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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已经拉下脸了,她到底还要执拗到什么时候?
第4章(1)
“呵呵……”
段巽乾嫌恶地别开眼,把玩着通体青葱的玉佩,想忽略耳边诡异又生厌的笑声,当作没听见。
大厅上除了他和开阳,就只剩傻笑个不停的水老爷。
水老爷为何笑得如此诡异?原因无它,因为水凝香不见了。
今儿个水老爷原本命她带自己到苏州城一游,讵料她人不见了,而水老爷派出家丁四下梭巡,居然也没有下落。
她躲他确实是躲得勤啊!前天说要去游湖,她一早便逃到酒楼,推说生意忙碌,要他自个儿去;昨儿个说要逛市集,她则是一整天耗在酒场,说是新酿的丹麴不能耽搁,得要她守上整天才成。
而昨儿个晚上,水老爷总算动怒了,硬要她今儿个拨出时间带他出去走走,谁知她大小姐昨儿个晚上便失踪了,直到现下还找不到人。
水老爷明明气得七窍生烟,却得在一旁陪笑脸,莫怪他的笑声非常诡异。
“贤婿,要不要再喝点茶?”水老爷笑容满面地问。
见状,段巽乾轻笑两声,摇了摇手。他取出腰间的扇子轻摇着,把目光移到外头。
哼!亏自己有心要娶她,她竟躲他躲得像是见鬼似的……见她长得清秀可人,还以为她的性子会同外表一般柔顺,孰知她竟有如此倔强又执拗的性子,真教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他放下身段,他也做了,可她就是不领情,那要他如何?总不能一再要他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是不?
挨了一记耳光,他可以当作她不懂事,更可以当是自己亏欠她,所以不和她计较,可是她三番两次地闪躲他,意图之明显让他不得不胡思乱想。
头一回有女人避他唯恐不及,好似把他当成恶鬼。
他段巽乾虽称不上是江南第一美男子,但长相也不差;段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也算是大户人家,居然被她嫌弃到这种地步……
“爷,咱们还是照原定计划,退了婚回杭州吧,衢州还有要事等着咱们去处理呢。”开阳微弯下身,附在他的耳边小声地提议。
段巽乾不发一语,只是摇着扇子的动作变缓了。
这倒是一个好建议,他实在没必要待在这儿活受罪,更不需要受到她的冷落,搞得自个儿好比是被抛弃的深宫怨妇。
他是好脾气,更是珍惜她的酿酒才华,她若是再漠视他的话……
“老爷、老爷!”
段巽乾正这么想着,便看见一名家丁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大厅,还不断地大呼小叫,神色惊慌极了。
“找着了吗?”水老爷着急问道。
“找着了……”家丁还不断地喘着气。
“人呢?”
“在……湖畔……”
“怎么没把她带回来?”水老爷气急败坏地责骂:“我不是要你们把她给带回来的吗?”
“可是,小姐说……小姐说……”
“她说什么来着?你就算快要喘死,也得把话给说清楚之后再死!”
“小姐说,正值三伏时节,有不少文人在湖畔行酒令,因此她要和那些文人一同行酒令。”家丁喘得快要昏厥,依旧赶紧回报。
“她同人家行什么酒令?她一个姑娘家和人家拼酒,这成何体统!”想不到她竟如此恣意妄为,压根儿不在乎她未来夫婿究竟会怎么看待她。亏自个儿都替她把事情给谈妥了,如今她蓄意这么做,岂不是要让他功亏一篑?
“她真的在湖畔吗?”段巽乾收起扇子,轻声问道。
水老爷狐疑地睇向他。
“我去瞧瞧。”就当是给彼此的最后一次机会吧!
“我说……马懿将军捉拿曹操。”水凝香娇声说道。
“下官领命。”
湖畔的柳荫下,一干人手里各拿着一张牌,而手拿诸葛令的水凝香开始发号施令,命令拿到马懿牌的人在一群人之中捉拿握有曹操牌的人。只见身穿绿袍的公子开始梭巡着,猛地抓住一名穿蓝袍的公子。
“我猜就是你啦,翻牌!”
