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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老的管家随侍公爵登上往二楼的旋转楼梯,来到接待他的客厅。
伯爵夫妇曾经讨论了很久,不知道在伯爵常坐的小书房里接待公爵,是不是比较好?
可是伯爵夫人认为,这样不能留给公爵深刻的印象,而且他一定会注意到里面的椅子破烂不堪。
客厅是侯爵夫人正式款待客人用的,所以略嫌呆板了些;不过,至少里面还插着鲜花,是个挺舒适的地方。
“午安,阁下。”伯爵很坦率地说。“很高兴见到你。我认识今尊大人,很不幸的,却一直没有这份荣幸能认识你。”
他的语调里透露出抑制不住的轻微怨恨。
“一直没有邀请你到邓卡斯特花园,是我最大的疏忽。”公爵回答。“不过你也一定了解,我很少待在住宅里。不是留在伦敦上院执行我的职责,就是发现兰斯特州比赫特福州适合狩猎,而到那儿去了。”
“那儿的确很适合打猎,阁下。”伯爵同意他的说法。“不过有时候在你产业的南边,还是有很好的机会。例如说,去年十二月在哈默葛林的森林里,我们都玩得很愉快。”
“我听说了。”公爵表示。
“我想,当时每个人都很痛快。”伯爵说。“很不幸,我的体重太重了,弄垮了第二匹马,所以没有参加。”
“那真遗憾!”公爵淡淡地说。“不过我敢说,你的女儿安东妮亚一定把当时的情形很生动地向你报告了。”
“安东妮亚?”伯爵很惊异地说。“嗯……她的确向我描述了,阁下。他的马骑得很好,当然,我女儿费里西蒂也一样。”
“我相信你的两个女儿都是靠阁下的指导。”公爵礼貌地说。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伯爵鼓起勇气说:“你信上说,阁下,你认为我们两家应该比以前交往得亲密些。我能不能请问:你指的是什么?”
“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意图了。”公爵慢慢地说。
“你是指……婚姻?”伯爵吃力地问。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公爵答道。
伯爵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喜悦之情,他说:“阁下,我全心全意同意而且支持这件事。不是我说,费里西蒂是个很可爱的少女,我相信你会很乐意见她的。让我把她叫进来一会儿,然后再进一步讨论这件事,好吗?”
不等公爵答话,伯爵就走到壁炉边,准备拉铃。
他刚走到那儿,公爵就轻轻地说:“事实上,阁下,我中意的,是你的二女儿——安东妮亚小姐!”
伯爵的表情变得很可笑,准备拉铃的手垂了下来。
“安东妮亚!”他惊叫着。“我想阁下一定弄错了!”
公爵玩弄着他的金表链。
“我想我没弄错。”他说。“或许我信里疏忽了,没写清楚我究竟打算向你哪一个女儿求婚。实际上,是安东妮亚小姐!”
“可是……我绝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伯爵喘着气。“我妻子也一样。安东妮亚是妹妹,而且……。”
他停住了。公爵知道,他正在想适当的形容词来形容他的二女儿。
“如果我造成了误会。那很抱歉。”公爵说、“不过,现在请你拉铃好吗?”
伯爵似乎发呆了,没有再争论什么。
他拉了铃。管家显然早就在门外等待,立刻走进来,伯爵很快地说:“请夫人立刻到这儿来——一个人!
“一个人,大人?”
“对。”伯爵肯定地说。
管家退出去。一会儿工夫,伯爵夫人穿着丝绸衣服沙沙作响地走进来,身上几乎把她仅有的那点首饰都戴上了。她脸上堆满笑容,欢迎地伸出手来,说:“公爵阁下,真高兴在这儿见到你!我一直想见见我们在赫特福州最近的邻居。真难相信这么多年来,我们竟然不认识!”
“的确如此!”公爵回答她。“不过,正如侯爵所要告诉你的,现在我们会把以往的疏忽弥补过来。”
“公爵想娶安东妮亚!”伯爵突然说。
“安东妮亚?”
