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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的吸了口气。
“在巫山的时候,我说服了你,不求同死,而求同生!当时,我真的是有些贪生怕死,因为,和你共有的这种‘生’,诱惑力实在太强了!等你被我说服了之后,我就在心里发誓,我要为这份能够相知相守的日子,付出所有的代价!我是这么在乎能够和你相守的每一天,而上天也给了我这份恩赐,我就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和屈辱就退缩了!我现在好像是个掠夺者,从雁姬手中,从你儿女的手中,抢走了你,他们才会这样恨我!其实,他们越是恨我,证明他们越是爱你!努达海,我是这样这样的爱你,我怎么可能和另一股爱你的力量来作战呢?现在,他们大家,都不了解我这种心态,我不会抢走你,我只要和大家共有你!所以,我不能走,我要留在这儿,让大家来了解这一点!”“你别傻了!他们早已认定你是侵略者,破坏者,而我是不忠不义,不仁不爱的人,他们没有人要给我们机会!”
“可是,你呢?你也不给他们机会来了解我们吗?此时此刻,我跟你一走,你就永远失去你的家了!我又怎能爱得如此自私呢?那才真的会让天地不容!今天,大家虽然对我都很生气,可是,额娘对我却非常仁慈,使我满心感动,就算为了额娘,我也不能让她的家庭破碎!”
“新月,我们另外建立一个家,还是可以把额娘接过来住!”“那是不一样的!这个家园,是你们几代的产业,额娘不会愿意离开的!如果我嫁到了你家,却造成你的家庭分裂,我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我和你,现在终于能够耳鬓厮磨,朝夕相处,我的幸福感已经太强太强了!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如果咱们想抓住这份幸福,我们都需要忍辱负重,不止是我,也包括你!平心而论,我们确实对不起雁姬,对不起骥远,对不起家中的每一个人,那么,就算是受一些折磨,也是我们该得的惩罚!让我们一起接受这种惩罚吧!是我们欠他们的!”“你说得这么透彻,我简直无法驳你!”努达海感动得一塌糊涂,紧紧的瞅着新月。“可是,这样受惩罚,除了让我们受苦以外,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意义,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相信人心都是肉做的,我们抱着逆来顺受之心,日久天长,总会让大家感动,而真心接纳我们的!瞧!额娘不是已经接纳我了吗?”她攀住努达海,眼中又已闪闪发光了:“我有信心,请你也不要剥夺我的机会,好不好?好不好?”
他还能说不好吗?尽管心中还有几千几万个担心,几千几万个恐惧,几千几万个不安,和几千几万个怜惜……他却说不出话来了。把她的头紧压在自己的胸前,在她耳边,他屈服的,轻声的说:“可是,你得答应我!绝不让你自己受太多的委屈,以后我天天要上朝,不能在家里时时刻刻的保护你,你答应我,不会对我隐瞒任何事情!如果这个家真待不下去,我们还有退路可走!”“我答应你!”她诚心诚意的说,双手环绕着他的腰,把头深深深深的埋进他的怀里。
云娃和莽古泰相对一视,都是一脸的失望与无可奈何。牵着克善的手,他们默默的退出了房间,两人都忧心忡忡。而克善,噘着嘴,鼓着腮帮子,完全是落落寡欢了。
新月的悲剧,是真正的开始了。
自从行过家礼之后,新月就非常小心谨慎,遵守着“侍妾”的礼数,一点也不敢出错。每天清晨即起,去老夫人房里请安,再去雁姬房里请安。老夫人对新月倒是越来越慈祥了,不止是态度和蔼可亲,有时,还对新月的生活十分关怀,言谈之间,总不忘记叮嘱新月一句:
“你对雁姬要忍让一些,想想看,她在我们家二十多年了,从来没出过一点儿差错,也是鞠躬尽瘁的,和努达海也是恩恩爱爱的,现在平空来了一个你,把努达海的心都占去了,她怎么会不生气不嫉妒呢?你要顺着她一些儿,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她的气就会慢慢的消了。知道吗?”
