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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道:“你……你打倒了我?”楚留香终于一笑,道:“不错,我击败了你,我常常都能击败一些武功比我高强的人,这有时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石观音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像是想说什么,但嘴动了好几次,却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楚留香长叹道:“你杀死我最好的朋友,我实在很想杀了你,但我却不能这样做,现在我只有将你……”他声音忽然顿住,全身汗毛却为之悚栗。就在这顷刻间,石观音美丽的胴体已奇迹般乾瘪了下去,她身上的血肉,像是已忽然被抽*动。这世上最美丽的肉体,竟在片刻间就变成了一副枯骨——没有人能杀死石观音,她自己杀死了自己。天色渐渐有了曙光,但大地却更寒冷。楚留香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悲痛,说不出的萧索。他不停地在问看自己:“我胜了吗?我真的胜了么?”美人和枯骨之间的距离,相隔也不过只有一线而已,胜和败之间,又怎能差了多少呢?他纵然击倒了无敌的石观音,纵然得到了苏蓉蓉她们的平安消息,但却失去了胡铁化和姬冰雁,这遗憾又有什么能弥补呢?这遗憾永远也无法弥补的。楚留香几乎已忘了自己什么时候曾经流过泪,现在眼泪却已沾湿了衣袖,但他却一定要擦乾眼泪,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不但是一个人的权利,也是一个人的责任,没有人有权杀死别人,也没有人有权杀死自己。楚留香挺起胸膛,大步前行,前面有个山坳,无花已被他点住了穴道,藏在那山坳里,无论如何,他也要将无花带回中原,接受法律的制裁,这也是他的责任,杀人者死,这规律谁也不能逃。但谁也无法将无花带走了,一枝长箭,已贯穿了他的咽喉,鲜血淋漓的胸膛上,有一张惨碧的纸条:“楚香帅不愿杀人,画眉鸟一定代劳。”楚留香又怔住了,这书眉鸟究竟是什么人?他这么样做是善意?还是恶意?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就在这时,风声骤响,一根箭破空飞来。楚留香偏过身子,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箭翎,只见这支箭的箭(金族)竟已被折断,射箭的人显然并不想要楚留香的命。但箭翎上却系看根碧绿的长线,长得瞧不见尽头,那神秘的画眉鸟莫非就在这长线的另一端等看楚留香么?无论这可怕的人是在玩什么花样,楚国香却决定去看个明白,他并没有思索考虑,身形已沿看长线飞掠而去。长线的另一端,果然有人在等看楚留香,不只一个人,而是四个人,他们瞧见楚留香,就一齐跳了起来。楚留香瞧见他们,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匹人竟是龟兹王父女和胡铁花、姬冰雁,这难道是做梦么?但胡铁花已捏住了他的肩膀,捏得痛的要命。楚留香苦笑道:“这不是做梦,做梦的人不会感觉疼的,但这若不是做梦,死人又怎么会复活呢?”胡铁花大笑道:“最近阴司地狱已经客满了,阎王爷没法子,只好将我们四个孤魂野鬼又赶了回来。”楚留香笑道:“这就难怪最近死而复活的人特别多了。”姬冰雁神情却像是有点紧张,道:“你怎会知道我们中毒的事?你难道已见过石观音了?”楚留香道:“嗯!”胡铁花也紧张起来,道:“她的人呢?”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死了!”胡铁花、姬冰雁、龟兹王、琵琶公主,四个人同时怔住,过了半晌,又同时松了口气,胡铁花眨看眼,道:“但总不是你杀了他吧?”楚留香叹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有些人的牙齿里始终都藏看毒药的,到了必要时,就将毒药外的蜡衣咬破……”胡铁化等不及他说完话,就抢看道:“你说她自杀的,她为什么要自杀呢?”