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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一听这话,司徒玉棠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了一下无锋的脸色,发现对方不像是在随口妄言,司徒玉棠半晌没有说话,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这一两年来的到西北的所见所闻忽然间一下子涌向脑海,一时间竟让她说不出话来。
“怎么,就咱们夫妻俩,难道连说句知心话的心情都没有么?”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司徒玉棠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子似乎有些陌生,似乎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风光无限,那么春风得意。
“我也不知道。”司徒玉棠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嘴里突然回冒出这样一句莫明其妙的话来,平素不是总指责他野心勃勃只顾西北利益,窥觑中原,这个时候对方问起自己来,自己却又不知道改如何作答。
似是对自己未婚妻的回答感到有些意外,不过此时的无锋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自顾自的往下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有时候我也不明白自己整日忙碌究竟为了什么,你说是为了功名利禄么?好像我到了现在这种位置,似乎也不需要什么了;你说是为了金钱财宝么,我自觉好像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为了领地百姓能够有一个美好的生活,也不尽然。我有时候真的有些茫然。”
第七十一节 试探
司徒玉棠有些迷乱的望着眼前这个似乎沉醉于某种迷惘情绪中的男子,连她自己也觉得被对方情绪所影响,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了,帝国的存亡,家族的兴衰,这一刻一下子显得那么遥远,人这一辈子活着究竟为了什么,这个问题看上去那么简单幼稚,但仔细一想,却又无人能够看破,无论圣人先哲还是大奸大恶,无论霸主枭雄还是升斗小民,似乎在这个问题都可以归结为一点,那就是追求更好的生活,物资生活也许对升斗小民更为重要,而那些自诩非同常人者自然是在精神生活和欲望方面的追求了,纵横天下一展心中宏图,还是为着自己内心不变的执着信念百折不挠?好像这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虚无飘渺起来。
“无锋,人有时候也许不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但他肯定能够清楚他希望看到某种情况的发生或者出现,也许为着这种情况或者现象的实现,就是他的人生追求吧?你内心深处希望看到你周围生活的世界又一个什么样的变化,大概就是你的生活追求吧。”司徒玉棠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心思去为帝国的得失考虑,这个时候她更像一个谆谆教导的姐姐在对一个迷路的小弟弟教诲。
怔了一怔,无锋陷入了更长久的沉思,为了自己生存的世道向自己最为希望的方向发展?那什么才是自己最为希望和满足的结果呢?消灭叛乱,击退外侮,成为帝国的英雄?统一帝国,消除内忧外患,成为新的帝国缔造者?还是作为为帝国开拓疆土的先锋官,让自己的名字作为永存写入今后的历史中?或者发展经济,教化百姓,让领地内百姓安居乐业,成为一个万人称诵的领主?
摔了摔头,一时间无锋也是茫然若失,这些目标是不是都太遥远了一些,对自己来说,能否达到这些目标都还只是一种虚构的幻想,自己现在需要更多考虑的是如何在这个复杂艰险的环境中更好的生存下来,让自己和自己周围以及附从于自己的亲人朋友战友生活得更好,也许这才是眼下自己需要得考虑的。
看见眼前的男子脸上迷茫的神色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沉稳和深沉,那双能够洞测一切的眼睛慢慢的从远处天际收回了目光,这块土地上的一切皆在自己掌握之中,那自己的下一步该踏向何方呢?
