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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落并未马上出去见幽州城尹,而是静静在屋中沉静思忖。
严老头有意替林夕落出头,却被方胖子强行拽走,临走时特意与林夕落咬准他那日虽见过汪东篱,但所谈都乃粮行的人在钱庄借银子的事,对其他一无所知。
林夕落点了头,便让他与严老头先回,也让春桃去将魏海叫来。
春桃跑到外面找了一大圈,才知魏海一早离开“景苏苑”,遵宣阳侯的吩咐出了城。
“大姑娘,这可怎么办?”春桃有些焦虑,“奴婢去回老爷一声?请他出面?”
林夕落摇头,不让春桃再说,幽州城尹今儿找上门应该也是掐准了时机……钱十道,他沉了这么久,还敢在魏青岩捷报传来之时闹这件事,他可是逮到什么把柄不成?
魏海不在,林夕落不知他那日到底都带了何人、如何行事,这件事的确棘手。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那钱庄是皇上赏赐,谁沾了此事都是杀头之罪;往小了说,这不过是个铺子,意外天灾也可发生,何况皇上当初赏了魏青岩也不过是兴起,如若外人不提,他老人家恐怕都不记得。
钱十道把这件事闹腾出来,只为了个“钱”字?
林夕落心中不定,可又不能就此当做无事,只得与春桃道:
“你即刻寻旁日与魏海相近的侍卫,让他去找魏海,问清楚魏海何时归并且将这件事告诉他,我如若离不开城衙,你让母亲不要惊慌,让父亲去寻太仆寺卿大人,问问此事怎么办,另外……”
林夕落沉叹口气,叮嘱道:“此事不容先生插手,你一定要告诉父亲,绝不容他露面”
春桃听了林夕落的话心中好似被拧了一把,“大姑娘,奴婢陪您去……”
“陪我作甚?家中人少,这事我只能嘱托给你。”林夕落仔细盘算,待无交待的事,便取下银针发簪,与一木条上刻下字,依旧是寻一极小的空盒,将这薄木条当做盒栓插上,交由侍卫捆于鹰隼腿上,放其翱飞空中……
林夕落听空中鹰啼,心中不再慌乱,沉稳的换好衣裳,一步一步的走出“景苏苑”的大门。
与幽州城尹相见之时,林夕落笑着先行了礼:
“在此等候多时,城尹大人劳苦,可欲先进去喝杯茶暖一暖?”
城尹拱手,“就不在此过多叨扰,钱爷还在城衙内等候,本欲请林姑娘对此事说一二句即可,但钱爷批驳我做事不依章法,只得请林姑娘到城衙走一趟,实在劳累了。”
这话虽说的客套,可不免也告诉林夕落,这事儿是钱十道逼着他这般做,他也没辙……
林夕落笑着应礼,城尹是否真如他所说这般被迫无奈谁都不知,只得寒暄道:“有劳城尹大人辛苦。”
上了马车,这好似一犯人所用的囚车,就在外面搭上了青布,林夕落寻个地儿刚坐下,就听城尹吩咐驾马前行,而此时胡氏才得知此事,从院子内跑出来欲追,春桃连忙截住:
“夫人,大姑娘吩咐了您不能去。”
胡氏将她的手推掉,“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去?不过是请去问几句话,居然用这样的马车带夕落走。”
“您得等老爷回来,请他去找太仆寺卿大人”春桃忍不住在她耳边焦急的直言出口,胡氏怔住,连忙松了劲儿,“对,你说的对,老爷……”
行至城衙,林夕落从车上下来,被晃的略有眩晕,扶额站稳,就看到钱十道那双耷拉眼正往这方瞧来。
林夕落站直了身子,出言道:
“钱爷,您近来可是时常的锻炼身子?耳力实在好得不得了,连在衙狱大牢里的犯人说的话都能知晓,民女实在佩服不已”
钱十道冷笑,“林姑娘还是莫把这脏水再往外泼,我有这样的奴才乃我之不幸,但你能花钱买通他来烧了钱庄,您的胆子也实在够大的,我也佩服”
“钱爷,这话随意出口,您就不怕闪了舌头。”林夕落冷下来脸,目光一直看着钱十道,冷漠中带有一股锐意,好似刀尖锋芒,让钱十道忍不住一颤。
未等开口,林夕落先迈步进了城衙,钱十道随步进去,却因身份在有一椅凳可坐,林夕落纵使再有魏青岩当靠山,也只得站在堂前。
城尹从外进来,未先坐于正位之上,而是到此与钱十道、林夕落二人言道:
“钱爷、林姑娘,并非是个大事,也没必要宣扬开,对你二人的名声可都有碍,不妨私下里说合说合?将此事了结,岂不两全其美?”