楚留香道:“只因除了死之外,她已没有别的路好走了。”胡铁花瞪看他,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就好像没有见过楚留香这个人似的,琵琶公主已抢看道:“你难道击败了她?”楚留香笑了笑,道:“你们一定很奇怪,是么?”其实这些人又何止奇怪而已,他们简直有点不信。胡铁花终于长长吐出口气,摇贝头道:“完了!完了!姓姬的,你说咱们还有什么能混的,咱们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过石观音,但这小于却轻轻松松地就将她击败了。”楚留香苦笑道:“轻松?你以为我很轻松?老实告诉你,我和她拚了两百多招,根本就没有一招能威胁到她的。”胡铁花道:“你既然只有挨打的份儿,又怎能击败它的?”楚留香还末说话,琵琶公主已娇笑道:“他自然有法子,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有法子的,高手相争,不但要斗力,还要斗智,他的武功就算不如石观音,但若是动起心眼儿来,世上又有谁能比得上他?”她一面说看话,一面已忍不住走过来拉起了楚留香的手,像是再也舍不得放开,龟兹王立刻重重咳嗽了一声,陪笑道:“这次本王实在多亏三位壮士之力,不知三位壮士是否肯到龟兹一游……”琵琶公主娇笑看抢看道:“他们当然要去的,无论谁想不去,我都不答应。”胡铁化和姬冰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都望看楚留香。楚留香也不禁咳嗽了一声,陪笑道:“在下等也想观光贵国的风物,只不过……”琵琶公主面上已变了颜色,笑看道:“只不过怎样?”楚留香揉看鼻子,拚命向胡铁化和姬冰雁使眼色,想他们说两句话,胡铁化和姬冰雁却偏偏像是没有瞧见。楚留香只有叹了口气,苦笑道:“只不过在下等实在还有些别的事要去做这次只有辜负王爷的好意了。”琵琶公主忽然放松了手,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指尖也在不停地发抖,她一步步的后退,眼睛却还是瞪看楚留香,颤声道:“你不去?你真的不去?”楚留香只有苦笑,龟兹王却已赶紧拉住他女儿的手,叹道:“三位壮士竟不肯赏光,本王实在失望得很,但想来壮士们必有很要紧的事,我们也不能勉强的。”琵琶公主垂下了头,喃喃道:“不错,我们不勉强他们,其实我早就该知道你们绝不会去的。”她忽又抬起头来笑了笑,道:“我并不怪你们,只因我也不会跟你们走的,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够偶然相聚,我……我已经十分高兴。”凌晨的风,冷如刀,楚留香、姬冰雁、胡铁花,三个人木立在寒风里,也不知站了多久了。胡铁花终于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她居然走了,居然没有哭出来,这实在不容易,我从来也没有佩服过任何女人,现在却实在有点佩服她。”楚留香黯然道:“她说的话不错,我和它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纵然勉强在一起,也不过徒增彼此的痛苦而已,倒不如这样分手,还可留个甜蜜的回亿。”胡铁花苦笑道:“无论如何,她不但可爱,而且聪明,这样的女孩子,我怎么遇不到呢?”姬冰雁冷冷道:“就算遇到,也被你满嘴的酒气薰跑了。”胡铁花笑了起来,楚留香也没法,让自己笑了笑,改变话题,道:“石观音说你们已喝了她的毒酒,这想必也不会是假话。”姬冰雁淡淡道:“小胡抢看将那杯毒酒喝下了一半,还留下一半给我,我也只有喝下去,因为我们到了那地步,除了死之外,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胡铁花笑道:“我本来以为他将性命看得很重,谁知他……”他喉咙像是忽然被塞住,下面的话竟说不出了,眼睛也变得湿湿的用力去拍姬冰雁的肩头,喃喃道:“总而言之,我总算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那时候石观音虽一定会杀我,却一定不会杀你的。”楚留香道:“但你们两人又怎么没有死呢?”胡铁花道:“就在我快死过去的时候,忽然有人塞了粒药在我嘴里,又在我耳朵旁轻轻说:“记住,画眉鸟不但会杀人,也会救人的”。”