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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区发生街头枪战,三名歹徒中弹身亡,主任请立即回中心……
“Shit!就不能有一个晚上是天下太平的吗?”他低咒一声,神情严肃了起来,迅速换上衣裤。
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是他的正字标记,加上他下刀之流畅从容,俐落优雅,因此让他被昵称为法医界的“舞蹈家”。
该死的外号,害他连穿上最爱的简单服饰时都开始觉得怪怪的。
他今年三十岁,这么年轻就成为法医官主任,更是被大家当作多么不得了的一件事——而齐翼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被当作了不起的人,他只是在做自己喜爱的一门工作,尽职地完成每一项托付,让隐藏在尸体上的证据重见天日。
他快步踏过干净微凉的原木地板,走出卧室。
开始了另一个忙碌刺激的夜晚。
香好果然付出了极“惨痛”的代价,换得了这北上的假期。
复兴号摇摇摆摆地往北驶去,一行行乡村风景渐渐退后远去,自车窗看出去,零星的工厂已取代了农田……
这是香好第一次离开家,到那个只有在电视上看过,陌生又熟悉的大都市。
“坐复兴号虽然比较慢,但是它票价便宜很多。这次到台北,香好,你千万要记得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还有过马路的时候不要傻兮兮慢吞吞,也不要四下张望……”宝贝讲到一半,这才发现她整张脸都贴在车窗上,快乐得像个孩子般贪看着外头的风景,根本没在听。“林、香、好!”
“好好好。”她心不在焉地点头。
“还有啊,台北男人都很坏的,你当心绝对不要被骗了。”
“应该不会吧?”她继续魂游窗外。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宝贝咬牙切齿的喝问。
香好后脑勺陡然一阵发凉,连忙转过头来,满面陪笑。“有有有。”
“随便讲讲。”宝贝皱眉,还是忍不住被她的傻样逗笑了。
“我会很乖的,我统统听你的。”香好点头如捣蒜,像个参加校外教学的幼稚园小朋友。
“这样就好,我真担心万一在台北把你弄丢了,回去怎么向你爸交代?不,我是根本没脸回田侨里了。”宝贝抚着额头,备感压力沉重。
这是她当初约香好到台北前,从未想过的问题。那时候,她单纯是一片好意,希望能够稍稍完成好友心里深处求知的渴望。
但是她现在才感觉到背后伴随而来的沉重责任。
倏然间,一只纤纤小手伸过来抚平她纠结的眉头,宝贝微微一动,诧异地望向香好。
“我不会给你惹麻烦,也不会害你担心的。”香好温柔真诚地看着她,“宝贝,谢谢你让我跟来台北。”
“对了,我还没问你,那个老巫婆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准你的假?”宝贝好奇而关注地问道。
香好缩回了手,迟疑地拉拢身上单薄的外套,“呃,那个……”
“怎么?她不准假,你是偷跑的?”宝贝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酷!”
香好头低得不能再低,双颊涌起了红霞。
其实一整天,她都在强自按捺着心跳加速、胃部纠结、胸口紧绷……惊惶和强烈的雀跃与期待在内心复杂地交错着的奇特感觉。
她觉得自己就像松开父母的双手,偷溜上蓄势待发的云霄飞车的小孩子,面对着即将俯冲向下的巨大刺激快乐和危险,惶恐又喜悦的滋味不断交替涌现。
阿春姨并没有准假,而是暴跳如雷,威胁着要她滚出店门后就不准再回去。
她舍不得离开美发院,但是求知求新的渴望战胜了怯弱与畏惧,她只是小小謦地说:“我去两天就回来。”然后赶紧跑回家收拾包袱。
“希望阿春姨会原谅我。”她语意模糊地道。
“那个老巫婆?算了吧,心理变态了二十几年,村子里人人都知道她是对你爸求爱不成才变成这样的。”宝贝沉吟了一会儿,“不过她一直没有嫁人,会不会还在等你爸?”
“不太可能,她很讨厌我爸。”
“这样又怎么会答应你当她的学徒?”
“也许是她没有别的选择吧。”香好不是不知道这个事实。
“你终于开窍了。”宝贝眨眨眼,不可思议。
“凭良心说,阿春姨除了嘴巴坏了点,她真的是个好人。”
“是啊,你对好人的标准一向很低。”宝贝没辙的说。
香好搔搔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讪讪一笑。
“这次到台北我会帮我们俩各办一支手机,以防万一失散的时候可以联络。”
“可是办手机不是很贵吗?”香好有些迟疑。
“现在还好啦,手机加门号便宜很多。”宝贝兴奋地盘算着,“如果有了手机,我做超生意要联络事情就更方便了,跑警察的时候也可以互相通风报信。”
“你真辛苦。”
“谁教咱们是三级贫户咧?没本钱就只好拚一点。”宝贝对于自己的前途还是充满了信心。“好啦,睡一下,等到台北都午夜了,为了省钱,我们要先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速食店坐到天亮,所以精神一定要事先养足。”
“好。”香好兴致勃勃地点头,连忙抱着小行李包,乖乖闭上双眼。
台北耶!她就快要见到传说中的繁华都市台北了。
还有她的世贸发艺大展……
第二章
火车终于抵达了台北。
午夜十二点十五分,宝贝紧紧握着香好的手,跟随着拥挤的人潮下了火车,又跟随着拥挤的人潮走进台北火车站。
天知道台北人都是不睡觉的吗?还是只有今晚人特别的多?宝贝觉得快要被汹涌的人潮给挤扁了,再也无法紧抓香好的手,她忍不住大声地对后头的香好叫道——
“要跟紧一点!”