城尹自是两方都不愿得罪,若非钱十道打着袁妃娘娘旗号硬来寻他,他是绝不收这银子、办这糟蹋事的
说是为了颜面吓唬吓唬这林姑娘、得了银子便了事,可谁不知林姑娘是魏青岩的人?魏青岩如今在边境沙场捷报频传,皇上整日最惦记的人就是他了,这时候寻他的人找麻烦,不是自讨苦吃?
城尹说完,不免先看向钱十道,钱十道自知城尹的心思,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儿,满脸不忿之色,念叨着:
“城尹大人说的也有道理,林姑娘毕竟一女眷,不过这事儿总要有个说法,虽说那狗奴才是我的人,可如今却招了,乃是受林姑娘指使烧了钱庄,那可是钱庄”
“哟,钱爷,他说是我指使的便是我?当日里他可还说是您指使的烧账本才起了大火,我可没把那奴才的话往心里去。”林夕落在一旁笑呵呵的说,就见钱十道脸上的肉一颤一颤,耷拉眼里阴光闪闪,歪着嘴道:
“如今他可是拿脑袋作保,若非是你指使,他宁肯死林姑娘,何况不止是他一人如此说,周边可有人瞧见了,是你的人去做的事,你还敢不认么?”
林夕落慢悠悠的白了他一眼,没回半句,可她的心中却实在不敢作准,可否真的有人看到魏海等人……虽说他乃魏青岩的侍卫首领,可那地界儿人多眼杂,若是真有人瞧见、又被钱十道给逮到,这事儿还真不好办了……
瞧着林夕落这一幅漫不经心之色,钱十道则朝城尹大人拱手:
“大人,林姑娘可不依着您之意,把此事说合了结,依着我看,还是将那些人都带上来,公事公办的好”
城尹看向林夕落,“林姑娘,您不再多考虑一二?”
林夕落摇头,“钱爷口中的了结,是让我把这烂事给认了,城尹大人,这污水可不能随意的喝,这是要脑袋、要命的……”
城尹无奈的叹气,埋怨的看了一眼钱十道,劝慰林夕落道:
“林姑娘,您想的复杂了,银子能解决的事,简单”
这话无非是说白了,钱十道只要银子,林夕落摇头,“若真是我做的,我定掏这银子,可不是我做的,谁想把这脏水扣了我脑袋上,可也都要想想后果”
钱十道一颤,真不是她吗?他这两日的确是在钱庄周围仔细查问起火那日的事,提起汪东篱不免骂声一片,但也有一小要饭的说那日看到有人从后面进了钱庄,可却说不清那人身份、也说不出面貌特征。
钱十道心中大疑,便让城尹把汪东篱从牢狱中带出来,他满口否认是他把银子都搬走了,更纳罕那日烧两个账本怎么可能着火,但提起那日林夕落手下粮行的人去兑他们的人所欠银钱之事,钱十道一下子便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这个丫头的心实在太过歹毒,若非齐献王提及两句,他还真当自个儿吃了哑巴亏,不敢对此事张扬,单纯的吓唬她糊弄银子,钱十道还真不敢,如今心里有了谱,他倒是想要诈一诈,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能有多大的胆子?
钱十道脸上复杂多变,城尹却无可奈何,心里头连连感叹这事儿不好办,“既是如此,那二位可莫怪我稍后多有得罪。”
行步至公位之上,算是正式开审,一个衙役给林夕落搬来了椅凳,却被钱十道给骂走:
“你这是让林姑娘犯了规矩,她一个平民女子,在城尹大人面前是要跪着,搬走搬走”
林夕落瞪他一眼,规规矩矩的给城尹行了礼,城尹还未等开口,钱十道便催促:“大人,这被审的人是不是上来便要先打十个板子?已是告诫?”
