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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这样没错,但既然以后我才是宋宅的大夫人,辅佐连祈的事就由我来吧,所以我要你交回宋家所有的产业。”
此话一出,数儿脸色泛白,“交回产业?”
衣玉露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没错,我知道连祈碍于抵押条的关系,产业下方便过回他名下,所以交给我保管最妥当,这么做也能避免落人口舌,我家本来就是大户人家,不会觊觎宋家的产业,也可以避免有人说你图谋宋家,你说是不是?”
她也没想过图谋末家啊!数儿望向衣玉露身旁的男人,见他面无表情,也不搭话,似乎不反对这件事:心更伤了。他也怕她会吞了他的产业吗?
“可是……这帐务的事复杂……你能接手吗?”自从相公发现她的才能后,宋家的帐务一向是她管的,对外的商事才是他接手。
衣玉露皱眉,为难的看着宋连祈。“是这样的吗?”
“以前是因为防着姑妈,才让数儿管帐的,但现在都是自己人了,你不会看帐本没关系,帐务这种小事让帐房处理就好。”他话是对衣玉露说,但明显是要给数儿听。
他居然帮着别人说话?!数儿笑里隐含着水气。“是啊,帐务这种小事,也不是非我不可。”既然相公的心都不在她身上了,抓着权又有什么意思?
“就是。”衣玉露颔首,颇为认同的样子。
她的样子会不会太嚣张?
幽幽藏住伤怀,数儿不再坚持。“我等会就将产权交给你,以后你就是宋宅的大夫人了。”
“那就麻烦了。”低头,无视其他人,她又开始宝贝的摸着筝。
宋连祈也低着头,但他是宝贝的摸着衣玉露的发尾。“玉露,我想听你抚一首潇湘夜曲。”
“好啊,那要不要邀妹妹一起坐下呢?”她已经跃跃欲试,此时笑容看来最是美丽。
“数儿要忙,帐务交接的事会让她忙一阵子,还是别耽误她的好。”轻轻几句话就将数儿打发,宋连祈又坐回椅子上,啜着酒,俊眸瞅向佳人,既欣赏也多情,连一眼都没再多分给数儿。
她黯然的转过身出了凉亭,霞姐则是勾起诡异的笑容跟在她身后。
数儿的步履蹒跚,心迟迟不能释怀。
那双曾经只温柔望着她的黑眸,如今转了方向,眼底看见的不再是她的倒影,而是满满另一个女人的巧笑倩兮。
娇小的身影越来越远,凉亭里的男人深深看了最后一眼,终于放松早握到麻的拳头。
他的视线看着她来,也跟着她走,只是她不会知道了。
真的转冬了,数儿感叹的看着路人开始在身上加棉袄。
“二夫人,今年新进的花色很漂亮,要不要挑几块布,让人给您做冬袄?”
绸庄掌柜的一声二夫人,唤醒兀自沉思的数儿。“抱歉,我走神了,掌柜的,您刚说什么?”
“没关系,是问二夫人要不要挑几块新进的布做冬袄?”他真的不懂明明是大夫人,怎么娶了偏房,主子反倒要他们唤数儿二夫人了?
高掌柜着实为数儿叫屈。他是接替原先宋美华的亲戚王掌柜的位子,因为帐务的问题,常跟数儿夫人有接触,她的能力是几家店铺掌柜有目共睹的,待人也亲切和善,偏偏造化弄人,好不容易丫头扶上正主,却又沦为二夫人,连往常都伴着她来的少爷也……他特地交代伙计别提起刚刚少爷已经来过,还是带着大夫人的事,希望伙计们别穿帮。
“不了,往年相公不都会吩咐你们挑好往宅里送吗?我相信你们的眼光,说到这,今年好像晚了,也没看见制衣的师傅来量身,是不是店里太忙了?”高掌柜一提,她倒想起这事了。
其实没制新衣倒无所谓,以前相公让人为她制的冬袄多到穿不完,她是怕店铺里忙,是不是要多请伙计。
“这……”
“掌柜的,我们是熟识,何必跟我见外?有事直说无妨。”是不是店里出了什么问题?
“挑好的几箱布,前两天就吩咐伙计送进宅了……”高掌柜看她变了脸,急忙找话安慰,“大、大概是宅里的管家有事耽搁,没分下去吧。”
前两天就送了?怎么没人通知她?真是管家有事?
数儿勉强扯了个笑,“或许吧,可能是制衣师傅还没空,就没让人先挑了,其实之前也有过——”
这时一名伙计急匆匆的跑到高掌柜面前,正好打断她的话。“刚刚宅里派人来说,除了刚刚少爷跟大夫人来挑过的布,大夫人还要多一块布,花色就要跟她今天身上穿的那件冬袄一样。”
高掌柜眉皱紧,不知如何是好。“那花色是限量的,除了送进宋宅的,其余都让些王公贵族订走,没有存量了,况且送进宅里的有两块,应该是够啊。”
“我也是这么回的,但我听传话的说。大夫人是要送给她的贴身丫头。”
“可是没了就是没了。”
“那传话的又说了……少爷交代,如果都没存货,不管费多少成本也要让人制出一块。”说这话的伙计自己都很不敢相信有这种事。
高掌柜更是难掩震惊。就为了那一块大夫人要送给贴身丫头的布,所以制布流程要再走一回,这是多伤本伤工的事啊!少爷怎会下这种令?
