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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离略有失望,原来只中了马。但她七八年没碰过这东西了,不比箭法纯熟,其实能打中马已算不错。
不过这样一下,已经大大杀了对手的锐气,他们以为安全的地方,原来也有脑袋开花的危险,何况从那样高大的马上摔下,他们的首领显然也有损伤,于是一时如群龙无首,乱了方寸。而城楼这边,看见可汗坠马,则高呼大喝,群情激昂,纷纷请战。
蒙古骑兵看见势头不对,可汗受伤,无奈,打响了尖锐的唿哨。
‘
只一会,方才那些火光旌旗都恍然如梦般不见,只留下铁蹄踏起的滚滚烟尘。
孔守备的脸色阴晴几次,不过最后他想到,云舒只是过境之客,马上就会离开,就先忍着几天,免得万一真得罪了永昌侯,就比较糟糕了。
“方才那是什么部落?”青离一边闻着袖口留下的硝烟味道,一边问身旁军士。
“是小王子。”兵士恭敬答道。
“奥?”青离惊愕一声,她知道土木堡之变后,不只明朝发生了很多事,瓦剌内部也起了叛乱,也先为部下所杀,以至于瓦剌开始分裂衰落,另一个蒙古部落鞑靼崛起。而成吉思汗的后裔,即黄金家族是在鞑靼内部,所谓“小王子”是明人对成吉思汗十五世孙,达延汗巴图蒙可的称呼。
不过她也只是随口问问,接下来,准备回驿馆继续她未竟的睡觉大业。
进了房间,桌上居然有碗银耳汤,下面压了张纸条,上有铁画银钩的三个字:趁热喝。
她笑起来,小口地抿着喝。汤很热,一口下去,在喉咙处有些烫,可待落了肚,就全身都是恰到好处的暖意。
一瞬间,刚才还在胸中徘徊不去的激荡与暴戾好像漏了气般悄悄散走,脸上的红烫也渐渐消去。
她想到蒙古人。他们来抢东西时,她当然是生气的。不过归根结底她对他们的态度却有些矛盾:一方面,痛恨恃强凌弱;另一方面,信仰强者为尊。
何况,两宋的历史活活证明,没有蒙古人,还有女真人,没有女真人,还有契丹人,没有契丹人,还有党项人……
以青离的身世,你认为她会给不能自我保护者多大程度的认可?
倒是“小王子”这个称呼,虽然她知道只是因其即汗位时年幼之故,可一联想刚才那马上的山岳,还真是好笑……
想着想着,也许是折腾一夜太累了吧,她放下汤碗,任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黑暗中,有一支长长的队伍,火光下的哭喊声弥漫着胭脂的味道。
又是梦吗?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又无法醒来。
前头有人昏倒了,好像是常校书的妻子——她丈夫因为会写字,曾代一名武官在景帝时期废太子的联名上签字。
官差骂骂咧咧地走来,一口酒喷在她头上。
然而她说她真的走不动了,抱着官差的腿大哭,整个队伍也一时陷入混乱。
自己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到机会割断手上系着的绳索,拉着姐姐偷偷跑掉。
当然公人们一发现,就分几路来追了。
也不记得当时是什么节气,总之田地里刚刚烧荒,地上是焦黑的断草,没遮没掩的。
所以很快面前出现了一个官差,他长得很滑稽,圆圆的脸,小胡子,一双眼睛大得有些突兀,外带一身的酒臭味。
等等!
青离一个激灵坐起来,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
这不就是那个把她从柜子里拉出来的官差么?居然,居然想起来了!?
那么然后呢?她赶快在脑中搜寻。
很长时间的一段四目相对,却忽然,那官差回头冲另一些人喊道:“这边也没有!”
“是么?反正是小鬼,上报死了算了!”远远传来答话。
当时她和姐姐完全愣住。
他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保持了自己最后的善良……
‘
想到这里,青离,坐在驿馆床上的青离,突然呆住,一下子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想不起他的相貌。
因为这件事情,放过她们的事情,这么多年,她几乎彻底地把这件事情忘了,以为逃跑就是一帆风顺的而已。所以在忘记这件事情同时,把抓她的,也是同一个人的,相貌也忘了。
为什么会忘记这件事情呢?
