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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一抹激动。
是他和那民间之女生下的儿子凤熙。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是他……那个他曾经接回宫里又重新回到民间,唯一一个流落在外的孩子呵。瞧那鼻那眼,跟他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可以美成这样,就像那女人……
多久了?这娃儿出宫的时候才十五岁吧?现在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比起他名下的每一个皇子都来得气度不凡,霸气难当呵。
这些年,他听过这家伙太多事,却没想过这家伙会这样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以为,当年他是对他极恨的,恨到宁可不当他的儿,恨到说长大之后定要找他报仇雪恨,因为是他的轻忽害死了这家伙的娘。
洛应天微微敛眼。当这天下的皇,本就不该有太多的世俗情感,喜怒哀乐不形于色是他的本能,也早已是他的习惯。
“找朕喝酒吗?”洛应天淡淡地看着洛凤熙,只是这家伙早就不冠他的姓氏,只用凤熙之名,这点,他也是知道的。
凤熙提唇,一双美眸直勾勾地望着洛应天,他的爹,百世国的皇。他以为自己见到他时会很激动,会拿刀砍了他,可是没有,他冷静到都快发抖,恼起自己为何不直接取下他的人头以报娘亲死于非命之仇?
他甚至还渴望那只手可以抱抱他,一次也好,用一个当人家爹的身分来抱他、疼他、爱他,不顾一切的……
“今天你要跟我不醉不归吗?如果要,我才喝。”凤熙冷笑,傲气十足地开出条件。
此刻,洛应天面前的他不是他儿子,而是山寨大王凤熙,一个无法无天,完全不把百世国上上下下看在眼底的凤熙。
洛应天看了他一眼,竟点头。“好。杨山,倒酒!”
“我来吧。”凤熙抓起桌上的酒瓮,直接摆在洛应天面前。“你一瓮我一瓮,这样比较快,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呢?”
“皇上,这万万不可啊。”杨山赶紧跑出来护驾,转身压低着嗓跟凤熙道:“八皇子,您不可以这样对皇上,皇上乃万金之躯,喝醉了怎么成?”
“啧!不是有你吗?杨叔叔?”
“不成!这样太伤身,皇上近日龙体欠安,他——”
“住口!杨山!”洛应天开口打断他的话。“君无戏言,朕已答应的事就要做到,退一边去。”
“可是皇上……”
“龙体欠安吗?”凤熙笑咪咪地看着洛应天。“所以,您终于要退位了吗?”
杨山倒抽口冷气,旁边侍候着的太监张博听了也猛擦汗。
现在是在演那一出?眼前这个是八皇子吗?既然是皇上的儿子,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来?是想被杀头吗?
张博忙不迭前后左右都看了一下,就怕这话被旁人给听见了,就算是皇上不想为,也恐怕饶不了八皇子了。
幸而,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洛王爷安排的主桌自是离其它桌位甚远,大家只能远远瞧着这头的情况,却不能真的听清楚这两人在说些什么,尤其,这二位的嗓子压得算低,谈笑用兵之际也只有他们这两个站在身边的人听得见。
只是,这其中有一名甚为独特的白衣公子正瞬也不瞬地瞅着这头,之所以会注意到他,除了他那特别温雅的气质,他一直站立在那头没坐下来才是吸引人目光的真正原因。
“怎么?你想要这个位置吗?”洛应天不疾不徐地问道,目光露出一丝的冷。
凤熙诧异地挑眉,想也没想过,他这个爹,竟然一点气也不动,还开门见山地将这种敏感至极的问题给问出口。
啧,真了不起呵,太了不起了,他突然明白自己的狂妄是从哪儿来的了?不就是遗传眼前这位吗?
“我没资格吗?”要玩?他凤熙就陪到底吧。
“你连被立太子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坐上这个位置?真要有这样的野心,当初就不该出宫。”
“是谁说当太子的才可以继位?”
