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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聒噪的女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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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你妈妈还好吧?听说她去美国找你大姐了?”
  “她还好,谢谢关心。”他总算有了响应。这些过往云烟都是他心中的痛,他怕她再讲下去,还要把他更痛的往事挖出来。
  “喂,能不能请你停止揭发别人的隐私?我挖你祖宗十八代的陈腔烂调,你听了会好受吗?”
  伍忆铃本来以为可以从当事人口中听到更多“秘辛”,经他一点醒,她顿时觉得自己太莽直了,毕竟聊人家的八卦很有趣,但一谈到切身的亲人时,恐怕就不是太有趣了。
  一切都是她理屈,天知道她这个鲁莽个性,让她得罪了多少人﹖﹗
  她决定好好弥补她的过失,知错能改。“董……叶先生,对不起,我跟你道歉啦,都是我这张嘴巴不好。你不要绷着脸嘛,我本来以为你很年轻,现在我猜你是打肉毒杆菌,把神经打死了,不然怎么都不太会笑?这样不好啦,人家说大笑三声,肺活量扩大,可以吸进大量新鲜氧气,对身体健康很好耶。”
  “嗯。”原谅她年幼无知吧,他绷紧的线条稍微放松了。
  “不过你体格这么好,应该常常运动吧,嘻嘻,很多女生在追你吧?”
  “嗯。”
  “咦,承认了?我怎么没看过咱们的老板娘?她是哪一家的千金呀?她一定长的很漂亮!哪天员工聚餐的时候,你一定要带出来喔。还有,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可以坐在餐厅外面帮你收红包。我有同学在航空公司,我再请她帮你们升等商务舱,让你们快快乐乐去度蜜月……”
  “噗!”叶海旭喷了一口气,嘴角微微扬起。
  很好,她都帮他计画好了,他也懒得开口,继续开车,听她编故事。
  故事都是美满的,王子和公主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他微侧头看她,她仍然口沫横飞地大谈拍婚纱照的事情,青春的脸庞神采飞扬,那是不曾遭遇生命悴炼的天真吧。
  他的青春已远,天真不再,留下的是残破的坑洞和伤疤。
  事隔多年,这个怪女孩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之中,那毫不修饰的言行举止就像一部压路机,来来回回辗压他的心情。
  坑洞经过辗压之后,会从此填平?还是凹陷得更深呢?
  第三章
  深夜十二点,叶海旭坐在四楼客厅,点起一根烟,静静聆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他喜欢乐曲开头的四个重音,再四个重音,彷佛命运之神的警告,别轻忽命运,不管是好是坏,都要勇敢地面对命运!
  烟雾袅袅中,他放松自己,不去想命运,不去想公司营运,却在朦胧之间,想到住在对门的伍忆铃。
  她搬来一个月了,对于这个新进员工,他可说是仁至义尽了。那天搬家,她所有的家当填满了宾土车的行李箱和后座,高级房车硬是降格为货车;又碍于她手伤未愈,他只好当起挑夫,一件件帮她搬上搬下,爬了几十趟楼梯,换来她一连十天的绿豆薏仁汤的感谢。
  她的想法很直接,他可以轻易猜出她的心思,但也很难情出她下一步要说出什么“出槌”的话。
  她特别吗?她和梦如是截然不同个性的人,他不会比较。
  捻熄香烟,关掉音响,他打开大门做最后的安全检查,准备就寝。
  对面的铁门忽然打开,伍忆铃低着头,抚着小腹,缩着身子,像个小老太婆一样关起们,慢吞吞锁了门锁,又慢吞吞走下楼梯。
  “喂,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叶海旭打开铁门,出声喊她。
  “吓!!”伍忆铃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扶住了楼梯栏杆,虚弱地抬起头来。“吓死我了,我以为有鬼。”
  总不成吓得脸色苍白,直冒冷汗吧?叶海旭心知有异,忙问:“你生病了?”
  “没病。”她摇摇头。“我『那个』突然来了,我要去买药。”
  “什么那个?”
  “就是那个啦!”
  “我怎么知道你『那个』是什么?”他想要发作,一看她按紧小腹,立刻恍然大悟。“是女生每个月的『那个』?”