因为这会削弱她的仇恨,那个时候,她生存的基础所在……
‘
原来这个世界,始终,既不太好,也不太坏,它只是那样子,就那样子,波动而冲突地运行着。
在任何时候,你都可以重新选择。
然后,迎接选择之后那同样由矛盾组成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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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达延汗其人其事历史上确有,是蒙古一代中兴之主,生卒年有争议,但大体活跃时间是在成化、弘治年间,在本文中出场比历史上稍有提前……8过应该也米人把本文当历史看
四十六章 几处异常的凶案现场(上)
顺藤摸瓜
——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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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离一觉醒来,居然太阳都在中天了,忙起身洗漱,见云舒的房间从外面落了锁,又问人哪去了。
驿馆的老仆人恭敬地告诉她,街上出了凶案,云舒前脚才刚刚被县令特地请了去,走时本想带着她的,结果看房门没开,知道她昨晚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也就算了。
青离道了谢,问清案件地点,便也着忙赶去。
‘
凶案现场又是黑压压一圈子人,青离好容易挤进去,看到地上的尸体,以及旁边围的官府人员,其中云舒似乎是背对着她的。
青离看去,临街的房子,房檐上挂着圈冰凌,掀开大棉帘子,过了前庭里头还有一进,后门连着有一口井的院子,死者就躺在里面一间屋的地上,脸朝下趴着,左手食指上套着只顶针,右手捏着只女子的三寸描花弓鞋,衣物完好,唯颈间一道很大的伤口晃着眼,但地上被水冲得非常干净,本应在井里的水桶也横在现场。底部被溅射上血迹的橱柜大开着,细软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凡值钱点的东西几乎都不见了。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邻居豆糕发家周老太婆,据她说,死去的老太太姓刘,年近六十,无儿无女,靠做布鞋供给镇西的鞋铺子维生。平时一个人住着,深居简出的,好在身子骨都还硬朗,起居自己照应得了,跟街坊们也相处得好,她今天就是送豆糕来的,没想到看门敞着,进来一瞧就出了这事。
“你每日送豆糕来的么?”青离听见云舒问那婆子。
“可不是嘛,每天中午我们家豆糕出锅,一定热着送来的,刘老太太都说一天没我家豆糕睡不着了……”周婆子说着,又落下两滴泪来。
“最后一次见老太太什么时候?”云舒又问。
“今儿早上吧,有两三个时辰了。”
“中间见有人上她家去么?”
“大人哪,见着可不就好了!这大冷的天,都在家里猫着呢,没事也不能老盯着外头瞅啊。”
云舒于是不再问她,转向仵作:“致命伤在颈上?”
“是,三分深,二寸长。”仵作答道。
“颈左?”
“不,颈右。”
云舒听了这话,诡秘地一笑,又向那周婆子道:“周老太,你家做豆糕的,自然有黄豆了?”
“有,可大人……”周婆子疑惑的嘴张成一个黄豆形。
“拿一副筷子,一颗黄豆来。算你破案有功。”
下头围观的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这大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啊。
“大人,这可是杀人夺财案?”瞅这空儿,一旁本县上的乔捕头耐不住,插话问道。
“多半是。”云舒回转来,笑着回答。
“苦也,不算路过的商旅,这镇上少说也有几百户人,又没人看见一眼凶犯模样,可不是大海捞针了!”乔捕头皱起眉头道。
青离以为云舒会说“不要紧,我大概已经有数了”这样有希望却也不太满的话,没想到他却大笑起来,道:“这有何难!今日一日之内,看我破此案!”
“云舒!”青离忍不住喊他名字。
“叫我?”
青离惊讶地张大了嘴,声音怎么是从后面传来的?
到她扭头去看,果真是云舒没错,那前面的是……?
讶异间,前头那个也走到她面前来了,认真上下细看她,然后笑道,“我认识的女子里头,还是你穿青色最好看。”
一句说得很真诚的甜言蜜语……
“天翔,是你啊。”青离笑得有点尴尬,本想问问他怎么在这,但觉得人家兄弟大约自有联系方法,也没开口。
“等我一会。”天翔笑着倒退回官差们中间,眼睛一直没离开她的脸上,直到转回去继续说案。
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反过来,看到云舒,他有些不太一样。
在天翔出现前,他神采奕奕,略带狡黠,杀伐决断,也有那么个架势。
而这时,连她都没注意到他在她的后边。
青离曾经以为是天翔太明亮,但现在她发现,其实更大的问题在云舒那边:他自己,暗淡了。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孙娇娇那幅字上的落款,也是另一对姓沈的兄弟:沈度、沈粲。一个专攻楷书,一个擅长行草,所谓“不欲兄弟间争能也”。
那并不见得是虚伪,那是一种——怎么说——生态,只要人与人打交道,就会自然形成的一种东西。
面对不同的人,一个人会活在不同的生态中,就像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对兄弟下属却可能是义薄云天的。
每个人以为自己看到的一面才是真相,所以常对别人看到的感到惊诧。所以她对云舒在天翔面前的暗淡讶异时,说不定天翔也在认为云舒在她面前的状态才不正常。
但在云舒和天翔的生态中,云舒也许不只是藏拙,他应该还是有些畏惧的。
她不喜欢他在沈天翔面前表现的那一部分。
如果天翔消失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青离被自己的邪恶吓了一跳,她就算偏向云舒,也不能这样想天翔啊,于是眼神闪烁不停,在心里赶快内疚道歉。
如果云舒有一天真的也想改变这个样子,那要他自己迈过心里的某些东西才行。
会有那么一天吗?