“错,我不是马懿,我是张飞呀!”穿蓝色袍子的公子可得意了。
一群人开始起哄。“掷骰子,看要罚几杯。”
“天哪……”穿绿袍的公子丢出一颗骰子,一见骰子翻转到六,他躺在草地上,赖着不起。“玩别的啦!不然我若是老捉不到曹操,我岂不是要醉死了?”
“你肯定捉不到曹操,因为他已经作古好几百年了。”有人在旁讪笑着。
“我不管!酒令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换别的玩法。”绿袍公子倒地不起,双眼直盯着美若天仙的水凝香。“水姑娘,换别种玩法,你不会见怪吧?”
“当然不会,不过呢……方才既是我拿到诸葛令,那么现下就让我来挑个玩法。”笑意盈盈的水凝香,俏脸浮上了淡淡的红晕。“而且,如果要换种玩法,也得要你先罚完酒才成。”
“我得要喝完六杯呀?”绿袍公子不禁哀号,心不甘情不愿地瞪着身旁的人。
大伙儿说好要合力将她灌醉,怎么到最后都是他一个人喝?他都快醉了!况且,他记得她先前输了几轮,喝得不比自己少,怎么不见她有半点醉态?
大家都晓得她的酒量极好,放眼苏州城还没遇过对手,可是他明明在酒里有偷加药,怎么不见她有半点反应?是药量弄错了不成?
“喝啊!”水凝香笑得娇艳,压根儿不放过他,她把酒杯凑到他的嘴边。
绿袍公子睇着她的笑脸,瞧得眼都发直了,他连忙接过酒杯,正要乘机偷摸她的小手一把,孰知有人突地握住他的手。
他醉醺醺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素未谋面的公子,他非但握痛了他的手,还怒瞪着他。
“你是谁?”
“在下段巽乾,是水凝香的未婚夫。”笑容僵在嘴角的段巽乾并未松手,显得有些盛气凌人。
“水姑娘的未婚夫?”绿袍公子一愣,接着又道:“你不是不来提亲吗?都迟了三年,还来作啥?”
“是迟了三年,但心意未变。”方才是改变主意,现下又犹豫了。
这丫头到底想怎么样?一个姑娘家在外头抛头露面不说,居然还和一群光会舞文弄墨的无用文人行酒令。想丢他的脸,也不该用这种法子吧?而且,她不对他笑便罢了,她居然还对其他男人笑得那么开心!
“你怎么来了?”一见着他,她脸上的笑意霎时消失无踪。
“我能不来吗?”他的未婚妻都快让人给吃了,他能不来吗?
她轻啐了一声。“咱们正要行酒令,你行不行?不行的话便走,行的话,便坐下吧。”
“行酒令?”段巽乾缓缓坐下。
“方才咱们正在玩酒牌,但现下要换个玩法。”她睇了他一眼,接着对其他文人说道:“你们别参上一脚,就我和他。”
“这怎么成?”一干人气得哇哇大叫。
大伙儿摆明了要灌醉她,饶是酒仙,也抵不住他们连番上阵的攻势,如今已灌得她有五分醉意,现下竟被杀出的程咬金给扰乱,要他们怎么甘心?
“怎么不成?你们以为他的酒量有多好?”水凝香拿出身后的一小坛酒。“由我精心酿造的龙涎酒,他喝得了三杯吗?”
众人惊讶地盯着那坛酒而不敢作声。没想到她自个儿也带酒来了,而且又是闻名遐迩的龙涎酒;龙涎酒和龙脊水酒不相上下,喝上几杯,就准备大醉个三天三夜吧。
第4章(2)
“你瞧不起我?”段巽乾不禁发噱。不过是一小坛酒,她未免把他给瞧得太扁了!
“那么就由我来起令。”她挑起眉,睇着四周,“那么……就以花起令吧!随认一种花,即说葩经两句联合,花名分拆,再咏诗一句;但不可用隐句,得要直点花名才成,若是对不出来,就罚酒一杯。”
“知晓了。”他不耐地扬扬手。得了!她只须起令名便成,何必同他讲这么多?
