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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裸著身子,至少还套上一袭外衫,只不过衣衫微染润气,将她的胸脯和细腰肢明显勾勒。
他不敢多瞧她颈部以下,似有火气的眼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她。
“你以为我没穿衣衫吗?”花余红眨眨凤眸,似笑非笑。
“我的腰间玉。”声沈。被猜中思绪,他脸热,偏不答她的话,扣住她柔腕的掌力却是一紧。
昨日醒来,他发现身上衣物皆已换过,而水榭中尽是女子,谁人替他净身、换衣,他根本不敢多想,并且,环在腰际的红丝线不见了,澄玉更不知所踪。
向四小婢要求见她,便是要询问贴身澄玉的去处。
花余红云发慵懒盘起,语调也慵懒软腻。“对。是我不问自取,那日在乌篷船上,你帮我治伤祛毒,曾解下这块澄玉搁在我眉间。”玉形如织布机上的梭子,无任何雕琢,通体澄莹,一触眉心,说不出的清凉感便渗入脑中,教她更感兴味了。
“你的贴身玉,我很是喜爱的。”菱唇娇笑,她又眨眨眼。“还你吧。”
既然喜爱,玉澄佛还以为她要占为己有,哪知她总是做出乎人意料的事,收握在嫩掌里的澄玉忽地塞进他手中。
“你——”他扬眉,长眼微眯,那抹透出馨香的影儿却盈盈从他身畔走过。
他目光不禁随她移动,见她拉起一面细竹帘,再拉起第二面、第三面,直到六面竹帘子全数拉卷起来,清光大把洒进,清风徐徐拂面,凉台这才名副其实,果然清舒凉爽得很。
浸淫在秋阳中,女子的身形有几分朦胧,周身像镶著淡金一般。
她举指拔下金簪,松懒的发髻整个儿泻落,长发如瀑,直荡至臀下。
一直知道他的凝注,立在木栏边,她回首,眸似秋泓,低柔问:“若我就是不还,你会硬夺回去吗?或者,扣住我脉门,像整治盛大川那般整治我?”
玉澄佛抿唇不语,神情难测,听了一会儿珠帘的脆音,才徐声道:“如不是到了至要关头,我不做那样的事。”习武之人,内力修习全仗平时用功,一点一滴练下的,他若凭借天赋的能耐不劳而获,从旁人身上夺取,与盗贼宵小无异。
珠子随风轻摇、轻碰的玉音里,掺进姑娘家娇脆笑声,格外悦耳。
她笑不止,走回他面前,仰起尽泛蜜香的容颜。
他俯视著,没有因她靠得过近而退步,多少有点长进。想问她因何而笑,虽欲问未问,目中已清楚透出疑虑。
花余红主动答道:“我笑你外表生得斯文俊气、一副温吞无争的模样,说话总持平声嗓、慢条斯理的,其实自视甚高,讲究的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骨子里强得厉害,脾性也拗,吃软不吃硬呐!”
他俊脸微怔,丹田的热气冲上心头、冲上喉间、冲上……他蓦地屏息,怕那股热气又要逼出两管鼻血。近来才知,原来他体内燥成这般。
螓首偏了偏,像仔细思吟过,花余红忽而道:“你待我其实很好的。”
“是吗?”他何时待她好了?
“嗯。”她颔首又道:“我逗你、闹著你玩,把你欺负得有些过了头,你舍不得凶我,到头来只会生闷气。还有,那时盛家娘子欲杀我而后快,咱们在乌篷船上险象环生,你为了我险些被盛大川折断腕骨,后又不得不对付他……我记得你为我察看剑伤时的模样,你眉眼间有著担忧的神气。”略顿,她露齿浮靥。“你待我好,我很欢喜。”
“我……”欲辩无言,玉澄佛头一甩,道:“任何人因我而伤,我都会担忧、会过意不去,这十分寻常。”不寻常的唯心而已,她掀起他心湖间的骚乱,时如波涛、时似谷纹,自相识以来,无一刻歇止。
花余红轻吟了声,不同他再辩,柔荑匆地双双握住他单掌。
“你怎么说都好,总之你待我好,那便是好。”
“余红姑娘,我——”
“唉,别说这些了,我知道你怕家人忧心,你要走,我也不会阻拦,但……多住些时候吧。在这儿多待几日,你肯定会喜爱‘浪萍水榭’的,好吗?”
