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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春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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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你教出的好徒儿,定可完成你的遗愿。
  当年狄荆峦甘愿受她一掌,换她苟活人世,接掌“邪异门”,管束门人不再胡为。
  而她之所以用“邪异门”最霸道歹毒的“天魅掌”伤他,一样是用心良苦。以他天分之高,与她耳鬓厮磨三月有余,对她的心法内功,当是了若指掌,又曾与师父动过手,当有办法慢慢化解“天魅掌”掌力,同时,她为师报仇,得到主掌“邪异门”资格,而被门主以“邪异门”三大秘技之一击伤之人,邪异门人从此便不可再去寻仇。只有如此,才可确保他安全无虞。
  从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邪异门”门人之众,暗杀又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她以二十年时间潜移默化,还当可磨去门人火性,却在此时接到狄荆峦的死讯,立萌死志,却又不愿功亏一篑,使狄荆峦与她的心血白费,正巧半月前便收到风莫离朝总舵赶来的消息,于是决定将这重担转交于他。
  风莫离被看得心时发毛,小生怕怕地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没话说我就走了。”
  他嘴上这么说,脚上却像生了根一分也不曾移动,事关他最敬爱的师父,他再觉得不对劲也会把话听完。
  凌断月拿起身旁的竹篮,放到他面前道:“荆峦一直希望我可令‘邪异门’换一番气象,不再胡作非为,我却不知该如何做。这里一共三百七十八封信,都是他指导我如何服众,如何驭下,凡此种种,你可以看一看。”
  风莫离隐隐明白她要他做的事,骇然道:“不要这样好吗?你把事情做好了再去见师父他会比较开心吧,我什么本事都没有,怎么收拾你的烂摊子?”
  凌断月薄责地横他一眼道:“做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好吗?狄荆峦的徒儿怎可一副怕事的没出息样儿?”语气转缓又道:“别逼我这弱女子把这千斤重担再背下去了吧,断月很累很累了。”见风莫离一张大难临头的哭丧脸,她百上加斤地浅笑道:“不过莫离说对了一点,现在我手上的还真是副烂摊子,‘风堂’、‘火堂’两堂堂主对我隐居西陲的做法早有不满,帮内过半数新老弟子也不耐蛰居,早想到中原闹个天翻地覆,‘水堂’堂主已有叛意,他的同党怕也不在少数,眼下正是一触即发的关头,随便一点变化都可让我与荆峦二十年心血付诸东流,若我在这时候死了,又没有强有力的继任者,只怕有些人一失了笼头,就成脱僵野马,闹得天下大乱。”
  风莫离头大如斗,把这些话统统当作耳边风,抗议道:“你差不多是天下第一的女魔头了,怎么可以算是弱女子?”
  凌断月只当没听到他无力的垂死挣扎,继续道:“当然帮中也有一些人对我忠心耿耿,又或赞成我目前的做法,这些人的名单我已写了下来,连同本帮帮主权信‘素签’一起,都在这里了。我已知会过那些人你会成为我的接班人。相信莫离会有本事让众人心服口服,惟命是从,好达成你师父的心愿吧。”
  风莫离跳脚道:“你不要说得那么容易好不好?有那么简单你便不会浪费20年时间还是什么都没做到。喂,喂!你不准给我闭上眼睛,不许死,听到没有?臭女人,为什么我要收拾你的烂摊子?你给我醒醒,别死呀!哪有这么赖皮的?臭女人,做这种事又费时间又费心力,在我走不开的时候容容等不住嫁人了怎么办?喂,喂……”震天响的怒吼在发现亭中只剩他一个活人后低了下来,不再浪费口水,有气无力的手掀开了盖在竹篮上的布,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他泄气地抱着篮子坐在石椅上,与绝了气息的女子沟通:“你太奸诈了,分明在算计人,随便两眼一闭什么事都不管,有听过哪个帮派会乖乖认个天上掉下来的帮主老爷吗?又不是一整帮人全是呆瓜,恐怕我还没走出你这片小园就先被人剁成十八段了,害得‘空山宗’绝代师父会生你气的知不知道?……”
  呜——为什么他这么命苦?
  第四章
  所谓“正人君子”,到底该有怎样的标准呢?
