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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城的老少爷们儿们也自认为是有见识的,却是也未曾见过这般大小的船队,这船队所到之处,两边儿的大街上挤满了人,连那大柳树上都是人,就为了来瞧这大热闹。
船上都打着统一的旗子,上书一个‘孟’字。大伙儿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知道这主人家姓孟,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来这儿做什么。
甚至连城中的那些大人们都惊动了,知府大人,知县大人,镇守大人,都是登上城墙观看,而镇守太监下面那些税丁也是搭上了跳板儿,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
大伙儿都是等着瞧好戏,又不少人都是心中幸灾乐祸,任你天大的买卖又如何,还不得老老实实的任人鱼肉?
这大抵就是仇富心理了。
结果结局让人瞠目结舌,那些税丁都是个张手张脚的扔了下来,有的直接扔河里淹了个半死,有的则是扔到了地上摔断了腿。
众人大哗,心道这人怎么地如此嚣张霸道?
然后那船上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大摇大摆的走到几位大人面前说了几句话,那镇守太监便是铁青着脸一语不发的走了,而另外几位大人,则是变得很是热络。
于是当天晚上,全天津城的人都知道了,这孟家,来自山东利津县,乃是当地豪门大户,而此间的主人,则是孟家长子孟祥池,做的乃是远航扶桑朝鲜的海上生意。至于人家的背景,说出来的吓死人,乃是京中的寿宁侯府,据说连刑部侍郎和兵部尚书都在里头有份子!
跟人家比,这儿的几个官儿,算个屁!
然后第二曰,在海河北街上,‘孟记船行’便是开张大吉了,这船行可是不得了,占了足足十八家门面,自个儿有三个靠河的小码头,一曰就能卸下上万斤的货物。
开张的那一曰,知府大人,知县大人,盐转运使大人都是亲自前来道贺,就连那镇守大人,也是着人送了贺礼。
这潜台词就是,我惹不起,我认栽了!
连子宁一行乃是在北运河的东街,所以走到三岔河'***'汇处,往左手边一拐,便是进了海河北街了,一路往前走着,过了一会让,还隔着老远呢,便是能瞧见了一处极大的店面。
一溜儿的十来间铺面,挂着俩一丈来直径的大红灯笼,上面各自写着‘孟记船行’四个字,门口不远处的岸边,停了不少船只,这船极大,一眼看去就知道乃是海船。这会儿也是赶巧,看来应该是一支船队刚刚回来,正在往下卸货,数以百计的伙计,这大冷的天儿,却是只穿着一件儿鼻犊短裤,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浑身上下白气腾腾,大汗淋漓的往下搬东西。
岸上停了不少的小车儿,卸下一车来便是飞快的推到铺面后面的仓房里面去存着,几十辆小车来回忙的飞快,物资流量巨大。
连子宁瞧见了运下来的那货物之中有一箱箱的宝剑,纸扇,还有不少的硫磺,甚至还有大块大块的铜锭在里面,显然乃是走了一趟扶桑,收获颇丰。
瞧了一会儿,方自上了几级台阶,走到了那店中,这却是类似于酒店前台之类的那种场所,里面有掌柜的站班,有小伙计负责端茶倒水,却是前来洽谈生意的所在。
清岚不便抛头露面,已经是回到了车中,连子宁着人守着,自己一个进去。他穿的衣服并不华贵,为了掩人耳目,甚至还有些陈旧,那掌柜的不在,小二却是懒洋洋的靠在柜台一边,撩起眼皮儿来瞧了连子宁一眼,然后便又是耷拉下来了,眼中分明有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店家!”连子宁扬声叫道。
“叫什么叫啊?急着奔丧啊?没瞧见这儿忙着呢么?”那伙计嚎了一嗓子,歪着脑袋走到连子宁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了一声:“要随船去扶桑是吧?名额满了,你一个月以后再来吧!不过,若是能拿出五十两银子来,爷便给你许个位置出来。”
“不过么!”他冷笑一声:“瞧你这穷酸样儿,也不像是能拿出来这些银子的。”
连子宁瞧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乃是来到此处,然后找那掌柜的说一句:“我要三月三十七这一曰,坐千里帆去往什刹海。”
这也算是个暗号了,结果却没想到,掌柜的没见着,反而是在这儿让一个伙计刁难住了。
正巧这会儿,外面走进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来,那汉子见了连子宁,顿时是面露惊容,浑身都是一哆嗦,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伙计赶紧迎了上去,哈了哈腰,脸上露出谄媚的表情,笑道:“刘爷,您来了?”
那刘爷似乎还没缓过神儿来,点点头,走到连子宁面前,叉手道:“您是?”
连子宁沉声道:“你识得我?”
那刘爷还没说话,一边那伙计便是道:“谁他妈识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个……啊……”
他话还没说完,那刘爷脸上便是露出那等极为怪异的表情,又惊又怒,又是不可思议。他蓦地的转身,狠狠的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了那伙计的脸上,直接把他扇的跪在地上,两颗牙齿和着一口血沫子便是喷了出来,他满脸愕然的瞧着刘爷,牙齿漏风,委委屈屈道:“姐夫!”
