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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青离传之刺客传奇-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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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以这个姿态威胁她,让她自己放弃还射这一想法么?
    放心,她会以两个人都足够有尊严的方式,处理好这一事情的。
    她缓缓举起了弓,对准约五丈外的达延的眉心。
    同时,四周的数十张弓,也都抬起来对准她的头部。
五十五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六)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
    青离缓缓举起了弓,对准约四丈外的达延的眉心。
    同时,四周的数十张弓,也都抬起来对准她的头部。
    要说青离完全不怕,那是假的。
    这时,达延暴戾地大喝起来。
    他说什么?青离目不斜视地问其其格。
    “老虎吃肉不会吐,男人说话不反悔。”侍女紧张地答道,“既然话已经说出,生死自在天命,你们谁要难为她,视为违抗大汗的旨意!”
    贵族们的弓箭不情愿地缓缓放下,眼睛却都一个个瞪得比铜铃还大,如果目光能杀死人,青离已经万劫不复。
    仿佛一百年那么久的沉寂……
    青离的弓如满月,手指在弓弦上轻轻颤着,却一直没有开箭。
    有观者心里开始放松了些,想道,达延比鄂如苏高,这一箭过去,只能伤到前面的人,不但无益于报仇,而且就算达延有话在先,她难道真的以为射伤大汗的人可以全身而退么?所以,最后她还是会知难而退,放弃出手的吧。
    正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这样想,他们看到青离的嘴角勾起。
    弓弦响了。
    ‘
    人们看到,一支柳木白翎箭仿佛尖啸的鹰隼,向他们的首领头上扑去。
    达延没有躲,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想躲也很难躲开。
    一刹那间,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喉咙口上……
    ‘
    电光火石间,只见那鹰隼从达延的貂帽上方堪堪擦过,可人们心才放一下立即又揪紧——它向后头的鄂如苏面门飞坠!
    鄂如苏更没躲,因为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
    跟鄂如苏交情过命的莫日根,一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但许久,他没有听到任何惨叫,慢慢扯开指缝来看,不见鲜血与脑浆,只见一头浓密的黑发,在许多貂帽中显得分外突兀。
    鄂如苏的帽子,正被那鹰隼精准地叼起,呼啦啦飞得老远。
    ‘
    全场人的嘴巴都张得老大,似乎含着一个无形的球。
    惯常骑射的人都知道,由于重量,飞箭的轨迹并不是直的,而是呈下落的微弧。但他们想不到,青离能如此精确地把握这一点,让白翎箭飞过达延头上时处于最高,之后在下降的过程中恰到好处地射中鄂如苏的帽子。
    “我射艺不精,既然不中,也是天意,愿就此与鄂如苏兄弃仇成好,再不生事。”一片目瞪口呆中,青离淡然的声音响起,纵马驰去,向鄂如苏伸出手。
    没有人会相信她的第一句话……
    鄂如苏没有与她伸去的手击掌,而是下马扑通一声跪下了,给达延磕了三个头,给她一个,每个都深深磕到地下。
    然后陆陆续续所有人都下马了,全场跪成一片,对可汗的礼颂声此起彼伏。
    达延很惬意地保持了不动几秒钟,然后展开双臂,笑着大声说起什么来。
    青离眯起眼睛看达延,突然觉得这一直令人生气的家伙怎么一下子帅到不行,想着,换作是她,能把这猝不及防又难以两全的事件处理出这种结果么?
    而他当时怎么想的?到底相不相信她会来真的?
    不管怎么说,她感谢他的骄傲和宽宏,给她这样放肆的机会。
    ‘
    于是她在马上也深深俯首给这位草原的帝王。
    这世上能让她低头的人,并不多。
    然后她感到肩被搂住了。达延并过马来,昂首昭告天下,说的当然是蒙语,但按青离后来知道的意思,写出来是:你们不要胡思乱想,这是不会错的蒙古的公主!即使这样的气度和箭法,还不能解除你们的怀疑,即使一直没办法给她封号,只有我一个人,也会相信她是我的妹妹!
