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忘了呢!”他不希望她忘了小金炼,因为那表示她也有可能不记得他,若真的是这样,他会很心痛的。
“我才不可能忘记。”她几乎哭出来。“我找了这条金手炼好久,本来以为它已经不见了,没想到竟然会再出现,我真的好高兴。”
这是她的记忆,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不多,除了摆在床头的小座钟和那台几乎报废的无线电以外,就属这条金手炼最珍贵,虽然事实上它也值不了多少钱,但对她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对了,你怎么会有这条手炼?”她擦掉眼角的泪水,问辛海泽。
“捡来的。”他答。“在一艘很大、很大的客轮捡到的。”
“客轮?”好巧,她就是在客轮上面遗失手炼。
她还记得,她为了要寻找这条手炼,发现了一位躲在楼梯底下的少年,还和少年说了好多话。
那位少年长得很清秀,只是眼神总是透露出哀伤,脸上总写着忧郁。仔细回想,其实那位少年和他还长得挺像的,日后如果长大成人,大概就长得和他一模一样了──一模一样?
“你是那位大哥哥?!”她的眼睛瞪得好大,不敢置信地看着辛海泽,只见他笑着点头。
“幸好你还记得。”他很高兴她仍记得他,这样他就不需要解释半天了。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竟有这么巧的事!”茫茫人海,他们怎么可能会在几千几百万人中相逢,太不可思议了。
“确实没有这么巧的事。”他承认。“你可以说我早就盯上你,我会出现在拍卖会上并不是偶然,而是探听了许多年的结果。”
“海泽……”她不知道他竟然对她这么用心,苦苦等候她许多年。
“我一直都想找机会当面向你道谢,当年若不是你给我牛奶和面包,我早就饿死在船上,也不会有今日的我。”虽然现在才说谢谢有些晚,但他对她的感激并不会随着岁月转淡,只会越来越浓。
“我没有想到那位少年竟是你,更没想到,你会出现在拍卖会将我标走。”她才是该说谢谢的人,是他将她救离那个死气沉沉的家庭,又对她万般呵护,她能回报他的,却只有牛奶和面包。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的男人把你标走,只好出现在拍卖会,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以别的方式与你重逢。”毕竟这种方式太残忍,他们也因为这个方式,吃了许多苦。
他们曾经猜疑,曾经不相信对方。金安琪以为他是因同情怜悯才会娶她,殊不知这份爱从很早以前就已经萌芽,一直到最近才有机会茁壮长大,甚至成荫。
“我很高兴你出现在拍卖会,更高兴你出价买下我。”虽然一百万真的挺贵的,但他好像不在乎。
“我没有办法不这么做。”他苦笑。“我不能让我爱了半辈子的女人,只因为你父亲一时的贪婪,白白送进别人的怀抱,当然得出面积极争取。”
积极争取的结果就是他成功了。他终于可以不必只是凝视她的背影,可以像这样直接用手臂圈住她,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还得感谢她父亲的贪婪。
“我父亲……真的是一个很冷酷的人。”想起她父亲,她就不自觉地打哆嗦,彷佛又回到那栋美轮美奂,但死气沉沉的大宅。
“他是因为妈咪的血统才娶妈咪,娶了以后又不珍惜,对他来说,妈咪的存在意义,只在于血统,少了血统,就和畜牲没两样,我也一样。”
“安琪!”他不喜欢她说这件事时的神情,太麻木。
“他从来就不喜欢我。”问题是她无法不麻木,面对她父亲这么冷酷的人,她温热不起来。
“他总是嫌弃我的性别,怨恨我读书花太多钱,那些钱他原本可以拿去做其他事,比如买车子或是做其他投资,你知道,上海人就是爱面子。”更何况他又号称家大业大,没摆点派头怎么行?只好苛责妻女了。
“别说了,安琪……”
“过去那些日子,我都是靠妈咪保护我。”她攒紧手心里的金手炼,好想念母亲。“妈咪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女人,她总是不吝啬给我温暖,给我安慰,每次当我失意或是被父亲责骂的时候,她总是会紧紧抱住我,给我最温暖的拥抱,现在,我再也无法拥有那样的体温了,呜……”
他不想她说,就是怕她流泪。他知道她有多敏感、多脆弱,虽然表面佯装坚强,但心里面还是那个凡事依靠妈妈的小女孩,不能怪她还没长大,有那样的父亲,任何人都不愿长大,都想躲进妈妈的怀抱寻求庇护。
“别哭了,安琪。”他搂紧金安琪,就像她妈咪过去时常做的。“你不会失去相同的体温,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依靠,我会代替你母亲给你温暖。”
“海泽!”
“所以,别哭了。”他会舍不得。“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时时刻刻在你身边,绝不会像你母亲一样丢下你不管,好吗?”