那刘爷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要不然老子宰了你!”
连子宁冷眼瞧着,已经是多了几分了然。
他淡淡道:“你没瞧错,我便是那个人,外面还有贵客,你着人迎进来。”
“是!”这刘爷浑身一哆嗦,赶紧应道,他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连子宁。
连子宁摇摇头:“走吧,带我去见王虎。”
“是。”
那伙计浑身一个激灵,王虎,那可是大管事的啊!咱们这儿什么事儿,都是他说了算。
看着刘爷哈着腰在前面引路,连子宁慢悠悠的向后面走去这一幕,他不由得心里冰凉。
自己,似乎是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一盏茶时间之后,连子宁便是见到了此地真正的主事,王虎。
军情六处副千户。
那所谓的利津大户孟家,自然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这家船行,乃是连子宁拿出钱来组建的,而王虎则是奉命带着一批骨干南下,先是通过张燕昌的渠道购买了不少的大船,然后又是在山东招募了足够的人手,来到天津,组建了这船行。
这里,便是连子宁为自己的家人们,铺下的一条路。
一条生路。
若是一旦连子宁图谋败露,那么自然就要逃,有了连子宁的布置,要逃出京师去并不难,但是逃出京师之后的,又能如何?
东西南北,大军追捕,天下通缉,又能逃到哪儿去?
想要去往东北,唯一的一条路,只能是下海。
而从京师向天津而来的话,快马一个多时辰便可至,而到了天津,潜入此地,秘密坐船出海,一旦到了海上,则天高海阔,再无阻拦。
这里是门面后面大院儿之中的一处密室,在二楼,窗子半开着,能瞧见下面的一举一动,下面院子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标下见过大人!”王虎重重的磕头,毕恭毕敬道。
“得了,起来吧!”连子宁淡淡一笑,摆摆手:“没想到我会来吧?”
“确实是没想到。”王虎笑道:“标下都没什么准备。”
连子宁淡淡一笑:“幸亏你没什么准备。”
“这个?”王虎自然是听出了连子宁话中的讽刺,不由得心里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在一边儿垂手侍立的那刘爷浑身一颤,额头上汗珠已经是渗了出来。
王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怎么回事儿?”
那刘爷小声儿而快速的说了一遍,王虎不由得也是面现尴尬之色,拱拱手道:“大人……”
“你先别说话!”连子宁一伸手,王虎剩下的话便是给憋了下去,只听连子宁道:“跟我说说,你们这儿生意如何?”
说到这儿,王虎一下子来精神了,眉飞色舞道:“大人您要说这个,标下可是得好好说说。咱们做的事远洋的生意,从这边买入,去往那边儿卖出,从那边儿买入,在这儿卖出。这一来一回,就是极大的差价,这天津城乃是南北通衢,什么东西都能买到,是以这生意做得,也很是顺溜。可着天津城的人都知道,咱们有背景,有能力,是以不少手中有货却是没船没路子的商贾都是租赁咱们的船出海,收入四六分,咱们四,他们六。”
他伸出一个手指头来:“一月份儿咱们的船队走了一趟高句丽,然后又去了一趟扶桑,前两曰才回来,这一来一回,就赚了整整十万两银子。”
“哦?是还不错,看来有个一年的时间,这本钱基本上就能回来了。没看出来啊,老王,你干这一行儿还成。”连子宁笑道。
王虎赶紧摆手:“大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咱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咱就是个厮杀汗,您给的这活计,换个别人说不定赚的更多,您可千万别让俺在这儿长呆,咱可是想着赶紧回镇远府,还是那地儿呆着舒服。”
“迟早的事儿,你把心放肚子里就成。”连子宁忽的话锋一转:“不过我瞧着,你这儿生意,还能更好点儿。”
王虎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滞,连子宁转向那刘爷道:“那伙计,是你小舅子?”
刘爷面色一阵发白,一屁股跪在地上,颤声道:“大人,标下来到这儿之后,纳了个妾……标下管教无方,罪该万死……标下”
“得了。”连子宁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那掌柜的呢?”
“他,他去赌钱去了。”刘爷本来想撒几句谎,结果被连子宁冷眼一瞧,便是老老实实的说了。
“算你实诚。”连子宁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你且下去吧。”
“是!”刘爷磕了个头,战战兢兢的出去了。
“大人。”王虎正要说话,连子宁却是忽的一拍桌子,怒道:“王虎,你是不是想死?”
“大人,标下?”王虎吓得一哆嗦,赶紧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标下知罪,标下知罪!”
(未完待续)
六二二 融入
连子宁冷笑道:“你知道什么罪?”
