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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嘴唇也有点冰,接触着有点像玛瑙玉石之类的。
那一刹他彻底懵了,完全没有下一步怎么办的概念。
正不知所措,胸前却被狠狠一推,不提防间蹭蹭退了三四步,还撞翻了椅子坐在地上。
‘
青离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恶狠狠瞪着地上的人。
她很火大,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生着自己的气:明明一直死都不承认这份感情,现在倒好,送上门去亲一个男人——虽然并不是出于亲吻的本意——但还是突然就觉得自己很轻贱,觉得自己跟飞花楼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一个样子。
气氛僵持着。
良久,还是云舒打破了沉默,“那,那个……”
他会说什么?青离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若是说她是自作多情——他确实也从来没说过对她有什么想法——那就扭头从这里走出去,一辈子别再见他好了。
云舒脸也通红的,语无伦次地说,“虽,虽然……既然……那个,你要是愿意……我们认识也有一年了……回去我跟家里说,就提……”
“提”后头被云舒吃了一大半回去,隐约还能听出是个“亲”字。
他脑中是闪过很多很多东西的,可不知怎么,冒出的是这样一句,唯一表达清楚的,是事件性的东西,说不出来的,却是各样微妙的感觉。
如果把这句话补完整,可能是:虽然我不够好,但我一直很想跟你在一起,你应该知道,可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今天既然发生了这个事情,我就借此机会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如果愿意,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定亲的话也不算太突兀,回去我可以跟家里说,家里应该不会太反对,就提亲吧……
他以为他没说出来的那些,青离应该是明白的。
可惜,由于青离当时处在情绪整个很不正常的状态下,也由于她自身的性格原因,这句话在青离心中的补完完全是另一个样子:虽然我知道你的出身,但我不会嫌弃你;你知道我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既然你主动走到这一步,我也会负责任,回去后就向家里提,娶你就是了。
她感到自己果然被轻贱了,所以呵呵冷笑起来,好像刺猬迅速抖开身上的尖刺,道,“不过沾了一下,哪里就轮到你负责任了?”
“青离……”云舒上前欲说什么。
“我们这种青楼出身的,这本来就不算什么,跟你玩玩而已,别当真了。”她眯起眼睛,轻描淡写道。
她再一次把他推出去了,不是推下悬崖,而是推到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但过程如出一辙:果断而冲动地执行自己的决定,别的却都置之度外。
当她从余光中看到,他的手握了拳,浑身止不住地有些抖,她的心里也猛然一紧:一个那么好脾气的人,真的生气了。
但她脸上还是笑着,维持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
这种表情一直僵硬到他不出一声地推开门出去,也一直僵硬到她一个人在房间坐着,直到晚饭送来。
‘
‘
晚饭是天翔端来的。
在进门的一刹,她多么希望那是云舒。
“不高兴?”
“不是在笑么?”
“别人笑是高兴,可你这人别扭。”
三白眼挑起看他一下,没说话。
“云舒那傻小子气着你了?别跟他一般见识”,天翔近过来,笑道,“气坏了身子我该心疼了。来吃点东西。”
“没胃口。”
天翔可不像云舒那么好打发,他赖着在一边不走,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又是夹菜,又是吹汤,最后甚至拿勺子送到青离嘴边来喂她。
“你这像什么样子!我吃点就是了。”青离慌道,说着推开嘴边的手,自己去那盘上取了东西。
最近前的是个小巧的饺子样的东西,里面隐隐透着些绿,青离素喜这些精致玩意,不自觉地便拈来了。
谁知入口之后,一股说不出的辛辣直冲天顶,即便呸呸地赶忙吐出来,鼻涕眼泪早呛得喷涌而出。
“沈天翔!”青离厉声大叫,“你觉得,咳咳,觉得很有意思是不是!?”
天翔看着她,脸上显出难得的正色,轻声道,“你现在掉眼泪,不是因为软弱,是因为吃到芥末对不对?那就尽量地掉吧。”
青离一下有点愣住。
“什么都别说。流点眼泪,应该会觉得好一点”,天翔把她轻揽过来,笑道,“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用了这种法子,你哭够了要怎么打都行。”
青离挣着想止住眼泪,要推开他,他却越楼越紧,笑着抚她头发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呢?你就当我是棵树,是块石头,在这痛痛快快把心里的委屈流出来不好么?”
挣着说着,青离的眼泪真的擦不干了,最后只好放弃,伏在他怀里嚎啕起来。
她心里多少事啊!