  “对啦。”她慢慢踩下楼梯,不复白日爽朗清脆的声音。“可能最近换新环境,荷尔蒙失调,突然给我提早七天来,害我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你要什么药?是止痛药吗?我有。”
  “你有?”她抬起亮晶晶的大眼,如获救星。
  “你等一下。”
  等他拿出一盒止痛药,她已经回到铁门前等着,接过药盒,她露出一个皮皮的、可怜兮兮的笑容:“谢谢你,叶先生,你很好心的,我还要买卫生棉,可是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可以帮我跑一趟吗?就在巷口的便利商店,一点点路而已,拜托啦,我一个女孩子半夜出门很危险的。”
  “你叫我买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大喷了一口气。
  “你抽烟?”生理期的敏感令她腹部一绞,她靠上墙壁,更加用力揉抚下腹,闭起眼睛让那阵痛楚过去。
  “你好象很痛?”他不敢再靠近她,怕会把她熏昏。
  “我……我先回去吃止痛药,再出来买……”她依旧弓着身子,满脸痛苦地转身进门。
  他被她打败了,凭她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可能要花上半个钟头才能走到巷口。
  “好啦,我去买,你快回去吃药休息。”
  她绽出虚弱的微笑。“我要买夜安型的,还有量多加长型,记得要有翅膀的,仔细瞧清楚,不要买错喔。”
  既然都答应人家了,叶海旭只有硬着头皮去买。
  他也代理医院专用的卫生护垫,当他拿着成品向客户说明时,他并不觉得异样,因为这是他的事业;但要叫他亲自买女生的东西,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当他垮着脸踏入便利商店时,吓得店员以为歹徒来打劫了。
  好不容易,他和年轻男店员一起找出这两件女性用品,再买一瓶果汁,喝掉满嘴的烟味,这样子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吧。
  跑步回到公寓四楼,他走入她没有锁上的屋子。这女孩子真粗心,不怕坏人闯空门吗?
  “喂,你在哪里?”
  客厅一片黑暗,他扳了几次电灯开关,都不见亮光。他这才记起,上个房客把自己装演的美术灯具都拆走了,而伍忆铃竟待得住没有光明的屋子?
  打开她虚掩的房门,房间倒是很明亮,又是台灯,又是立灯,光影交错,营造出温馨的感觉,但在这个夏天夜里,却是略嫌闷热。
  一支电风扇嗡嗡吹着,她也耐得住没有冷气的夜晚?
  房间没有任何家具,床是铺在地板的竹席,书桌是纸箱,衣橱也是公司装货用的纸箱,几百本书则在地上堆了好几叠。
  这是她搬入之后,他第一次进来。他不给家具,她就这么克难地住下来了,她的生命韧度远远大于他的想象……呃,真像是打不死的蟑螂。
  “喂,你躲到哪儿去了?”
  “我在这里。”幽幽的声音隔着一层门板,从身后的厕所传来。
  “你还好吧?怎么不关大门?三更半夜的很危险。”
  “我急着拉肚子嘛!”
  “还在拉?”
  “唔。”
  “我去拿正露丸。对了,要不要你的『苹果面包』?”
  “我没叫你买苹果面包啊!”
  “就是你们女人用的那个东西,那店员说女生都这么说的。”
  “那是『世代的说法啦』我这里还有,你先放房间。”
  “你吃止痛药了吗?”
  “吃了……唔嗯——嗯,讨厌,讨厌,你走开啦,人家在拉肚子,你一直
  跟我讲话,害我拉不出来了。“
  她赶人赶得有道理,叶海旭只好回到自己的屋子拿药,再帮她倒了一杯温水,因为她的厨房并没有热水瓶。
  他很有耐心地等候她,终于听到按抽水马桶的声音。
  伍忆铃白着脸走出来,又被他颀长的身影吓了一跳,立刻虚脱地抗议道:“叶先生,你怎么还在这里?这是我的香闺,虽然你是房东兼董事长,但也不可以半夜私间民宅,我们孤男寡女的……”
  “吃下。”
  “正露丸喔?姑且吃之吧。”她闻出味道,拿过他手上的杯子,吞服下去,抹抹嘴,眼睛玻Р'的,声音黏黏的,一副快要不支倒地的模样。“也没什么效果啦,我所有的药已经吃到无效了。谢谢你了,打扰你的睡眠,我要睡了,出去时请顺手关上大门,不送啦!”