    自信的人,坚持正确与坚持错误都来得特别执著。
    倒是青离知道这意思时,心里很不好受,好像骗了别人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
    有人对达延的宣告发出了呼应,余下一半的,保持了沉默,没有像第一次会议那样反对……——
    晚上,猎人们在堆积如山的干柴和牛粪上泼上牛羊的油脂,于咸水湖边点起彻夜不息的篝火。就地取水取盐,煮出新鲜的手把鹿肉,或是将黄羊粗壮的大腿穿在铁千上,在火上转动,不时滴下几滴油脂,那火便也贪馋样地突然伸出舌头,往上一蹿。
    男人们大块朵颐大杯畅饮够了,许多便放开嗓子唱跳起来。并不见得好听,但都悠长嘹亮,高领长袖,缎带滚边儿的袍子甩开去,更显得热闹。
    青离看着这热闹,开始觉得新鲜有意思,后来有点倦了,就自顾自地啃着羊腿。
    其其格不知哪里去了,好长时间没见影儿。她又伸着脖子张望达延,也没找到。
    聋哑人没办法了,起身去找其其格。
    走出老远去,竟也没什么人发现她,要不是围场里猛兽太多,又不熟路,她几乎要撒腿进行第二次逃跑了。
    正想着,前头草甸里好像有其其格说话的声音,青离赶忙拨开没漆的干草,跑过去喊她的名字。
    眼前的景象让青离小惊讶了一下,地上是两个人,草倒了一片,其其格正在绑回头发,看见青离,哎呀一声跑了。
    青离看着躺着的男人,心头火起,白天的时候简直像个神明,这会竟又不堪至此。
    “其其格有情人,听说快成亲了,你不知道么?”她鄙夷地问。
    “奥?那她今后一定对那男人很不满意。”达延微带几分醉意,坐起身来系腰带,轻描淡写地说。
    “一天没女人你能死?”
    “差不多。”他还是没看她,一边穿靴子一边道。
    “觉得这样很有意思?”青离语气比刚才还要冰冷。
    “在里头时就有。”达延乜斜她一眼,“可拿出来,又没意思了。”
    青离脸一红,因为他讲得太露骨。
    “过来。坐着。”他又说道。
    青离不动,他就上来硬拉。
    青离不想去,可也不敢太硬来,结果还是别别扭扭地坐下了。
    “再教我个汉话成语吧。”达延边扯她袖子玩,边喷着酒气地说道。
    “勉为其难。”
    “意思?”
    “现在你要我做的事,就叫勉为其难!”青离狠狠瞪着他道。
    达延却不恼,看着她笑,半天,说,“跟你说话比跟其其格那个有意思。”
    青离由怒转慌,想着要不要祭出“我是你亲妹妹”这面挡箭牌来抵御尴尬的气氛,在之前,她还从未亲口验证过这个骗局。
    她还没开口,达延却有些变了神色,叹道,“以前也有个女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有意思。”
    “后来呢?”青离附和地问。
    “后来我打仗回去,看见她跟别人在床上。”
    青离无语,再后来的事应该不用说了。
    “所以还是你好。”达延看着她,也许是酒劲的关系,口齿变得含混起来,“永远都不是我的,但也永远不会背叛我……”
    说着,巨大的山岳歪倒下来,一手死死抓着青离的袖子,头枕在她腿上。
    “下去!下去!”青离拼命晃他。
    “勉为其难让我枕会儿!”
    青离怄得笑了,他倒会现学现卖……
    达延有了安静的枕头,不一会儿便发出鼾声来。
    充满凶光的狼眼一旦闭上,感觉像是狮子变成了大猫。
    青离看着膝上的大猫,心里乱七八糟的。
    恨?好像有一点。
    恼?好像有一点。
    敬?好像有一点。
    惜?好像也有一点。
    怵?这个不是有一点,是有很多……
    她不由哀叹,自己本非什么驯良的主儿,但在他面前,还真是凡事能忍就忍了,这到底是人在矮檐下,还是一物降一物呢?