她该不会以为他不懂吧?年少轻狂,总爱附庸风雅,行酒令有啥了不起的?她讲解这么明白,只会让那群文人背地里耻笑他。
“我先起令以示公平。”她的嘴角有抹挑衅的笑。“我认了牡丹……驾彼四牡,颜如握丹,换你。”
他抬眼睇着她。“我认了金凤花……勿金玉尔音,凤凰于飞。”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不过是这般程度的东西,真以为他不懂?
“罚!”她拍了拍手。
“我对出来了,为何要罚?”他十分不解。
“你多了一个字。”她立即斟上一杯酒。“况且,你分拆的花名并不是押在韵末。”
“诗经里头也有五个字的,你这么说……”根本是存心刁难他。
“你不服?”她美丽的眸子转了转。“一个大男人喝起酒来婆婆妈妈、扭扭捏捏的,是想笑掉人家的大牙吗?”
“服!为何不服?”她把那么难听的话都端出来了,他能不服吗?
段巽乾无奈地举杯一口饮尽,只觉得喉头一阵辣烧,刺得他几乎快要吞不下。
拼了命也要吞下去,总不能让人笑他没用吧?方才见那群没用的文人都可以喝上几巡,他不过是头一杯罢了,岂能这样就倒了?他可丢不起这个脸!
“好,再咏诗。”水凝香笑睇着他,眼神柔柔媚媚的。“我既是认了牡丹,便咏……牡丹经雨泣残阳。”
段巽乾昏沉沉地抬起眼,只觉得自个儿热得快要昏厥,一瞥见一干文人正在一旁看好戏,他连忙歛起涣散的心神。
“我认了金凤,指头金凤弹流水……”该死!这到底是什么酒?怎么教他胸口闷得紧?
“罚!”她冷声说道,又往他的空杯里斟酒。
“嗄?”他是不是听错了?“我明明对出来了,为什么又要罚?”
“花名要押在句前,所以你该罚。”她笑得娇艳,把酒杯递到他手上。“喝吧!别让他人耻笑你,好歹你也是个商贾,岂会连两杯龙涎酒都吞不下?”
“你……”她方才分明没提起这个规矩,摆明了要欺他。
“不喝,就不好玩了。”她凑近他,依旧笑得灿烂。“还是你根本就玩不起、没本事玩?既是如此,又何必坐下?我方才不是说了吗?要能玩才坐下,玩不了可得到旁边凉快去的。”
“我……”他明白了!她分明是要给他难堪,她以为这么做,自己就会任她宰割吗?“我喝!”
段巽乾一口饮下,压根儿不管这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再来!我提个花名,就提……”
“咱们现下不玩花名,来玩新鲜一点的。”知道他已经了解玩法,水凝香立即再换个规矩。“咱们把酒吟诗是件快事,如今咱们来作怀古诗,以骸、钗为底韵,四句各一件,关合:一美人、二曲牌、三花、四鸟,懂了吗?”
睇着他迷迷蒙蒙的眼神,她不禁笑得极为得意。哼!他以为他是谁?想要娶她为妻,得看他有没有真本事。像他这等自负之辈,本该好好地羞辱他,让他尝尝被嘲笑的滋味。
“懂了……”听是听懂了,但脑袋却好似醉了……为什么会醉?不过是两杯酒,虽然呛辣不易入喉,可自己也不该如此吧?难不成这酒有问题?
他正思忖着,耳边突地传来她低低吟起——
“织女佳期信不乖,鹊桥仙本是仙骸。时开菱镜新梳髻,为整鸳衾任堕钗……段公子,到你了。”
段巽乾勉力抬眼,却见着眼前的她几乎快要分化为两人,更瞧不清眼前美人的笑脸,他不禁微恼地摇了摇头。
“美人……曲牌、花、鸟……”不成!现下不是恍惚的当头,他被连罚了两杯,无论如何,都得扳回一点颜面。“漫道凝香妙舞乖,醉春风处放形骸。床前笑倚芙蓉帐,枕畔慵簪玉燕钗……”这回,她该是无话可说了吧?