姐姐凭空就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消息。
小沐突然就背叛了,不顾七八年的情分。
她的手软了,软到不知能不能继续在刀尖上讨生活。
……
还有刚才的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叫她弄成那样。
玩玩而已是多重的话呀,怎么不管不顾地就往外掏。
二十五两,或者她就真的只值二十五两,无能到那么深地伤害了在意的人,却连道歉也说不出来。
她不值得他喜欢的……
或者,从一开始就不该疑神疑鬼的,他们不过是讨论案子而已。
云舒敢发那种毒誓,而天翔就应该更不可能,去山东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的。
她突然又觉得对不起天翔,之前还闪过如果他消失云舒会变得更好的念头。
“哭吧,哭吧。”天翔轻拍着她笑道,“有多少委屈,随着眼泪,就能都流到大海去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离哭累了。
天翔扶她躺下,规规矩矩地给她围上被子,然后退出去。
她隐约注意到,这时门开了条小缝,而她记得,天翔进来时,是关过但没闩上的。
……
她没法去解释只是一棵树或一块石头的问题。
但有什么关系呢。
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吗?——
翌晨,双胞胎要启程回京,青离却不肯走。
“一路承蒙照顾,我还另有要事,就在此拜别了。”
“青离,一点小别扭,别这样子。跟我们回去吧。”天翔道。
“我与你们本无瓜葛,各奔前程,也是自然的。”青离回了一个微笑。
这并不是别扭,昨夜她已经想好了,现在的情况,是一个结,却未必要解。也许这是上天帮她做的决断,可以彻底斩除那千丝万缕的贪恋——她明明清楚,那贪恋是不会有好结局的,也许下一次,他们就真的会什么都知道。
“你不是要找姐姐么?还有谁比我们找人更拿手的?”
这大概是云舒告诉天翔的,青离想着,答道,“多谢二位费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的。”
天翔还在那絮絮说着。
可青离的注意力飘向云舒,他一直沉默,眼睛越过她落在远方。
很好,这样很好。
“真没办法了。”天翔惋惜地发出最后一声,“那就希望有缘自会再见吧。”
“嗯。”青离笑笑,目送两匹马带着石亨的棺椁远去了。
‘
走吧,走吧。
把所有的温暖所有的羁绊带走,把所有的坚硬所有的潇洒所有的孤单所有的傲岸还给我。
她慢慢走回屋里,小心捏起茶钟,不顾里面的水些微地洒出,仰头一饮而尽。
结束了。
茶钟落在地下,清脆地碎成大大小小的七片。
‘
但有一个问题……她并没有想扔下茶钟的啊……
……(本卷结束) ……
刺国
五十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一)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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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钟落在地下,清脆地碎成大大小小的七片。
但青离并没有想扔下它。
那么,说明,她的手脚不听使唤了。
她惊愕,然后苦笑,刺尖退化的下场这么快就到来了么。
是蒙汗药,还是软筋散?
“倒了!倒了!”屋外有人喊叫。
然后几个花里胡哨的女人冲进来,七手八脚地给她换上花里胡哨的衣裳,画上花里胡哨的妆。
因为她软瘫得整个人直不住,妆面很难画。后来她们便商议了,另找一个专给平躺着的人化妆的女人来。
女人的脸蜡白的,两个瞳仁无神地晃荡在眼白里,化妆时毫无表情,仿佛带了张面具,用支冰冷的笔在她脸上描出一张同样像张面具的妆。
好容易换好衣裳化好妆,又有一些男人进来,看起来似乎是些军士。
男人们用沾水的牛皮绳把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绑住。
至于么?已经下了药了还绑这么结实。
不知何时,孔守备鼓着两只肉泡小眼从后面转出来,好像回答她心里的问题般赞叹了一句:缚虎不得不紧也!
一不小心就混上了吕布的待遇,荣幸啊……
看到他,青离已经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收拾停当后,她被两个力大的妇人架着,到了另一群被装在花车上的女人里。这群女人都是年轻的,而且大部分颇有姿色。
她们衣裳显然没有青离身上的考究,但手脚也没被绑住。
四周看护的军士在大声呵斥甚至鞭打其中一些哭泣的,因为那样会把妆弄花。
然后这支队伍启动了。
不用看那些越来越高冒出雪层的草尖,青离也知道是去哪里。
车轮的吱呀,女人低低的啜泣,军士粗暴的喝斥,牛羊哞哞咩咩的叫声,在蜿蜒行进的队伍中合奏出美妙的音色。
队伍后头有人哭着追着撒纸钱。
青离不说话,实际上她也不能说话。她的口中,为避免对蒙古大汗发出什么不敬的词语来,被塞了一块锦帕。
她只能用杀人的目光刺得牵头的军士后心一片斑斓。
那军士似乎也感觉到了,从队伍后头讨过几张纸钱来,边烧边给她做揖,哭腔道,“冤有头债有主,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姑娘做了鬼不要来找我啊。”
她好像还没死呢吧?