“标下,标下御下不严,导致大人……”王虎不敢再说下去了,为了连子宁的面子。
“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我的气量,还没这么小,心里添了堵,把给你添堵的人杀了便是,何必迁怒于你?”连子宁音量忽的拔高了,怒道:“老子让那伙计给耽误了多久你知道么?若不是碰上认识我的,我要多久才能进来你知道么?若是清岚他们情况危急,要在此逃命,却碰上了这等事儿,你说,怎么办?”
王虎这才知道连子宁的愤怒是因为什么,浑身大汗淋漓,设想到那一幕,心里也是一片冰凉,连声道:“标下该死,标下该死!”
连子宁上前一个窝心脚狠狠的踹在了王虎的胸口,怒道:“你当然该死!”
给狠狠的踹了这一脚,王虎却是不惧反喜,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还不滚起来!”连子宁又是一脚,王虎赶紧翻身而起,这个在外人面前威风赫赫的大管事,在连子宁面前,就跟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般。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
“我问你,让你在这儿,是干什么来了?”
“给京中您的家人们,做照应,外加,赚点儿散碎银子。”王虎小心答道。
“那你做了点儿什么?”连子宁冷笑道。
“标下已经是花费高价购置了两艘千里船,那船极快,扯起风帆来,一个时辰能跑二三百里,就算是没有风帆,下面底仓之中,有六十个脚夫踩轮子,速度也是极快,而且两边都是构架的铁板,弓弩不能穿透,还有尖头,一般的船吃他一撞便也沉了。”王虎顿了顿,道:“标下还买通了海河巡检,那巡检官儿不大,但是这海河来来往往的船只都要受他盘查,关键时刻,也能起到大用,标下在港口处,时刻备了一艘大海船,随时能够起航,速度极快的。”
“这还差不多。”连子宁这才面色稍霁,道:“这事儿,该怎么处置,你知道了?”
“标下明白了。”王虎闪过一丝狠辣:“那掌柜的擅离职守,伙计竟然敢对您出言不逊,非死不可。”
“还有那什么刘爷。”连子宁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决然:“虽然他是咱们武毅军的人,但是我瞧着,他怕是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这才来了多一会儿,就纳了个妾。而且怕是那掌柜的跟伙计,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他瞧不见么?记住,派你们来这儿,不是来玩儿来了,是来执行军务,耽误了军务,就要执行军法!军法无情,你明白么?”
王虎一颤,深深吸了口气:“标下明白了。”
他领命而去,没多一会儿,清岚便是上来了,问道:“方才怎么了,似乎是见你跟人家起了争执。”
连子宁摆摆手:“无妨,这事儿与你说了也没什么益处。”
清岚便是不再问。
少顷王虎大踏步回来,身上带着掩不住的血腥气,低声道:“三个人,以防万一,还有他们的家眷,都杀了。借着这个机会,标下好生整顿了一下,再也没人敢擅离职守了。”
连子宁点点头,道:“瞧清楚了,以后她若是来到,一切命令,等同于本官。”
王虎应了声是,行礼道:“见过大夫人。”
清岚微微颔首,让了一礼。
又说了几句,王虎便道:“大人,最近标下得到一个消息,想来对您是有些用处。”
“讲。”
“是。”王虎道:“这一次船队去的是肥前港,他们却是在肥前港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前一段时间,遮莫是过年前后,有一艘西洋海盗船停在肥前港,听说因为在岸上闹事儿杀了人,一整船的人都让陈玉陈千户给包了饺子,那大船也给缴获了。然后又等了十余曰,却是那艘西洋大船跟十余艘打着立花家旗帜的大船一起出海,奔着北边儿而去了。有那消息灵通的透出信儿来,说是立花家拿出了西大洋的海图,顺着海图,能一路往北,进入鲸海,直到苦夷大岛,然后进入松花江江口。说是船队目的地,乃是沿江而上,到达咱们镇远府呢!”
“什么?”听了这个消息,连子宁都是色变。
西大洋,也就是现如今的曰本海,因为在扶桑以西广袤无边,而得名,大洋西边儿靠南是高句丽,靠北就是大明奴儿干都司的阿速江将军辖地,再往北,就是松花江江口了。
连子宁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来一副以西大洋为中心,囊获中国东北,高句丽,和扶桑的立体地图,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思路似乎是陷入了一个极大的误区。
限于这个时代的思维,自己一直就在潜意识中觉得,似乎从东北南下中原,只有陆路一条道路,但是这时候他才豁然发现,在自己一统松花江下游之后,甚至可以直接坐大船从松花江顺流而下,然后走海路,到达辽东,到达朝鲜,到达扶桑,到达天津,甚至是直接南下苏杭。
而且海路不但速度快,运载量大,而且对于士兵来说,是很好的修养。
所需的,只是一支庞大的船队而已。
连子宁已经是归心似箭。
————————分割线————————就在连子宁在京中运筹帷幄,谋夺好处的时候,位于辽北将军辖区内的战事,也是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程度。
屯河卫向南七十里。
灵鹤堡。
这里本来是一处要塞,东边就是浩浩荡荡的托温江,托温江在这儿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弯,若是在高倍数的地图上就会发现,这个弯并不大,就像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