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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诸葛蒙蒙。”君兰舟依然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为病人把脉,后面还有几乎排到天山去的队伍。“蒙蒙,他是我大哥。”
“大哥。”
蒙蒙福了一下,那笑容实在讨喜,使独孤笑愚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然后才想到他居然忘了他的招牌笑容。
该死,都是兰舟害的!
“请等一下……”他揉揉太阳穴,努力让笑容保持在脸上,头一次发现这居然是件很困难的事。“兰舟,你真的成亲了?”
“是。”
独孤笑愚又闭闭眼。“那请问你打算何时通知家里?”
“华山之约后,我会带她回去。”君兰舟平板的回答他。
“带带带带……带她回去?”又结巴了,笑容也不见了。
“是。”
“你……你成亲多久了?”
“快一年。”
“还不到一年,你就要带她回家了?”独孤笑愚又尖叫了。
“是。”君兰舟始终保持在最平板的语气。
独孤笑愚呆了好一会儿,“不可思议!”他咕哝,视线突然拉向依然笑吟吟的蒙蒙。“老实告诉我,是弟妹让你来义诊的吗?”
“她很啰唆!”
“人家才没有呢!”蒙蒙娇嗔道。“你叫人家闭嘴的时候,人家都不敢说话了嘛!”
独孤笑愚又呆了片刻。
“是她让你换上新衣裳的?”
“她把我的旧衣服全扔了。”
“是她让你吃胖的?”
“她老是叫一大堆菜又吃不完,也不能打包,太浪费了。”
独孤笑愚点着头,嘴角开始翘高了。
“我想你现在不睡野地了吧?”
“客栈。”
“该有孩子了吧?”
“两个月了。”
嘴角继续攀天。
“兰舟。”
“嗯?”
“恭喜。”
“谢谢。”
独孤笑愚转而仔细打量蒙蒙,纯真的眼神,秀丽的容颜,很讨喜的小女人。
“弟妹,多大了?”
“十七岁,相公还送我一顶翡翠芙蓉冠呢!”蒙蒙喜孜孜地说。
“嗯,兰舟对你好吗?”
“好,超好!”蒙蒙用力说,再歪着脑袋反问:“大哥又怎会到这里来呢?”
来踢桌的!
“我送坠儿到边关出嫁,听说这儿有位活神仙,就顺道来看看。”
“坠儿?”
“我妹妹。”
君兰舟终于瞥过来一眼。“坠儿嫁了?”
独孤笑愚颔首。“嫁了。”
君兰舟又把心神放回病人身上。“我会补份礼过去。”
“她不缺礼,不过你能去看看她也好,你知道,坠儿胆小又爱哭,而她那个夫婿……”独孤笑愚犹豫一下。“老实说,我看不出她那夫婿是好是坏,不知道是否能够忍受坠儿的性子,倘若不是自幼便订亲,我真舍不得让她嫁到那种地方去。”
“我会确定她过得很好再带蒙蒙回家。”
“那也不必,去看看她就好了,是好是坏回来告诉我一声,我会斟酌情况去处理。”这是身为大哥的责任。
“我也可以处理。”这是身为二哥的责任。
“我是大哥,我说了算。”大哥最伟大。
“是,大哥。”二哥甘拜下风。
独孤笑愚满意的笑笑,“好,那我回家了,相信二叔、二婶儿一定很高兴知道你成亲了,而且你会带弟妹回家。”再转对蒙蒙点了点头。“弟妹,兰舟就交给你了,我想你一定会把他照顾得很好的。”
“我会的,大哥。”
话说完,独孤笑愚就匆匆离去了,他急着要回去告诉老爹和二叔这件好消息,如果连兰舟都这么快就能够娶到老婆,其他人就更不用担心了,他这个大哥就不必老是操着这份心了。
更何况,兰舟竟然会义诊,他们一定没有人会相信,然后他就可以跟他们打赌,嘿嘿嘿,保证通杀!