  “公子。”
  卿容容对行过她面前的冯子健恭谨行礼时,心中不由浮起这样的疑问。
  此刻若有知道她身份的旁人在场,定会奇怪为何她这卿婳儿的贴身侍婢会唤冯子健为“公子”而非“姑爷”。
  但对于当事人而言,个中缘由自是心照。
  读圣贤书,未有行差踏错,守礼法制度,心无邪念。这样是否便够格被当做“正人君子”?
  若答案为“是”,则卿容容不得不承认与小姐成婚前冯子健确如少爷所说,是个“标准的正人君子”。
  婚后却否。
  卿家千忧万虑,只恐冯子健品行不端,有负佳人,却做梦也未想过问题会出在卿婳儿身上,且严重至令他们夫妻反目。于新婚第二夜。
  内中曲直暂且不论,护短得比她的情郎风莫离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卿容容先判了冯子健理短,更何况事后冯子健的表现确是令人齿冷,登科后的所作所为更使人为之发指。
  故而,那一声代表小姐身已他属的“姑爷”她怎都叫不出口。
  若非现今寄他篱下,不能不有所忌惮,她会连这一句普天下青年男子的通称一起省略。
  但是,之所以会有“误会”这回事,正是因为会有人会错意。
  被点为第二甲第一名,也就是全国文比第四名,冯子健自认为屈才。但数月来京城名媛对新出炉的翰林才子的秋波非但修复了他原本受损的自尊心,还使之膨胀不少。所以当与他狭路相逢而不得不敷衍他一声的卿容容以“公子”相称时,他不怒反喜。
  没想到卿容容的用心,冯翰林“乐观”地认为这是以绣技闻名天下的美婢在其主已为他妻,而他又与妻子反目的情况下向他示好的一种暗示。
  在他看来,卿容容的这声“公子”,分明是她与他同仇敌忾,不以卿婳儿为主,而甘为他仆的表现。
  也因此,翩翩儒雅的冯翰林首次认真打量起这巧手绣师,也欣喜地发现因卿婳儿的下嫁而归入他奴仆群中的这名俏丫环面若芙蓉,楚楚可人的同时也为她的“主动示好”下了诠释。
  一个天大的误会。
  “哎哟!”
  “砰!”
  “什么?”
  破瓷片与卿容容的惊呼声几乎在同一刻迸开,顾不上心疼市逾百金的冰纹粉青瓷瓶砸成要花百文雇人清理的碎片,卿容容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家小姐,以为自己在十八岁之际便与冯府“芳龄”五十三的管家吴妈看齐,“老耳”已聋。
  事实上,冯府的管家吴妈在小姐打赏了一百两银子之后聋症不药自愈,从此老耳灵光得隔三重门都可听到小姐的吩咐。
  那之前,以吴妈为首的大半冯府下人,都因看出新妇与他们少爷不合而存心欺侮。背后的冷言冷语自不须言,甚至放肆至当面对小姐冷眼相待,对小姐的命令但是装聋作哑,胡乱推托。虽说卿家陪嫁的下人不少,但当日初临贵境,许多事仍须借助这些地头蛇。碰了两次钉子后,小姐的命令便伴着银子出现,这才得以畅通无阻。
  三月前卿婳儿随初在翰林院里供职的冯子健迁来开封。一般生疏的地方,再加上随任的冯府旧仆不少都已尝过甜头,卿家的人亦很快熟悉了环境,她们才未似初嫁到金陵般不便。
  起程前一夜,当卿婳儿被问到因何冯子健不将她留在南京,反做出带她进京这明显不符他心意的决定时,这美人苦笑答道:“许是冯大人不放心放我一直在南京,怕我趁他不在,跑了去偷人吧。”
  直到今日,卿容容仍清晰得记得小姐苦涩的语气,以及虽是戏谑的口吻也遮不去的惨然。
  “容容?”以为她吓呆至无法对她刚听到的消息做出反应,卿婳儿颦起黛眉,担心地轻唤。
  卿容容自回忆中惊醒过来,无奈地看着她关切的眼:“我好得很。”
  不好的是你呵,我的好小姐。
  眼前因略为消瘦而显得清丽如仙的卿婳儿,增添了一股更教人移不开眼的成熟韵致。只可惜这份风韵与其说是因身为人妇而来,还不如说是成亲近一年来的种种磨难带来的。
  老爷少爷同时瞎眼盲心了吗?再忍心将如珍似宝的爱女亲妹送进这样一个泥坑浑潭?