所以说,他想叛变吗?洛应天的眸子发出一道犀利的冷光。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儿子会是他该防范的后患,如果真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为了百世国的安定,他也得亲手毁了他,这是他不愿至极的事,万万不愿的事。
“喝酒吧。”洛应天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父子十多年来首次相见,再怎么不像父子,也该拥有一点微薄的记忆,何况,是像眼前这样极出色的孩子。
凤熙大笑。“如果我要这个位置,你会杀了我吧?”
“会。”洛应天拿起酒瓮,豪气地仰头喝了一大口,再以袖拭面。
凤熙又笑,依样画葫芦也拿起酒瓮仰头喝了一大口。“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手。”
除非,他根本没打算要——这句,凤熙放在心里没说出口。
“别玩了,拿命来玩,对你没好处。”
“怎么听起来,像是警告?还是,这是您身为人家爹的,难得的一次慈悲?”
洛应天淡定地望住他。“不管是什么,都是为了你。”
是吗?为了他吗?凤熙笑得可开怀了,仰头又是大口大口的喝。
说好不醉不归的,今晚,他真要跟这老头子不醉不归了……
第5章(2)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喝醉,那老头就先他一步醉倒,让人给送回宫去了。
凤熙仰躺在屋顶上看星子,今儿个月亮不圆,就像他的心缺了个角,怎么样也不圆满。
折扇不知被他丢到哪儿了,手里抓个酒瓮,就飞到屋顶上来,一边喝酒一边赏月,一边赏月一边唱起歌来,那曲儿过悲,惹得唱的人都要落泪,他边哼边唱边忆起年幼时的爹与娘,觉得眼眶酸涩得像是进了风沙……
他的人生啊,大半残缺着,爹不疼,疼他的娘走得早,爱他的女人他不爱,他爱的却是个男人……
不对……
东雪呢?他的东雪,说陪他喝完喜酒就要回望月村的东雪……人咧?
他丢了扇子便罢,怎么连东雪也丢了?
想着,刚刚还风花雪月伤春悲秋的心情全没了,他蓦地起身,抓着酒瓮飞下屋顶,正急着要寻人,却见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正站在他刚刚待了半天的屋顶下的回廊边,正幽幽地望向他。
凤熙愣住了,有刹那间,他心动得不能自已,感动得不能自持,心有若万鼓齐扬,鼓噪震撼着,几要将他整个人给撼傻了。
“东雪……”他一直守在那里吗?
刚刚他在屋顶上喝酒,东雪就站在屋顶下陪着他吗?
所以,他刚刚说的鬼话他全听见了?他唱的歌他也听见了?还有他的泪……有没有不小心随风飘落,刚巧掉在他伸手一探便可接着的掌心里?
这个东雪,怎么可以靠得这么近而一声不吭?
天这么冻,他这喝酒之人全身热气沸腾,可东雪身子骨不比一般,又滴酒未沾,怎撑得过这甚凉的夜?
“你究竟站在那儿多久了?”他走上前,伸手去拉东雪的手,还真如他所预料,冰得像雪。
他真要气极,一把将人揽进怀中,怀中的人正不住打着颤,全身冰透透的,让他不禁抱得更紧。
“你是笨蛋吗?不是说要走吗?干什么偷偷摸摸躲在下头?如果我在屋顶待到天亮,你也要守到天亮吗?想让人感动也不是这样搞的,想我帮你收尸吗?你这个笨东西!”
凤熙一身的热气,源源不绝地渡给她。
东雪的身子慢慢暖了,手也暖了,脸也跟着热了起来。
“你喜欢新娘子吗?”
什么?他脑袋被冻坏了吗?
“问这什么鬼话?”他轻叱。
“不然为什么哭?”
凤熙的身子一僵。“我哪有哭?”
“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吸鼻子的声音。”
“那是因为天冷。”
东雪笑了,被他这样抱着很暖很舒服,他想抱,她就暂时给他抱一下,她不会安慰人,让他抱,他开心,也就算安慰到了吧?
