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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行径,有的人或许会喟叹是浪漫痴情;但在现代文明社会,简直会被视为变态。
他到底怎么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他不该受过去制约,被情绪拨弄;更不该如此莫名的被牵引,因着年少未能完成的心情的遗憾形成执着——
是偏执吧?
还是她有什么出色、特别的地方?她漂亮吗?特别吗?
不!她什么都不是!
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存在的特别的份量,往往有难以说明、或不见得合理的原因,无法解释明白的。
同样的,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癌细胞似地附着扎根,成因也是不明的,解释不了那“异常”与“偏执”。
所以,所谓痴情,或许可以解释作人的一颗心,被感情癌细胞侵袭后,形成的“异常”与“偏执”。
那么,反过来呢?
太可笑了,周英杰狠狠地拧熄香烟。
他现在功成名就,高高在上,而这个女的什么都不是!
他受够了自己的莫名其妙,受够了这种种的不对劲!够了!够了!
他发动引擎,却见张明美急匆匆冲出公寓,一直冲到马路口,招了计程车。
什么事那么匆忙紧急、迫不及待?
他犹豫一会,脸色还是一沉,跟在计程车后头。
当车子停在前不久他曾来过的诊所前,他看着张明美急匆匆跑进去,搁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不禁抓紧,眼底烧起炙热的怒火。
她还跟他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说她忘记了,说她谁也不记得了……
她居然敢欺骗他!居然背着她!居然!
当年那种挫败、失落、厌恶、轻蔑与护恨、自尊受伤害的复杂混淆感,又如洪水般漫淹上来,将他吞噬。
由于助理今天晚上要参加朋友喜宴,林佑福让她提早离开,自己慢慢清洁整理使用过的仪器器具。他不赶时间,也没其它事情要做,所以悠悠哉哉的,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整理器具。
拖到七点多了,他才整理收拾好,洗手准备关灯离开。这时候,电话却响了。
他已经走到门口了,迟疑了一下。这时候了,如果是私人电话应该会打到手机吧。但他还是走回去接起电话。
“喂?”话筒传出的声音一听就像是牙齿痛的样子,口齿不清而且语无伦次。
他反应慢了几秒才听出对方想说什么,又犹豫了几秒看看时间,才说:“好吧,你过来吧。我可以帮你看诊。”
等了一会,他看她捂着半边脸颊急匆匆跑进来,大概因为疼痛的关系,眉头紧皱着,整个脸孔几乎皱成一团。
“啊!”他轻噫一声。
这声轻诧引得张明美抬眼看他,觉得有些奇怪。
林佑福微微一笑。“你不记得我了吗?”
“啊?”换张明美愣了一下。
她又多看他几眼。好像有点印象……
“啊!”她指着他。“你是那个——徐小倩相亲那时候……”突然发现那样指着人很不礼貌,赶紧把手收回去。
“那一天,我陪朋友一起去的。”其实是强被拉去的。林佑福腼腆似又一笑。“不过,你大概真的不记得了。其实,以前我们也见过——”看张明美一脸茫然疑惑的表情,搔搔头,憨笑说:“啊,我是说,高中时,有次郊游烤肉,你也去了对吧?不过,我想你大概不记得了。看见你时,我觉得有点印象,好像在哪里见过,才想起来。”
“高中那时候啊……”怎么这么巧,又是这回事。上次周英杰提起时,好像提到什么名字,她也想不起来。“对不起,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可是,真的很巧啊。”
“是啊。”林佑福又笑。他的笑容温温的,有点憨,却有种安定的力量似。“那时大家把我们凑在一起闹着玩,我一直觉得对你很不好意思。”
啊!那个人。原来那个人就是他!