伯爵夫人的惊讶并不亚于伯爵,可是很快地,她就恢复了镇定。
“我想你一定搞错了,我亲爱的公爵。你指的必定是我们的大女儿费里西蒂。她既可爱又有魅力,我一向认定她会结一门显赫的亲戚,而且会使那个幸运的男人过得非常快乐。”
“没错,爱蜜丽,”伯爵在公爵开口之前插嘴说。“公爵指的是安东妮亚!”
“我不相信!”伯爵夫人大声说。“你既然可以娶到费里西蒂,怎么可能会想娶安东妮亚?”
公爵对这种争论开始厌烦。
“当然,”他向伯爵提出。“如果你不同意这件婚事,我会很谅解的。如果那样,阁下,我只好取消这件事,而且要请你原谅我占据你这么多宝贵的时间。”
他的话,就象在伯爵夫妇的鼻子上重击一拳似地让他们惊恐。
“我亲爱的朋友,只要你愿意,我并没有说你不能娶安东妮亚。”伯爵很快地说。
“是的,是的!”他的妻子插嘴道。“无论你愿意娶我们哪一个女儿,我们都会欢迎你做我们的女婿。不过,我们有点惊讶,因为安东妮亚……。”
伯爵夫人停下来。
“……是妹妹!”她并没有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我想和安东妮亚小姐认识认识。”公爵说。
“我会把她带来。”伯爵夫人回答着,然后走了出去。临走时,向她丈夫投以绝望的一瞥。
“真抱歉,我忘了替你准备茶点。”伯爵说。“桌上有些酒,您要不要来杯雪利酒,公爵阁下?还是要杯葡萄酒?”
“都不要,谢谢你。”公爵回答。“我向来不在下午喝酒的。我发现在很多宴会上——一尤其是在默伯尔行宫的宴席上——总要喝很多酒,结果第二天必须做最剧烈的运动,才能把酒精驱除掉。”
“你是对的!你当然是对的;”伯爵同意道。“在交际宴会上,的确很难做到滴酒不沾的。”
公爵正在想该怎么回答这种陈腐的客套,门开了,安东妮亚跟在伯爵夫人身后走进来。
她还穿着早上那件长裙,少了那顶难看的帽子。她看起来的确比较吸引人;四目相对之际,公爵知道她正试着表达对他的感激。他弯腰行礼的时候,他握住她的手,感到她纤细的手指紧握住他。
“容我介绍我的女儿安东妮亚!”伯爵礼貌地引见。
“安东妮亚,邓卡斯特公爵阁下向你求婚了,我想我不必告诉你,你母亲和我觉得你有多幸运,我希望你对公爵阁下给与你这份荣耀,会满心感激。”
“我感到非常荣幸,大人。”安东妮亚轻轻地说。
“我希望我会使你快乐。”公爵僵硬地说。
“我希望我能……使你高兴、满意。大人。”
“好了,安东妮亚,”伯爵说:“公爵阁下和我有很多事情要谈。”
他望着他的妻子,又加了一句:“我想,爱蜜丽,最好让我们单独谈。”
“当然,爱德华。”伯爵夫人柔和他同意了。“再见,公爵阁下。我相信我丈夫会邀请你在这个,或下个礼拜来用膳。而且。我想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有很多关于婚事的细节要讨论。”
“当然,夫人。”公爵回答。
伯爵夫人行礼,公爵鞠躬答礼。接着安东妮亚弯膝行礼。
就在她转向门去,而她父亲看不到她的脸的那一刻,公爵几乎可以确定,她在向他眨眼睛!
第三章
“祝你健康,艾索尔!”