“是啊,真的很冷。”她不想戳破他的谎言。
“你这个笨蛋,长得这样瘦弱,跟人家上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又不是情人,为什么要做这种让人感动到起鸡皮疙瘩的事?”
“我只是忘了回客栈的路,所以才等你的。”东雪退开了他的怀抱,仰起脸望着他。“我们可以回去了吧?我想睡了。”
凤熙睨着他,当然不会相信他是因为不知怎么回客栈才在这里等。
这东雪呵,没开口问他任何事,只是静静地守着他,单单纯纯就只是因为担心他关心他而已,这样的心思,让他怎能不动容?
“东雪。”
“嗯?”
“干脆,我和你,两个人,就这样一起生活,到天荒地老如何?”他眸子灿亮逼人,嗓音很真挚,像在许诺终身。
东雪看着他,想他是醉了,才会对着她这个“男人”说出这样天荒地老的话来,但,他的目光好炽热,嗓音好温柔,唇边逸出的酒气醺得她似乎也有点醉了,因为他的话,就这样呆上好半晌。
“……我是男人。”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舌头。
“我知道,是男人就不行吗?你不娶,我不娶,就这样一起在寨里生活,不行吗?”他是醉了吧?借着酒意,故意说出为难东雪的话来,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想赖皮的把东雪留在身边。
他伸手抓住东雪的手,再一次把他拉进怀——
“别闹了,凤熙。”东雪幽幽地一叹。“再这样,我现在就走,就算夜里赶路会被老虎狮子给吃了,我也要速速离开你。”
凤熙的身子一僵,动也不动。
“你不喜欢我吗?东雪?”
东雪一愕,没想过他会问她这种问题。
而她,根本也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她喜欢他吗?
喜欢吗?
喜欢到可以放弃她乔装了二十年男子的身分,而承认自己是个女儿身?喜欢到可以忽略他是如此贵气霸气又美丽的男子,绝对不可能永远只将心放在她身上?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的,只要笑着接受他,说喜欢他,这样就好?
可以吗?
她可以喜欢他吗?她的身子受得了吗?爹告诉过她,爱情是一种让人欲生欲死的东西,她愿意拿自己的命去赌吗?
她怔着,迷惑着,困扰着,这样复杂的思绪从来不曾出现在她过去的二十年生命中,让她不由得轻蹙起眉心。
这时,凤熙却突然大笑出声,笑到整个人都快倒在她身上——
“我说东雪啊,你不会真的在考虑吧?”
东雪动也不动地,他的这句话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在开玩笑?
是吧?一句玩笑话就让她可笑地当真了?
胸口有点疼,闷闷地,抽动着。
为方才自己差一点就想对他说实话而惊心不已……
为方才自己竟然对他玩笑似的告白动心而震荡不已……
她是个笨蛋!
“喂……生气啦?”凤熙笑够了,看向始终不语的东雪,伸手捧住他的脸。“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开这种玩笑的,你不要生气,嗯?”
她别开眼,道:“我明天一早就走。”
“好啊,不过,走之前再跟我去个地方——”
“不要。”
“你不答应,我就不让你走。”
东雪瞪着他。
凤熙乖乖地让她瞪。
看来他的东雪是真的生气了……
凤熙敛了唇上的笑意,深沉的眼眸瞬也不瞬地落在东雪脸上。
其实,他刚刚是认真的,却在东雪的脸上看见了犹疑与困扰。
他的自尊呵,尊贵到这世上无人能及的地步,怎么可以容忍人家的拒绝?
就算是他珍爱极了的东雪,也是不能的啊。
第6章(1)
凤熙说要带她去的地方竟是药行——大奉药行。
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大得不可思议。墙上挂的、地上堆的,来自世界各地的药材密密麻麻琳琅满目,来这间药行的人也多到不可思议。
凤熙伸手拉着东雪往内室走去,本来忙得不可开交的老板一看见他们,马上放下手上的事赶忙跑过来。
“凤爷。”老板躬身轻唤。
“侯大夫在吗?”