他早已喜爱上这里,奇异风雅,深幽且耐人寻味,他怎是不爱?
教她柔情一问,他拒绝的话全梗在喉中,那双盈满期盼的丽眸映出默默的两个他。他如何说不?
吃软不吃硬。她说对了。
旁人柔情以待,他只有挨宰的分儿。
将他的沉默当作应允,花余红笑开怀了,拉著他往木梯口去。
“走,请你吃‘玫瑰冻’,我今早特地央求厨房的田大娘做的,你一定喜欢啊!”
第五章 千重有劫争碧玉
她曾说,他薄红的唇像“浪萍水榭”里才有的“玫瑰冻”。
他尝到那滋味了,含入口中,软嫩弹舌,浓郁花香带著点微酸在唇齿间弥漫,且顺喉滑入。他不觉“玫瑰冻”与他的唇有何相似之处,却是记起她的唇、她的小舌、她的亲吻……
他想,他多少是入魔了。
入了魔,才会明明远离她、从她身旁走开了,却仍无时无刻让她的模样跃然于脑海中,挥之,不去,娇脸儿尚对住他笑吟吟,弯弯的丽眸似会言语,说著那样的话——
你亲我,我也亲了你,咱们礼尚往来,这才公允!
哪里公允?他总得赔上两管热血,拭过又拭,止也难止,全身发热鼓胀,仿彿血肉在下一瞬真要爆开。
我养你,让你胃口好、睡饱饱,好吗?
不止身躯发热、发胀,胸臆亦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被如此温言委婉地征询柔问,便什么本事也端不出来。惭愧啊,玉澄佛,你是该感到羞惭!即便他真没本事,徒有傲骨,一身清傲也要毁在她手中。
就算你真毁了我,我也甘心情愿的……
甘心情愿……她要他甘心情愿。
然而,他要的又是什么?
“咱们‘苏北十三路’要的也不多,就喊一个价,价高者得,好歹玉家‘佛公子’是兄弟们拚死拚活劫到手的,我这个当老大的可不能教底下的兄弟吃亏挨饿、受委屈啊!你们说是不?”
粗鲁的嗓音似雷鸣,离他颇近,尽管双眼遭黑布条缠起蒙住,后脑勺疼得几欲裂开,玉澄佛仍可以感觉发话之人喷在他左耳上方的热气。
左耳上方……在那地方,她喜爱簪著一朵巴掌大的金箔红花,纵情且简单,发如流泉,除红花外再无其他饰物。
唉,不好、不好……头既昏又疼,情势大坏,他尽想什么?
周遭应来了不少人,呼息声、脚步声、低语交谈声等等,层层叠叠、或重或轻,根本难以计数。
他浮游的意识稍稍稳下,稳得极为费力,双臂欲动,才知两手被反绑于身后,而双腿亦被捆住。
陌生的浓香迫近,一只女性的手抚上他俊颊。
他薄唇陡抿,本能地撇开脸,下颚却被对方牢牢扣紧、扳正。
雷鸣粗嗓匆又暴起——
“涂二娘,大伙儿还没出价,你还是老实点儿,别想乘机占便宜!‘苏北十三路’的便宜可不是这么好占的,你自个儿掂量、掂量!”
那女子被挤开,不禁轻哼了声,似笑非笑地道……“裴老三,少跟老娘来这套!要不是你十三路的大当家和二当家几个月前劫人反遭活逮,被玉家和官府联手送进大牢里,有得你作威作福吗?要众人开价可以,总得让买主们先把货看仔细了,确定真品无伪,这才好办不是吗?”
涂二娘此话一落,附议者甚多,男女皆抢声道——
“是啊!是啊!挡著不让看,还成买卖吗?”
“那些小白脸生得都一般模样,要是你随便绑了个公子哥儿来,谁晓得躺在地上这一个是否真是玉家‘佛公子’?”
“据闻,‘佛公子’眉间有一小红痣,面似观音,长目如柳。裴老三,你掩着他的眼,眉目全挡了,教咱们如何识真辨假?”