“奴……奴才知道。”她感动的回答,对“奴才”两个字,始终无法习惯。老夫人看着她,叹了口气:
“在我面前,也不必奴才来奴才去的,自称新月就好了!”
“是!”新月恭敬的答着,觉得内心深处,涨满了温暖。
老夫人那儿,是很容易过关的,但是,雁姬那儿,就不容易了。在努达海出家门之前,雁姬对她除了冷嘲热讽之外,倒还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最痛苦的事情是,努达海出门后,新月还必须去雁姬那儿“学规矩”。
每天早上,努达海、骥远、克善、莽古泰都要出门。努达海和骥远去上朝,莽古泰侍候克善去书房念书。新月等到努达海走了之后,就带着云娃到雁姬房去当差。这时候,完全要看雁姬的心情,如果雁姬的心情好,新月挨挨骂,说不定就被一句:“滚吧!别站在这儿让我生气!”给打发了。如果雁姬心情不好,新月就惨了,不止新月惨,云娃也跟着遭殃。两人常会被整得惨不忍睹。糟糕的是;雁姬经常都是心情不好。新月这一来真的懂得什么叫“侍妾”了。其实,雁姬对新月说得很明白:“家礼虽然行过了,可我心里永远也不会承认你这个家人!你是个道道地地的侵入者,无论你怎么低声下气,都改不掉你淫乱无耻的事实!不要以你的放荡行为引以为荣,你,不止是努达海的耻辱,也是我们全家的耻辱!”
面对这样的羞辱,新月每次都脸色惨白,拚命隐忍。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说了一句:
“请夫人给我一点机会好不好?请看在我这样诚惶诚恐的份上,原谅了我吧!我对努达海,实在是情不自禁啊……”
“情不自禁?什么叫情不自禁?”雁姬顿时大怒起来,居然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砚台,就对着新月砸去。幸好云娃拉得快,把新月拉开了。砚台虽然没有砸到新月,却飞向了一张茶几,把茶几上的古董花瓶给打得粉碎。一阵唏哩哗啦的巨响,好生惊人。新月云娃连忙爬在地上收拾碎片,雁姬气犹未平,走上前去,就给了新月一脚:“情不自禁就是下流!就是淫荡!你居然恬不知耻,还敢跟我振振有词!说什么情不自禁?如果人人情不自禁,所有的女人都跟男人跑了……”“夫人!夫人!”云娃急了,拚命去保护新月:“请饶了格格……”“格格?格格?”雁姬更怒,就用力对云娃踹去:“你还敢叫格格?说过多少次了,我家没有格格,你这样叫,是威胁我吗?”“夫人饶命!”新月扑上前去,也拚命想保护云娃:“她是无心的!她只是叫成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夫人夫人,饶命啊!”“你以为格格就能把我怎么样?也只是个姨太太的命……”雁姬骂着,拔下头上的一根发簪,就没头没脑的往新月和云娃身上戳去,新月和云娃痛得大叫,没命的躲着,狼狈不堪。雁姬自己也闹了个手忙脚乱,汗流浃背。甘珠连忙在旁边劝解着说:“夫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犯不着呀!”
“去!”雁姬愤愤的嚷:“两个人都给我去院子里跪着!”
于是,新月和云娃就跪在大太阳底下,动也不敢动。可是,这场大闹,却把珞琳给闹来了,看到满屋子的狼藉,看到雁姬发丝不整,眼神零乱。再看到新月和云娃脸色惨白,跪在那儿摇摇欲坠……珞琳的胸口,就猛的一痛,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给狠狠的撞了一下。她扶着门框站在那儿,看看雁姬,又看看新月和云娃,终于忍不住说:
“额娘,让她们去吧,别闹出大事来,对大家都不好!”
雁姬这才松了口:“看在珞琳面子上,你们滚吧!”
新月和云娃,彼此扶着站起来,两个人眼中都漾着泪。新月匆匆的看了珞琳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带着云娃走了。珞琳却不由自主的追了两步,喊了一声:
“新月!”