“钱爷,您审还是本大人审?要不您来?”城尹皱了眉,示意他莫太过分,林夕落冷哼一笑,目光中的讽刺更让钱十道脸色抽动……
林政孝此时已在齐献王的王府口站了许久许久,可太仆寺卿就是不出来。
寒风刺骨,他却心里急热,门口守着的门房就是不允他进,拿多少银子都不管用。
过了半晌,王府角门里出来一小厮,林政孝连忙奉上银子,小厮将银子放置袖口内,回道:
“林爷,您甭等了,太仆寺卿大人被王爷以公事的名义摁住就是不允走,连回家都不放人,大人也没了辙”
林政孝心底一凉,夕落,你可别出事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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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功劳
钱十道说不过林夕落,索性鼓动城尹把汪东篱给带上来。
汪东篱昨日已经被钱十道命令将该说的话背的滚瓜烂熟,也因这条命被钱十道握在手里心情紧张,没等城尹开口问,他便一口气的全都说了出来
天花乱坠、絮絮叨叨、将林夕落如何指使他放火、如何指使他嫁祸给钱十道一个字不忘的背出口,说罢之后还不免看钱十道一眼,泪涌一脸的道:
“钱爷,我脏心烂肺、我连狗都不如,我对不住你啊”
钱十道恨不得抽他两巴掌
话语背的是不错,可倒是等城尹问一句回一句?这“稀里哗啦”的全说出来,若看不出其中有诈,那是瞎子
林夕落看着钱十道冷笑,“钱爷,还用我说什么吗?您是忠义伯爷的嫡子,可别为此丢了脸面。”
钱十道一张脸也是铁青,咬着牙根儿道:
“甭以为你就这么算了,可是有人见到了你的人那日从钱庄后门进去,你休想抵赖”
钱十道看向城尹,城尹则道:“带见到的人上来。”
林夕落心中一紧,目光朝向门外看去,一瘦小的身子被推上来,衣衫褴褛,看着似个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被带上来,整个人已经吓的抽搐,不敢开口,连连给城尹磕头。
城尹看着他,又仔细瞧了钱十道与林夕落的表情,随即才问:
“一锦钱庄着火那天你可看到什么了?”
小叫花子一怔,“大老爷,您昨儿不是问过了?”
“放屁”钱十道在一旁骂道:“再老老实实的说一遍”
“小的就瞧见有人在钱庄后门那里,别的就没再看到了”小叫花子说完,钱十道继续骂:“你可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
小叫花子连忙摇头,“小的就是个要饭的,不给钱,我看他作甚?”
“狗东西”钱十道斥骂一声,却也无可奈何,他可吩咐汪东篱换个说辞,但对这小叫花子,城尹无论如何都不允他私下相见。
这等人可不是家生有利益关联的奴才,他能花钱买通、说不准转脸旁人给的银子更多,当即就能反悔,纵使之后将其打死也是坏了事,城尹之言钱十道也觉有道理,这才罢休没有抻手,可孰料这小叫花子果真当不得大用,说话跟放了个臭屁一样
“钱爷,您还有旁的证据吗?民女家中还有事,这眼瞧着快过年了,忠义伯府想必也忙碌得很吧?”林夕落在一旁讥讽,钱十道翻了脸:
“当日粮行的人去钱庄谈还银子的事,怎么就那么巧?他前脚走了没多久,钱庄就着了火?林姑娘,事情可别做绝了”
“钱爷,那日汪管事在炭盆子里烧的可是账本,这话还用多问吗?”林夕落站起身,“大人若无再问,民女告退。”
林夕落转身就走,钱十道豁然起身,“站住”
“钱爷有何指教?”林夕落声音冷漠,钱十道看向城尹,“大人,是不是得将粮行那位管事的叫来问一问?他那日去寻汪东篱到底所为何事?这事儿不讲清楚了,我可不依”
城尹皱了眉,看向林夕落,“林姑娘有何意?”
“她若不应就是心虚”钱十道直指林夕落,林夕落自嘲,“我就不应,钱爷又能如何?”方一柱的为人林夕落信得过,但钱十道没完没了,这背后指不定有何打算,她必须要防。
钱十道看向城尹,“大人,可是您在审,不妨您说句话?”
