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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感怜妾身如飘萍,不见弃,我铭感五内。
如今我的心愿已了,不能再让大君的青春蹉跎,所以,写下一纸休书,还君自由。
谢谢我君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悠悠我心向明月,千言万语不知要从哪里说起。
倘若有来世,做牛做马也希望能报答大君的恩情。
我会在佛祖面前殷殷恳求,下一世能再与你相遇——
三生石上……
满及第颤抖的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不知道手上的纸笔什么时候被抽走,彤心是什么时候走掉的,只知道自己失去了感觉,她嘲弄的暗忖,一个万念俱灰的空壳子已经不需要任何感觉了。
“你真是傻瓜,自我长眼睛以来,你是我见过最蠢的一个。”一件鹤氅随着抱怨整个裹住完全失去知觉的满及第。
“你硬得像颗石头。”鄯宝宝拉紧她身上差点滑下的鹤氅,为她系上蝴蝶结。
笨女人,居然劳动他万金的手做这种粗俗事情。
满及第不让他碰,伸手想挥去他的手,不料这一动,早就支撑不住的身子猛地往前趴,差点摔倒。
鄯宝宝反射性的伸出手扶住她,却暗骂自己,可恨,她跌她的,关他啥事啊,他又救了她一次。
去他的!他面色凝重的将她拦腰抱起,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未来的计划,接着便快步带她走向远处的轿子。
“我不要去……”她好累、好累,只想睡下,睡在哪都可以,只要能摆脱心头上锥心刺骨的疼痛。
“你想死也别死在这种人家门口,我带你去别的地方。”他跟一个丑女人解释个屁啊!鄯宝宝虽这么想,可当他的视线停留在满及第充满古典气息的眉鼻时,所有的凶狠话语逐渐消音,变成一连串无意义的嘀咕。
“我……不要。”她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
“放你的狗臭屁!”
鄯宝宝抱着她进入轿子,轿夫接到指令后,立刻顶着蒙蒙细雨向前奔驰而去。
第七章
什么是未来的计划?照顾一个高烧不退,整天胡言乱语的女人?鄯宝宝真的希望先掐死自己再说。穿过仆人暧昧的眼光,端着水盆的他走进别业最幽静的一间房。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身为堂堂驸马爷,竟会为一个女子喂药、端脸盆,比一个普通仆人还鞠躬尽瘁。
虽然满心抱怨,可这些事并没人用剑抵着他的脖子要挟他做,反过来是他恫吓底下的仆人不准抢着做,否则一律辞退。这一来,仆人根本没胆子说什么,他可是给钱的主子。
来到安置满及第的房间,她床下的炕一直保持着最适合人体的温度,然而满及第却依然没醒过来。
高烧不退的她大量脱水,嘴唇干燥裂伤,全身盗汗,陷入昏迷的她不断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看起来似乎相当痛苦。
其实鄯宝宝大可把她交给仆人照顾就好,但他就是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破天荒的服侍一个与他无关的女人。
即便是他的妻子,也不曾享受过这样的对待。
他恐怕是对这个平凡的女人生出偌大兴趣了。
这念头一成型,鄯宝宝马上垮下俊俏的脸,端在手上的脸益差一点就翻倒。
这对一向自负的他来说,打击太大。
堂余幽不发一语,表情阴鸷的盯着所有的人,最后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但是清晰可见的青筋在跳动,显示出他内心极度愤怒。
“怎么,你摆那种臭脸要给谁看,休书又不是我写的。”彤心移驾小客栈,亲自将满及第写下的休书拿给已经醒过来的堂余幽。
其实,他吃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毒药,是龙舌兰跟山蛇毒研磨成粉的药物,这两种东西混合在一起会产生昏睡还有中毒现象,至于满及第拼命延请来的那些大夫要不是受了堂府的钱财好处,就是受了要挟不许把真实病况说出来,一个个把不懂医术的满及第逼到绝地。
彤心拿出御医特制的茴香水让看似中毒的堂余幽闻了闻,他便醒了过来。
堂余幽拿起那纸休书,三两下撕个粉碎。
彤心怒不可遏,至于一同前来的回雪则是惊讶极了。
“我告诉你,要是你拒绝了皇家这门亲事,我保证让你堂氏一门吃不了兜着走!”