这已经是坐在晚餐桌前的男士们第三、或第四次举杯祝福公爵身体健康;他觉得其中有些人喝得有点神智不清了。
晚餐丰盛得没话说。邓卡斯特花园里,大厨师在向应邀参加公爵婚礼的亲戚们,显示他的好手艺,想让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公爵知道,大多数人来这一趟的原因,不仅是对他终于要结婚生子感到安慰。而且还怀着好奇的心理。
他们都没有见过安东妮亚——很多人建议,说他应该带她到伦敦,在欢迎会、晚餐宴席甚至舞会中,把她介绍给整个家族,可是公爵一直没有反应。
“明天够他们谈的了。”他想。
结婚的事造成他心里沉重的负担,所以,公爵找了个借口搪塞坐在他身边的一位堂亲,就走出了餐厅;晚宴中大多数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去。
他穿过大理石建造、四处饰有第一流雕刻的宽广大厅,没有注意成排的殷勤马夫,径自走下前面的阶梯。
到了屋前的车道上,他并没有走到花园里,却转向了马厩。
时间比他想象的要晚,太阳已经西沉,天色微暗,整栋房子看起来就象童话故事里的宫殿一样。
公爵预定到达邓卡斯特花园的时间本来早得多,他甚至还吩咐葛拉汉先生通知埃威斯,说他会在晚餐前到马场去骑马。
他打算这么做,是因为赛马的淡季快过去了,他希望从现在起,专心一志地准备越野障碍赛。
因此他吩咐埃威斯,在马场和旁边那块新近从蓝斯福伯爵那儿得来的土地上,照着全国越野障碍赛的标准,设立障碍藩篱。
这是他多年来一直计划要做的事,现在既然成功了,他觉得自己面临了一大挑战——看看自己是否能好好地训练马儿,使它们在比赛中独占鳌头。
全国越野障碍赛从一八三九年开始举办,每年三月最后的一个星期比赛。
越野障碍赛本来只是利用乡间天然的障碍来比赛,而获胜的奖品也没有什么价值。
全国越野障碍——利物浦越野障碍赛——所以突然出名,是因为它是第一个颁发优胜奖金的越野障碍马赛。
一八三九年,它的优胜奖金是一千两百镑。
比赛全长四哩,在凹凸不平的乡间举行,一共要越过二十九个障碍,第一圈有十五个,第二圈有十四个。
前年——一八六八年,一匹叫“地主”的、六十吋高的马获得优胜;今年,它又在万人瞩目的场面中脱颖而出。
公爵下定决心,一八七一年,他的马一定要得到冠军!
他买了一匹叫“黑武士”的马,觉得这匹马或许正合乎他的要求;它的外表很特殊,而且据说一直表现良好,不过,他要亲自测验它。
可惜他的计划报销了,因为侯爵夫人用尽了办法,留住他。
象所有女人一样,她说服他结婚,现在,想到他明天以后就不再是自由之身,又感到无比的痛苦和懊悔。
“教我怎么忍受你和别人去度蜜月啊,艾索尔!”她说。“你又怎么受得了离开英国,而且离开我三个星期,甚至更久呢?”
“我会想念你,克拉瑞丝,你知道的。”公爵自动地说,他知道侯爵夫人就是在等他说这句话。
“你要答应我——在巴黎,每一分、每一刻你都要想着我!”