虽然她始终没说出口,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但她确实是恨她母亲的。她恨她太早把她留下,恨她一个人离开,让她独自面对冷酷的父亲。一个不健全的家庭,可以培养出太多种不健全的人格,她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海泽……”金安琪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对她太好了,害她的眼泪一直一直掉个不停。
“你一定要照顾我一辈子哦!”她跟他打勾勾,有点孩子气,却是最有效的约定。
“我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他答应她一定陪她到白头,无论神鬼,都不能将他们分离。
“打勾勾。”他们一起伸出手,立下这永生永世的约定。
说好了,他会照顾她一辈子,因为他们已经打勾勾了。
第十章
“那年,我十三岁,因为居住的村子发生旱灾,家里吃饭的人口又多,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养活我,于是我只好自己想办法养活我自己。”
一个秋高气爽,极适合躺在院子的草坪上数白云的日子。
辛海泽头枕在金安琪的大腿上,被缠着说他发迹的故事,他拗不过爱妻的请求,只得说了。
“然后呢?”金安琪仰望天空,天上有好多云,数也数不完。
“然后我就想,别的村子也一样有旱灾,去了也是没用,一样讨不到口粮,不如就来上海,说不定还有机会。”
“这是个满好的想法,然后呢?”
“然后我就带着仅有的干粮和水,趁着人们下船登船正乱的时候偷偷渡上船去,和船员们玩了好几天的捉迷藏游戏,始终没被抓到。”
“真了不起,接下来呢?”
“接下来尽管我再怎么节省,存粮还是吃完了,连续饿了好几天肚子,终于支撑不住,这个时候出现一位美丽的天使,脖子上围着一条好漂亮的粉红色领围,站在我面前微笑对我说──”
“大哥哥,你肚子饿了吗?这个给你。”这段不晓得已经讲过多少次,她都会背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爱上她,心想我长大后一定要娶她,但我又很怕她以后会认不得我,这时天上刚好掉下一条链子给我做信物──”
“是这条吗?”金安琪扬扬手中的小金炼,故意问他。
“对,就是这条。”辛海泽笑开。“你就不晓得,那个女孩长得有多美……”
“我当然晓得,因为那个女孩就是我。”她得意地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叫他不要再废话,快点继续往下讲。
“于是我紧紧地抓住小金炼,发誓以后就算会饿死,也不会卖掉这条链子。”
“那么你饿死了吗?”她其实很感动,但怕万一吻他,他又不说了,只顾着接吻。
“饿死了你不就没老公了吗?”他瞄了她一眼。“当然没有!我运气不错,一下船就找到工作,在我下船的那个码头当挑夫,帮商船挑货。”
“那一定很辛苦。”她无法想象才十三岁就必须自食其力,这种日子要怎么过?相较之下,她所受的苦根本不算什么,简直就是小儿科。
“还好,反正我长得孔武有力,在家乡的时候也习惯干粗活,真要比起来,包工头的剥削才真教人受不了,我做了一年的挑夫以后,就决定不干了,找别的活干。”
挑夫就和拉黄包车一样,都是一种会让人短命的工作,很多人正值壮年期,就因为操劳过度死了,对他最照顾的大哥也是因为操劳过度去世,他的死,给他很大打击,也让他毅然决然辞去工作,另起炉灶。
“后来你找到什么样的工作?”
“工地打杂,那也是份很吃紧的工作,我做了大概一年。”
“然后又不做了?”
“嗯。”他哼道。“那工作没什么出息,包工头也是经常借故剥削,经常一个月赚下来,钱都进到他口袋,自己反倒没剩几文钱。”
“让我猜猜看,接下来你找到无线电公司的修理工作,转行当技术员。”
“没错,就是这份工作,让我得以重新回到船上,接触船运业。”可说是转捩点。
“怎么说?”
“我被公司派上船,帮忙船公司修理无线电,才发现不管是江心的渡轮,或是南北洋线的客轮,都是人来人往,很有赚头。于是就将身边的钱全数投入买了一条小舢板,开始帮人载货,等赚到钱以后,再换一条大一点的船,载更多货。我的运气很好,不到几年就挣到一笔钱了。接着我又将那笔钱拿去买渡轮,并成立一家渡轮公司,就这样开始正式进入船运业。”之后就越做越大,并且有了其他投资。
“听你说得这么简单,过程一定很辛苦。”她搭过他的船,知道他有多用心经营,绝非轻描淡写可以带过。
“辛苦是必然的,最重要是运气。”辛海泽不否认。“我们五个好朋友的共通点就是运气好,论运气,谁也比不上我们。”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在上海滩立足。
“这倒是不能否认。”她记得以前在家时,就听过父执辈聚在一起咒骂他们五个人的好运气,当时不知道他们是谁,现在可知道了,而且比谁都熟悉。
“现在我故事讲完了,可以吻我了吧?”为了这个吻,他得把他的前半生都讲透,有点划不来。
“好,给你奖励。”她低下头和他接吻,感觉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日子过得既安稳又惬意,真希望永远能够这样子就好了……
“老爷,电话!”