  她摆了摆手,算是送客,再从箱子摸出一个热敷垫,插上插头,挪好竹席上的大枕头,把热敷垫按上她的肚子,再缓缓地坐到“床铺”,准备躺下。
  “啊?你还在这里?”她赫然与叶海旭四目对视。
  “你情况这么糟,要不要看医生?”他蹲在她身边,摸摸她的额头。
  “没关系啦,每个月都这样。”
  “走,去急诊。”
  “不用了,睡一觉就好。”她说着就倒下去,闭着眼睛说:“帮我关灯喔。”
  叶海旭低头看她,她仍是惨白着一张脸,一副咬牙忍耐的痛苦模样,一双手始终按在腹部,几丝浏海湿黏在额头上,薄薄的休闲服也有汗水的印渍。
  “当真没事?”
  “没事,你走开啦!”
  房间门窗大开,却是无风,只有电风扇吹出郁热的气息。叶海旭扯扯领口,他也流汗了,在这么闷热的房间里,正常人或许可以勉强入睡,可是她这副快死了的模样,又抱着一张热呼呼的热敷垫,怎能好好休息呢?
  “走!去我那边睡。”他抓起她的手。
  “我才不跟你睡!”她双目圆睁,顿时清醒,吓得摔开他的手。
  “喂,谁跟你睡了?”他吼道:“我那边的房间有冷气,比较好睡。”
  “有冷气?”她爬了起来,长长的睫毛眨着眨着,皮皮地勾起一朵无力的微笑说﹕“叶先生,是你邀请我的喔,你不能加收房租,也不能管我冷气吹几度。还有,你要帮我留一盏灯,我半夜会上厕所……”
  “还不走?”叶海旭受够她特有的啰嗦,她总是会惹他生气。“都一点多了,你再不睡,明天上班迟到,我扣你薪水!”
  “好,我赶快去睡。”
  伍忆铃飞快跳起,收拾细软到包包里,卷起凉被枕头,拔下热敷垫插头,全副武装准备出发。
  “你在大搬家?”刚刚还病得要死,现在动作挺快的。
  “要睡自己的被窝才习惯嘛。走啦,我好困,你也要赶快睡,不然你明天上班迟到,我也叫秀桦扣你薪水。”
  够了!叶海旭径自走出门,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她明明一再地麻烦自己,搅扰得生活不得安宁,他干嘛还充好人,一再帮忙到底呢﹖
  进到自己屋内,回头看她锁好铁门,他让她踏进自己的私人领域里。
  “有烟味!”她一脚倒弹出来,转身就要离去,嘴里碎碎念着。“我以为你不抽烟的,原来你在家里拼命抽,好讨厌,你自己想死,也不要找我一起死,我拒抽二手烟,抗议空气污染……”
  在她叽哩咕噜念个不停时,叶海旭已经绷着脸,打开所有的门窗,按下电风扇的超强风力,吹走沉闷在冷气室里的烟味。
  “你睡这间房,这里没烟味。”他抱走她的铺盖,打开主卧室的房门,一古脑儿丢了进去,再帮她激活冷气机的开关,调好温度。
  她好奇地东张西望。“哇,这间房间好有格调,装演过的耶!咦,你不是主人吗?怎么不睡这一间?你看看,床上都没床单,还好我自己带过来了。”
  叶海旭看了一眼双人床,不发一语转身离开,按下喇叭锁,顺便帮她关起房门。
  “晚安呵——”伍忆铃愣愣地瞧着房门。
  她又招惹他了,唉!男人生起气来都是这样吗?
  曾经,有一个男人也这样走出她的房间、从她的生命彻彻底底地剥离。
  想到绝情离去的施彦文,她心头蓦地一阵绞痛。她已经刻意忘掉他了,怎么还会想起他那不屑的、轻蔑的神情?