“相公。”
“嗯?”
蒙蒙歪着脑袋看看桌前望不见尽头的队伍,再转注其他三位义诊大夫桌前,小耗子两三只。
“那三位大夫前面又没多少人,为什么排我们这桌队伍的人不过去他们那边排队呢?而且听说所有排我们这桌队伍的人都是打地铺睡在这里,一步也不敢离开,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
君兰舟没有回答她,“下一个。”兀自招呼下一位患者。
下一位是个中年人抱着一个不满十岁的男孩。
“我儿子,他三年前大病一场后就不能走路了,连站着都没办法,所有大夫都说他这双脚已经废了,无药可救,可是……可是……”中年人红着眼眶,抽了一下鼻子。“我就这么个儿子……”
君兰舟默然搭上男孩的腕脉片刻,再收回手从男孩的大腿一寸寸摸索下去直到脚掌又摸索回去,然后停在膝盖上方一晌。
“针!”
“是,相公。”
蒙蒙马上把置放金针的盒子伸到君兰舟面前,然后,君兰舟以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在男孩大腿部位插上四、五十支金针,再用双掌包住男孩的腿,从膝盖开始,以慢得可以让入睡个午觉的速度往下移,直到脚掌,接着再换另一条腿,之后,他拔掉金针,双手扶着男孩让他站在地上……
“走!”
他用力一推,男孩顿时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站定,低头以无法相信的眼睛瞪住自己的脚,好像不认得那是谁的脚。
“孩子,你能走了!”中年人哭叫着抱住男孩。“天哪,你真的能走了!”
君兰舟迳自在药方柬上振笔疾书。“这张药方子每天泡两个时辰,第一天走十步,每天增加十步,少一步不行,多一步也不行,直到他不再觉得脚麻为止。”
“是!是!”中年人接过药方子,涕泗纵横的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我不是大夫。”君兰舟冷冷地道。“下一个!”
蒙蒙望着那个中年人抱着男孩离去,两个人都在哭,狂喜的哭。
“相公。”
“嗯?”
“你真的好厉害呢,我做你徒弟好不好?”
“……”
当君兰舟的义诊满一个月的时候,义诊桌前还排着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长的队伍,然后蒙蒙宣布义诊结束,那队伍里顿时响起此起彼落的嚎啕大哭声,哭得蒙蒙的眼眶也红了,但她也没辙,君兰舟早已头也不回的走人了。
有机会,她一定要设法再请他开一次义诊!
由于离约定时间尚有半个多月,他们便以游山玩水的方式朝华山方向前进,在这途中,他们又碰上另一批盗匪,那些龌龊的盗匪要的不是财物,而是打算捉蒙蒙去做他们的押寨夫人,当然,他们的后果并不怎么美满。
“那……那又是什么?”
“鬼在笑。”
蒙蒙哭笑不得地瞟一下君兰舟,再望向山谷中那一群约有四、五百人的盗匪,每个人都在哀嚎,一边把自己的脸抓成令人不寒而栗的鬼模鬼样,连白惨惨的骨头都露出来了。
那不是笑好不好!
“我们走吧!”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嗯。”君兰舟领着她回到马车上,继续行程。
婚后头一次回南阳,蒙蒙最遗憾的是没能见到杜菁,因为杜菁兄妹回华山派去了,因此她希望这回来华山时,能够顺便到华山派探望杜菁,也好让杜菁知道她过得很好。
她知道,杜菁是真的很关心她的。
“相公,我们会不会路过华山派呢?”
“……会。”
“那我们可不可以上华山派看菁姐呢?”
“你会看到她的。”
当君兰舟这么回答蒙蒙的时候,蒙蒙还以为他的意思是可以顺道上华山派一趟,怎么也没想到九月九日这天,他的华山之约就是在华山派。
“相公,这里是哪里?”蒙蒙好奇的东张西望。
“华山派。”
蒙蒙怔了一下。“华山派?可是,相公,你的华山之约不就是今天吗?不用今天特地来看菁姐啦,不然你的约定时间会来不及喔!”