五十六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七)
    明天
    ——————————罗罗嗦嗦的分割线————————
    ‘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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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围场回来后,册封的事情再次提上议事日程,达延的日程,他说青离会成为像阿剌海别那样有名的蒙古公主,阿剌海别是成吉思汗的三女儿,曾在父亲出征时主管内政。
    同时,逃跑的事情也再次提上筹备日程,青离的日程。这要从她那天的所见说起。
    那天,一支张灯结彩,行进途中一直发出热闹声音的队伍从她面前经过。顶头的蒙人手捧哈达,几个祝颂引经据典地高歌,车上光滑的绸缎和浓烈的烧酒堆积如山,后头又有进献的牛羊。以蒙古喜欢九的倍数的传统,再看群的大小,青离估计是羊八十一头,牛四十五头。
    “这是谁家的姑娘。好厚重的下聘?”她扭头问其其格。
    其其格简单而坚定地回答了一个字:你。
    然后青离一口奶茶喷到天花板上……
    ‘
    青离不得不开始重新思考这个一时为了保命而冒认的身份了。
    在这里的一段时间内,青离已经对蒙古的情况有一些了解。
    明建国以来,蒙古分裂为瓦剌与鞑靼,瓦剌一度强盛,惨痛的土木堡之变,大概会让明国的人一辈子记住当时瓦剌的首领也先。
    但瓦剌的问题在于,他们没有在蒙古人中具有至高威望与号召力的黄金家族的血统,这让他们的首领称汗被视为没有天命。
    也先试图解决这个问题,方法是这样:强攻下东南地区的察合台汗国,然后抢去强娶了这个汗国的哈尼木公主——一个具有黄金家族血统的女人。
    所以,青离不知道来求婚的是什么人,来求婚的人也不曾见过她,但那没有关系。
    带有大汗血统的一只母羊,他们也会欢天喜地地迎娶回去。
    ‘
    在那一瞬间青离也觉得有些失落,她感到,一度以为自己得到了那个骄傲而强大的男人真正的感情与信任,却原来,他需要的并不是骨肉同胞的妹妹,而是一个正统的蒙古公主、可以用来联姻其他部落的政治工具么?所以他才那么热衷于册封?
    但这样也好,她就可以完全放下欺骗带来的内疚,大家两不相欠。
    ‘
    关于求婚的结果,她并不清楚,本来是可以问其其格的,但她硬压下了,想当面问问达延,而他又几天不曾露面。
    直到四五天后她才又一次见到他,他行色匆忙,身穿特制过的马皮造成的硬甲,蒙古袍下摆无缝,即能马上运动自如,又可裹住膝盖腿腕,同时战靴的衬里上缝着鳞状铁块保护小腿,左臂则戴一个小皮盾,用于防御面部;背上是两端嵌着锋利的黄羊角的桑木强弓,尖钉状的箭头露出箭筒,熠熠闪烁,与腰间别的湛寒森然的马刀交相辉映。
    这是战时的装束,青离心中一惊,上去扯住便问“你跟谁打仗?”