城尹猛瞪他一眼,叫林夕落上前,“林姑娘,借一步说话。”
林夕落上前,城尹道:“林姑娘,他不过是为了点儿银子,银子好办事,您说呢?”
“大人,银子送上,这罪名可就我担了,我担不起。”林夕落缓言回道:“此事你心知肚明,何必让我后退一步?”
城尹忽然道:“过年了,宫里头的娘娘们也都很盼着大礼过年,您也别忘记送上两份孝敬。”
林夕落一惊,这是说钱十道宫里头的关系?
瞧她愕然,城尹不免微微点头,明摆着他也无可奈何。
林夕落沉默了,仔仔细细的思忖半晌,可此事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钱十道本已善罢甘休、皇上对魏青岩初战大捷也格外赞赏,宫里的娘娘就敢让钱十道来要账?
虽说她林夕落在这等地位高贵的人面前都不配入耳,可她的身后是魏青岩,这事儿可不单纯为了银子这般简单
林夕落虽未想明,可她依旧摇头,“城尹大人,这事儿民女依旧不能应。”
城尹无奈,索性吩咐人去粮行将方胖子带来……
林夕落退至一旁,听钱十道阴冷讽刺,“敬酒不吃吃罚酒,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等待的时间总是让人心中忧虑,林夕落不停的告诫自己要冷静,绝不能让钱十道看出半点儿端倪来……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方一柱被带到。
进门时与林夕落对视一眼,他好似早就料到他逃不开这事儿的纠葛,先是给林夕落一拱手,随即走向城尹,“大人。”
先拜林夕落、而后拜城尹,单单将钱十道给忽略不计,钱十道起的耷拉眼更是阴狠:
“你们林姑娘宁肯让你来此地受罪也不肯赔银子罢休,难得你如此忠心。”
“凭什么赔银子?”方一柱寻常惯于退缩,可此时硬气的很,“城尹大人,不知叫我来此有何事要问?”
“一锦钱庄起火那日,你之前可是去过,你去那里作何?”城尹一问,方一柱自是冷笑:
“当然是讨银子去的,那账目我一一核对过,可有不少人是没去钱庄借那么多银子,但账目上已写明,自得把这说借却还没拿到手中的银子要来?否则还不喂了狗”
方一柱说完,不免朝钱十道那方看一眼,拱了拱手:“钱爷也在,给钱爷问安了”
钱十道气的险些暴跳如雷刚刚进门不问安,这刚说完贪银子喂狗,随即看他?这不明白着话语所骂之人是他?而非旁人?
“那到底是作何?从实招来已经有人看到你们在钱庄的后门派人点了火,你不过在前打个遮掩,好卑鄙的手段,胆子也忒大了,可是林姑娘指使你这么干的?”钱十道在一旁忍不住诳他,方一柱却一言不发。
钱十道指他道:“你哑巴了?”
“大人又未问话,我为何要答?钱爷,您可不是城尹。”方一柱冷嘲热讽,钱十道则立即看向城尹,“今儿若问不出个说法,这个年就甭过”
城尹看着他也着实的无奈,林夕落道:
“如今已问三人,各个的说辞都不合钱爷的心思您就不依?那说何话您能依?您不愿好好过这个年,也莫连累了旁人。”
“打,给我打这个胖子,不打板子定不肯说实话”钱十道逼迫城尹动手,城尹道:“钱爷,您少说一句可成?”
钱十道冷哼别过头,“那就看你如何办事了”
城尹无奈一叹,“钱爷,大周国律法不允对非罪之人用刑。”
钱十道冷瞪着他,威胁道:
“那上次吏部杨大人三子的金佛被其妾氏偷了养汉子偷偷跑了,你怎么直接就动了板子?那还是个娘们儿,也没见你下手轻了,如今您跟我讲大周律法?你若不给这胖子动板子让其招了,我就去宫里头问一问,这大周律法可是改了?”
城尹皱了眉,林夕落也心中大骇,起身道:
“您若违了这律法,我也要去讨说法,这些人都乃跟随宣阳侯爷出生入死归来之人,为大周立功无数,来此不过是问两句话,却还要动板子?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