青离看他的样子,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已经脱离了愤怒,而只是好笑。
当然,虽然现在还没死,明天这个时候必定是活不成的,她可是拿火枪轰可汗的女人。
难怪要用死人的妆面,原来也是提前预祝。
老天爷倒真是不厚道啊。
早知道她只有到今天的命,昨天他娘的还在那疑神疑鬼什么呀?真是浪费感情。
早知道她只有到今天的命,还跟云舒吵什么架?应该在他耳边说一百次喜欢他,然后翻云覆雨到天亮……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买。
‘
从中午走到晚上,蒙古包渐渐簇拥起来,盐碱泡子的腥味与牛粪燃烧的味道夹在风里隐隐流散。
终于,领头的军士停了下来,几骑蒙人不知从何处冒出,叽里咕噜几句便接管了这支队伍。
他们直起身来在马上大声呼喝,牛羊很快被赶到更大的群中去,财帛也被瓜分一空。
然后他们开始应付这群女人了,青离眼前白影一闪,刚才还在身边的微胖女人便杀猪样地叫起来,再看时,只剩下马蹄下溅起的冻土,马背上魁梧的背影,以及女人不断踢腾着的两条小腿。
其他蒙人也如法炮制,鹰隼捕食般驰马而过,在一瞬间一把将选中的女人抄走,黑色白色枣红黄膘的马影织网般穿梭,女人的鬼哭狼嚎与男人的得意笑声响成一片。
青离心里猛然一紧猛然一紧的,不过最后,她发现自己是被剩下的唯一一个。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管为什么,总之这是天大的运气,要是再能拖延一时半刻的,说不定身上药劲过去,她还有活路呢!
心里希望骤然升腾起来,余光划过旁边高大的人马,盘算着。
大半个时辰,不,也许再有三刻钟就好了,她要是能拖延得来,他们要是肯放了她的手,她可以用利器——如果能趁其不备夺到匕首最好,实在不行只好用头上的钗子,刺死一个人,夺了他的马逃走。
身边这些人,哪个是最合适的目标呢?戒备最松懈的?身材最矮小的?不行,人固然要容易得手,马也不能太差,不然怎么可能逃过这成百上千人的追击。
看来看去,没有相当的,正焦躁间,却连这点机会也被剥夺了:她被推入一间金顶的大帐去,帐的正中摆着四足的巨大火撑,隔着火光上面看去,里面榻上靠着的黑色男人摇闪着。青离认出,这就是那天城下的可汗,官方称号达延汗,通称“小王子”的人。
男人似乎挥了挥手,押送她前来的武士们便退了出去,换了两个衣着鲜艳的女人来把她架到前边。
金边的黑袍映入青离眼中,应该就是上次见面他穿的那件。袍子在他身上斜盖着,露出大片古铜色的皮肤,以及山峦一样起伏着的肌肉。青离一下明白了自己的特殊待遇:她恐怕是这人点着名要来的,所以之前没人敢动她。
他用狭长的狼眼看看她,脸上似乎滑过一丝失望,但还是掀掉了身上的袍子,让青离很是惊愕了一下的是,袍子下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蒙古人还真是直接……
青离心狂跳起来,刚刚有些升起来那点光芒彻底熄灭,幼时被从柜子里搜查出来的那种绝望和窒息令人作呕地再次笼罩了整个人。
然后他动手脱她的衣服,半点也没在她曾寄予一丝希望的细巧对襟排扣上花时间,只“嘶”“嘶”两声就让她雪白的背、秀巧的胸以及修长的腿彻底展露在面前。
青离只觉得脸上红得发烫,喉咙里又干又痛,羞涩与屈辱似乎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可不管多么恼怒,却连一根手指也动不得,真是让人发疯。自己没好下场是早有预料的,不过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结局!
“身上怎么……这样多伤?”
让青离意外的是,他居然跟她说话了,一手扯掉她口中的锦帕,问道。
他汉话说得还不错,这点在骂阵时她就知道。
青离没回答他,而是用尽最后一点希望喊出来,“我听说蒙古人最敬重勇士,你若现在放过我,等我复原与你这里的武士比试,我赢便放我回去,你敢么?”
他微微呆住一下,不过随即又笑起来,“我们蒙古人,更不会放过到嘴的肥肉。”
说着,他不再给她多话的机会,将她整个人裹在身下,就像用山岳的影子遮挡一棵小树那么轻易,大口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撕咬起来。
青离痛得咝咝吸着冷气,眼看着血丝从他齿缝间渗出。不过这样倒好——至少这是一种仇敌间的折磨,如果他要摩弄亵玩,那才让她羞辱难当。
横竖也不过那么回事,完事后补她一刀,给个痛快吧。她这样想着,索性绝望地闭上眼睛……——
想写一个不同的故事了,不能算案子,但依然在于看透人心,铺垫可能会多些
五十一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二)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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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微的“卡锵”一声。
达延好像咬到什么东西,呸地吐了出来,可一看之下,脸上的恼怒似乎有些变成惊愕。
“你的?”他喘息未定,略有迟疑地问道,眼睛直盯着青离。
青离三魂六魄都还没归位,脑中一团浆糊,但她知道,他停手了,直觉推动她,在舌尖吐出一个“是”字。
“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