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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霜官不置可否。
“这正是你整个诡计最大胆之处。凶器被摆在现场,却让所有人都视而不见。”青离吐字铿锵,“凡有案件,先确认死者,再调查凶器,再找人证之类,有谁能想到,死者居然可以是凶器?”
“特定条件下的死者——例如,冰棺之中——坚硬而又沉重。”青离接着说道,语速转急,“极度紧张之下,牛大没有经过思考,就拿手上的重物直击过去了,也是最正常的情况。而第二天冰棺融尽,由于是夜大雨,水迹完全被掩饰了,美丽的尸体就似乎是被专门摆放在那里一样!我说的可对,霜官?”
霜官大笑起来,笑得一身戏袍乱颤,青离注意到,那是一件乌黑的戏袍,男式的。
末了,她停下来,表情认真地问,“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么?”
“也许有吧。”青离模棱两可地答道。
“可我不信,为什么玉官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如此不幸?而皮南这样的恶人没有报应?”霜官收住笑容,语气变得有些哽咽,尽力平静的声调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如果没有神,就让我来代行神职吧!所以我才把整件事布置得迷雾重重,像鬼神所为!其实我只是想让所有事都得到应该的结果,例如,我后来又找过牛大一次,告诉他死活不要招出凶器的事,就是因为,如果没有我的利用,他本来就是罪不致死的。”
青离沉默,也许是没有鬼神来为执行公道的吧,但这案子的结果不恰恰正是街谈巷议因果报应的谈资么?
不过,有一个人,似乎可以逃避惩戒呢。
于是她问,“没证据,你不会认罪的,对吧?”
“我不会认罪。”霜官简短地答道,手中举起了宝剑。
青离冷笑,霜官功夫再好,也不过是戏台上的花拳绣腿,想跟她来硬的么?
但那宝剑只是举起来,一线月光镀上去,显出如水的光华。
“力拔山兮气盖世……”出乎青离意料地,霜官竟然开口放歌。调子清亮而又雄浑,高亢而又悲凉,长了翅膀那样直飞到云天上去。
“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青离听清楚了,是项羽的《垓下歌》,霸王唱完这曲便……不好!霜官想……
“住——”青离一个“手”字未出来,宝剑已经当啷一声掉落,鲜血在上面曲折蛇行。
难怪她说有什么不放心的,难怪她说不会认罪……她早已给自己也安排了最合适的结局。
青离鼻子突然有点酸,是人生如戏,还是戏如人生?即使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流淌着自己的眼泪,可无论如何,眼泪都是真的——
一周后,霜官被安葬了,玉官也被安葬了,与霜官葬在一起。
这是青离与双胞胎商议的结果。
玉官这个可怜姑娘,爱人如此狰狞,亲人已经故去,现在就连爱她的人,也没有了,那么还留她一个人在这冰冷的世界孤独地守望什么呢?广寒宫中的仙女,不是都后悔偷灵药了么?与其让她继续甜美不老地微笑下去,还不如归于泥土,再入红尘,与那个生生世世,又生生世世不能在一起的人,在一起吧。下一世里,希望她不再是玉奴,她不再是阿双,她不再是玉官,她也不再是霜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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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那个奇怪的鬼母一直没查到么?”要离开长安了,天翔问。
“没有,大概是跟案子关系不大,衙役也没有好好去查吧。”云舒答道。
青离默默收拾着包裹,心里想到昨晚一个梦。
她看到一排新娘子,一个小人儿在给她们化妆,每一个都画得那么漂亮。
突然,小人儿转过脸来,五官小小,眼睛黑洞洞的,正是鬼母的脸,却是一股历经世事的老太太般的神气。
“她被夫家休弃,她与人通奸被斩杀了,她很快被丈夫冷落……”鬼母指着那些新娘子,一个个地说,“为何我精心画过的,比天仙还好看的人儿,一个个都如此薄命呢。”
“一来大约是凑巧。”青离道,“二来,也许因为你画得太好看,可过了花烛夜,谁也不能只带着那张画皮过日子,第一眼太惊艳,反而让人失望更大。”
鬼母闻言,突然狂躁起来,“我不信,我不信!是我画得好看,反而让她们薄命么?”
