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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吸、深呼吸。杜亚芙这样告诉自己,事情不会是她所想像的。他是真的在意她,他绝对不会再次伤害到她的。这些日子的温存,不是虚幻的假相,不是他刻意的玩弄,绝对不是!
“告诉他要收敛一些,他私底下怎么样,我们是不干预,但,公然在大厅里搂搂抱抱总是不成体统的,熟人见了也觉得尴尬。”
搂抱!杜亚芙极力地想让脑子中的思绪、画面全部消失,但却无法阻止自己的脸色发白、手心发冷。商涛帆不会这样对待她的,一定是个误会。
“我想大概是你看错了。”
“你指责我骗人?还有,我什么时候和你变成平辈了?”宋梅显得有些不快。
杜亚芙又再次深呼吸闭上了眼,又极快地张开。
“对不起,我只是认为‘您’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而看错了,或许那只是一个和涛帆长得很相像的人罢了。”她在心中拼命祈祷。
“我不可能错认的!”宋梅斩钉截铁地说:“和他在一起的是连任安的女儿。”
是连丽心!杜亚芙呆伫在原地。
如果是别的女人,她会相信是母亲看错了。但是,对于一个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名字——连丽心——她再也无力去否认母亲的话。
以为他们早就不再联络了,以为连丽心只是个过去式了。她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无助地垂下肩。
她是个傻子,才会一厢情愿地认定他会为了她而停下猎艳的脚步,才以为她可以留住他那颗飘扬的心。他的誓言、他的深情,只是他狩猎的工具。而她,只是他心血来潮的一场追逐啊!杜亚芙伸手捣住了即将出口的一声呜咽。
“你早该习惯了。他在外头的风风雨雨早已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了。”宋梅瞄了下她痛苦的表情。“看来你还是不能适应我们上流圈子的生活形态。唉!后天的教养还是不敌先天的遗传。”
杜亚芙缓缓地抬起头,眼脾中有着壮士断腕的绝裂。
“你一定要这么刺伤我吗?一再地提醒我不是你亲生的孩子,是件得意的事吗?”
“你——”宋梅颤抖的手指向她。“你说的是什么话?马上道歉。”
“我并没有错。我只是希望你偶尔会像个正常母亲一样,给我鼓励、给我安慰,而不是打击我。”一切都豁出去了,毕竟她没有什么可以损失的了。杜亚芙悲哀地咬住了唇,情绪有些激动。
“告诉你商涛帆的事,就是要你注意点,我们杜家丢不起这个脸。”
“注意?注意什么?注意他下回闹外遇时,别让熟人看到吗?”她字字铿锵地道出所感,狂乱的心绪已经无法再恢复平静。
“注意你的仪态与措辞。”宋梅的脸色难看至极。
她何必控制自己的情绪?反正没有人真正在乎她,她又何必那么执著于那些死硬的规范,让自己活得那么不快乐?杜亚芙苦笑着继续开口:“对于你们的收养,我一直是感激的,所以我一直照着你设定的模式去走我的人生路;只是,我再怎么做,我体内毕竟不是流着杜家的血,所以,在你的眼中,我注定只能是个失败者。我从不喜欢我自己,自信只是伪装出来的一层面具;而在不能认同你的价值观,但又不能违背的同时,我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不懂如何去爱人,因为我不爱我自己啊!”
“说够了吗?”宋梅一双眼睛炯炯地瞪着她。“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你生长在杜家,原本就该认同杜家的价值观。至于什么爱人的问题,那是你和商涛帆之间的事,别把这档事推托到我身上!”