喧闹好半晌,叫声隆隆,裴老三忽地大吼:“别吵!”
四周陡静,裴老三环视众人,这才又走回那件待价而沽的“货”旁边,在众目睽睽之下揭掉那条黑布条。
室中灯火通明,被蒙住双眼好几个时辰的玉澄佛一瞬间难以适应,后脑勺挨的那记重击让他久久不能定睛瞧清楚远近,只模糊看到无数个影子,高的、瘦的、矮的、胖的,男男女女,团团将他环困。
我走啦!你保重,得小心留神,别教旁人偷了去。
她第一次劫他,那是救了他。
让他离去时,她笑颜留语。
她第二次带他走,同样是救他。
“浪萍水榭”一别,她亲自撑舟将他带出那段迂回曲折的水路,回舟前,她但笑无语,那双凤眸如水面上舞跃的霞光,竟教他尝到微妙的怅惘。
而这一次,他被人“偷”了,她的“七擒七纵”怕是完成不了。
苦笑。他以为自个儿笑出声来,殊不知吐出唇的仅是破碎呻吟。
眨眼、再深深眨眼,模糊黑影的轮廓仍不够鲜明,他无法分辨那些人的脸上是何神气,却深刻感觉到那无数探究、凝注的目光,仿彿他是钓钩上滋味绝美的香饵,恶狼正狺狺低咆、逼近。
“玉澄佛、玉澄佛……长目如柳、眉间一点红,貌若观音……玉家‘佛公子’……神佛加持,早非凡身,血肉便是灵丹妙药,可治百病……”围观审视的众人里,有谁著魔般地喃喃不歇。
“是有病治病,没病强身,食他血肉,能增一甲子功力!”
“我不要血也不要肉,只求青春恒驻,永世不老啊!”涂二娘离得较近,忽地目露精光,动手便抢了。
事情瞬间而起,牵一发而动全身,众人见涂二娘下手,哪里还按捺得住,自是前扑后继、伸长臂膀夺“货”,刀剑兵器纷纷亮将出来。
原以为在苏北自家地盘上,再乱也控制得住,裴老三却没料到暴乱说起便起,连十三路的弟兄也窝里反了,擎刀对砍、挺剑相逼,只为抢近“佛公子”身旁,任他这个当家的喊破喉咙,也没谁理会。
“我的!是我的!谁也不许抢!啊——”
某人惨叫,倒下的身躯压住玉澄佛双腿,他急促喘息,心头陡凛,感觉温热的血液从那人身上流出、濡湿他的衫摆和里裤。
“敢跟老子抢,死你九遍都不够!”有人将那具身体踹开。
庞大身影笼罩过来,那人一把扯住他脚踝处的捆绳,另一手持著大刀见人便砍,已连连砍翻十来人。
玉澄佛披头散发,下意识扭动身子,却如何也挣不开那人掌握,硬是被拖了一段,刀剑相交中,点点鲜血溅染他早已脏污的青衫。
“刀疤熊!把‘佛公子’留下!”涂二娘紧声一斥,解决两名小喽啰后立即赶将过来,堵在那黑大汉面前。
“留下?嘿嘿嘿,那就得问老子手里的大刀许不许?应不应?”
玉澄佛被暂时抛在一旁了,刀疤熊嘴上说得豪气,倒不敢小觑涂二娘,凝神与她对斗,一时间打得不可开交。
有人打得不可开交,有人便得利。见“佛公子”被抛至墙角,三名不知哪帮哪派的家伙乘机欺近,其中一人割开他腿上捆绳,余下二人挑眉问道:“大哥,怎么替他解开束缚了?”
“是啊,还是绑著妥当些啊!大哥,咱们赶紧带他走吧?”
当大哥的劈头便斥:“走哪儿去?这‘苏北十三路’的总堂也不知把门藏在哪里?咱们适才进来全蒙著眼,东绕西拐地走了十数个弯,没十三路的门人领路,一时间走得出去吗?”
“那、那……那怎么办?那些人杀红眼了,这墙角虽不显眼,一会儿也要被发现的。”
当大哥的双目一瞠,气息陡浓。“帮我守著!守好了!”