说着她突然飞来要掐青离脖子。
青离一惊,就醒了。
“想什么呢?”云舒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青离就笑了,不说话,心里想着:让你们这些烂泥涅出来的人也得意一下好了……
……(本卷结束) ……
首罪
七十章 不好对付的女人
先来打个预防针,看惯这文一直清水风的大大,可能会觉得这个故事某些内容BH了一点……偶只能弱弱地说~~只是主题需要,不表示作者为人气之类的东西准备降调,尺度也会尽量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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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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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碎叶收不住暖阳,迷离的光斑淅淅沥沥地洒在地上。不知谁家的知了,发出第一声鸣叫。
这地方,去年差不多这时节,是青离第一次来,左肩下开了个大血窟窿,自己都没知觉地被抬来的。此时,还是没什么变化,架子床上罗帐被微风掀起,露出整整齐齐叠着的鹅毛色凉被,黄杨木桌上简单的茶具,斜放着一方小镇纸。
去年这时候,她在战战兢兢地蒙混着,天天盘算什么时候能回飞花楼,现在,她却安了心认了命,左跑右跑,甚至去蒙古转了一圈,结果却还是回来。
而且,留在这里,说是借口,比借口重要,说是希望,比希望渺茫的一件事:找紫迷,还在她心头悬着。
本来这是最大的事,没想到,先是追踪石亨,然后被劫去蒙古,回来处理长安的案子,一件接一件的,把这茬反不知压到多后面去了,现在好容易闲下来,可时间过去这么久,别说找不找得到,就是姐姐是不是活着,都难说得很。
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声。
“想到姐姐的事么?”云舒仿佛能猜中她心思,道。
青离微弱点点头。
“怪我们这些时候一直顾不上,这一段可能空些,一定加紧给你打听。”
青离又点点头,想到这个,她不太有心思说话。
“这个,紫迷的事……我倒是……”一边另一个突然说道。
青离诧异地看看他,她没认错人吧,沈天翔说话怎么也变得吞吞吐吐的。
“哥,你有消息?怎么不早说!?”云舒这声称呼证明了她没认错。
“我本来想查得清楚些,若让青离空欢喜一场就不好了。”天翔道,从袖中拿出一方红笺,“你看这可是紫迷的押字?”
押字又称“花书”,在宋元最兴盛,明初略有余响,之后渐渐衰落。这是一种印章,大多由签名转变而来,但为了防伪,都有极大的变形或省略,一般只有本人知道是根据什么字而写,外人都只能靠猜的,伪造就更难。
所以青离一看,不由又喜又惊,这果然是紫迷的押字!而反复两遍,信笺上又无什么字迹,心里又有些失落。但不管怎么说,这就说明姐姐还活着吧!
“你从哪里得来的?”她忙问,眼睛里放出光来。
“一家小野店,在山东。”天翔答道,“但你先别急,这两天我有公事实在脱不开,一忙完了跟你一块去。”
“我怎么能不急!”青离跺脚嗔道,“你自然先忙你的正事,给我地图我自己去找!”
“你又说这么让我担心的话。”天翔笑道,“忘了叫人陷害到蒙古去的事了?”
青离一时语塞,这还真成个把柄了。
“哥,那我跟她走吧,紫迷的事毕竟也是拖不得的。”云舒插话道。
“你?最好别去。”
“为何?”
“那个野店老板……不好对付。”天翔笑起来,又有些藏着掖着地说话。
“怕他是杀人犯怎的,好歹云舒也是个捕头。”青离急道,“就这么定了,你给地图吧!”
“好吧好吧,自己小心着点。我脱开身就……”天翔这串话并没说到最后,因为听众已经蹬蹬蹬跑下楼去收拾东西了——
闲话休提,不几日,青离云舒按图索骥,已经来到山东,找到这家小野店。
这是一个渔村附近,一路行来,可以看见开阔的沙滩和陡峭的断崖,星点的渔船在海面漂浮,上面盘旋着海鸟,再走近,经过渔民连成一片的茅屋,以及在门口补着渔网的女人们,他们的热闹更显出这家野店的孤伶,单独矗在远处,四周荒芜着再没有旁的建筑物不说,整个小房子还缩在山崖的影子交叠的地方,仿佛整天都在暗夜里头暧昧着。
走近了,青离看见这店面不大,门前挂着几盏已经发白的破红灯笼,门脸黑黢黢的,连招牌上的字都看不清楚。
一进去,昏昏暗暗的一片,鼻子比眼睛更早感受到店里的情况:几种味道混合着扑过来,一种是潮湿的霉气,一种是劣而烈的酒的刺鼻,还有一种却是说不出来的一种幽幽甜香,与其他的印象甚为不搭调。
少刻,眼睛适应了,看到这是两层楼一个小店,楼下几张桌椅横七竖八地摆着,都是很便宜的木料,其中有几张还裂缝或者瘸了腿,用砖石一类的垫起来;转角处一座楼梯直通二楼,上头堆满酒桶,酒桶极多,但也只占了本来就窄的楼梯的一半,可见堆得多高,多么岌岌可危,但从有的酒桶干裂了缝隙却并无酒流出的情况看,大部分也许都是空的。
青离皱了皱眉,这样的店真会有人来么。
“老板在吗?”云舒喊了几声,楼上才传来极妩媚一声“来了”,接着是趿拉着鞋下楼的声音。木质的楼板大约有些腐坏,被踩得吱吱呀呀一阵乱响。
待来人从黑暗处慢慢走出来,青离看清,是个女人,云鬓蓬乱,凤眼勾魂,一件杏色薄纱外披一半还算正经穿着,一半却有意无意地耷拉下来,露出润泽的肩膀和雪白的手臂,以及里面的同色抹胸,抹胸比起胸部的尺寸来似乎明显偏小,又让人想到一个成语:呼之欲出。不过令人佩服的是,在那样一个窄小的楼梯上,女人扭腰摆胯,还能风韵十足。
“呦,是外地来的客官啊,打尖还是住店哪?”女人下得楼来,仔细端详二人,道。
“是有事要跟姑娘打听,我们可以给你住店的钱。”青离下意识地皱下眉头,忍了那呛人的香粉味,上前道。
“呦,那不行,我们这开店的,不是打尖就是住店,别的,恕不奉陪了!”女人柳眉一挑,回转身去便往楼上走。
青离愣住,她还没想到会碰这么个钉子,不用你房间就给住店的钱,这老板居然还不要,但转瞬明白过来,这意思大概是,她想要的远不是那一点钱。
云舒反应过来,知道青离好面子一时低不下这个头,忙一把拉住女人袖角,道,“只要你肯告诉我们,价钱随你开。”
没想到,女人借着那点拉力顺势一拂,身上轻纱竟整个飘落下来,接着人“哎呦”一声往云舒怀里便倒,嘴上叫着“心肝儿,你把人家衣裳拉掉了,怎么办?”
