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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坐在病床上的少年如天使般美好纯洁。
然而他周身的活力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崩溃。
如同阳光下迅速失去水分的花朵。
“姐姐……”
…………
………
世界空寂一片。
………
…………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
姐姐永远不会讨厌小熙。
因为你是弟弟呀。
……
姐姐有爱的人了吗？
有。
谁呀？
别问那么多了，快躺下休息。
……
姐姐，如果我不是弟弟的话，你，还会爱我吗？
会。
…………
……
那么请姐姐……
一定要幸福哦……
……
第四十六章
圣母医院的天台。
风很大。
一个穿着病服的少女静静地站在高高的站台上，周围没有栏杆的保护，仿佛只要风再大一些，她就会被剪掉翅膀的天使一样坠落下去。
微凉的风带着高处特有的清新吹过，撩起少女乌黑的长发。
一件外套从身后覆上她的肩膀。
苏伊月转过头，迎上她的视线的是一张带着隐隐忧心却依旧俊秀绝伦的脸。
“做手术之前不要着凉了。”裴星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动作自然地把她拉下站台。
“谢谢，”任由他把自己拉下来，苏伊月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跳下去的。”
“我知道。”
苏伊月惊讶地抬起眼，“你知道？”他难道不是因为……
“我说过，你不会死。”转过身，裴星宇淡淡地说道，“走吧，怀恩在等你。”只要有他在，她绝对不会死。
苏伊月微怔。
他……还是误会她了……
*
偌大的病房里，空气里隐约有一丝凝重的气息。
“月小姐，你下定决心了吗？”乔治·怀恩褐色的眼珠紧紧地凝住她。
“是。”她直视着他点头。她，想活下去。
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信念……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她也想要试一试。
乔治·怀恩高深莫测地看了她半晌，脸上冷硬的线条竟渐渐地软化下来，嘴角微微勾起几不可见的弧度，“很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厚重的窗帘被大风猛烈地吹起。
当病房再度回归寂静的时候，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苏伊月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稀薄的阳光在地面缓慢地移动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她的身后传来一道含着些微沙哑的嗓音，“你……害怕吗？”
没有回头，苏伊月淡淡一笑，“不。”只是想到，她真的可以，这么幸福吗？就像阳光下脆弱的泡沫，是不是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啪”的一声破灭掉？
半晌，随着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一股少年身上特有的清新气息将她重重包围住。
心跳在瞬间停止。
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苏伊月微恼地想要摆脱他，“裴星宇！你……”
“可是……”少年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缓慢响起，他的手臂圈住她，慢慢地收紧，“我会害怕呢……”
身体僵硬，动不了。
世界在一刹那变得寂静，苏伊月甚至感觉得到从少年身上传来的阵阵轻微的颤栗。无法克制的来自内心深处的颤栗。
困难地张开嘴，她很想问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但脑子却空白一片，“你……”只一个字，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
“答应我……”他的指尖冰凉冰凉。
“……恩？”
“不要后悔。”不管今后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后悔……
“后悔？”苏伊月疑惑地重复这个奇怪的字眼，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
病床边的百合花终于苍白地凋零。
*
天气越来越热了，偶尔也下过几场蝉时雨。
春天真的过去了。
这个夏天，关于苏伊月即将动心脏手术的消息终于纸包不住火了，当一直都以为苏伊月只是离开了的裴氏当家夫人江静容，得知她原来一直在家族的遗言接受治疗以后，圣母医院的特级病房里每天都会传出这样一段对话：
——“阿姨……我喝不下了。”
——“听话，这鸡汤是阿姨亲自熬的，你不喝光光阿姨生气了啊！”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阿姨一定要把你养胖！谁叫你们要瞒我……”
而每当这个时候，在场冷眼旁观的裴霜总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幼稚。”
