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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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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儿送来了饭菜。盒饭里有炸鸡和素炒油菜,小菜有四五种,色泽清亮,很是诱人。
  “来来,先吃饭。”方向平把筷子的纸套替晓雪取掉,掰开,递到晓雪手里。晓雪没有一点胃口,出于礼貌,夹了根油菜用牙尖一点点咬着,见此状,方向平干脆把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
  “晓雪,这件事的关键不在我。”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重点突出地对晓雪讲了一遍,讲得非常客观,跟晓雪从钟锐那里听到的基本没什么出入。该诚实的时候,方向平绝对诚实。他必须要给晓雪留下一个可以信赖的印象。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让我们一起来做钟锐的工作!”方向平身子向前倾了倾,“晓雪,我们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以为前途就捏在自己手里。……人在二十岁时可以为理想孤注一掷,三十岁已然是输不起的年龄,到了四十岁若仍在彷徨徘徊,就可以断定此人此生注定无所作为。……一个年龄段必须有一个年龄段的定位和选择。……”
  “是,是是。”
  “钟锐的问题在于,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直率。”
  “你说你说。”
  “人一生活好了也不过六七十年,去掉前二十几年的学习,后十几年的养老,就只剩下三十年。三十年,真正是弹指一挥间啊。因此每一步的设计都要冷静,都要稳妥,都要科学。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是说不能有不可逆转的失败。……在这里我跟你交个底儿晓雪,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公司的大门永远为钟锐敞开,副总的位置也永远为他保留!”
  “谢……谢。”晓雪哽咽了。
  “不,我要谢你,感谢你能到这里来。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商量好如何说服钟锐的办法后,晓雪起身告辞,方向平随之起身,说,“我送你。”
  钟锐给晓雪单位打完电话得知她早已离开后,再无别的办法,只好站在胡同口望眼欲穿地等。这时,一辆黑色大宇车停在了对面的马路边上,钟锐无意中看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从车上走下来的是自己的妻子和方向平!
  晓雪和方向平握手告别,忽然她感觉到了什么,扭脸看去,方向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三人目光相对。
  方向平先镇定下来,面露微笑对钟锐招招手,欲穿马路过来,钟锐扭头就走,晓雪愣了一下,追去。方向平住了脚,轻轻叹了口气:唉,大意失荆州!
  钟锐脚步很快地走,晓雪小跑着追他,边叫:“钟锐!”
  钟锐不响。
  “钟锐,你听我说!”
  钟锐仍一言不发。晓雪追上他,一下子堵在了他的面前:“我同意搬家!同——意!行了吧?!”
  ……
  家中一片狼藉。钟锐、晓雪分头收拾东西,谁也不说话。电话响,晓雪接电话,是夏心玉来的。“妈妈。……正收拾呢。……丁丁晓冰去接了。对了妈妈,我们这套沙发您要不要?……那边哪里放得下,您去看看就知道了!……您别来,来了也插不上手。就这样。”
  楼下传来收破烂的叫声,钟锐开门出去。晓雪踩着床垫摘下了墙上挂着的结婚照,抚去上面的尘土,相片里,两个年轻人无拘无束地笑。门开,钟锐带着收破烂的进来,晓雪迅速放下了照片。
  钟锐对收破烂的指点着:“那些报纸,还有那堆书。……”
  收破烂的把报纸塞大麻袋里过秤。钟锐把一包衣服扔过去,晓雪不声不响拿过来。
  钟锐解释:“是丁丁小时候的衣服……”
  “他每一岁的衣服我都要留一套,做纪念!”随即把衣服收好,边对收破烂的道,“师傅,沙发收不收?”
  “你要多少钱?”
  晓雪咬咬牙:“二百。”
  “五十。”
  “我们这是花一千二买的!”
  “……弹簧都松了,五十我都亏了。”
  “不卖了,光这些海绵垫也值几百。”
  “问题是往哪里放嘛。”钟锐插道。
  “八十,怎么样,八十,这可是最高价了。”
  晓雪拿起海绵垫摞一起:“不卖!”