云舒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已被一只柔若无骨的蛇臂勾住,腰间也有两条玉腿紧紧缠上,不由慌乱大窘,手足无措,看又不敢看,推又不敢推,只剩苍白反复的一句“姑娘,请你自重……”
青离在经历了一瞬间的惊呆后,开始冷笑,这世上,本来就是什么人都有的。倒是难怪天翔说这老板不好对付,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我们说正事吧。”她向那女人道,“我能出的钱,保证够你买断十个这种货色的。”
云舒于窘迫中投来怨念的一瞥:什么叫“这种货色”……
“奥?”女人贴在云舒胸口上,却有一只凤眼转过来,似乎有些心动。
云舒趁她这稍微放松,也顾不得那么多,死命一下推开,跳出门去了。那女人也不再追,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吃吃地笑。
“青,青离,我看……我去村里借宿几晚算了,你自己保,保重成吗?”他脸上红白未定,道。
“随你。”青离语气冷淡,不想表达任何情感出来。
房中两个女人目送云舒一溜烟跑掉,还是青离先开了口,她拿出丝帕来,道:“我想问关于这个的事,你开个价吧。”
“开价啊?”女人往后一仰,胸前面口袋一样摇晃起来,虽然面对的是同性,语气却是转不过来的风骚,“开什么价我还没想好,倒是定金,你得先付了。”
“你要什么?”青离压制心中的反感,道
“你那男人给我一夜。”女人大笑起来。
“那不是我男人。”听说这个,青离倒奇怪自己好像没什么反应,不怎么惊讶也不怎么生气,只淡淡答道,“你自己不妨找他说去。”
女人笑个不住,腰身扭得蛇一样,往楼上去了,道,“那你要在我这儿住店,等我想到开什么价再说。”
青离无语,默默跟她上去,这就是所谓的人在屋檐下吧。
七十一章 恶骂
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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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离一早醒来,屋内昏昏暗暗地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口很干,脸上发着烫,爬下床去摸茶水,脑中还嗡嗡地乱着昨晚的事情。
本来她走南闯北惯了,绝少择席,可昨晚不知为何就是睡不着,心里烦郁,身上燥热,胡思乱想飞出去便收不回来。
然后她突然听到似乎是楼下传来女人杀猪般的叫喊,心里一惊,莫不是进贼了?看在姐姐下落的份上,她飞奔下楼。
尖叫声是从厨房里传来的,门虚掩着,她举着火撞进去,却又慌忙退了出来。
窄小阴暗的厨房里有五六个人,全都一丝不挂,白天那女人趴在灶台上,身后两个男人扯着她的双腿,在一瞬间青离还疑惑这是不是出于强迫需不需要报官,但当她看清女人手中抓着的东西,彻底明白,扭头逃走了,身后传来男人女人们放荡的大笑。
跑回她自己的房间,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就算她在飞花楼长大,也几乎没见过此等的场面。底下似哭似笑的声音还在一波波传上来,弄得她心中莫名地慌窘,跑去把门窗都锁上,加了紧紧几道闩,然后取棉花塞进耳朵,一团身整个把自己包到被子里,面上的红热才慢慢下去,渐渐迷糊起来。
然而,她似乎并没有逃出那张无形的无尽的网,整夜里都在做梦。
春梦。
梦里的人是达延。
在梦里,他一如那晚在榻上的情状,粗暴而狂热,强势而烧灼,但不同在于,她也像全无羞耻之心一般,放纵地扭动呻吟,甚至使出见过的许多风月招数来让他更疯狂。
直到睁开眼睛那一瞬,她似乎还觉得那些销魂蚀骨的快意充满全身,并错愕于梦里四分五裂的衣服怎么会完好无缺。
但当清醒完全占据她的头脑,巨大的羞耻感便涌上来。
她不算怎么在意礼教妇道那种东西,但像梦中的行为,还是让人觉得异常难为情。
阿弥陀佛,怎么会做这种梦。醒来的青离诵了声佛号这种向来不存在于她字典里的词句,拼命摇头,好像要不承认什么似的。
这时,门敲响了。
青离忙收了思绪,连番照镜子,看脸上潮红下去,又整理衣服,才开了门。
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