他叫什么名字呢?她一直没注意看名片上及诊所门外的医师名字,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那已经过去很久了,没事的。原来那个人就是你,我有点印象。真的很巧啊,没想到会遇到以前的——嗯……”算是认识的人吗?又算是朋友吗?她突然说不出来,有些尴尬,含糊带过去。说:“没想到我来看牙医居然——啊!”说到这里,神经被提醒了似,又感到牙齿一阵阵抽痛。
“好痛!”她捂着脸颊,皱眉叫一声。刚刚说话时,大概是注意力转移,似没感到那么痛,一提到“牙医”两个字,“牙神经”活跃起来,痛得她眉眼皱成一团。
“对不起,我顾着说话。请过来这边,坐在那椅上。我准备一下,马上就帮你治疗。”
张明美乖乖坐上去。林佑福准备就绪,移到她椅边旁,说:“请把嘴巴张开。”
张明美张开嘴巴,突然涌起一阵尴尬。如果是陌生人就好,但经过刚刚那一番“叙旧”,再这样张开嘴巴“暴露”在对方面前,而且还不只那样,对方还要在她嘴里检检弄弄,实在有说不出的尴尬。
但好在她牙齿实在痛得受不了,管不了那么多。
林佑福帮她照了臼齿部分的小片X光片,又帮她大致检查了一下牙齿,说:“你不太爱护你的牙齿哦,里头都蛀了。”
张明美一下子脸红起来。讷讷说:“呃,我也不是经常吃甜的东西……”
“我建议你把那颗臼齿拔掉,蛀得很厉害了。不拔掉蛀洞更严重,你会觉得更痛。”
“一定要拔吗?可不可以请你尽量帮我治疗,不要拔掉它。”
看她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模样,林佑福不禁觉得好笑。带笑说:“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还是建议你拔掉。要不然,那只是治标不治本,以后还会有同样的情况发生。”
就是说,如果不拔掉,她还会再像这样痛几次。但是……哎,不管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今天还是请你先帮我治疗一下,不痛就好了。”
“好吧。”林佑福没奈何似地笑了笑。
张明美就那样张大着嘴巴,躺在那里。
她一辈子都没跟一个男人那么“靠近”过。即使眼睛不敢乱瞟,她也可以感觉林佑福“挨”在她身边,甚至身体微倾靠向她的压迫感。
而因为职业所需,要与陌生人“挨”得那么近,牙医们——比如林佑福,也不好受吧。而且尴尬。不管别人是怎么感觉,总之,张明美觉得十分尴尬,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好不容易,终于受完刑似,从躺椅上及那堆泛着冷金属光的器具包围中被释放下来时,张明美暗暗松口气。
“谢谢。”她捂着脸颊。老是觉得怪怪。尤其麻醉还未消褪的关系,半边脸颊感觉好像橡皮似,说不出的奇怪。
“不客气。”林佑福始终保持温温的笑容。
“那……”
电话声突然大作起来,吓人一跳。
林佑福抱歉似笑一下,接了电话。大概是对方问他怎么这时候还在诊所,他保持温和的口气,说:
“不好意思,因为临时有个急诊,我把手机关了。”
然后,他看看时间,又说:“九点是吗?我马上过去。不过,大概会晚一点才到……好,我知道了。”
看样子像是有约会什么的。张明美觉得不好意思,赶紧说:“对不起,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真是谢谢你。”
她准备付钱,林佑福摇手说:“不用了。”
“不行的,这一定要付的。”
收下钱,林佑福倒有点不好意思似。
“对了,请你填一下资料好吗?”递了张表格给她。上头他龙飞凤舞写了一些大概是检查了她牙齿的情况,但个人资料栏上一片空白。
张明美很快填好,再道声谢,便赶紧离开,免得再耽误人家的时间。
虽然时间已晚了,但夜气一点都不沁凉,牙齿已经不痛了,她慢悠悠地晃去搭公车。还没走到路口,突然有人从身后跳上前猛然抓住她手臂。
“啊!”她心脏猛跳起来,惊叫出来。
等看清那个人,叫声转为惊诧。
“总经理?!”那个周英杰。他脸色很坏,有仇似狠盯着她。
“你居然敢骗我!”声音从齿缝间挤压出来。
“啊?”张明美被弄糊涂。刚受的惊吓,心脏的砰跳还没有完全平复;周英杰又像抓小鸡一样使劲抓着她手臂,还劈头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只觉得情况很乱,好像呼吸都变困难。
“你居然骗我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么,你刚刚去见的又是谁?”指节有力的捏紧,她叫痛出声。
“好痛!你放开我。”
“你到底跟林佑福来往多久了?”记忆里那挫败、护恨、受伤害的感觉一涌而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牙齿痛,来看医生。”这到底怎么回事?就算她跟谁碰面,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么巧,就刚好找上林佑福?”而且,在这个时候?周英杰冷笑。
“那只是凑巧,我也是来了才知道是他——好痛,请你快放开我。”事情要从徐小倩要她陪她去相亲开始说起,她哪说得清。
“哼,你终于承认了。”用力甩开她。又冷笑一声,转身走开。
张明美简直一团糊涂,根本没想到要跟周英杰解释什么,只是对周英杰的行径觉得困惑不已。
这个工作她还保得住吗?她悲观起来。
第二天周英杰一到公司,就把张明美叫到他办公室。
她桌上电话响时,张明美还觉得奇怪,才出了声音,便传出冷冷、带着恶意的声音,命令她说:“你马上过来。”
也没说他是谁,充满上对下的鄙夷及压制。
张明美心里七上八下,怕办公室里其他人瞧出异样。又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却居然感觉做贼似的心虚。
蕾贝卡上上下下打量她,让她心里很不好受。进了周英杰大办公室,他头也不抬,自顾忙他的,让她像呆子那样站在那里。
“总经理……”张明美忍不住出声。
周英杰眼皮子这才动了一下,冷淡扫她一眼。张明美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等判刑似。
周英杰往宽大的椅背一躺,长腿架高,搁在桌子上。
“说吧,你要多少?”