但是眼中偶尔流露出的关切和笑意却怎么藏也藏不住。
裴星宇则总是斜倚在窗边，恬淡温和地勾起唇角。
明明暗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偶尔苏伊月会想起当初刚与他们见面时的场景，仿如一个绵长温暖的梦境，恍若隔世。
…………
……
天使般的少年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温和地望着她，“你没事吧？”……
……她看见——
一道耀眼璀璨到令人窒息的透明光芒在她的手心里绽放。……
……“你见过真正的夜空吗？”
“皎洁的月亮孤照亮大地，无数的繁星在她的周围默默地忠诚地守护她，”少年蓦然转过头冲她如花般微笑，“这才是真正的夜空。”……
……“答应我，不管任何时候，不管遇到了什么，不要轻易地离开。”少年的声音轻轻的，却像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撼动……
……夜色下。
“那你的承诺呢？”他轻轻地问，语气中漫不经心，修长优美的手指抚上她脖颈上的项链，苍白的指骨在昏黄的灯光下竟带着点妖娆的气息。
……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不会轻易离开，你答应过我的，不是吗？”他微笑着说，琥珀色的眼睛却冷如暗夜的寒冰。
……海风轻轻地吹……
“笨蛋！”他笑着敲了她的头一记，“星星是不会让她死的，绝对不会。”
……
…………
其实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
连一个学期都还没结束呢。
*
然而这样的日子终于还是在手术来临的那一天结束了
*
这天，乔治·怀恩正在给苏伊月做例行检查，护士匆匆忙忙地闯进来，神色怪异地附在站在一旁的裴星宇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一向冷静从容的他脸色微变。
眸光黯沉地挥退了护士，他对似乎已经知道了的怀恩低低地说道，“可以开始了。”
苏伊月莫名其妙地望向他，“什么？”
“苏，”乔治·怀恩放下听诊器，冲她露出微笑，“手术要开始了。”
*
窗外树影摇曳出斑驳的光点。
“欧阳熙，希望你考虑清楚。”阴影里的少年声音异常紧绷。
病床上。
氧气罩下是一张虚弱苍白的脸。
氤氲模糊。
羽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
缓缓地微笑。
“恩，考虑清楚了。”
心电图无力地跳动着平缓的弧线……
…………
……
那个天使降临的日子……
“我是说真的啊，”女孩扬起大大的笑容，灿烂明媚得仿佛天地都会为之失色，“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苏伊月。”……
“哈哈，你六岁，”女孩听了，得意地伸出七根短短的小指头，心情很好地看着他说，“告诉你哦，我七岁了！”她得意地宣告，眼睛闪着夺目的光芒。…………
……“以后，你就叫我姐姐，我叫你小熙，听到了吗？”女孩强势地宣告。……
女孩像是下定决心般，“我会永远守护你的，做你的守护天使。”……
……“恩，我们永远在一起。”女孩的声音在耳边轻轻温柔如夜风……
…………
其实他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
明明知道这样做会让身边的人不幸福，却硬是要这么做了……
可是，他决不后悔。
“裴星宇……”
“？”
“她……会幸福吧？”
“一定会的。”淡淡地，然而却坚定地从少年口中说出。
“恩。”笑容如花般灿烂，“是啊，一定会的。”
天国的阳光穿透云层静静地洒下来。
天使在轻轻地唱。
微风淡淡。
“诶……能把你的手机借给我吗？”…
**
其实要幸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吧？
**
心跳以不规律的速度剧烈地跳动着。
苏伊月按住胸口。
扑通、扑通……
怎么回事……
“害怕了？”裴星宇目不转瞬地看着她，淡淡地问道，浅色的瞳孔深不可测。
不可抑制的慌张铺天盖地涌上心头，定住神，她强装镇定地摇摇头，“不。”
到底怎么回事……
……仿佛全身被抽空的痛楚……
窒息……
坠入黑暗般的。
身体像是被硬生生地夺去了一部分……
手指悄然收紧！
嘴唇开始出现紫色的苍白。
她轻轻地吸气。
严重缺氧的大脑开始出现轻微的眩晕。
“怎么了？”
苏伊月努力抬起眼，冲着眼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心的少年微微一笑，“没事。”
裴星宇静静地望着她，不说话。
而她竟一阵无由来的心慌，脑子空白，却冲口一句话，
“我想去看看小熙。”
我想去看看小熙。
她因为自己的话怔住。
……到底有多久，没有见过小熙了？
算算时间，大概也有一个月了吧。之前一直被江阿姨绊住，又一直在隔离病房做例行检查，偶尔和小霜聊天，或者和裴星宇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草坪上长久地发呆。
就这样……
竟把小熙忘了……
细微尖锐的痛楚一波一波地袭来！
沉浸在思绪里的苏伊月没有察觉到裴星宇眼中划过的那道奇异模糊的光芒——只是轻轻地，从唇间吐出两个字——
“不行。”
不行。
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中性字眼。
顿了顿，又继续淡淡说道：“现在还不方便。”
这个人！