新月猛的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眼里盛满了对友谊的渴求与希望。“珞琳……”她感激的,充满感情的低喊了一句。“谢谢你!”“别谢我!”珞琳胸口又被撞击了一下,她无法背叛母亲,她不能同情新月。她鼓着嘴,像在生气似的说:“我……我只是要告诉你,可别在阿玛面前说什么,这个家已经不像一个家了,禁不起再吵吵闹闹的了!”
新月咽了口气,又失望,又寒心,又痛楚。
“你放心,”她憋着气说:“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说完,她掉转身子,快步的走了。
珞琳进了母亲的房间,看着雁姬。雁姬一接触到珞琳的眼光,就自卫似的,神经质的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很可怕?”
“额娘!”珞琳喊了一声。
“我没办法,我太生气了!我真的好恨好恨呀!我现在才知道,恨之入骨是什么意思,我恨得想用滚烫的开水去泼她,想毁掉她那张漂亮的脸,想撕开她的衣服,用刀一刀刀去切割她的肌肤……”“额娘!”珞琳惊喊:“不要说了!不要说这种话了!”她扑了过去,心痛的一把抱住了雁姬,泪水就滚滚而下了。“停止这样折磨你自己吧!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是那么温柔,那么风趣,那么和蔼可亲,那么善良又充满爱心,你有那么多优点,让每个人都喜爱你,热爱你啊!”
雁姬神情一软,眼泪也滚落下来。“可是那样的我,却拴不住你阿玛的心,敌不过一张年轻的脸,为什么呢?”“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珞琳哭着,热烈的望着母亲。“不过,我知道一件事,我不要你变,请你不要变,好吗?维持原来那个你,虽然你失去了阿玛的心,你还有我和骥远的心,是不是?”“可你终归要嫁人,骥远也将成亲,你们的心都会各有所归,等到那个时候,我还有什么呢?”
“那我不嫁人好了!我一直留在额娘身边,陪着额娘,如果新月可以抗旨,我为什么不可以?”
“新月是新月,她是独一无二的,她做得出来的事,我们都做不来的……我好恨好恨啊!”
“额娘,额娘,额娘……”珞琳一叠连声的喊着,用双手紧紧的抱着雁姬。“不要恨,不要恨,你还有我和骥远,不如拿恨新月的心,来爱我们吧!”
雁姬搂着珞琳,顿时间,悲从中来,不禁放声痛哭。珞琳听到母亲这样放声一痛,更是哭得唏哩哗啦。母女两个,就这样彼此拥抱着,伤心着,哭着。连站在一边的甘珠,也陪着她们掉眼泪。
第十一章
经过了这一次的经验,新月知道了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要违抗雁姬的命令。更不用试图去解释什么,或者祈求原谅。因为,在目前这种状况下,雁姬根本不会听她的。她唯一所能做的事,就是逆来顺受,然后,等待奇迹出现。
奇迹一直没有出现,灾难却一个连一个。
这天,新月和往常一样,到雁姬房里来当差。甘珠正拿著几匹料子,给雁姬挑选做衣裳,试图让雁姬振作起来。雁姬看著那些绫罗绸缎,心里的悲苦,就又翻翻滚滚的涌了上来。长叹一声,她把衣料和尺都往桌上一推,凄苦的说: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现在,我就是死也不知为谁死?容也不知为谁容?再多的脂粉,也敌不过一张青春的脸蛋,再昂贵的绫罗绸缎,也敌不过一身的冰肌玉肤!我现在……人老珠黄,青春已逝……还要这些布料做什么?”