张明美困惑地抬头。一开始她就糊里糊涂,搞不明白。当然,她也不是那种蠢到谷底的人,隐约有些奇异的感觉,又不敢想得太深;又不愿随便臆测,怕自取其辱。
“说啊,”周英杰冷淡的眸里流着露骨的轻视。“反正你不就是爱钱,只要有钱就行了,不是吗?我把你包了,你说你一个月要多少?三十万够吧?”丢了一迭钞票在她面前。
啊?!无法不诧异的惊愕抬头。
对着那轻蔑的目光、鄙夷的口气与近似嫌恶的态度,张明美下意识摇头后退,像被人掴了几巴掌,又难堪又羞耻,满脸先胀得通红,而后一下子就褪得死白。
“不……我……”她喃喃摇头,说不出完整的话,感到无比的羞耻,又难过,睁大眼望着周英杰,退到无可退了,蓦然转身冲出周英杰办公室。
“怎么回事?”蕾贝卡觉得奇怪。张明美没理会她的叫唤,一直跑了出去。
“老板,”蕾贝卡敲门进去。“怎么回事?张明美她——”瞄见桌上大迭的钞票及周英杰阴沉的表情,立刻把话缩回去,安静退了出去。
要是照三流爱情剧和小说里写的,有骨气的女主角这时应该就跑出去,离开这混蛋公司,永远不再回来。但张明美老实回到了会计部,怕别人发现异常,低着头,匆匆地回自己的桌位。
一整天她忐忑不安,心里不断在挣扎。她应该辞职吧?应该马上辞职,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吧?
挣扎了一天。周英杰没再找她麻烦。快下班时,蕾贝卡却过来找她出去,引起办公室里其他人侧目。
“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小姐。”蕾贝卡将她带到一旁角落,低声询问。
“没什么。”张明美摇头,强作微笑。
“你跟老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蕾贝卡试探地问。
“没有,怎么可能。”张明美仍然微笑否认。
不管蕾贝卡怎么询探、旁敲侧击,张明美都表示没什么,不肯多吐露一点风声。
尽管如此,事情还是传到吴妙丽那里。第二天一早,吴妙丽就把张明美叫进她办公室。
“明美,昨天老板找你过去了?”
“嗯。”张明美心里有数,大概是蕾贝卡告诉她的。
“他找你有什么事?”
“总经理要我整理一些期刊之类的杂志。”
“他怎么会找你做这些事?”吴妙丽怀疑。
“我不知道。”张明美低下头。
吴妙丽看了她一眼。“明美,你跟老板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语气不无关心。
虽然张明美一向不太伶俐,也知道言多必失,这种事多说多错,多解释多麻烦,而且越描越不清。
“没有。”她一口否认。
吴妙丽狐疑地看看她,知道问不出什么。语气一转说:“没事就好。你才刚进来不久,凡事多注意一点,多做事少去沾惹些不必要的事,你懂我的意思吧?J
“是的,我明白,谢谢主任。”
“你可以叫我『妙丽姐』,不必那么严肃。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我会帮你拿些主意。”
“谢谢。”
“好了,没事了,你去忙吧。”
但先是蕾贝卡,后又有吴妙丽找她谈话,还是引起办公室其他人的注意。莉莎问:“妙丽姐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
“还有蕾贝卡呢?老板秘书没事找你出去做什么?她跟你说了些什么?”李玲也很疑惑。
“只是随便聊聊。”
老板秘书怎么可能会没事找她“随便聊聊”?这回答显然让人不满意。但不管她们怎么追问,张明美都摇头否认,一问三不知。
捱过了又一天,以为没事了,周英杰又找上她。她提心吊胆着,硬着头皮走进他办公室,挨着门边站得僵直,怯懦说:“总经理,您找我?”
“过来。”一开口就下命令。
张明美机械式地走前几步。
“你要我说几次?过来。”口气很冷,不满。
不会是好事。张明美几乎想掉头夺门而去,但那种戏剧化的举动不是她缺乏个性的性格做得出来的,只能又硬着头皮走到周英杰大办公桌前,即使她心里忧怕着再次被他羞辱。
“我问你,你跟林佑福偷偷摸摸来往多久了?老实回答,别想再欺骗我。”他坐着,她站着,他的目光由下逼视,仍然逼迫得她透不过气。
“我没有,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他非得用那种侮辱性的字眼羞辱她不可吗?
“抬起头。”想从她的眼里看出什么,但在他冷酷锐利又带轻蔑的目光的逼视下,她本能地低下头。
“哼,心虚了。”他冷哼一声。“想也知道,林佑福那种家庭根本不可能接受你这种女人,门不当户不对,你根本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光。但知道林佑福是有钱人家少爷,你抓紧着不肯放手,选在那种时候,偷偷摸摸跟他见面。”所谓潜意识规则,人在某种情况下说了某些话,表示了潜意识里的某种想法。这番话与其说是周英杰的怀疑不满,不如说是暴露了长年梗在心里的心结。
但他自己不会承认,张明美也不可能明白。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羞辱她。
“我没有。”脸色苍白地一再否认。
“你就是看上他有钱,不是吗?”周英杰走出办公桌后,逼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形像矗山似压迫住她。“我出三十万包下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少年时样样强势的优等生,头脑、能力都过人,只是家境差没钱,知悉她拜金爱钱,让他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