“是,凤爷,正在里头候着爷呢。”
凤熙摇着扇,一笑。“生意不好吗?怎么就闲在那里等我呢?”
嗄?老板被他这么一说,脸色白了白,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接话。
东雪侧头瞧他。“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你病了吗?”
说话的同时,已经伸过手去拉凤熙的手,打算替他诊脉。
啧,东雪在关心他哪!
凤熙微笑,温柔不已地睨着东雪,被人拉着手也不抗议。要拉就让他拉,以后见不着面了,还可以回味一下这种被关心的感觉。
“如何?还有救吗?”
东雪皱眉,又去拉他另一只手。“看不出有哪里不舒服,你哪儿疼吗?”
“没啊。”
“没?”东雪一愕,见到他始终挂在嘴角的甜笑,再后知后觉也知道自己被耍了,她抽回手,莫名地望着他。
他没病,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是你。在你离开我之前,我要你额上的疤全消失不见。”他笑着,这回换他去拉她的手,也不管她怔愣着,直接把人带到里头去。
这药行,别有洞天,进了内室,还有门通向更里头,小小的门之后是异常宽阔的书斋,三面墙全是医书,中间摆了个大桌几,可以搁上好几幅偌大的山水图。
只不过此刻这案头上,摆的不是书也不是图,而是几瓶葫芦状的药膏,分别在瓶身系着红黄绿的绳子。
“凤爷。”帘内走出一个人,见到凤熙便作揖。
凤熙笑着,把东雪推到来人面前。“侯大夫医术高超,这样一点小疤应该难不倒您吧?”
“这不难。小的已经为这位公子准备好了,只要每天在伤口上分别搽上这三瓶药膏,十天伤口便会完全愈合,二十天之内便可完全看不出痕迹。”
凤熙闻言,开心极了,伸手把药瓶全纳入自己怀里。
侯大夫意外地看着凤熙。“这药……不是要给这位公子用的吗?”
东雪也莫名所以地看着他。
“是给这位公子用的,不过,是由我帮他搽。”凤熙笑咪咪,把东雪拉到一旁坐下,放下手中折扇,打开药瓶就要替她上药。
东雪的脸很红很热,凤熙这暧昧极了的话,让一旁的大夫直盯着她瞧,让她很想直接转身走人,可是,一向温文的她还是乖乖坐着让他搽药,只是头低低地,始终不敢抬起来。
“羞什么?当哥哥的替弟弟搽药是天经地义的事啊。”他说得很顺口,完全不觉怪异,可身旁的人听了可绝不是这么回事。
哥哥?弟弟?唉。东雪的头更低了,真是听不下去了。
“喂,别像个姑娘似的忸怩,把头抬起来,这样我比较好搽。”话才说完,凤熙直接伸手勾起东雪的下巴,见那红艳艳的小脸还有不断闪躲他的眼神,他的心再度陷溺了……
见鬼了!
凤熙瞪着东雪,越看越觉得东雪美,越看越觉得东雪可口又可爱,越看越觉得自己快疯了……他还不如掐死他算了。
这男人老惹得他失了魂,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被吊着,还怕他痛怕他疼怕他伤心怕他生气,偏偏人家还不领情,说他看不起他,不尊重他……
他凤熙何许人也?为何要沦落成为一个男人奴?
感觉到气氛的诡异,东雪还是静静地看着他,也任他看,心跳得好快好快,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经过昨夜他那玩笑话,她是绝不会笨得又以为他这样对她是因为喜欢,他只是爱逗她,拿她来玩,当他的生活调剂罢了。
所以,就算现在她的心跳都快跳到喉间了,她也得忍住不要让自己胡思乱想,不可乱动,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