  轻薄无行的冯子健,怎配消受她倾城无伦的小姐?
  她愤愤然拿脚去踹散了一地的瓷片,莹澈低薄的碎片一分再分,锋利的边芒看得卿婳儿提心吊胆地一把扯住她道:“会割伤脚的,不许胡闹了,先叫人来把这些碎片扫了去吧。”
  卿容容皱起脸可怜兮兮地道:“已经割到了。”
  她抬起片刻前大发雌威的左脚,浅蓝色醒骨纱鞋面上,刺眼的插了一片碎片,尚有半多露在外面。
  卿婳儿惊呼:“呀,怎会这样!”手快地拦住正想拔出瓷片的卿容容,轻斥道:“别成拔,拔断了怎办呢——啊!”
  薄薄的瓷片没人碰它又掉了一小半下来,卿婳儿傻眼,旋即扬声道:“来人。”
  一直守在门外待命的陪嫁侍婢应声而进,先被一地的碎片吓了一跳,再看到小心翼翼翘着莲足独立的卿容容,忙道:“容姐姐受伤了吗?”
  卿婳儿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卿容容背后示意她坐下,边向小丫环道:“先叫卿祥去‘仁和堂’请大夫来,再唤两个人把地上收拾一下。”
  小丫环慌慌地跑出去时,卿容容坐在椅上跺着唯一完好的脚气道:“都是冯子健害的,他竟敢打什么鬼馊主意,我要刺得他全身洞。”
  卿婳儿没好气地怪她道:“要把人刺得全身洞之前用不着先刺自己几个洞吧?你再乱跺下去又要踩到碎片了,安分点好吗?”
  卿容容听话地静下来,向她道:“我才不要给冯子健做什么狗屁小老婆。”
  卿婳儿气道:“我平日有教你说粗话吗,为何你骂得这么顺口的?下回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真的把你嫁给那个见鬼的冯子健。”
  卿容容不依道:“小姐怎可以拿这个吓唬我?”接着露出笑脸耍赖的道:“小姐不是也说了‘见鬼的’?可见若不是有小姐潜移默化的教诲,我的粗话也不会骂得这么顺溜。”
  卿婳儿拿她没法,板起俏脸道:“不许强辩,总之不准再给我听到你说粗话。”
  卿容容找到漏洞道:“只要小姐没听见就可以了吗?”见卿婳儿皱起眉头,她才乖乖道:“不说便不说吧。小姐啊,人家真的不要给冯子健做妾啊。”
  卿婳儿安抚地拍拍她的脸,正要说话,方才去传话的小丫环领着两名仆妇来清理地板,她算算时间,令她们先将卿容容抬到外室去等候大夫,自己则到内间回避。
  正午之前,鲜少到她这住处的冯子健大驾光临,扣去无意义的寒暄与绕圈子,冯子健费了半日唇舌,唯一的重点只有一个——他,欲纳卿容容为妾。
  她不知道冯子健为何自信得认为卿容容非他不嫁,确信的程度几乎等同于她肯定容容死也不会嫁他的程度。
  几乎。
  清楚知道小丫头心有所属,她明确地回绝了冯子健“抬举”容容的“好意”。如果冯子健在明白她回绝的坚决程度后当场翻脸,语意直指责她自己幸福无望还要挡住自己丫环幸福可期的将来,最后更撂下“非娶卿容容不可”的重话,甚至抬出他热腾腾的官位威胁。
  民不与官争。
  冯子健亦非吴下阿蒙。
  一年前她可以凭卿家天下首富的威势压得冯子健打消休妻的念头,是因为当时汉子健尚未有官职在身。
  今春大比,冯子健堂堂四品,再非当日情景。
  卿家再富,也不过经商世家;冯子健纱帽再新,他也已是朝廷命官。
  而她,非但不能如法炮制地迫他放弃打卿容容的主意,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
  看冯子健志在必得的样子,苦她坦言卿容容已有情郎,只恐适得其反,他会采取更强硬的手段占了容容。她若不说,则今日连她都是冯家的人,卿容容身为她的陪嫁婢,冯子健更有权处置。
  即使容容是自由之身,他非要娶一个民女,只怕也没什么人来主持公道——更何况,若到须求人主持公道时,也太晚了。