她的双臂环绕着他的脖子,说:“我顾虑的不是你的妻子,而是去年花了你很多时间和金钱的那些迷人的外国美女。”
公爵根本来不及反驳,侯爵夫人的唇已经热烈地迎上来,这一刻,再也不需要任何言语了。
等到公爵好不容易脱身回到邓卡斯特花园,时候已经很晚了,晚餐不得不挪后一个钟头。
时间刚够他沐浴、更衣,然后多得数不清的亲戚走进华丽大厅,公爵—一向他们致意。
公爵低头看着桌子,心里想:这真是漂亮的一群。
他的姨母、姑母、堂兄妹、表兄妹,还有祖母,无论年,纪多大,即使穿着不算华丽,却也都是气派高雅的。
“教养是从内在表现出来的。”他这样认为。他想,如果他要结婚,他的妻子也应该出身于门当户对的古老家族。
而安东妮亚却只是一个无法符合这个条件的女孩子。事实上。他们的婚事虽然决定,他对她却并不重视,也不甚了解。
公爵无法忍受为他们两个举办的数不清的宴会,也受不了在宴会上永无休止地被双方亲友看来看去,所以他坚持婚礼举行的时间要比他未来文母娘所想象的更快。
反正他有个借口——大家到了七月都要离开伦敦。
另一方面,为了经济上的原因,伯爵决定让他们在当地教堂结婚,而大多数的宾客,也可以很方便地从伦敦来参加典礼。
“我说啊,这真是慌忙得不象样了!”伯爵夫人表示。“不过至少让我有了个好借口,可以只替你办一点嫁妆。你未来的丈夫有钱,你要什么他都可以买给你,听以我们家这点钱,最好是花在费里西蒂身身上。”
她的母亲一直不高兴,安东妮亚知道她无法接受公爵竟然要娶安东妮亚,而不娶费里西蒂的事实。
“我真不懂!”伯爵夫人一再说。
最后,她终于为这件使他们夫妇困惑的事找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安东妮亚的骑术太高明了。”
“显然,他听说了她向来在打猎时总是一马当先的事。”伯爵说。
“费里西蒂骑得也很好啊!”伯爵夫人说;她还是象往常一样,总是赞扬她的大女儿。
“不象安东妮亚那么好!”伯爵反驳道。
安东妮亚想,在筹备婚礼的这几个礼拜中,每一次当她的母亲说话或是注视她的时候,就会很明显地表现出对她的憎恶。
母亲从不掩饰对费里西蒂的宠爱,对她,却是漠不关心。而现在,安东妮亚想,这种全然的冷漠里,又加入了一些很强烈、很伤人的感觉。
对此,她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因为对这件婚事,费里西蒂再三地向她表示心里的感激,而且反复告诉她——哈瑞和她这一辈子都会衷心祝福她!
“哈瑞决定,等你一结婚,他就向爸爸提亲。”费里西蒂说。
“最好是等我度蜜月回来再说。”安东妮亚劝阻着。“那时候,我会想办法说服公爵,让他在爸妈面前替哈瑞说说好话;这样,说不定会使他们对他另眼看待。”
“你想公爵会这么做吗?”费里西蒂问。“如果他肯,那爸爸一定认为哈瑞很适合做我的丈夫。”
“至少我可以试一试。”安东妮亚回答。
她心里在想:公爵会不会为她做她所盼望的事呢?会不会再为了费里西蒂的事而伸出援手呢?
到目前为止,她一直没有机会再接近公爵。公爵认为见面的次数少,或许会使自己心中的压力减轻。
事实上,公爵的时间都被侯爵夫人占满了。
她已经被任命为皇室的侍女,为了感谢他实现她的心愿,在他们亲近的时候,她变得比以前更挑逗、更热情如火。
他有时候觉得很奇怪——一个看起来象天使般的女人,在做爱时怎么会变成一头凶恶的老虎?
在走过马厩的石拱门时,公爵心里想的,仍是侯爵夫人。
他发现马厩里静悄悄的,知道那些小马夫都休息了。
此刻,他真希望自己一回来的时候就到这儿来,向埃威斯解释为什么他没有按照预定计划,来试试新的马场。
他知道埃威斯会失望的。
他一直希望公爵能参加越野障碍赛,所以他们有很多事要讨论,而且在参与新赛程前,还得买进更多的马匹。
“我来得太晚,”公爵告诉自己。“他一定睡了。马匹全都关进马房里过夜。
他正在想是不是该去看看“黑武士”,突然听到远远那头传来马蹄声。
马厩很宽广,黑暗里看不清楚,他只能听出有两个人骑着马,进了马厩,到尽头的马房去了。
公爵很奇怪是谁这么晚还待在外面,他告诉自己,或许是埃威斯在对新设的障碍做最后的巡礼,而且希望他也在场呢!
他继续向前走。靠近一点的时候,他听到埃威斯在说话,而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