雁姬正说著,新月和云娃到了,雁姬一转眼,眼角瞄到了新月和云娃,这一下,怒从心中起,又完全无法控制了。她用力把布疋对新月扫了过去,新月还来不及弄清楚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布疋、针线、剪刀……都迎面飞来。两人慌慌张张的闪避开,仍然不忘蹲下身子去行礼请安:“奴才跟夫人请安!”“请什么安?正经八百说,是来示威是吧?”雁姬时新月一吼:“为什么来这么晚?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对不起!对不起!”新月连声认错。“大人今儿个上朝比较迟……所以……所以……等大人走了,这才过来……”
“哦?”雁姬立刻妒火中烧,怒不可遏了。“我就说你是来示威的,你果然是来示威的!你是想告诉我,你忙著侍候努达海,所以没时间过来,是吗?你居然敢这样来削我的面子,讽刺我,嘲笑我……”她的手在桌上用力一拍,正好拍在那把量衣尺上。她顺手抓起了量衣尺,就对新月挥打过来。
云娃一看不妙,一边大叫著,一边就去拦住雁姬。
“格格绝无此意!”话一出口,知道又犯了忌讳,就胡乱的喊了起来:“奴才说错了,不是格格,是姨太……你打奴才!奴才该死!你打你打……”
雁姬劈手给了云娃一个耳光,打得她跌落在地。她握著尺追过来,劈头劈脸的对新月打去。新月抱头哀叫著:
“啊……啊……”云娃见雁姬像发了疯似的,心中大惊。跳起来就去救新月。她双手抓住了雁姬的手,拚命和雁姬角力,嘴里急喊著:
“格格快逃!快逃啊!”
“反了!反了!”雁姬气得浑身发抖:“甘珠,你还不上来,快帮我捉住她!”于是,甘珠也参战,从云娃身后,一把就抱住了云娃。云娃动弹不得,雁姬挥舞著量衣尺,对云娃乱打了好几下,再转身去追打新月。新月一边逃,一边回身看云娃,顾此失彼,脚下一绊,摔倒在地。雁姬逮住了这个机会,手中的尺就像雨点般落在新月头上身上。
“啊……啊……”新月痛喊著,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请不要这样啊……不要不要啊……”
事有凑巧,这天克善因老师生病,没有上学,提前回家了。在望月小筑中找不到新月和云娃,他就找到正院里来。莽古泰追在他后面,想阻止他去上房,以免惹人讨厌。正在此时,克善听到了新月的惨叫声,不禁大惊失色。他一面大叫:
“是姐姐的声音!姐姐!姐姐……”
一面就跟著这声音的来源,冲进了雁姬的房间。
见到雁姬正在打新月,克善就发狂了。他飞奔上前,拚命的去拉扯雁姬的胳臂,嘴里尖叫著:
“放开我姐姐!不能打我姐姐!为什么要打我姐姐嘛……”雁姬正在盛怒之中,手里的竹尺,下得又狠又急,克善怎么拉得住?非但拉不住,他也跟著遭殃,立刻就被打了好几下,克善一痛,就哇哇大哭起来。新月和云娃吓得魂飞魄散,双双扑过来救克善,两个人力道之猛,竟然挣开了甘珠的束缚,把雁姬撞倒于地。同时,莽古泰也已冲了进来。
雁姬从地上爬了起来,狼狈得不得了。新月云娃和克善,在地上抱成一堆,哭成一团。莽古泰气炸了,目眦尽裂,对著雁姬大吼大叫:“你还算一位夫人吗?这样怒打格格,连小主子都不放过!你还有人心吗?还有风度吗?还有教养吗……”
他一边吼叫,一边步步进逼,神色吓人。珞琳、乌苏嬷嬷、巴图总管、和丫头家丁们全从各个方向奔来。乌苏嬷嬷一看闹成这个样子,老夫人又去都统府串门尚未回家。她生怕不可收拾,立刻叫人飞奔去宫里通知努达海和骥远。
珞琳著急的奔过去,双手张开,拦在雁姬的前面,对莽古泰嚷著:“你要做什么?不可对我额娘无礼!”
家丁丫头们早已围过来,拦的拦,推的推,拉的拉,要把莽古泰弄出房间。莽古泰发出一声暴喝:
“啊……给我滚开!”他伸手一阵挥舞,力大无穷,顿时间,丫头家丁们跌的跌,摔的摔,乒乒乓乓东倒西歪。
雁姬被这样的气势吓住了,却仍然努力维持著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