瞅了一眼身边睡得十分安稳的男子,一身薄衣的司徒玉棠心神不定的把目光望向帐顶正中的那一盏油灯,这是两人第二次同床共枕,但他似乎很疲倦,在一圈散步之后,又在崔文秀的陪同下接见了来自莫特自卫军的六名万骑长,之后他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早早就进帐躺了下来,帐中只有一升草原上游牧民族惯用的胡床,虽然十分宽大,但司徒玉棠已然许久才拿定注意挨着他睡下。
大帐中十分安静,偶尔可以听见远处帐外警卫的脚步声,他似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那张平素无法猜度的脸这时候却变得如此安详单纯,这就是自己的丈夫,那个有时候觉得野心勃勃胆大妄为而又心狠手毒狡诈阴险的他?悄悄衬起头来,紧挨着这张在自己记忆中忽远忽近的脸,这个人内心深处究竟想着些什么呢?他在梦中又会梦到些什么呢?一时间,两张表情各异的脸在黯淡的灯光下忽明忽暗,无限遐思萦绕在司徒玉棠心头。
就这样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阵隐隐约约的嘀咕声从帐外悄悄传来。
“大人今天有些疲倦,而且心情也不太好,要不等到明早大人起床洗漱后在通报他?”
“这恐怕不太好,大人对东线的局势十分关心,早就说过来自东面的情况必须马上报告他。”
“今晚大人是何公主殿下同宿,这时候打扰大人恐怕不太好吧?”说话的语气也有些迟疑,毕竟上司对远方来的军情素来重视,鲜有过夜才报的,虽然这是在外视察,但一样要求十分严格。
“恐怕不行,大人出来三四天了,东线形势大人是每三天要听一报,虽然有些晚了,但我想大人不会责怪的。”
听得帐外争论声远远传来,司徒玉棠悄悄披衣起身,瞅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枕边人,司徒玉棠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钻楚了帐篷,“什么事?”
“哦,公主殿下,打扰您的休息了。有来自前线紧急战报需要马上禀报李大人。”来报的人大概来自军事情报局,这是一支成立不久的专属于军方的情报部门,司徒玉棠对这个部门的活动有所耳闻,他们属于自己夫君的绝对心腹,其他任何一个西北军方和政府的官员都难以直接指挥这个部门,他们的首领直接受命于李无锋。
“哦,很紧急么?那我去叫醒他。”司徒玉棠十分敏感,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正处于不尴不尬的位置上,当然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皇家公主身份带来的,也与李无锋的对帝国的立场有着莫逆的关系。
“呃,那就有劳公主殿下您了。”前来报告的人也十分乖觉。
当司徒玉棠将无锋从睡梦中唤醒的时候,无锋睡得正香,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香甜的睡上这么一觉了,昨日下午与司徒玉棠的一番对话似乎让自己某种压抑了很久的心绪得到了合适的宣泄,让他心情也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对方那一番听上去似乎有些含混不清的话语却让郁闷的心情一下子被挑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烦躁愁闷的心情也一下子随着口子排泄了出去,所以才会让他感到充分的松弛,也才会有这样一场好觉。
看着灯下仔细阅读信函的无锋,司徒玉棠心中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据她所知,自己这位夫君有一个专门的情报秘书,负责处理日常情报事务,而且那个女子还是江湖出身,居然能够获得他的绝对信任,除了说明二人之间的暧昧关系还能说明什么呢?司徒玉棠对这一点并不在乎,向无锋这样身份的一个男子,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也无人过问,也动摇不了自己的地位,但是让司徒玉棠大受刺激的是,像情报事务这等重要的环节,自己作为帝国赐婚的公主殿下居然无法插得进手,却让一个来自江湖得下层女子占尽了上风,这如何不让她感到恼火。