楚留香动容道:“是他救了你们?你们可看到他长得是什么模样?”胡铁花道:“那时我已经昏迷过去,什么也没有瞧见。”楚留香转向姬冰雁,姬冰雁也摇了摇头,楚留香沉思了半晌,叹道:“这画眉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要这样做了难道是故意要示恩于我?难道是……”胡铁花笑道:“也许他只不过是有个女儿想嫁给你,也许“他”自己就是女的,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你迷住了……”他不等楚留香说话,又道:“但无论如何,咱们反正一定要找到他的,是么?”楚留香遥视看天畔一朵白云,悠悠道:“我们用不看去找他,只因他一定会来找我的。”(完)
画眉鸟
第一章 无眉画眉
现在,是黄昏。这里是个很热闹的城市,街道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扶着老人的,抱着婴儿的………大多数人看来都很愉快,因为他们经过一天工作的辛劳,现在正穿着干净的衣服,舒服的鞋子,囊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自节俭的生活中省下来的钱,所以他们已经可以尽情来享受闲暇的乐趣。另一些人,却从来不知道工作的辛劳,自然也不知道闲暇的趣味,所以看来就有些没精打采。一个人不去耕耘,就想求收获,是永远也不会愉快的。这条街道约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有的卖杂货,有的卖茶叶,有的卖衣服,有的卖花粉,大多数店铺都将他们最好的货式陈列出来,来引诱路人的眼睛。他们也在瞧着路上的行人,那眼色就好像行人瞧货物一样,路人的兴趣在他们的货物,他们的兴趣却在路人的钱袋。这些人彼此打量着,彼此微笑着,大多数人都彼此相识,只有两个人,在这里是完全陌生那就是胡铁花和楚留香。楚留香和胡铁花甚至连城市的地名都不知道,他们既没有打听,也绝不关心,因为他们的兴趣并不在这城市。他们的兴趣就在这些人的身上。自一望千里无人烟的大沙漠归来,再见到这些和气的、愉快的、善良的人,实在比什么事都能今他们开心。这热闹的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条街,这条街最热闹的城市就是这家酒楼,他们就选了这地方,坐在临街的窗子旁,望着楼下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望着人们的笑容,闻着人们的呼吸。他们就这样坐着,这样望着,也不知望了多久,桌子上已堆满了锡酒壶,酒壶已都是空的。胡铁花那张被大漠烈日晒得发黑的睑上,已透出了红光,等到酒壶已开始往地下摆的时候,他才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现在才知道,世上最可爱的,就是这些平凡的人,你终日和他们相处在一起,也许还不会觉得他们有什么可爱,但你若是到那见鬼的大沙漠去了一趟,你就会知道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人更可爱的东西了。”楚留香笑了,笑着道:“这也正是你可爱的地方,一个对人类如此热爱的人,绝不会是坏蛋,一个坏蛋就绝不会有你这样的想法。”胡铁花大笑道:“多承夸奖,我只希望老姬也能听到你这句话。”提起姬冰雁,他开朗的笑脸上忽然有了阴影,连灌了三杯酒下肚,重重拍了拍桌子,大声道:“我真不懂这死公鸡为什么不肯和咱们一齐走,为什么要回家?”留香微笑道:“你若知道家里有人在等着你时,你也会急着回家的。”胡铁花许久没有说话,又灌了三杯酒下去,才长叹道:“不错,无论如何,一个男人若知道他的家里随时都有人在等着他,想念他,那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楚留香笑道:“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心里必定要有个值得他怀念的人,否则他的家就算是世上最美丽的地方,你就算用鞭子去赶他,他也不会回去的。”他虽然还在笑着,但笑容看来却已有些沉重。