“好……好……”香好几时见过这样大阵仗?再加上个子娇小,简直快被蜂拥前进的人潮淹没。
在挤向电扶梯要往上时,一名身材壮硕的妇人下耐烦地一推挤,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被踩扁。
“宝……”她想叫,一个拎着大行李袋的男人又挤过她,那沉重的袋子恰巧墙到她的肚子,痛得她险险岔了气。
“香好,你要跟紧一点哦!”宝贝正在“力争上游”,无暇回头,只是不断叮咛。
“宝贝,等等我。”香好恐慌地发现好友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天啊!她挤不上这座电扶梯……匆忙间,她瞥见另外一头人数较稀少的电扶梯,急忙往右挤出去,拔腿跑向那一头。
也许她还来得及上去拦截宝贝!
谁知道香好竟迷了路——原本也就不认识路——待她左弯右拐好不容易出现在地面上,却是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
灯光辉煌闪烁,凌晨的台北街道较白天的确安静许多,但因为是星期五晚上,所以有不少年轻上班族和学生还在逛街聊笑。
香好愣愣地站在台北地标之一的新光大楼前,惶恐心慌欲哭无泪地望着陌生的城市街景。
怎么办?她迷路了。
这么俗气又写实的事情居然发生在她身上,她足足脑筋空白了一分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会不会被坏人捉去卖掉?
第一个闪进脑袋里的念头吓醒了她,香好连忙环顾四周,试图压抑住心里的惊悸和恐惧。
“糟了,宝贝一定很担心我,怎么办?”她喃喃低语,惶急间猛然想起一事——
“啊!我可以打电话回家,跟阿爸说我就站在台北新光大楼前面,宝贝找不到我一定会打电话回去问的,所以我只要……”
她低头正想拿电话卡,倏然惊觉到自己居然双手空空。
“我我我……我的行李呢?”她瞬间吓青了脸。
不见了,行李不见了,是掉了还是被人扒走了?她、她怎么完全没有发现?
不——
“没有钱,没有电话卡,没有行李,我……我回不去了!”她忍不住放声大哭。“哇,我死定了……”
难道这就是不听阿春姨的话,执意要上台北的报应吗?
香好害怕难过到了极点,再也顾不得丢脸,蹲在地上哭得好凄惨。
“你怎么了?”
一个低沉好听的男人嗓音在她头顶响起,香好瑟缩了下,蹲着后退了三步。
坏人!
宝贝说台北的男人都很坏,这一定是要来把她拐去卖掉的人口贩子……不对,也许是流氓……更惨的是皮条客,要把她强行拖去推落火坑的……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绝对要防范,绝对不可以跟陌生人说话——
“我迷路了。”她居然冲口而出,惊骇得剎那间忘了抽噎,害怕地猛然抬头望向他。
昂然挺拔伫立在她面前的英俊男人却令她顿时忘了要害怕。
浓密微卷的黑发,深邃明亮却微倦的眼眸,方正好看的脸庞闪过一抹真挚的关切;他很高,大概有一百八十几公分,宽肩厚胸修长的双腿,有种犀利又带着恂恂儒雅的味道。
“需要我帮忙指路,或是送你到警察局吗?”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得如同威士忌混合着蜂蜜。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他的声音就令她奇异地镇定和安心了起来。
香好脑子里努力维持最后一丝警戒,她迟疑了两秒钟,终于点点头。
“谢谢你。”
齐翼眨眨眼,纳闷地问:“那么究竟需要我指路或是找警察?”
“我第一次来台北,不认识路,跟我朋友失散了,所以你如果指路给我,我恐怕也是不认得。”她慢慢站了起来,腼腆地道:“对不起,还是要麻烦你送我到警察局了……你们台北的警察……不会很凶吧?”
“你指的『凶』是?”他挑眉。
真要命,这个清纯傻气又单纯的小女生居然一点警戒心也无,直接跟他承认自己是第一次来台北,难道她就不怕他是坏人吗?