哼,她不相信压不倒这个男人,御状一告,谁敢不从。
两人是青梅竹马,可从小他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用心计较,吃过多少苦头才进宫的,为了得到皇帝的器重,排除异己,什么狠毒的手段全都使尽,才得到义皇妹的地位,这次,皇上要她来拢络堂余幽,成功的话,一生富贵无虞,说真格的,她并不在意嫁的人是谁,只要有能力让她永享金髅玉食的生活就行了。
皇帝曾允她一生尊荣,一生极致啊。
为此,她用心计划,先是假意接近鄯驸马,哪个男人不风流,美酒醇,眼儿媚,醉卧美人膝之余,不就手到擒来了吗,哼哼,两人理念相同,一拍即合,毒计因应而生,到目前来说算是一帆风顺。
两人各怀鬼胎,满心得意的彤心并不知道鄯宝宝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斩草除根,杀了满及第,反而把她的心中大患带回别业悉心照顾。另外,鄯宝宝更没有把自己的野心告诉她。
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同样难测。
“这些年来,权力欲望究竟把你销蚀成什么样的人,已经登峰造极了,还不够吗?”堂余忧心中有着无法言喻的沉痛。
“什么叫够?只有你这种愚蠢的男人不了解权力有多迷人,一旦尝过滋味,就想要更多。”她的野心昭然若揭。
“嫉妒易令让红颜老,太华公主,这会是你几年后的写照。”堂余幽不想再跟她多说,他要去把及第找回来,然后……狠狠的揍她一顿。
她居然这么容易就放弃他,对他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红颜怕老,听到堂余幽形同诅咒的话,彤心精致如画的脸蛋立刻扭曲变形,大惊失色,“你这个不折不扣的妖怪!”
“我不许你用这种伤人的话欺负我大哥。”回雪早就看趾高气扬的彤心不顺眼,她忍很久了。
“本公主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来人,给我掌嘴!”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对这种变相的感情勒索,要不到就用伤害来作为手段,令堂余幽厌烦非常。
“你又威胁我?”彤心气得跳脚,哪还有半点公主的气质。
“回雪是我妹妹,我不会让人伤害她。”
“妹妹?哈哈哈……”她笑得别有居心。“你这好妹子可也帮我不少忙,要不是她,我怎么有办法顺利迷倒你呢?”
“想也知道。”堂余幽看了眼回雪,叹息以对。
“大哥,我对不起你跟大嫂。”回雪满脸惭愧。
“我会把她找回来,不过,你也要将功折罪一起帮我找。”看她那紧张的小脸,事发到现在也不好过吧。
回雪几乎要把头点到地上,“我就算拼了命也会把嫂嫂找回来,让哥哥一家团圆。”
“那还等什么,那个小女人要是别扭起来也很麻烦的。”兄妹相视一笑,若有恩怨也一笑泯之了。
“你们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公主?!”彤心咆哮。
堂余幽和回雪并未理会她,径自起身出去寻找满及第。
早早躲到一旁的婢女们听见屋里头传出来彤心的咆哮,有志一同的走更远些。
挑这节骨眼去服侍可不止挨巴掌就能了事,反正怎么做都不对,先避避风头再说。
经过一番医治、调养,满及第的高烧终于退了,脸上的气色稍微红润了些。
清晨落雨,才不过几天,天气就转变得寒冷,有时清晨醒来,窗棂总是飘着几许白霜,或许过几日初雪就要来了。
她是被囚禁的鸟,除了西属院落,鄯宝宝不许她踏出这别业。
她承认他对她之好,好到无话可说,惟有不准她走动外出,显得不近人情。
就以她身上这罗纱来说,上头小金银彩线绣上花鸟,一走动,轻薄柔软得仿佛要翩翩飞起似的,头上也被侍女们洒上芳香的油,每天不同花样的打扮,这花费,恐怕是一笔惊人的数目。
每天吃好、穿好,随便唤一声侍女们就蜂拥过来问长问短,生怕她哪里不舒坦,好似故意要养成她对奢侈的习惯。
“小姐,爷对你真好,这件料子可是京城最新一季的罗纱呢,爷一接到通知就要人快马加鞭,急送过来,连夜让裁缝师裁剪缝制,我们还没看过爷对谁这么好。”
整天跟在满及第身边团团转的侍女对她身上的衣服爱不释手,摸来摸去,自己要是也有这么一件晚上做梦也会笑了。
满及第微微笑了笑。
“要是你不介意被我穿过,等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把它送你好吗?”
“小姐,你别开玩笑了。”
“我是当真的。”
她不再说话,把头转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停呢?
唉,这个小姐又在发呆了,窗子外面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她不厌其烦的看了一整天呢。
侍女束手无策的时候鄯宝宝进来了。
“爷……”
“嘘。”鄯宝宝要她噤声。
“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穿得这么单薄,容易着凉。”他双臂一拉,关上美丽的棱型窗。
“是你。”满及第不知该怎么称呼,赶紧迎了过来。
鄯宝宝不以为忤。
“你今日的气色不错。”
“要不是你,我恐怕早成为路边一具冻尸了。”但是,活过来了,为什么还觉得苦?
“别提这些丧气话,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自从她醒来鄯宝宝没见过她笑,就连敷衍也不曾。
满及第频频摇头。
“我不能再接受你的东西,你看,屋子里面已经快要摆不下了。”成箱的布匹,各形各色的香油、首饰花钿……美则美矣,但,都不是她想要的啊!
“我这次叫人收购回来的东西保证你一定会相当欢喜。”他非常笃定,也非常期待见到她欢喜的表情。
不等她回应,鄯宝宝哄着将她带到屋外。
走廊一字排开的是一篓篓的白萝卜,大小都有,相当肥美,而另一边放的是粗黄色的盐。
满及第情不自禁的攀住他的胳臂,无神的眼睛霎时绽放出亮丽的光芒。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的是这个?”