明知母亲是不会改变了,但听到她声调下的忿怒,看到她的冷然,心还是一阵阵地刺痛着。杜亚芙闭起了眼,不愿再说些什么了。她宁愿此时的自己丧失思考能力,这样她就不用去想商涛帆的负心。
“我走了,今天的你令我失望。”宋梅微昂起下颌,头也不回地离开。
杜亚芙没有开口道再见,甚至没有张开眼目送母亲离去。也许母亲一贯冷漠的感情表达才是对的;如果不去在乎,也就不会有这些螫心的痛苦。她的喉咙发出受伤的低呼,眼泪已然夺眶而出。
怎么会觉得自己如此脆弱、如此难过呢?爱,好伤人啊!
“亚芙,我是兰祺。”
杜亚芙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在经过镜子前时,甚至没有费心地多看自己一眼,只是拖着半颠簸的步子,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她胡乱地举起手乱挥一通作为招呼。
龙兰祺睁大了眼,立即伸手扶住了有些摇摇晃晃的杜亚芙。
“你喝酒了?”杜亚芙浑身上下散着酒味。
“几杯而已。”杜亚芙偏着头,半靠着龙兰祺,伸出手食指与与拇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好热。”
“发生什么事了?”龙兰祺合上了门,随即被房内浓烈的烟味呛住了鼻。“咳!”
“我只有抽几根烟而已。”杜亚芙痴痴地对着她猛笑。
“几根?”龙兰祺怀疑地看着溢满了烟灰缸的烟蒂。
一个小时前接到一向冷静的杜亚芙又哭又笑的电话,便立即冲了过来,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一直知道杜亚芙在压抑着自己,却不曾想过她会选择用瞬间爆发的方式来舒解她的情绪。
“我刚刚一直想啊、想啊!想我有什么朋友,然后我只想到你。”被搀扶到床边的她对龙兰祺的笑看来可怜兮兮的。
“怎么了?又是烟、又是酒的。‘风威’打算改行进口烟草还是洋酒了?”把杜亚芙安置在床上,没有询问她究竟受到了什么刺激,她想说自然会说的。
“我会抽烟,而且是很会抽哦!”她还是一劲地傻笑,只是笑容却是愈来愈苦涩。“我好难过。”
“为什么难过?”
“他外头有女人,而且还是那个他交往过的连丽心。不——也许他们根本就没分开过。”杜亚芙捉住了龙兰祺的手喃喃自语。“没有人爱我、没有人……”
“是误会吧?”她不认为这些日子显然“改过向善”、对杜亚芙呵护备至的商涛帆是在作戏,他的重心、目光根本只在她一人身上啊!
杜亚芙急忙地摆摆手。“不是误会,是我母亲亲眼看到的。”
龙兰祺哑口无言地盯着泪水滑落至杜亚芙的脸颊。
“那个该死的混帐!”杜亚芙出声大骂,表情激动,而眼泪更是不断地大颗大颗淌下。“我早该知道没有什么浪子回头的奇迹,我只是愚蠢地忘记了这一点,而且更愚蠢地忘记了没有人会真正地爱我。”
“胡说!”龙兰祺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杜亚芙受过什么样的伤害啊?她怎会对自己如此的没有自信?
“我没有胡说。”杜亚芙倒抽了一口气。“我亲生的妈妈不要我,把我给了杜家;到了杜家,宋梅也不喜欢我,她总是冷冰冰地跟我说话,因为我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嫁给商涛帆后,他也不爱我,因为我是个很无趣,很无趣的人。我一直很孤单、很孤单,你知道吗?”她迫切地拉住龙兰祺的手。
龙兰祺微张大了惊讶的眼,在她渴求的眼光下点了点头,胸口却被杜亚芙所说的真相所噎到——她不是杜家的亲生女儿?