他对着她天真的脸蛋皱眉头,不知怎地,胃底窜过一阵奇特的纠结和抽动。
“他们……该不会先痛打我一顿,再问我要干什么吧?”香好紧张地问,脑子里自动浮现七叔公说过以前日本警察的凶悍行径和电影里演过的流氓警察。
齐翼先是瞪着她长达十秒钟,随即噗哧一声狂笑起来。“哈哈哈……”
香好被他笑到自信全无,就差没有挖开地砖直接钻进地下道了。
“你这样笑……是表示他们不会打人吧?”她心虚地问。
齐翼好不容易咽下笑声,低喘着摇了摇头,眼里依旧笑意浓重。“我的天,本来我今晚的心情和脾气坏到了极点,现在被你这么一逗,全好了。”
就连最后一丝赶到办公室,却发现解剖台上根本没有尸体,只有他手下的法医尴尬地对着他笑时的鸟气,都在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讯息错误,三名歹徒根本没断气,搞了一个大乌龙。
人命宝贵,就算是歹徒也有存活下来接受审判的权利,他气恼的是行政人员的大意疏失。
他当下真该发飙的,只是今晚他连飙都懒得发了,一切待下星期一再处理。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愉快地看着她。还不错,至少在回程的路上捡到了一个很可爱的活宝。
“所以警察真的不会不由分说就打人啰?”香好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追问。
“警察不会不由分说就打你。”他好笑地盯着她,“你是从哪里来的?走三十年前的时光隧道来的吗?”
“我是走台北车站地下道来的。”她很认真地道:“有没有人投诉过,台北车站的地下道弯弯曲曲的,真的很容易迷路?”
“没人敢投诉,怕被警察打。”他开玩笑地回答。
没想到香好睁大了双眼,害怕地望着他,“所以你们这里的警察还是会打人了?”
天!
齐翼又是一阵狂笑。
香好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逃走还是该留下,这个男人英俊到不行,可是看样子好像脑袋瓜有点问题,一直笑一直笑,这会是精神病的症状吗?
“你总是那么相信别人所说的每一个字吗?”他用手揉了揉笑酸了的嘴角,趣意盎然地看着她。
“对啊。”她犹豫了一下,“可是我也很怕被骗。”
“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不是坏人,我不会骗你?”他双手闲闲地插在裤袋,低下头问。
“对喔!”她恍然大悟,眼神防备地望着他,“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把我骗去卖?”
“哈哈哈!”他又捧腹大笑。
香好摆出准备逃跑的姿势,打算看苗头不对拔腿就逃。
台北人果然很奇怪,种种行径真不是她这个乡下土包子能够理解的。
齐翼注意到她想落跑的姿势,不禁笑得更开心。“我不是坏人。”
“你随便讲讲我就信啊?”说是这样说,她还是莫名地放心了许多,也恢复正常的站姿,忽然一阵困意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随即脸红了。“呵……对不起,我平常在家里九点就睡,现在对我来说真的很晚很晚了。”
他的眼神温柔了起来,“我送你去饭店住一晚,天亮再说。”
“可是我没有钱。”她小脸黯然了下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哪里有比较安全的公园?”
“我不可能让你去睡公园。”他蹙起眉心,“我会帮你出钱。”
“我阿爸说无功不受禄。”她吓了一跳,猛摇头。
“这句成语不是这么用的。”他失笑,“那么告诉我,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家在南部耶!你要开车载我回去?”她一脸惊吓。
他眨了眨眼,微微苦笑。的确,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和疲惫的身体,恐怕还没开到苗栗就出事了。
“好吧。”他微一思索,随即取出了一只黑色范伦铁诺皮夹,翻出一张身分证递给她。“喏。”
“啊?是什么?”她呆呆地接过身分证,看见他英俊微笑的大头照,“给我的吗?”
“对,我把身分证押在你这边,你先跟我回家,在我家过一夜等天亮再说。”
“噢。”她傻里傻气地点头,忽然又惊醒。“去你家?”
“或者你在台北有亲朋好友?”他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她,“看样子是没有,否则你也不会傻傻站在这儿无处去。”
“我有朋友……但是她跟我一样从南部来,在台北火车站失散了……”她苦恼地道:“糟了,现在她一定急得不得了。”
“她会去警局备案的。”齐翼安慰她,自然而然地摸摸她的头。“走吧。”
也许是因为她真的太累了,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有股教她安心的奇异特质,让她情不自禁信任他、依赖他。
香好怔怔地点点头,本能地跟他走。
这也是生平第一次,齐翼“捡”了一个小女生回家。
“你肚子饿不饿?”
齐翼揿亮了灯,晕黄柔和的光亮登时照亮了宽阔舒适的客厅,
香好张大了嘴,尽管困得眼皮直往下掉,依然忍不住被他家的装潢布置给吸引住了。
他家光是客厅就有三十几坪吧,米黄色的墙和光可鉴人的原木地板,一组淡蓝色义大利长沙发,和镶在壁面的四十二吋液晶电视是客厅最大的家具,一盏毕卡索式艺术风的立灯底下是一盆雪白色兰花,淡淡散发着若有似无的花香。
透明玻璃茶几上有一杯喝残了的咖啡和两本NBA篮球杂志,以及一架犹自开着的银色轻薄笔记型电脑,显露出这客厅里极富男人味和人性化的一面来。
也许……有一点点乱,一件看起来很是名贵的黑色外套扔在单人座椅背上,在原木小酒吧上搁着几迭的原文书,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她看了不禁有点手痒,直想要动手收拾收拾。
“抱歉,钟点女佣放假,家里很乱。想吃点什么吗?”齐翼的微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