  钟锐说:“晓雪!”
  晓雪头也不抬:“别再说了!”
  钟锐便不再说,收破烂的凑到他跟前:“大哥,要不,给你们一百。”
  钟锐不耐烦地:“算了算了。”边把丁丁一堆堆的玩具扔进一个大袋子里,很快装满了一袋,扔给收破烂的,又拿起一个大袋子,装。这时门开了,晓冰带着丁丁进来,正巧看到收破烂的把玩具倒进他的大麻袋里。
  丁丁尖叫一声冲了过去:“你干吗?”
  钟锐拉住他:“丁丁,这些玩具都旧了,以后咱们再买新的。”
  “不行!”丁丁边说边从麻袋里往外掏玩具,掏出一样就扔地上,使乱上加乱。
  钟锐一把拉开了他,“去去去,一边去!”
  丁丁发疯般踢钟锐的腿,钟锐只好松了手。丁丁又扑过去抢他的玩具,当他拿出他睡觉时必须搂着的、已被弄得脏兮兮的粉色小熊时,顿时泪流满面。“妈妈,你看爸爸把它给弄的呀!”
  晓雪揽过丁丁没有说话,她要不哭就说不了话。晓冰过来:“好了丁丁,等咱们给它洗个澡,洗完澡就又干干净净的了。”
  “它的耳朵都掉了……”
  钟锐故作轻松:“没事丁丁,爸爸再给你买个新的,一模一样的。……”
  丁丁冲钟锐哭着叫道:“它是我的弟弟!”
  蓄积已久的泪水从晓雪的眼里滚落,一滴滴落在了丁丁的头发上。
  他们搬进了两间平房的新家。
  夜深了,丁丁在里间屋的床上睡着了,晓雪从他怀里抽出小熊,来到外间,坐在灯下缝小熊掉了一半的耳朵。钟锐仍在收拾,他把电脑从纸箱里抱出,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也没找到一个可供安置的地方,屋子里又乱又挤。他看了看晓雪,晓雪正埋头干手里的活儿。
  “晓雪,你看电脑放哪里好?”
  “随便。”
  “要不先把电视收起来?”
  “我无所谓。只要你想让你儿子在九十年代过六十年代的生活,就行。”
  钟锐忍住了没有发火,也不敢再说什么,话不投机,随时都可能吵起来,他现在没一点多余的精力了。他的目光在十米的空间里逡巡,最后定在了饭桌上。对,放饭桌上,吃饭怎么都好凑合。就把电脑放了上去,放好后,还有不少富余地方,可以放些软盘之类的东西,他感到满意。眼睛不时瞟一眼晓雪,晓雪仿佛缝东西入迷了,毫无反应。他便故意发出各种声响,以期让晓雪自己看到,免得他开口惹事。
  晓雪缝好了小熊的耳朵,咬断线,拿着向里屋走。钟锐沉不住气了,问:“晓雪,你看放这里怎么样?”
  “你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怎么也得住几个月。”
  “那就把你的电脑搬走。我家不能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有。”说罢进里间。
  钟锐气得站了一会儿,欲进里间与晓雪理论,刚进去,晓雪起身把他推出去,自己也出去,随身关了门:“丁丁睡了。”
  钟锐放小点声:“你不用老郎当着个脸给我看,没你已经够我受的了,我得安排这个家,得找工作挣钱,得抓紧时间做我的项目,一想起这些天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我心里就像火烧一样。我不求你别的,只请你不要火上浇油不要再难为我好不好呢?!”
  “我怎么难为你了?你要辞职,我没二话。你要搬家,我放下工作跟着你一块儿折腾你还要让我怎么着?!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不管愿不愿意,我都做了!你不能无止境的要求别人,连别人脸上的表情都得附合你的心愿。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我已经累了,不想回到自己的家里还得戴着一副假面具,为谁也不想!看着不顺眼不看,很简单!”
  钟锐咽了大大的一口气,闭上嘴,自顾拿出电线为电脑接线。晓雪从一个纸箱里收拾出一摞碗,抱着左看右看没地方放,“把你的电脑拿开!”