“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女儿,我只是他们买来收养的一个孩子。我跟你一样是个孤儿,只是——你是个快乐的孤儿,而我是痛苦的……”她停不住口中的话,知道嘴巴一直在叨叨絮絮,可是她却无法停止。
“你也可以很快乐的,没有人规定孤儿的日子就该是灰色的。”龙兰祺伸出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灰色?我的生活是黑色的,看不到未来、看不到过去,就连现在我都看不清楚。”
“你喝酒、抽烟只会更不清楚。”龙兰棋拉住她将举起酒杯的手。杜亚芙受伤了,伤得很重;而她自己不但不疗伤,反而又把刀子往伤口上捅。
“在我已经要对他死心时,他又来戏弄我,说什么他是因为我的不理不睬而外遇,都是骗人的,他是个骗子!”杜亚芙闭起了眼,身子往后一倒,声音愈来愈低。“而只有我这种傻子才相信他对我是真的,我是傻子,傻子啊!”
“恋爱的人都是傻子。”龙兰祺叹了口气。“听我说,亚芙——”
她很快地张开眼,认真地看着龙兰祺,“好,我听。”
杜亚芙真的是醉了,醉得像个孩子一样,龙兰祺拍拍她的肩,也认真说:
“不管商涛帆是个怎么样的人,是真痴情,还是假作戏……”
“假作戏。”杜亚芙又开了口,同时很用力地点点头。
“听我说完。”不客气地把被子拉到她的嘴唇上方,龙兰祺才满意地回到刚刚的话题。“我只是要告诉你——对自己有信心一点。如果连你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信心、都不爱自己、都不喜欢自己,你一辈子都不会快乐,你一辈子都会把自己的所有遭遇归类为不幸。你聪明、冷静、处理事情有条不紊、有爱心、是个好妈妈——你为什么要对自己没信心呢?你的优点说都说不完。”
不爱自己?杜亚芙目光逐渐清醒地望着龙兰祺,脑中全是方才话语的回响。
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也始终一直没有自我,而自怨自艾的她,却不曾真正积极地去建立一个新的杜亚芙——因为害怕当她不再为别人而活时,她会发现自己只是一团虚无。她恐惧这个新的杜亚芙,会失去她原有的一切——商涛帆、依依、婚姻、家庭,甚至是养尊处优的生活。
所以她宁可把自己想成悲剧性的角色,因为这样对她而言,竟是最安全无虞的方式。
“该说的我都说了。该不该做,就得靠你自己了;即使商涛帆真的重拾新欢了——”龙兰祺停顿了会,因为看到她的瑟缩。“你依然可以选择痛快地离开或是果决地留下来挽回他。你不会是在死巷之中的,眼前总会有路,难关总会过去的。活出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帮我一个忙。”杜亚芙坐正了身子,神情是严肃的。
“你说。”龙兰祺同样严肃地回答。
“明天和我一块到龚允中家。”
第九章
商涛帆眉飞色舞地吹着口哨,驾着车子滑入家门。
微笑着踩住了煞车,在车库停好车。他一侧身钻出车子,踏着比平常快捷的步伐走向家门。
亚芙一定会很惊喜!
拼命地工作、开会,为的就是提前回到家。为的就是想看她喜出望外的样子。已经一个星期没看到她了,他想念她浅浅的笑、想念她温柔的神情、想念她的一切……满脑子的思念之情,更让他加快了脚步。
“我回来了。”推开了门,他喜悦道。
依依粉蓝色的身影从厨房窜了出来,嘴里仍咬着饼干含糊不清地叫着:
“爸爸、爸爸。”
“想不想我啊?”他一把抱起了女儿,用力地亲了她一下。
“想。”她抱住商涛帆的脖子。
“妈妈呢?”他急切地望向楼梯,期待那抹飞奔而下的纤纤身影。
“妈咪出去了。”
“出去了。”商涛帆的语调因为失望而降幅了些。怎么她就挑这个时候出去?“妈妈去哪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依依摇摇头。“她只有叫我乖乖的,她还提了一个大包包。”
“大包包?”他心中的疑问开始发酵。
“就像上次我们去阿里山坐小火车时,提的那种大包包。”
“上次去阿里山?”那次提的是全家三天份的衣物啊!杜亚芙为什么要带那么多的行李出门?发生什么事了吗?商涛帆开始感到心乱,他朝厨房喊了声:“信慈。”
负责照顾依依的信慈笑着从厨房走了出来。
“商先生,您回来了。”
“太太到哪去了?”他心急地询问。
“她没有交代,只说出去散散心。”信慈老实地回答,随着商涛帆凝重的脸色而收回了脸上的笑。
“没有交代,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交代?我昨晚打电话回来时还好好的啊!”不,商涛帆重新想了昨晚的对话。杜亚芙说她累了,想休息,不像前几天一样和他在电话中天南地北地聊,他早该发现异状的。
只是——发现什么呢?他人在香港,根本无从得知她的情况啊!