强而有力的粗掌压住腰侧,玉澄佛感觉下身一凉,里裤竟已被扯掉,他双腿的束缚虽松开了,但有谁正高高抬起他的大腿!
“啊?你……”吞吞口水,两人终于弄懂大哥的意图。“这么干成吗?大哥……都是汉子,能上吗?”
“‘佛公子’就算神佛加持,也得生个小屁眼吧?啰嗦个啥儿劲?守好!我先上,咱们流轮,当大哥的不会忘记你们的!”说著,吐了口口水在掌心。
“可是,只有夺他童子身的那个人才能青春永驻,大哥搞完他后,只有大哥一人独得好处,咱们两个还能分得什么——”
“什么也分不著!”这一方,涂二娘终于了结强敌,她阴恻恻地笑了声,风也似地扑来,手中柳叶刀“唰唰唰”连三式,把那三人一并除去。
大量的温稠液体夹带腥味洒了玉澄佛一身。
他神智陡凛,双目厉瞠,看到的仍是无数黑影。
黑影们此起彼落,窜飞扑腾,而他头又疼了,剧烈的疼痛教他忍不住弓起身躯干呕起来。
“你终究是我的,呵呵呵……待杀出重围,我就能永世青春,永世不老了!涂二娘独占‘佛公子’,青春恒驻,永世不老啊!”
血腥气味里再添一笔浓香,玉澄佛呕得更厉害了,满身泛寒,额与背尽出冷汗。
“走开……”干涩喉中勉强挤出声音,嘶哑难听。
“走开……”他抬起双腿欲踢,毫无目标地乱踹,有人不知使什么法子压住他的腿。
他动弹不得了。
“俊俏小哥哥,走哪儿去呀?这里吗?”五指朝他胯下探去。
语中媚笑,他摆脱不掉那股媚香,被反绑的手腕已磨得见血,那绳子好似越束越紧,深深陷进肉中。突地,他周身一震,下身遭人握住,那只手如狼似虎……不!是野蛮更胜狼虎,以弄得他疼痛得忍不住颤抖的力道上下摩挲著。
“晤;:”好疼……
“瞧你,兴奋得脸都红了!佛也会脸红吗?你自个儿没做过这样的事吧?呵呵呵……我那儿有西域胡商弄来的神油,神油抹在‘佛’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不是吗?待一切安稳,姐姐我再好好疼你,疼得你欲仙欲死,把好东西全送进我身体里,让我也欲仙欲死,永世不老;:”
湿热的嘴含住他耳朵,他牙关咬紧,紧得咬伤自己,血丝从唇边溢出。
这是怎样的势态?
为什么非得如此迫他、逼他、欺凌他?
他不愿献世,甘于淡薄,这些人却死缠烂打、不依不挠,贪婪地追求所谓的青春不老;;
青春。
不老。
然,心中无情,活也白活。
活也白活!
“涂二娘打算吸出‘佛公子’精血啦!大伙儿上啊,别教那臭婆娘得逞!”
“他娘的!老子的‘货’也敢动?!上啊!”
“咬一口就好!给我、给我啊!分我一口肉、让我吸点血!我要武林第一、我是武林第一!我是第一!”
鬼魅般的影子如江潮打岸、急扑而来,玉澄佛快要无法呼息,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虚迷中坠落魔道,他未成魔,却成众魔口中之食。
颈侧、胸腹和大腿剧痛难当,全身皆剧痛难当,他们分食他、且相互争食,这些魔……一个个的魔……活也白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向温和的长目暴睁,如几要被勒断颈项之人、可怕睁突的双目,目中血丝万千,他再也瞧不见那些黑影。
神魂远飞的前一刹那,他只记得那声撕天裂地的怒吼,自他丹田而出,冲出涩喉、冲出薄唇,持续许久、许久,气劲不歇。
或者,这将是他有生以来,任天赋发挥得最彻底的一次……
血泊。
殷红稠液聚作一滩滩,再如何小心仍要弄脏莲靴、溅上罗裙。那样的血红,教她生平首回想换下穿惯的镂花琥珀红纱衫。
心痛。
这滋味原来是这么回事。以往她挂在嘴边,想说便说,对他脱口便出,那是极简单的事,真彻底体会了,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