  钟锐低声下气地:“碗先放纸盒里好不好?”
  “可是总得拿出来!”
  “那电脑放哪里?”
  “原来放哪就放哪里。”
  “我想马上工作!”
  “我也想!可我不是照样窝在家里跟你一起收拾这个烂摊子?”
  钟锐决定不再说任何话了,该干什么干什么。晓雪抱着碗站了一会儿,钟锐看都不看她。晓雪怒火上升,渐至顶点,猛地,把碗往纸盒里一蹾,可以清楚地听到碗的破裂声,放下碗后起身一把拉下了钟锐刚安好的电线。
  “把线给我!”
  “把电脑搬开!”
  “你是成心要找事啊。”
  “是!”
  钟锐握着拳头向前迈了一步,晓雪无所畏惧迎了上去。二人几乎脸贴脸地对峙,过了一会儿,钟锐眼中的怒火消失,化作悲哀,他垂下了自己的眼睛,转身抱起电脑,放回纸箱,然后去穿外衣,开门向外走。
  “你去哪里?”
  钟锐已经关上门走了。
  二
  钟锐敲谭马家的门,门开,露出一张年轻女人胖而紧致的脸,听说是找谭马,掉头就走,边走边喊了一嗓子:“找你的!”就不见了。
  谭马闻声迎了出来,见是钟锐,很意外。钟锐摆摆手,让他先不要多问,径往离大门最近的屋子而去,谭马赶紧拽住他:“这边这边!”引钟锐进了北边他的房间。
  这是一间凌乱的单身汉房间。进屋关上门后,谭马说:“那屋是她的屋。”
  “噢。我把你们这茬事儿给忘了。”
  “这么晚了,有事儿?”
  钟锐在单人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电扇的头扭向自己,“有没有……冰水?”
  谭马两手一摊:“冰箱在她那屋。”
  钟锐不再提要求,重点突出地对谭马讲了自己的遭遇,然后,请谭马帮忙找间房子做工作室,不要钱最好,要也不能多要,他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谭马心说,要有这等好事,还等你?早给王纯了。他想让王纯住在家里前夫人不批准,说是不想跟陌生人住,其实就是要让谭马不痛快,谭马知道,没辙。对面屋男女的喧哗声浪阵阵传来,钟锐叫:
  “谭马?”
  “这事儿不好办。”
  “……我想马上开始做OLTO,已经耽误这么多天了,我要求不高,能放下台电脑就成。”
  对面屋的喧哗达到了高潮,谭马烦得抓起手边一个铁制品拼命敲暖器管子。
  钟锐制止他:“都寄人篱下了,还这么牛!”
  “寄人篱下?我现在是她的衣食父母!……就这屋,十平米不到,还是间北屋,你知她一月要我多少?七百!还不让我用厨房!……知足吧钟锐,你媳妇够不错了。”
  钟锐忽然心里一动:“哎,我说,咱俩合用这房好不好。我白天你晚上,房租平摊。”
  “你想把这当工作室?”