“我的华山之约就在华山派。”君兰舟淡淡道。
蒙蒙更诧异的呆了呆。“你的华山之约就在华山派?跟谁约?”
“华山派掌门人。”
“找他做什么?”
“杀他。”
蒙蒙抽了口气,足足僵硬了一刻钟。
“为……为什么要杀他?他是坏人吗?”
望着前方道路,君兰舟轻轻开口。“四十多年前,我爹一家人被仇家追杀,但仇家势力太庞大,我爹的家人一个个被杀死,最后只剩下他和他弟弟两人。由于我祖父和当年的华山派掌门人是好友,虽然为了不想连累他而一直没有去找他,但最后,我爹还是不得不带着弟弟去投靠他……”
“他不肯收留?”但那也是跟前任掌门人的恩怨啊!
“不,他收留了,两个月后,当年和我叔叔同样年岁的现任掌门人,他跟我叔叔吵架,因为不甘心,竟然偷偷出卖了我爹和我叔叔,于是,我叔叔被杀死,我爹被人救了,二十年后,我爹上华山派来为他弟弟报仇,现任掌门人竟然厚着脸皮要我爹先还报上任掌门人收留之恩,再来找他报仇,于是我爹和他订下二十年之约,这二十年是回报当年掌门人的恩情,二十年后,这笔恩情就算了了。”
“所以你要代替公公来找他报仇了!”蒙蒙喃喃道。
“他该死!”
“的确,他害死了你叔叔,可是……”蒙蒙心惊胆战地吞了一下口水,因为君兰舟的表情很可怕。“冤冤相报何时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忘了吧!”
君兰舟缓缓侧过眼来盯住她。“被杀死的人换了是你大哥,你又如何?”
蒙蒙呆了一下,想说话,却不晓得要说什么。
大哥被杀死?
不,她连想都不敢去想那种事!
确实,她无法回答他这种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被杀死的人是大哥,她又会如何?
她根本没有资格跟他谈这种事。
于是她闭紧嘴巴,不再提这件事了,但是她心里却满足说不出口的忧虑,因为杜菁的师父正是现任华山派掌门人。
她要如何跟杜菁解释呢?
君兰舟是她的夫婿,而且错的是华山派现任掌门人,她理所当然要站在相公这边,可是她又该如何面对师父被她丈夫杀死的杜菁?
“为什么不说了?”君兰舟突然问。
“因为我没有资格跟你谈这种事。”蒙蒙很老实的回道。
“华山派掌门人是杜菁的师父。”他提醒她。
“你是我的夫婿,而且错的是华山派掌门人。”她也提醒他。
君兰舟深深看她一眼,不说话了。
而蒙蒙,她继续烦恼。
马车继续往华山派前进……
当杜菁看见蒙蒙时,还以为蒙蒙是专程来看她的,不禁感动得一把抱住蒙蒙,笑得十分开心。
“蒙蒙,看到你真是高兴,你不知道,最近我们华山派紧张得很,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大家就吓死了!”她叹道。“真没想到华山派也有这么悲惨的一天,请人来助阵,却没有半个人敢来……”
杜菁一边说一边牵着蒙蒙往她的住处走去,君兰舟默默跟在后头。
“是吗?”蒙蒙觉得喉咙愈来愈干,声音几乎都卡在喉头。
“因为有人要来找我师父寻仇,而那个人可厉害得很,连我师父都怕。”杜菁叹气。“真是愈想愈火大,那人找我师父寻仇也真是找得很没道理……”
“没道理?”
“对啊,那人是因为幼年时被追杀,想投靠华山派却被拒绝,所以才来找师父报仇,想想,凭什么华山派一定要收留他,对吧?没道理嘛!”
蒙蒙讶异地扭头往后瞄一下,再回过头来。“这……是你师父告诉你的?”
“对啊!”