胡铁花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知道你又想起了蓉儿她们,是么?”他不等楚留香回答,就又接着道:“其实她们既已回来了,你根本就用不着再为她们担心,就凭她们三个人,南七北六十三省,又有谁敢动她们一根头发。”楚留香只有苦笑,胡铁花也不说话了,因为他已瞧见有个青衣少年正在向他们这边走过来。这少年本来就坐在他们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人长得不但很英俊,而且看来很斯文,很秀气,穿的衣着虽然并不十分华丽,但剪裁得却极合身,质料也很高贵,显然是很有教养的世家子弟。这样的人,无论走到那里,都一定会惹人注意的,何况他身旁还有个非常美丽的妻子。楚留香和胡铁花也早已注意到这夫妻两人了,他们在喝着酒时,这夫妻两人也在喝着,他们的酒虽然喝得令人吃惊,这夫妻两人喝的竟也不少,丈夫喝酒时,妻子居然能陪着他,胡铁花早就觉得羡慕得很。现在这少年居然抛下他的妻子走过来,胡铁花正不知他是为了什么,青衫少年却已走到他面前,抱拳微笑道:“小弟本不敢过来打扰二位喝酒的雅兴,但见到两位这样的好酒量,却又忍不住要过来请教,但望两位莫要怪罪才好。”爱赌钱的人,就算连裤子都输光了,也还是喜欢别人说他赌得精、赌得好;爱喝酒的人,更没有一个不喜欢别人说他酒量好的。何况这少年自己酒量也不错,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自然更令人听着开心。胡铁花早已站了起来,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肯过来,就是你瞧得起咱们,咱们若还要怪你,那就简直不是东西了。”青衫少年笑道:“小弟若非早已看出两位是豪迈不羁的侠士,也万万不敢过来的。”胡铁花忽然沉下了脸,正色道:“你本来就不该过来的。”青衫少年刚怔了怔,胡铁花已接着道:“你若想找咱们喝酒,叫咱们过去就是,怎么能将嫂夫人一个人留在那边桌子上,这至少该先罚你三杯。”青衫少年桁掌笑道:“两位若肯移驾过去,就算罚小弟三十杯也没关系。”三杯酒下肚,胡铁花已和这少年称兄道弟起来。楚留香虽没有胡铁花这么容易就能和别人交朋友,却也不是个古怪孤僻的人,何况这少年夫妻两人,又实在令人觉得愿意和他们亲近。这少年不但风度好,酒量好,而且口才也好,他的妻子蛾眉淡扫,不施脂粉,更美得不带丝毫烟火气。只不过眉宇间总像是带着三分忧郁,脸色也苍白得不太正常,竟像是在生病,而且痞得还不但这种病态的美,却最迷人。酒楼上十个人中,倒有九个人的眼睛是在瞪着她的。只要她眼波一转,四座男人们的眼睛都发了直,若还有人不瞧她,那人必定已醉得人事不知。这青衫少年竟毫不在意,别人这么样瞧他的妻子,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像是觉得很高兴。最奇怪的是,这夫妻两人看来虽都很斯文秀气,甚至可以说是弱不禁风,但一双眼睛却是神光充足,明如秋水。楚留香知道只有内功极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这夫妻两人无疑是武功极高明的人物。但他们无论言谈和举动,却又偏偏不带半分江湖气,无论怎么看,也绝不像是武林中人。楚留香也不禁越来越觉得这两人有趣了。对别人的妻子,他自然不便瞧得太仔细,但此刻这少年正向胡铁花频频劝酒,他的妻子也垂着头在轻轻咳嗽。灯光斜斜照过来,正好照在她的脸上。楚留香的目光,也和灯光同时落在她脸上。这几乎是一张毫无瑕疵的险,脸上的轮廓和线条,简直完美得和一件精心的雕刻一样。但这张秀美的脸上,竟缺少了样东西。从楚留香这方向看过去,恰巧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双眉,但她竟然是没有眉毛的,她的眉毛竟完全是画上去的。楚留香连呼吸都停住了。“画眉鸟”?这美丽的少*妇难道就是画眉鸟?在这一刹那间,秘谷中那些少女们的尸身忽然又出现在楚留香眼前,每一个人都死得那么惨,每一个人脸上眉毛都已被人削去……这难道就是因为她自己没有眉毛,所以她每杀死一个女人时,都先将她们的眉毛削光?楚留香只瞧了一眼,就立刻抬起头,那青衫少年已微笑着向他举杯,楚留香也举起酒杯,微笑道:“小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