他放下了依依,再次询问信慈:“昨天有谁来过?”
“您的母亲来过,太太的母亲也来过,还有龙小姐也来过。”信慈有点局促不安地回答。
母亲如果和亚芙发生什么不愉快,早就用电话叫他回来了,应该不是母亲。
宋梅?亚芙的母亲为什么突然来?发生了什么事吗?是她又对亚芙说了什么吗?天晓得那个女人对亚芙的洗脑还不够吗?
而龙兰祺又来做什么呢?商涛帆焦躁地扯了扯头发,混乱的脑袋仍理不出头绪。
“妈咪昨天晚上和我睡觉时,有哭哭哦——”依依扯扯父亲的袖子,要求注意。
“哭?”他弯下身来平视着女儿。
“对。她哭得很小声、很小声,可是我还是听到了,而且我还帮妈咪擦了眼泪。”
“乖。”他摸了摸女儿的头,但却更加地方寸大乱。
他现在完全没有一点线索去找出杜亚芙离开的理由,而他又该上哪去找她呢?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让她不愿与他商量,反而不告而别的离家出走呢?
他以为经过了这些日子,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些基本的默契存在了。他以为她会改变的,她心里有事也会坦白地提出来和他商量的。
原来他错了。
“先生,太太出门时,眼睛的确还是红红的。”站在一旁的信慈回忆道。
“她一个人吗?”
“有辆车子来接她。”
“开车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他的疑心大起。
再地想忽略掉那个名字,可是却不得不想起那个名字——龚允中。
“太太坚持自己提行李,所以我没有很靠近车子,车子里应该有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他仿若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垂然地坐到沙发上。
有没有人该死的可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事先一点预警都没有,她就这么突然地消失了?
“太太早上送完小姐去幼稚园后就走了。”信慈很尽责地想提供一点线索。
“依依,妈妈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商涛帆挥手要跑到传真机旁玩的女儿过来。亚芙那么在意依依,一定会对她说些什么的。
“没有啊!妈咪叫我要乖乖的,她才会带礼物回来给我。”依依爬到商涛帆的膝上,高高兴兴地说着。
亚芙并没有出远门,否则她不会这么轻松地放下依依,而且还对她许诺要带礼物回来。
他飞快地跑到她的房间,搜索任何一处可能摆放纸条的平面与角落。但,终究仍是毫无所获。
他知道亚芙对他、对自己依旧没有大大的信心,可是怎能说走就走,没有任何一点迹象、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呢?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会不告而别?她现在在何处?天啊!这些成串的疑问,谁来回答他?
颓丧地坐到床沿,他痛苦地闭上眼,极力地回想在亚芙昨晚的话语中,可曾透露出些许离开的讯息。然而昨晚的谈话,根本短暂得不足以让他察觉到什么。她该是昨晚就已经打算要离开了吧!
不行,他不能再坐下去空等,否则他会胡思乱想到崩溃。商涛帆捉起床头边的电话,按下亚芙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总经理室,您好。”礼貌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传来。
“我是商涛帆。总经理在吗?”明知希望渺茫,但还是要询问啊!
“总裁。”亚芙的秘书声带惊讶地说:“总经理请了两个星期的假,您不晓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