“罚,而且还要再加罚三杯。”闻言,水凝香恼怒地瞪视着他。
“又怎么了?”他不禁皱眉,然而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觉得她微恼的脸东摇西晃……她又气恼什么?“美人、曲牌、花名、鸟儿……我到底是哪一种没放进诗里头?”他虽不是文人,并不代表他不懂诗文,总不能他对得漂亮,她又硬要栽他罪名吧?想整治他,也该有个合理的罪名。
“哪里有美人?”她气得牙痒痒的。“头阙没有美人,三回收令,你一连输三回,当然要加罚三杯,喝!”
她是没料到商人也得懂诗文,但……这个混帐!居然敢拿她的名字大作文章,拿她做主句,把她说得放浪形骸极了,一点也不像大户人家的千金,就算他对得极美,她也不认帐。
“怎会没有?我头一句不就说了凝香?”真是怪了!夸赞她是个美人,她不领情便罢,居然还气恼……她到底想怎样?
“我说了是怀古诗。”她闷声说道:“怀的是古人,我是古人吗?”
“可……”又错了……
“喝!”她把酒杯硬塞到他的手里,非要把他灌醉不可。
“水姑娘,让我替我家少爷喝了吧,你别再逼他了。”开阳终于按捺不住,再喝下去,少爷恐怕会大醉个三天三夜。
“大胆!我在同你主子说话,你……”水凝香撒泼地骂道,突地发觉有个重物压在她的腿上,原来是段巽乾倒在她的腿上,瞧他的神情,八成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你看什么?还不赶紧把你家主子拉开!”
“都说他已经不能喝了,水姑娘竟还逼他,真是……”开阳嘀嘀咕咕的,动也不动地守在一旁,没打算将他拉起。
“还不快点!”她大吼一声,又羞又恼。
他的脸正埋在她盘起的大腿上,而湖畔人潮熙攘,她这岂不是等于玩火自焚了?
第5章(1)
“爷,要不要吃点东西?”
段巽乾正躺在床榻上,神色憔悴、脸色苍白,然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却瞪着上方,彷若正在思忖什么,亦有点像是……发呆。
“爷,你昏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吃东西,这样身子会撑不下去的。”开阳拉了张凳子坐在床榻边,见他两眼发直,也只能暗暗一叹。“爷,咱们到苏州不过区区十来天,你……憔悴了不少,老夫人会不舍的。”
提到老夫人,段巽乾稍微有了反应。“有什么不舍的?不就是她害的!”他的声音非常沙哑。
“爷,你不吃东西,至少要喝点水润润喉,要不然这声音听起来……真是有点刺耳。”开阳好心提醒,赶紧去倒了一杯茶水。
段巽乾冷冷地睐他一眼。
“爷,要不要喝?”见他不动,他只好再问一回。
“你就笨到不会扶我起身吗?”段巽乾微恼地吼着。
他若是动得了身子的话,他会一直躺在床榻上都不动吗?他不是不动,而是浑身无劲。这个蠢材,昏了三天三夜,任谁都知道他一定会全身无力的,是不?
开阳应了一声,连忙扶他起身,喂他喝水。
“爷,咱们到苏州这些天,已经延误要上衢州的时间了,咱们要不要先回衢州一趟?”让他靠坐在床柱边后,开阳又开口。
“不。”茶水让他干涸的喉头舒服多了。
“爷的意思是……”
“我非要把水凝香带回杭州不可!”他一旦下定决心,谁也阻止不了他。
不只是因为她是棵摇钱树,更是因为她惹恼他了。
她不嫁,他偏偏要娶,不是他像娃儿般幼稚,真正幼稚的人是她,倘若她欢天喜地的嫁给他,岂不是皆大欢喜?谁知道她执拗得像头牛!
她不仅不给他好脸色看,甚至还摆明了躲他、闪他,还跑到湖畔和一干废物行酒令……水老爷到底是怎么教养她的?怎会把她教养得如此荒唐?就算她是女文人,也不该如此卖弄风骚,更何况她还是个大家闺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