苏伊月恼火地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自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眼角莫名的酸涩。
接着——
视线模糊……
“我要去见他……”固执地。
——通往光明的大门在眼前轰然关闭……
“医生！”及时接住女孩的少年焦躁地大吼，全然没有往日的冷静与自若。
“裴家少爷。”
就在裴星宇等不及医生的到来而将苏伊月打横抱起向门口急步走去的时候，隐没在墙角的乔治&8226；怀恩低沉地开口，“你已经准备好付出代价了吗？”
颀长的身影猛地僵住。
良久良久。
浓烈的药水味在病房里静静弥漫。
“是的。”
头也不回地说道，他抱着怀中的女孩继续朝门口走去。
无比坚定。
第四十七章
长长的走廊尽头。
手术室的门敞开着。
裴星宇拦住了已经做好手术准备的乔治·怀恩。
消毒口罩下的表情微微诧异，随后眼角换上了冷锐的嘲讽。
“反悔了？”
裴星宇目光黯沉，“他，”困难地开口，沙哑的嗓音，“即使是你，也救不活吗？”他曾经答应过她，绝不让欧阳熙死。可是……即使是这样，还是没有办法了吗？
“我是医生，不是上帝，”顿了吨，乔治·怀恩慢慢说道，“病人脑中的淤血已经完全扩散，而他……毫无求生意志。”这才是最回天无力的地方。从医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人，即使是在昏迷时，也下意识地拒绝任何治疗，就像是……在等待死亡一样。
“倒是裴家少爷，”乔治·怀恩冷硬的脸上闪过一道戏谑，“我猜，你会是最大的输家。”
冰冷的灯光打在大理石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手术室外的红灯触目惊心地亮着。
“哎，你们看——那个男生好帅哦！”
“是啊是啊……不过他为什么站在手术室门口？”
“笨！当然是在等手术结果喽！”
“恩……他的表情好痛苦的样子诶……”
几个捧着鲜花像是来探病的女生低着头窃窃私语地走过，
“你们说……那里面的会是他的什么人呢？”
“……大概是他喜欢的人吧。”
……
伴随着种种猜测的说话声渐行渐远……
亚麻色的发丝覆下一大片阴影。
裴星宇静静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修长的手指紧握却毫不自觉。
*
倒是裴家少爷，我猜，你会是最大的输家。
*
圣母医院花园。
草地上。天真烂漫的孩子欢笑着追逐而过，老人们眉眼安详。
微风轻轻地吹。
“裴星宇。”抱膝侧过脸，少女轻轻唤道。
“恩？”
“小熙是弟弟。”她的眼底一片清澈坦然。
花香弥漫。
他微怔，良久，唇角弯起一个足以让日月失色的美好弧度，“知道啊。”
顿了顿，“是你最重视的人对吧？”他淡淡地笑。
“恩，”点头，望着远处高高喷起的水花她微扬起嘴角，子夜般漆黑的瞳孔闪耀着坚定的光芒，“只要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
身形一震，许久，他轻轻开口，“任何人？”
“对。”有些疑惑地望向他，少女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理会她的疑问，目光凝住她，他的声音沙哑，“如果那个人会为你好……你会怎么样？”
“啊？”没有料到他会问这种她从未想过的问题，少女愣了愣，但很快她淡淡地转回脸，神情漠然地道，
“……我会恨他。”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
走廊上寂静无声。
少年侧过头，阴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脸，却还是可以明显地看到他的唇角缓慢地勾起，轻轻地微笑起来，
“那……你就恨吧。”
*
惨白刺眼的灯光打在手术台上。
周围有人走动的声音。
心电图跟着脉搏有规律地发出“滴滴”的声响。
“实施全身麻醉。”冷静沉稳的男中音熟悉极了。
接着是冰冷器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仿佛……
处在混沌的黑暗中……
——突然，通往光明的大门轰然开启！
苏伊月做了一个梦。
在绵长而温暖的梦境里，有海棠花香，有阳光，还有一个小男孩的笑脸。
小男孩逐渐长成了一个俊秀挺拔的少年。金发碧眼如神话中美好的天使。他会伸出手臂像小鸟一样朝她奔来，一边跑一边笑，“姐姐！”
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背景是一片苍茫的空白。
她惊骇地望着彻底得让人绝望的空白像黑洞一样不断不断侵蚀掉她的小熙。
张开嘴，她想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
周围的景物都消失了。
她置身一片虚无当中……什么……都没有了……
绝望无助让她蹲在地上大声地哭出来。
这时……混沌的虚无中，一个熟悉得让她几乎以为是幻听的声音在她耳际轻轻响起，温柔而略带让人安心的稚气，
“姐姐别怕，小熙还在……”
“手术准备就绪！”
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痛楚从胸口扩散到全身。
窒息。
“小熙……”她看不见他啊。四周白茫茫一片雾气……
那个声音很开心地笑起来，让人似乎能想象得到嘴角美好的弧度，“姐姐放心，小熙……会永远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