  “暂时。”
  “我无所谓,能有人分担房租还不好?反正白天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有些事儿还是事先跟你说说明白,免得到时候落埋怨。她是个演员,唱歌剧的,这你知道吧?……演员不排练没演出时不上班,而她们一般的不排练也不演出,除了上街,就待家里,大白天也待在家里。你要不觉着别扭,尽管来。”
  “只要你不觉着别扭。”钟锐微笑。
  “我?……你今晚上能把她拐走明天我请你客——整天让她吵死了都!你是没领教过她的大嗓门儿,怎么跟你说呢?……对,在上千人的大剧院里,唱歌,不用麦克,最后一排、最边上的那个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钟锐连连摇头表示全无关系,执拗到最后,谭马才说,这事他说了不算,得问房东。当场把前妻叫来,不成。
  “怎么不早说?”钟锐埋怨。
  “不愿意让人知道我这么惨……”
  两个男人唏嘘。
  这夜钟锐没回家,实在不想看晓雪的脸,能拖一刻是一刻。谭马把床让给他,自己铺张凉席睡地上。
  在钟锐要睡着的时候,谭马忽然想起一处符合钟锐要求的房儿,在一所小学里,是谭马托他同学为王纯找的,他同学的姐姐是该小学教导主任,这间房子原先一直用来堆放杂物,经人一提,校方才想到可以创收,租金谭马觉着不多,校方觉着不少,有点收入就比没有强,原有的杂物该扔的扔,该卖的卖,卖不掉又舍不得扔的,就转移到传达大爷的屋里。传达大爷是个一辈子未娶的孤老头,姓吕。老吕平生只一个爱好:吃好饭。一个人吃也是仨盘俩碗地摆上,除了吃,什么都好商量。于是一切谈妥。是在最后一次洽谈对方偶然得知房客是个女孩子时,情况才发生的变化。“女孩子不行,容易出事。”女校长说。谭马再三担保王纯的人品,无济于事,理由是,就算她不主动出事,晚上一个人住在空空的学校里,也可能被动出事。总之,女孩子不行。治学圣地,这方面尤其要严谨。
  谭马把这个地方对钟锐说了,没提王纯。一方面王纯特地嘱咐过她的事不要告诉钟锐,私心里,也是要避免给双方做感情传递的纽带。钟锐若听说王纯为了他失去工作失去了住处,没想法也得有想法了。
  钟锐当即起身要去看房。已是夜里近一点多了。只好等天亮。一大早,钟锐就奔了那个地方去。
  房间有十米,在一座简易二层楼楼上尽头,门窗敞亮,谭马陪钟锐与校方谈妥后,就去上班了,传达老吕帮着收拾剩余杂物,钟锐即回家去搬电脑等。搬来,清扫房间,安装电脑,顺利之极。
  下课了,校园像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吸引得钟锐出屋,扶着门外长廊的栏杆向下看,灿烂阳光下,校园里到处是欢叫、跑跳的孩子,上课铃响,仿佛魔术一般,满目皆是的孩子们几秒钟里消失得一个没有,钟锐微笑了。他返回小屋,给电脑插上电源,开机,荧屏立刻如期闪烁起来,他满意极了,关机,站起,大踏步向外走。他几乎是小跑着下的楼,到校门口,高声地同老吕招呼:“大爷!”
  “出去?”
  “回家,叫媳妇儿来看看我这房儿!”愉快容易使人饶舌。
  清晨,晓雪睁开眼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墙壁上一个移动着的黑点,再看,确实是在移动,她坐起身,凑近了看,原来是一只棕黑色的大蟑螂。她没有动它,要有就不会是这一只,等买了药吧。屋子里杂乱无章,这些都可以慢慢收拾,当务之急是,炉子,家里有个孩子呢,要吃要喝要洗。上哪里去弄炉子?她都不记得在哪个商店里看见过。还有,煤,印象中常看到路上有拉着蜂窝煤的平板车,却一点不知道它们都是打哪里来的。对了,还得多买几个盆,现有的几个洗脚盆有的升为脸盆,有的降为了尿盆。钟锐一夜未归,他在也指望不上。为搬这个家已经请了好几天的假,今天无论如何得去上班,哪怕点个卯再走。看看表,六点半了,她跳了起来,得抓紧了,这个地方离单位比原来远着一倍,今天她不能迟到。借东屋邻居家的炉子给丁丁和自己热了两袋奶,放桌上凉着,把丁丁叫起来穿衣服,然后小跑着去胡同的公用厕所倒尿盆,回来后叫丁丁洗漱,喝奶,自己就着水管子往脸上撩了两把水,擦擦干,连脸油都顾不上抹,拽上丁丁就走。
  丁丁坐妈妈背后的车架上在胡同里穿行。一早晨太匆忙了,妈妈嘴里的“快快快!”就没停过,因而丁丁没顾得上说话,这时总算得了空。
  “爸爸呢?”没听到回答,丁丁提高嗓门:“爸爸呢!”
  “你问我,我问谁?”
  丁丁安静了一会儿,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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