“可是……”蒙蒙踌躇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认为这理由很没道理,也许根本不是这个理由?”
杜菁狐疑地瞟她一下。“你是说我师父骗我?不,不可能,我师父是堂堂华山派掌门人,才不会骗人呢!”
“也许他真的是骗人。”
“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或许你可以再去问个清楚?”
“已经够清楚了。”
“但如果真的是他骗你呢?”
“绝不会!”
“可是……”
是最近心情太紧张,也是被问得烦了,杜菁突然生气了,“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定要说我师父骗人?”她怒吼。
蒙蒙也生气了,“因为你师父是真的骗人的啊!”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吼回去,但吼完马上察觉到不对,她捂住嘴,惊慌的回头看,求救的目光仿彿蜘蛛丝似的缠住君兰舟。
杜菁来回看蒙蒙与君兰舟,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
“蒙蒙,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蒙蒙依然捂着嘴,只是摇头:君兰舟慢条斯理的举步上前,坚定的环住蒙蒙肩头。
“她想告诉你,是你师父出卖人、害死人,那人的哥哥才会来找他报仇。”
杜菁双目紧紧盯住君兰舟。“你怎么知道?”
君兰舟轻轻道:“因为我就是来找他报仇的人。”
静了静,杜菁霍然抽气,骇异地倒退两步。“你说什么?”
“要找你师父报仇的人就是我。”君兰舟又重复了一次。
杜菁又连连退了好几步,“你你你……你就是毒阎罗的儿子?”她惊叫。
君兰舟没有回答,他不用回答,毒阎罗的毒术天下无人能敌,医术也是举世无双。
杜菁蓦然掉头就跑。
蒙蒙放下捂着嘴的手,轻叹。“相公,如果华山派门人一起阻挡你报仇呢?”
君兰舟沉默片刻。
“你希望我如何?”
“只找罪魁祸首,放过无辜者吧!”
“……好。”
蒙蒙感动地环住他腰际。“谢谢你,相公。”
如今她也多少了解他的脾气,要按照他的个性,谁惹他他就毒死谁,一个也不会放过;但现在为了她,他承诺不伤害其他人,这是十分不容易的让步。
她,也只能做到这样。
华山派的练武场上,君兰舟搂着蒙蒙伫立于正中央,前方是华山派所有门人,可就不见华山派掌门人。
徐缓地,杜菁走到蒙蒙面前,先看一下君兰舟,再望定蒙蒙。
“蒙蒙,我师父说他没有说谎。”
“不,他一定有说谎!”蒙蒙异常坚定的相信君兰舟。
杜菁又瞄一下君兰舟。“蒙蒙,你知道他是谁吗?”
蒙蒙也瞥一下君兰舟,狐疑地。“他是我的相公啊!”
杜菁严肃地摇摇头。“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他的家世……”
“家世?”蒙蒙低喃。
“当年武林中有七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心性狠毒、凶残无比,曾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是七个恐怖的煞星,而你的夫婿……”杜菁又瞟向君兰舟。“是那七个魔头其中之一的儿子……”
蒙蒙惊喘,猛然回眸看君兰舟。
“对,他是那样可怕的魔头的儿子,”杜菁点着头说。“但他居然都没告诉过你,你想他真会对你说实话吗?”
蒙蒙没有出声,依然骇异的盯住君兰舟,而君兰舟始终面无表情,连半丝波动也没有,就好像他根本没听见杜菁的说话,可是,他的眼神是那样温柔,充满了无尽的怜爱,每当他语气生硬的叫她闭嘴,却又一面倒的顺从她所有的要求,他就是这种眼神……
“不!”蒙蒙匆地回过头来。“我相信他,他不会骗我!”
“你……你真傻呀,蒙蒙,”杜菁又愤怒又焦急的跺了一下。“你还听不懂吗?他是恐怖的魔头教养出来的儿子啊,他……”
“无论如何,我相信他不会骗我!”蒙蒙从不曾如此肯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