看完情报无锋随手将信函交给一直坐在一旁不语的司徒玉棠,“看看吧,你大哥终于开始显露实力了,仅用了两天就把太平军赶出了沧州,现在整个燕云郡都已经回到了帝国手中,皇帝陛下已经通令表彰第一军团的丰功伟绩了。”
看见对方如此大方的将情报递了过来,司徒玉棠也不客气,说实话,呆在这西北,太平军截断了帝都通往西北的所有道路,她已经很久没有与帝都进行正常的联系了,而所有情报来源也似乎断绝,她在西北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多余的人,想要获得信息,她甚至只能从西北的民间报刊中刊载的消息来分析判断帝国的形势。
收服沧州固然是一件大好事,但情报上的另一则消息也让司徒玉棠心中一震,林家大军大举增兵泸江,并且在汉中盆地内不断与朗家的军队发生冲突,林家甚至已经从三江重新抽调了两个师团进入泸江,看双方的架势,为了这汉中府的控制权,是非要在这上面碰撞一番了。
“一群不知进退的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为了汉中争斗不休,有那精力合力对付卡曼人或者太平教该有多好?”恨恨不平的想着,司徒玉棠眼神也变了许多。
“玉棠,眼下大殿下已经攻取了沧州,而看样子清河府也光复在即,我看中兴帝国正当时候,三殿下现在也在五湖大举攻伐,估计将马其汗人和太平教逐出五湖也是迟早的是事,我在想,天水一府既然属于河朔,也本属三殿下领地,若是条件合适,我倒是觉得交与三殿下或者大殿下来接管更为合适,也免得朝中有些人总以为我李某居心叵测意图不轨,你看如何?”无锋像是相通了许多,大方的提出自己的想法,“另外,若是时机成熟,我也想逐步将北原、陇东和西康也交与诸位殿下。”
面对对方立场突如其来的转变,司徒玉棠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他不是一直视地盘为生命,要想让他退出一寸土地亦是难上加难,难道真是经过一晚上,他的想法真的豁然陡变?
目光深深的注视这对方,司徒玉棠试图从对方脸上寻找出蛛丝马迹,但见无锋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仔细思量再三,她才谨慎的答道:“若是你真有此心,当然是好事,不过兵家之事,瞬息万变,中原形势也许并非看上去那么乐观,天水也好,还是其他三府,依我之间,目前倒也不必忙着交与帝国,正如你所说,交与帝国,目前帝国恐怕也难以守住,若是丢失,反而不美。只要你有此心,便足矣。”
第七十二节 同类
司徒玉棠的一番话让无锋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司徒玉棠在目前的情况下依然顽固的认为自己应该把这西北以外的四府交与帝国也就是其他几位皇子,那只能说明她心中已经将司徒家族的利益凌驾于唐河帝国甚至整个唐族人的利益之上,对这种人也就没有必要再和她纠缠下去,因为在她看来所有一切都应该围绕司徒家族的利益而转,其他任何人任何东西都可以抛之脑后。还好司徒玉棠没有这样认为,虽然她也有些犹豫,那是在帝国利益和家族利益之间的矛盾让她一时间惶惑迷惘,她最终还是作出了正确的判断,哪怕只是口头上的表态。
“玉棠,难道你不看好你大哥和三哥在燕云和五湖的反攻表现?”无锋轻轻一笑,躺回床上,一支手也自然的靠在她的腰肢上,似乎感受搭了身畔男子的情意,司徒玉棠心中微微一荡,犹豫了一下,才悄悄的挨着无锋躺了下来。