只可惜,事与愿违。
金安琪梦想的安稳日子,老是被不时响起的刺耳铃声干扰,没法静下来好好谈情说爱。
“最近的电话真多。”辛海泽同样也觉得很不耐烦,自从矿坑渗水之后,他就一天到晚接电话,没一刻安宁。
“老爷!”姆妈又在喊了。
“我先去接电话,等一下再回来。”他爬起来,走回屋内接电话。
金安琪在院子中远远看他讲电话,不晓得怎么搞的,心里竟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只看见辛海泽电话越听,眉头拧得越紧,最后不知道跟对方说了些什么后,挂上电话,重新回到院子。
“又是矿坑的事吗?”最近老听见这两个字,都快听怕了。
“恐怕是。”辛海泽严肃地点头。“矿区经理要我马上赶去矿区,阻止一场可能发生的骚动。”
“什么意思?”她听不懂。
“前阵子因为矿坑渗水停工太久,工人都没工作,就算有给他们补贴,他们仍以为我只是借口矿坑渗水,其实是要他们走路,正计划酝酿抗争。”所以才说是可能的骚动。
“矿区经理没办法处理吗?”为什么一定要他去?
“没有办法。”他摇头。“他不是老板,平常的时候还可以,这个时候他说话没有人会听,一定得要我亲自出马才行。”
同样干过工人,他了解这些采煤工人们的恐慌。工人阶级最怕无工可做,管理阶层的保证,时常只是敷衍,没有得到老板的亲口保证,甚至签下切结书,他们是不会相信的,这也是身为老板的无奈。
“我跟你去!”她实在无法忽视胸口那股不安,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不行!”辛海泽断然否决。“你会晕船,况且矿区很乱,会遇见什么状况还不知道。带你去,只会使我分心,更加办不好事情,你得乖乖待在家里。”
“但是我会担心……”她无法解释胸口那种不安的感觉,就像被人用手掐住喉咙,快要窒息。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要她别乱想。“我顶多去一个礼拜,等事情处理完毕,说不定还会顺道到天津拜访尔宣他父亲,你要我帮你带什么回来?”糖炒栗子,还是……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平安归来。”或许她是杞人忧天,但她真的有不好的预感,为什么他都不听她的话呢?
“傻瓜,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只是解决劳资纠纷,能有什么危险?
隔天早上,辛海泽便拎着行李箱,从上海直飞北平了。
由于情况紧急,他也想早点把事情解决,辛海泽这回弃船改搭飞机,先飞到北平,再由北平转搭火车到天津,最后才由天津分公司的经理,开车将他送到矿区。
工人鼓噪的情形比想象中还严重,这些以为自己即将失业的采煤工人,起初不相信辛海泽的保证,直到他答应亲自进入矿坑,证明他无意封锁矿坑之后,工人们才慢慢安静下来。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半信半疑,非得要等到辛海泽卷起袖子,他们才肯相信。
辛海泽在矿区经理和少数几个工人的陪同下,进入幽暗的矿坑。
矿坑内虽然都已经架高,并搭建好一条运煤的专用铁轨,但仍必须不时弯下腰,才不会顶到头。
“老板请小心您的脚步,别撞到头了。”矿区经理提醒辛海泽。
“谢谢你,我会踩稳。”辛海泽礼貌地回道。
“真是的,也不知道这些工人在想什么,居然还要您亲自下矿坑。”矿区经理觉得对辛海泽很抱歉,要不是他管理不力,他也不必从上海飞过来。
“别这么说,我老早就想亲自视察一下状况。”辛海泽要矿区经理别自责,如果不是他决策太匆促,也不至于如此。
“水都抽干了吗?”他最关心的还是安全问题。
“大部分都抽干净了。”矿区经理答。“不过有几个地方,我们不敢抽得太猛,怕矿坑会崩塌。”
“情况这么严重?”不妙了,如果真是这样,不关闭矿坑都不行。
“其实也还好。”矿区经理摇手解释。“每一座矿坑,难免都会渗水,只要含水量没有达到一定标准,还是有开采的价值,只要做好防护措施就可以了。”
“我们有做好防护措施吗?”他用手敲敲粗壮的横梁,钉得颇牢靠。
“有的,老板。”矿区经理又答。“我们已经依照你的指示,加强矿坑内的防护措施,只要不再渗水,再过几天就可以复工开始采煤,没有问题的。”
“那就好。”辛海泽一行人几乎走到矿坑的底部,找不到什么问题,又往回走。
“我今天可能就会离开天津,直接从北平搭飞机回上海,若是再有什么问题,你再打电报去公司,我会立刻派人处理。”他想念老婆,想立刻回家看她,不想在异地停留。
“不会再有什么问题。”要老板亲自跑一趟已够丢脸了,真的再出问题,他这个矿区经理也不必混了,直接回家吃老米饭去。
“最好如此。”他也不想老往这边跑。“复工以后,每一天的产量,都要透过电话向我口头报告,知道吗?”
一行人越来越按近坑口,没有人注意到地底隐约传来的轰隆声,像条狡龙一样地潜伏。
“是的,老板,我会依照您的指示,每天向您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