“好吧,少爷都这么说了,就这么做吧,让工人帮个忙赶一下,我会多拨些工钱给他们的。”
“知道了。”伙计又匆匆离开。
高掌柜这时才注意到数儿苍白的睑色。槽了,本来是不想让二夫人知道的,这下又该怎么圆?
“二夫人,其实……这……”他支吾半天,仍找不到适当的说辞。
数儿知道他的为难,体贴的没多问刚刚听到的事。“掌柜的,您再看看帐簿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的话,往后帐务上还有什么问题就问帐房,让帐房往上呈,不必再来找我商量了,知道吗?”
“知、知道了。”
“那我走了,天冷,掌柜的多加保重。霞姐,跟上。”
“二夫人也多保重。”唉~~苦命的丫头啊……
离开了店铺,数儿一句不吭的走回宋宅,一踏进大门又扬高笑容,跟沿路的奴仆点点头,表现宋家夫人该有的仪态。
只是一回到锦园,踏进自己的房间,坐上窗边的位置,霞姐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后,泪便无预警的啪嗒啪嗒落下。
为何这样欺人太甚?落得这下场是她愿意的吗?新布早就送进门,新人早就制新衣,他还伴着衣玉露巡铺子,到底把她置于何地?现在的李数儿,连衣玉露身旁一个贴身丫头都不如。
她已经不是跟别的女人分享相公的爱,而是连分享的资格都没有了,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揪心扯肺的哭。
整个锦园静悄悄的,相公在宋宅宣布衣玉露才是正室,才是大夫人之后,她的院落就越来越少人走动,这会只听得见她自己的哭声。又在窗边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有人敲了敲房门走进来。
“二夫人,喝药了。”霞姐招呼。
数儿站起身,但人是往桌边坐了,手却没动碗的打算。
“趁热喝啊。”
“霞姐,怎么这药送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大厨说,大夫人对食材、对食物的烹煮很挑,整个厨房现在都在适应,有些忙不过来,就这时候才有空帮二夫人熬药。”不,应该说这时候厨房才会空,她才有机会进去熬这碗药。
“以后叫他们别忙了,这药吃了也没意义。”她幽幽的吩咐。
她打以前就知道,奴仆是最会看主子的脸色,谁是要紧的人,谁的事就要紧,这是当人奴才都会的本事。
霞姐不赞同,“这怎么成?二夫人的气色越来越不好,这药不能停。”
“我说不用就不用了。”她态度坚决,或者该说是哀莫大于心死。
以前她向大夫求的那帖生子药,也早就不暍了,就算真有效果,她也无法印证了。
环视自己的房间一周,数儿深深叹了一口气。从缎园搬到这锦园之后,相公一步也没踏进来过,喝药又有什么用?
“这……”霞姐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却没再开口,不再勉强她吃补药。
数儿也没说话,就这样呆坐在椅子上乱想。
也许以后会有很多时间都得这样不为什么的坐着了,帐务的事不用她忙,宋宅的事不用她忙,连相公都不用她忙,她往后要为了什么忙?
又是几声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真难得啊,她这院落居然还会有访客?还有人在乎她吗?
平稳的声音扬起,“进来。”
这些日子的变化太大,她开始学会隐藏情绪,除了自己之外,她只给人看到带着笑容、语气平稳的李数儿。
老奶奶让个贴身丫头搀扶进房,甫坐定,就指着贴身丫头赶人,“你跟霞姐去外面候着,我跟二夫人说些体己话,出去前把门带上。”
下人出房后,数儿率先打破沉默,“奶奶,今天怎么有空来?有要紧事吗?”
“没什么,就找你聊聊,看你最近身子有没有好些。”
“谢谢奶奶关心,数儿没事。”
看她这样镇定,老奶奶反倒心疼。这丫头不一样了,内敛许多,但也看不到以前率真单纯的笑容了。
“唉~~数儿,奶奶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奶奶以后一定会加倍疼你的,你别怪奶奶,奶奶是想要个孙子,但没要连祈……”叹了一口气,她没要连祈就这么变了心,就这么冷落数儿啊!
“谢谢奶奶关心,数儿真的没事。”
“你别这样……”看她这副没有生气的模样,老奶奶忍不住摇摇头。“我知道你难过,这些年来连祈只独宠你一人,现在这样……难免不能释怀,但男人就是这样,要他一辈子只宠一个女人是不可能的。”
数儿微微扬起笑容,安静的坐着、听着。
看她没回话,老奶奶当她是在思考,接着劝慰,“心放宽点,想开一点,最起码能被连祈宠了好些年,也是幸运的,况且你能从丫头当上少……二夫人已经不错了,等过些日子,连祈兴头没了,说不准又会回来找你的。”
维持硬的笑容,直挺挺的坐姿,数儿一样笑着、坐着、听着、沉默着。
“数儿,奶奶的话你有听进去吧?”