    “亦思马因。”达延匆匆答道。
    青离松口气,亦思马因是上任可汗的太师,也是设计逼死达延父亲的人,这属于部落纠纷。
    “册封的事要缓一缓了,你别心急。”达延略停下来补上一句,便又远去。
    青离点着头,这个她绝对不急——
    北国的春天像不值得信任的男人,前些天眼见草绿花开,四月头,却猛然袭来一股狂暴的倒春寒。
    夹着雪砂的北风怒吼了两天一夜还多,仿佛满身白毛的千年妖物,到今天傍晚前才慢慢平息下去。但牧民的牲畜已经大片大片地冻死,母羊用鼻尖拱着冰冷的羊羔,发出咩咩哀叫。
    同时,战争也打响了。
    部落的军队离开营盘,冲上前线去厮杀。也就不断地有伤员被送回来。女人们看着死去的牲畜与呻吟的男人,微不可闻的啜泣被撕碎在风里,一如那些羊儿。但至少,她们安心了,不像没有看到丈夫或儿子的女人们心里怀着希望却也怀着恐慌,因为没有回来的,除了尚能征战的勇士,还有血肉模糊的尸体。
    探子回报,战事惨烈异常,前日两军战于草原之上,亦思马因联合右翼土默特部与兀良哈部,兵力超出达延一倍之多,达延却凭着勇猛与威望,部下个个以一当十,暂时取得了微弱的胜势,迫使敌军撤退到图尔根河之后,两军隔河扎寨,对垒相望。在风雪肆虐这段时间,不敢妄动,各自坚守。
    “那边有何动静?”满都海问那探子,当然这不是原话,而是其其格翻译给青离听的。自达延外出征战,满都海便常常把青离邀到自己的帐中来,按说可敦邀请一个已经被默认等待册封的公主,并不令人奇怪,但青离却总是感觉她是想把自己放在视野之中。
    “好像没什么特异。”还是其其格的同步翻译,“唯有今日下午风雪小了时,看见许多那边的人去抬盐。有些怪。”
    抬盐,青离想起了那天看到的有趣事情:蒙古平民从干涸的咸水湖底直接用斧子砍下大块的盐,中间穿孔,用细绳抬回来,可用于与汉人的交易,也可自己食用。
    “是么?许是他们正好跟明国有边市的日子吧。”满都海答道。
    说着,她站起身,向帐外踱去。
    残余的北风呜咽着,风里也许就夹着新丧的亡魂,浓厚的黑云压低了天顶,月光与星光都一丝也透不过来,满都海伸出手去,果然五根手指一根也看不见。
    “今夜是劫营的好天时。”她笑了笑,说。
    劫营?不是隔着条河吗?怎么劫?青离在心中打了个问号。不过这谜疑迅速又解开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中,图尔根河一定会再次上冻,像冬天那样,走人跑马都没问题。
    可,有哪里不对。
    青离仔细整理了一下脑中所有的信息,突然跳将起来:“可敦!叫达延不能去劫营!!”
    说晚了……——
    达延回来的时候,完全是个血葫芦。整个人半伏在马上,衣甲稀烂,袍摆的碎缕下挂出尺许长的鲜红色冰凌,与半瞎了的大黑马肚子上挂下来的丁丁当当相碰。背上带着两支羽箭,也早看不出什么颜色,随着他剧烈的呼吸一起一伏。扶下来放到榻上,衣甲皆被大片的红冰冻在身上,向火许久才解得下来。
    青离也随着众人拥入大帐,看见达延背朝上趴在榻上,身边一群人忙乱着,侍女从外头打雪进来,给他擦拭身上血迹,滴滴答答流得满盆都是刺目的红水。那些血迹大部分是别人的,但他自己亦损伤不少,等擦过两三遍,古铜的肌肤上二三十道血口便狰狞着显露出来。所中之箭被剪去箭杆,留下极短的一截在肩胛下微微耸动,汩汩流出赤红。
    两个穿白袍的人来了,据说是大夫。他们将刀把上刻了太阳和月亮的蒙古刀在火撑上烧红,迅速割开背后的皮肉,在焦臭的白烟中,将两个勾在肉里的箭头生生撬出,然后拿草木和牛粪烧成的灰大把大把地洒在伤口上止血。
    如果是在砍木头凿石头之类的,青离一定会称赞他们动作麻利,不过在一个清醒着的大活人身上,多少让她眼皮有些跳。
    不过达延的反应也真像块木头或石头,几乎连哼都不哼一声。
    两个大夫施工完毕后告退了,却看鄂如苏一瘸一拐地进来,他伤得比达延略轻,不过一只眼睛上肿起小孩拳头大的血泡,挤得本来就窄长的眼睛几乎不见。
    达延见他进来,挣扎着坐起身,脸色铁青地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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