  而卿容容现在再添上一个脚伤,虽然不是很严重,却一定会影响行动,想要东躲西藏的逃过冯子健的搜索看来也不太可能了。
  卿婳儿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再一一排除其可能性,沉吟中卿容容的绣篮跃入眼帘,她伸手抚过尚未完工已是精美绝伦的枕套,美眸亮起星芒,转见祥妈送大夫出去,拉起竹帘,向专门掌管她的妆奁的范嬷嬷道:“去选出十件古玩,备好轿子名贴,待会儿我要到户部员外郎辛令图府上走一趟。”
  辛令图的长女,为宫中女官,尚功局正五品尚功。
  尚功局主管宫中制作珍珠、裁缝并典藏珍宝用品和锦彩缣帛。
  卿婳儿身着四品命妇服,花钗冠,宝钿饰,青罗翟衣,携卿容容进入辛府内园。
  轿子在廊前停下,接到名贴礼单,已有准备的辛老夫人便迎了上来。
  见到她的穿着,身上仅是一袍日常会客的赭色罗裙的老夫人眉头微扬,似有所觉,却仍是热情地将她们带入客厅。
  命妇服,一般是朝会、宴见与大礼时才用,日常拜访无需如此,除非卿婳儿另有所求,才会作这般慎重的打扮。
  坐定上茶后,卿婳儿递过一方绣罗帕,微笑道:“这是您前回嘱容容绣的帕子,前几日被别的事耽误了,今天才送来,请您见谅。”
  辛老夫人浅笑着接过帕子,展开一看,不觉动容,赞道:“好精致的手工,好一双巧手,冯夫人,你们家这位容容姑娘,果然是名不虚传哪。”
  侍立卿婳儿身后的卿容容躬身道:“老夫人过奖了,奴婢担当不起。听闻老夫人早年亦长于此道,您不嫌弃的话,奴婢还想请您指教一二呢。”
  辛老夫人爱不释手地抚着手中绣帕上的图案,叹道:“哪儿的话,我那点活可比你差远了,哪有什么资格教你呀。可以的话,倒是请冯夫人有空时多带容容姑娘来府里走走,教教我那两个笨手笨脚的小孙女。”
  看着手中精美绝伦的绣品,她不由微微后悔起三月前收下初次拜访的卿婳儿的厚礼,答应替她向宫中的长女说项,征寻绣娘时有意略过这以绣技名满天下的少女,让卿婳儿得以保住卿容容。
  若当时让这少女进宫,女儿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的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卿婳儿应声“是”后,美目微闪,轻道:“前次多蒙令媛相助,救了容容。却不知祐熙公主的嫁衣可曾缝制好了?”
  误以为她的用意是来多确定一次卿容容的“安全”,辛老夫人握着绣帕舍不得放手,算算自家前趟今趟共收了人家六十件价值连城的珍玩,卿容容又送了她这副京城人都只闻其名,千金难求的绣品,她怎么都要放弃让卿容容进宫这诱人的想法,抱着多个人听她诉诉苦也好的念头,叹口气道:“相信冯夫人也听说过那位祐熙公主的一点情况。”
  看出老夫人谈兴颇深,卿婳儿缓缓扬起令人目眩的浅浅笑容,柔细清甜的嗓音以最感兴趣的口吻道:“婳儿愿闻其详。”
  辛老夫人得到这绝无仅有的美丽听众的配合,精神一振,连茶也不用喝,干咳了一声,道:“这祐熙公主,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嫡妹,小了兄长整整十二岁,今年才十六岁。先皇后去世的早,当时还只是太子的当今皇上对这幼妹本就份外疼惜。先皇去世时,小公主才七岁,皇上怜她小小年纪便失恃失怙,更是加倍宠爱。说起来,皇上和皇后当这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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