖的小身体,“回家,我们回家,叫爸爸也回家。”
  钟锐在机房收拾属于他的东西,听到推门声,他回过头去,是王纯。
  “怎么还不回家?”
  “我家在厦门。”
  钟锐没想到,“那你一直住哪里?”
  “会客室的长沙发上。”
  “……我真该死!”
  王纯笑了,把一直拿在手里的纸递了过去。那是她凭记忆写下的西来塞公司的传真内容,钟总反正要走,那么去哪里于公司利益都无关系,她这样对自己的行为予以解释,避而不想倘若让老板方向平知道会作何反应。
  钟锐接过,看,看完了,抬头询问地看王纯。
  “还不明白?让你当部门总经理,年薪十万美金,按照上面的电话跟他们联系。”
  “我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纯含含糊糊:“前几天。”
  钟锐也就不再多问,顺手把纸塞进上衣口袋。
  “你去吗?”
  “这种邀请我接到过一些,一直下不了决心。我感到现在正是我创造的旺盛时期,不知道这个时期能维持多久,也许不会很久,用它去为外国人打工,实在舍不得。”说完一笑。
  这一笑使王纯眼睛一下子潮湿,一直有意无意压制着的情感刹那间控制住了她。刚刚认识,就要分开——她渴望跟优秀的人共事,那会使人振奋,会因此被激发出可能有的全部潜质,会得到被理解被欣赏的快乐……可是,可是刚刚认识就要分开!
  机房电话响,钟锐接电话,是谭马找王纯。此前王纯“家”的电话已响了许久。谭马邀请王纯去听音乐会,王纯抱歉说晚上有事。放下电话后,开始动手帮钟锐收拾东西。
  “你不是有事吗?”
  “我‘有’的就是这件‘事’。”王纯说着一笑,把一摞书从书架里拿出,放到地上。钟锐明白了,或者说自以为明白了,不禁想为朋友说几句公道话。
  “谭马没有恶意,他人很好,很有才。”
  “是。”
  “他只是喜欢你,前两天跟我说过。”
  “是吗?”王纯抬头看钟锐,“你怎么说?”
  “我让他离了婚再去找你。”
  “我倒不觉着这是问题,内容比形式重要。”
  “嗬,谭马听了这话得高兴死。”
  “我是泛指。”
  看来谭马没戏。这时电话又响,钟锐笑了,对王纯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纯拿起电话,不是谭马,一个女声,找钟锐。她把电话递了过去。
  钟锐接过电话,“喂”了一声后就不吭了。王纯注意地看他。片刻后,他放了电话,对王纯道:“回家啦!”神情和语气是如释重负的,愉快的。“好多天没回去了。东西,明天再收!”
  王纯猜到来电话的是谁了。
  她心中的失望无以复加——最后的共处竟就这样结束!
  晓雪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钟锐,对不起。
  星期天,晓冰在家复习功课,穿长衣长裤仍觉着凉,懒得再找衣服,把毛巾被裹在身上。上午,下过一场非常大的大雨,大雨过后,大风肆虐,楼前一排小树被风压得一刻也直不起腰来,看样是活不成了。天色阴霾,路旁哗哗的水流如泻,放眼望去,街上几乎没人。报的气温十二度,比昨天下降了二十度。西伯利亚的寒流来得真是时候,但愿能多持续几天,直到期末考试结束。
  丁丁趴在客厅的窗前看风,妈妈和爸爸去婚纱摄影,把他留在了姥姥家。对此丁丁十二分想不通,不顾被训斥的危险,他又跑去小姨屋里。
  “小姨,他们照结婚照为什么不带我?”
  “因为他们结婚的时候没有你。”
  “可是他们现在已经有我了。”
  “他们现在已经回到六年前了,六年前确实没有你。”
  “他们怎么回去的?”
  “沿着时间隧道。”
  “时间隧道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文盲都不懂。”
  丁丁气得说不出话,跑去厨房跟姥姥告状。夏心玉正关着厨房门在精心整治一只鸭子,不加水,只加作料和酱油干烧,烧出的鸭子味道独特浓厚。丁丁推开厨房门,还没开口,姥姥已连声道:
  “出去!出去玩!厨房空气不好!”
  丁丁只好走开,满屋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意思,又跑去找小姨。
  “小姨,我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晓冰头也不抬。
  “很快是什么时候?”
  “我宣布,从现在起,不跟一米以下的未成年人对话。”以书挡脸,拒丁丁以千里之外。
  电话铃响,晓冰起身,丁丁仗着身手灵活,抢先冲到客厅,按了电话的免提。“谁呀?”
  “请找夏晓冰?”
  一个陌生的男声。晓冰走过去,丁丁眼睛盯着她,看她走近,走到跟前,在她伸手拿电话时,冲电话说声“她不在!”一下子按死电话。晓冰欲去抢救,已然来不及了。
  打电话的是沈五一。这期间他的女友一直在旁边,他不想瞒她,意识深层,就是想这样的通知她。
  “是不是对我也腻了,”女友盯着他,“又想换一个了?”
  “是。”沈五一简短道。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到这时总不愿意识趣。他与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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