“我就是知道。”鄯宝宝有一瞬间心荡神驰,蓦地脸红了。“你生病的时候,喊着叫着要的就是这个。”他还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垂下双手。
“谢谢,我在这里叨扰这么久,让你花了许多精神还有银子,我会想办法赚钱来还你的。”她不是把很多事情都当作理所当然的人,就算有施恩不求回报的人,她也不想占人家便宜。
幸好,她还有一点点赚钱的能力。
“别跟我讲见外的话,我不爱听。”每次听她客气来客气去的,他心里就有一把火。
他希望她别把他当外人。
“我可以现在就去削那些萝卜吗?”此刻她心中只有那一篓篓白萝卜。
“你这些萝卜究竟要腌给谁吃!这么急。”鄯宝宝随口问问。
“我相公爱吃我亲手腌渍的萝卜干,我想为他尽最后的心意。”
纵使她说得合情合理,然而,从来不曾跟谁争风吃醋过的鄯宝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开始敌视那些白萝卜。
“我恨这些玩意!”
“那我立刻把它搬到你看不见的地方。”满及第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手忙脚乱的想把白萝卜搬到别处。
鄯宝宝心头怒火更炽,踏着重重的脚步回前头去了。
怪来怪去都是他自找的,为了讨她欢心,四处搜罗来她喜爱的东西,没想到却是要弄给他的情敌的食物,哼!新愁旧恨涌上心头,他恨透堂余幽了!
回廊处,他撞上前来的太华公主。
“你来做什么?”他口气不善的问,态度和刚才对满及第的和善迥然不同。
这不懂礼貌的女人老是把他家当厨房,爱来就来,一点也不把他这主人摆在眼底。
彤心斜睨着他,“驸马爷,我听说你金屋藏娇喔,而且还是个来路不名的女子。”
站在她身旁香气扑鼻,鄯宝宝只觉恶心反感。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她的香味好闻,跟及第一起没几天鼻子就背叛了以前的喜好,怪了,他到底哪里不对劲?
“这是本驸马的家务事,跟公主你没关系吧?”一看到她精雕细琢的脸,他便想到满及第淡雅的素脸,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那个女人要是满及第关系可就大了。”彤心的眼线不少,消息灵通。
“她已经妨碍不到你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斩草除根,她不会也想把皇宫的勾心斗角用到这里吧?
“驸马爷,我是管不到你纳多少妻妾,但是,为一个没有用的女人自毁前途,可是很不智的,你是聪明人,到底江山重要还是随处可得的女人重要?哼哼,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不需要一个女人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两人合作是因为共同利益,不代表他要受牵制。
“你会后悔的。”男人,每一个都见色思迁。
“凭这句话你就该被扫出我的屋子。”
“从今以后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彤心骄纵的脾气一发不可收拾。她在皇宫的时候谁不是笼着她、溺着她,看着她的眼色做事,如今出了宫,事事不顺,没人甩她,真是气死人了!
鄯宝宝甩甩衣袖,他才不吃这套。
“不送!”
“鄯宝宝,你给本公主听清楚,你最好不要让堂余幽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不管是你煽动那些亡国的旧朝元老去取他性命,或是今天的一切,你不会蠢得以为堂余幽还有满及第会原谅你吧?少做你的春秋白日梦了。”
之后的话,关于鄯宝宝又讲了什么满及第统统听不见了,她会到这儿来为的是想跟鄯宝宝说声谢,方才见他不高兴的走掉,她心中有愧,想是因为自己说话不得体,所以找啊找的找到这儿来,想不到听到他们两个人的互相叫骂。
她又震惊又大感不解。
人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啊?那么复杂难懂。
她转身,悄悄走出回廊,落叶随风吹来,拂了一肩还满。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狂乱的马蹄声、狼犬狂吠以及嘈杂的吆喝声从四面八方传进满及第耳朵,她脚步跟枪,生怕下一瞬间自己就要被追赶而来的狼狗给扑倒,可怕的惨状在她脑子里不断上演,心中的恐惧愈堆愈高,使她几乎举步维艰。
她不过是想离开那幢豪华别业,也留了字条,他为什么还要派人穷追不舍?
她选择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作掩护,心惊的往前走,走着走着,直直撞进一堵胸膛。
“啊……放我走,不要抓我回去……拜托!”她尖叫。
来人立刻一把捂住她的嘴。
“及第,是我,别怕!”
熟悉的声音窜进满及第的耳朵,她张皇的抬起慌乱的眼。
“相公……”
她不敢置信的直瞅着他,一确定是她日夜想念的人,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你这坏东西,害我担心死了,要是再找不到你,我……”他会毁了所有的人。
天啊,他居然为她生出不顾一切的狂念。
这几天没有及第的日子他几乎快疯了,心里头像有一把火烧着,叫他坐立难安,度日如年。
“你找我?”她好怀念他的怀抱,他的怀抱像个安静的湖泊,让她在其中优游享受。
“你是我的娘子,不找你找谁?”几日不见,她仍没多大长进,但是,他就是爱煞她这单纯的模样,一生一世无法离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