她乖巧的点点头,“谢谢奶奶关心,数儿没事。”
又是这句话,还说没事!这样,接下来的话还能承受吗?
“没事就好……其实奶奶今天来,主要还是有件事要先告知你……连祈刚刚来说,玉露让大夫检查过,该是有喜了……”
有喜了?!数儿的笑容有些变了,唇角怎么勉强就是弯不上去,腰也快挺不住她的身子。
见状,老奶奶心疼的拍拍她的手,“如果难受,这阵子你就以散心为由,上别庄住些日子好吗?”
深吸了几口气,她压着声音回话,“不用了,谢谢奶奶关心,数儿没事。”
“你……唉,真的没事就算了,你自己想开点,有事就来找奶奶,那奶奶先走了。”知道不管说什么,她现在都听不进去,老奶奶也不多费唇舌,唤了贴身丫头进来后就走了。
支走霞姐后,数儿再也坐不住的跌坐在地。
有喜了……有喜了?!娶偏房的目的达到了,以后再也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了。
装起来的假面具碎了,坐在地上她就这么哭了起来。
是她没用,不能为相公生出娃儿,如今有人做到,她该为相公高兴才是,可是她的心却痛得无法自己……
第七章
今天她恍了神,原来习惯是这么难改的东西。
刚过了午膳,老奶奶又唤她进祠堂,好言关心她,但该怎么说呢?对相公的感情若能说放就放,她也不想苦了自己。
就是因为思索这些恼人的问题,她毫无所觉的走进缎园——以前她和相公住的院落。
原来……原来她只是假装习惯一个人住,但身体还是会自然的想往有他的地方靠近。
原来……原来她是用脑子记住去锦园的路,却用心记住回缎园的路,这是多么多么……悲哀的事啊。
“有事吗?”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数儿着实被吓了好人一跳,转过身,见着是他,心仍是跳得厉害。
“没、没事……我……我就、就逛逛。”也许是太久没这么近的看他,她紧张得结巴。
见她惊吓苍白的模样,宋连祈沉了脸,“进屋里坐吧。”
“不、不用了,我要……回去了。”
“你还有什么好忙的?”
闻言,数儿心里滑过一丝苦涩。对啊,她还有什么好忙的?
看她呆愣住,他直接伸手拉过她,不管她愿不愿意,就将人往屋里带,动作很粗鲁,但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很轻。
今天外面的天气太冷,再冷点就要下雪了吧,她身体越来越虚,不能老在外面吹冷风。
进房里的宋连祈不说话,想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事。
两人就这么安静坐着,对看。
数儿坐立难安,“我的……不,相公,最近好吗?”话才说完,她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差点就要喊“我的相公”了。
她的话,他一字一字都听到了。
“很好,有玉露陪着,有什么不好?”
心像被毒虫咬了一下,小小一口,但整颗心都麻了。
她再度挂上笑容。“是啊,姐姐才色俱全,有她陪着很好。”
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眼眨都没眨。“不要笑,我不喜欢。”
“又不是只有笑,其他的你也都不喜欢了……”低下头,泪暂时锁在眼角。
她小小声的低喃,一字不漏的传进他耳里,但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
“霞姐呢?怎么没伺候着你?”
“说是家里有事,我放她三天假,让她回家省亲了。”
有事?
“嗯,那补药还有吃吗?”
“没了,最近身子不错,药太苦,我就偷懒没吃了。”
“嗯。”他应了声,但没再开口。两人又是一阵静默,无言的坐着、对看着。
数儿心里惆怅的感觉更深了。曾几何时,最亲密的两人,在生活上已经没有交集,面对面已经无话可说,她还是很爱很爱他,但他的回应却令人心寒。
“恭喜。”她还是选择当先开口的那个。
“恭喜什么?”
“听说姐姐有喜,宋家有后了。”
宋连祈又是盯着她好一会,开了口,没出声,又闭上了,接着站起身,下了逐客令,“好了,你该回去了,等会玉露要过来,你在这不好。”
闻言,数儿又忍不住想贴上一个笑脸,不然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他帮她推开门,外面真的下起点点小雪,数儿往外踏了一步,却让他唤住。
“等等。”喊完,他随即转身进内室拿了一件斗篷,替她披在身上,将带子系紧。“数儿……你恨我吗?”
她很讶异他会这么问,久久无法回应。
“没事了,回去吧,别让人知道你来过,我怕……怕玉露会不高兴。”
头也不回,数儿快速离开缎园。
别让人知道你来过,我怕……怕玉露会不高兴。
这句话,让她难过了一整夜。
这天午后,宋家发生一件大事,怀着宋家传承香火的宝贝衣玉露,在花园让人从背后推了一把,跌进池子里,要不是她的贴身丫头反应快,又谙水性,人早魂归西天了。
数儿闻讯连忙赶至,人还没踏进绫园,在回廊上就看到一群奴仆来来去去,步伐都很匆忙,有抬着水的、捧着布巾的,还有一个跟在似乎是大夫的人旁边,细声交谈,该是要去抓药的。
看样子,看诊是结束了,这么快啊?
她加紧脚步往房内走,一推开门,吓了一跳。果然是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