  她是性冷感又怎样?她每次生理期都会痛,偏偏他连生理期也想要,她拒绝,他就不高兴;加上他平常进入时也会痛,搞得每回在一起时就是不愉快。
  她一直以为,只要感情坚固,这些外在困难都可以慢慢克服的;谁知道她错了,施彦文的爱情是建立在肉体之上,情欲不满足,一切免谈。
  她用力摇摇头。忘了,忘了,气那个臭男人只会害自己更痛而已。
  不过,现在不太痛了。她揉揉下腹,止痛药发挥功效,安抚了她的剧痛;而冷气温度适中,也沉淀了她燥热苦闷的心情。
  拿起热敷垫的插头,她弯下身寻找插座。这块垫子是她的护身法宝,敷在小腹处可以舒缓抽痛,她就能酣然入睡了。
  “插座呢?插座,你在哪里啊?哈,在这里,被挡住了。”
  伍忆铃娜开靠在墙壁的画框,抬起头一看,果然有一个钉子。
  “被地震震下来了?怎么面壁思过呢﹖帮姓叶的挂上去吧。”
  她费力地转过画框,举了起来,一幅巨大的三十寸结婚照赫然出现眼前。
  新娘年轻美丽,神情甜美,眉毛细细的,嘴巴小小的,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新郎也很年轻,穿著笔挺帅气的白西装,紧紧握住新娘的小手,笑容俊朗明亮,好象是电视上那些迷死人的偶像帅哥喔。
  “真像是姓叶的,没听说他有弟弟呀……”
  伍忆铃突然睁大眼睛,照片中的新郎头发微卷,正是叶海旭那头别人烫不来的自然卷发型。
  再盯住新郎的五官,对!就是这对眼睛!这只鼻子!这张嘴巴!只是影中人带点青涩稚气,活脱脱是个大男孩,而现在的他,倒是一个大男人了。
  叶海旭已婚﹖﹗
  “咚!咚!”有人重重敲打房门,她赶忙放下结婚照,打开了门。
  “我忘了一件东西。”叶海旭眼睛转向摆放结婚照的墙壁,一看到一对笑容灿烂的新人,他顿时变了脸色。
  “我……我在找插座,我没有……”伍忆铃结结巴巴地解释。
  “就知道你闲不下来。”叶海旭口气很差,大步向前,拿起相框就走。
  “碰!”房门再度关上,隔绝了她与他,无从沟通。
  她铁定得罪他了!伍忆铃抓过热敷垫,楞楞地躺到大床,心脏不安地怦怦乱跳,盯住衣橱上一个褪成白色的囍字。
  到底怎么回事呢?
  门外的叶海旭心烦意乱,将婚纱照摆进另一间房间,拿起香烟和打火机,踱到阳台上。
  夜已深,对面公寓一片漆黑,大家早已坠入梦乡,拋开了人间的烦恼。
  点燃香烟,猛抽一口,突然想到那张痛得脸色惨白、可怜兮兮的脸孔,他用力呼出燥热的烟雾,再死命地按熄香烟。
  燠热的夏夜里,终于吹过一丝凉风,他静静地靠在阳台上,享受那股清凉,仰头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竟然意外地看见一轮明月。
  月光镶在都市大楼之上,缓和了水泥冰冷僵硬的线条,而随着月光的流动与抚触,他紧握的拳头也放松了。
  “老板,我要四碗冰豆花……加什么喔?全部加薏仁啦!”
  伍忆铃跑了一趟银行回来,顺路买点心,再到隔壁滩买烤香肠。
  度过痛苦的生理期之后,她又变成一尾活龙。她继续忙着工读生的工作,和环岛旅行回来的郝自强打屁,也和黄秀桦聊八卦,但一碰到叶海旭,她就会适时地“迥避”。
  问起婚纱照的事,黄秀桦只告诉她,叶海旭已经离婚了。
  她并不想知道他离婚的原因,既然他不爱她聊他的八卦,她也懂得尊重他的想法。况且这年头,感情的事情千变万化,那都是各人最幽微的心事,就如同她无法告诉别人,男朋友是因为她性冷感而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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