“锋郎你不必忌讳,我大哥那时候一下子溃退撤出北原和燕云东部,瞒不过有心人,当时太平军虽然气势正盛,但帝国北部军区位居实力帝国四大军区之首,怎么可能一触即溃?他不过是想保存实力罢了。现在形势有所变化,太平军暮气日重,大哥又有心表现,以有备算无备,自然水到渠成了。但这也给太平军敲了一个警钟,再要想轻而易举的取胜,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司徒玉棠略略平静了一下有些紧张的心情,借用手拂额际散乱的头发有意将二人身体间的距离稍稍拉开了一点,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回到话题上来。
无锋心中一凛,没想到自己这位枕边人居然有如此犀利的目光,一眼就看出太平教现在暮气日重已成下滑之势,一般人都只看见了太平军在河朔连胜,甚至还攻入了五湖地区,获得粮食补给基地,而且还对帝都形成了包围态势,却无人能够看到太平军已然是强弩之末,虽然攻占了九江,但却再无力攻占邻近地区,甚至连一次威胁性的攻势再也没有,而北原的清河府若不是城卫军团有意回避,只怕清河府城也早已被帝国夺回。
“玉棠你说得有些道理,太平教的确已经没有往日的气势,不过短期内帝国亦是难以再有多大进展,盘踞九江的成大猷是个劲敌,我看帝国要想解决掉他恐怕不易。最为重要的是现在帝国皇帝陛下身体似乎不太稳定,这直接影响到整个帝国上下运行趋势,我看这次五湖和燕云取得大捷也是全赖陛下身体好转挽回军心,否则还很难说。只是希望陛下身体能够早日完全康复,也好稳定帝国民心,重振帝国。”无锋一边嗅这枕畔少女散发出来的幽幽体香,一边强压住心头的绮念,他不想破坏眼下这一刻的默契。
司徒玉棠内心何尝不是如此作想,但眼下与帝国中央的联络已经完全中断,前任军务大臣何知秋的下台,新任军务大臣似乎不知道这边还有一颗当初与父皇约好的联系手段,也许是根本就对自己丧失了希望,连父皇也再无音信传来,这让司徒玉棠倍感心酸。
似乎察觉到了身边玉人的心情变化,无锋揽住对方腰肢的手一紧,玉人的身躯微微挣扎了一下便滚入无锋怀抱中,软玉温香在怀,爱怜的抚摸着玉人光滑如缎的秀发,丁香暗吐,说不完的柔情蜜意,一切尽在无尽的喘息中。
在返回庆阳之前,无锋与崔文秀单独进行了一次密谈,当无锋来离开火花集返回庆阳的同时,崔文秀也立即从十万莫特预备役人员中选出三万精壮,组成莫特自卫军第七、第八、第九万人队,不少原来自卫军中表现优异者被提拔担任成为新组建的三个万人队中的中低级军官,并在九个万人队中再次抽调出数十人送往西北军事学院进行第二批短期培训,以期能够尽快提高军官的军事素质。
返回庆阳的无锋立即召见了新任情报署署长古全和军事情报局局长令狐翼,要求二人加大力度对东腾格里草原上情报收集,尤其是对地理、水文、气候以及人口分布情报的精确收集,并提出要求,要求两个情报部门必须根据各自的侧重在十月前拿出一份切实可行综合性情报分析,为今后的作战提供可靠依据。
进入盛夏的九江已是翠绿满目,烈日当空,晒得地面滚烫,南上北下的商旅都纷纷避开这毒日头,躲入路旁的小店茶棚,期待着老天能够阴下来,在这种天时赶路,实在太过辛苦,连拉车的马匹和骡子也有些吃不消,最好能够歇上一两割时辰,等这阵日头过了,再抓紧时间赶路。
两骑带着风尘奔进路边茶店的牲口棚,早有小二迎上前去接过两人的马缰,替二人拴上,并招呼着二人进凉棚歇息。
扫了一眼凉棚里的客人,当先一人选了一处靠近围栏的茶座,吩咐店家泡上茶来,自己也解开衣襟,天气实在太热了。
“顾爷,今天在哪儿歇脚?前面二十里地就是黄花集,再往北三十里就是米唐镇。”跟随当先一人明显是个伴当,先将店家放在桌上的凉开水灌了大口,用衣襟擦拭了一下滚滚而下的汗珠,这才喘了口粗气道。
“先歇息一阵再说吧,争取到米唐镇歇脚吧,我有些年辰没来这边了。”回话的是以一名年轻汉子,看打扮,倒有些像个行商,不过随从身上只有一个小包,倒也看不出二人究竟是走什么货的。
见主人似乎有些心事,伴当爷就知趣的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抱住凉茶牛饮,年轻汉子却显得甚是安静,只是偶尔端起茶盏抿上一口。看来九江形势十分平静啊,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紧张,帝国在南面取得的胜利似乎并没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