‘
“镇西鞋铺子钱老板可在?”天翔中气十足的声音把青离的思绪拉回案件现场。
“在,在呢。”一个晃动着一身肥膘的中年男子赶忙出列
“死者每半月都给你的铺子供货?”
“回大人话,实有此事。”
“数目如何?”
“按例都是每半月供男鞋十二双,女鞋十双。”老板恭敬答道。
天翔遂令衙役查勘现场,共寻得布鞋十九双,其中男鞋十一双,缺最大的一个码,女鞋连上死者手中捏的一只是八双,缺最小的两双,数目显然并不足量,于是他问道,“看来并不到日子交货?”
“回大人话,是没到,还得三天才完货呢。”
“可有以前交货的详细册子?”
“有,有,就拿来。”钱老板颠颠地命人去了。
“这现场不对。”天翔趁这工夫向乔捕头笑道。
“沈大人,哪里不对?”乔捕头忙赶上来解释,“您来之前,我们可都好好封锁了,一动都没动的!”
天翔笑得愈加猜不透起来,也不直接答话,而是道,“乔大人说,镇子里几百户人,不知凶犯模样,找起来如大海捞针?”
“难道大人已经知道凶犯了?”
“还不知道。”天翔眯起一双凤眼,慢悠悠地笑说,“不过单看这现场,凶犯模样猜得十有八九。这案于大人是大海捞针,于在下却是顺藤摸瓜。”
“……”乔捕头显然因这句话而有些恼怒,但又不好发作。
青离看到这里,心下已然明朗。这现场线索,至少有四处,根据这些,应该已经可以将凶犯从镇子里几百户人中揪出。于是她双手交叉胸前,且看天翔如何卖弄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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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小说里常常许多人因为天气或是环境被困在一起,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而这个案子虽然小,但我想稍微不一样一点,其实现实中我们所多见的是凶手犯案后跑掉……哪里会站在那里等着抓……所以希望读者去猜的,是现场有哪些线索,可以知道凶犯有何特征,嗬嗬,有兴趣的大大猜一下吧~~
另:此章属于额外放送……我真的没有一天两更的能力,之后应该还是按公告上写的,推荐期间一天一更……还请大家原谅我的速度
四十七章 几处异常的凶案现场(下)
顺藤摸瓜
——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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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沈大人倒是说说,这凶犯长什么样?如何去找?”听天翔说了半天没头没脑的话,乔捕头也忍不住心里有些窝气。
“乔大人心里,觉得在下故弄玄虚。”天翔微微眯起凤眼,笑道。
“岂敢。”内容是岂敢,语气可不是。
沈天翔突然爆发出大笑来,笑得除了青离云舒之外的一干人等都没头没脑的。
笑声止住,他突然拱手向乔捕头道,“在下失礼了,这就开始找凶犯吧。首先有劳大人把今早还在镇上的,老太太生前凡有些熟络的人都找出来。”
“这不是强盗入室杀人吗?强盗还管认不认识?”乔捕头怪道。
“听我的没错。”天翔嘴角上扬,“保你在今日内破案。”
于是乔捕头半信半疑地去了,不久,带了二十三个人回来,连上先前在场的豆糕发老两口和鞋铺老板等几个街坊,共有不到三十个——刘老太太本身深居简出,交际不广,这已经是连见面打个招呼的都算进来了。
天翔在这排队伍前走了两遍,笑道,“让几位老人家和小姑娘先歇息去吧。”
这个众人都不难理解,凶犯下刀准狠,刀口深长,一刀致命,体弱力微者,显然是做不到的。于是乔捕头带人到一边去后,队伍里还剩十八人。
“奥?黄豆来了!”天翔看见周婆子转来,手中捧着他要的东西,不由大笑,忙接过来放在瓷盘中,却对队伍中人道,“挨个夹这颗豆试试。”
十八人大眼瞪小眼,不过迟疑着还是照着做了。围观的众人也都一脸茫然。
“你,出来。”天翔走到队伍中一个人面前,笑道,“还有你。”
“不会夹不起豆就是凶犯吧?”人群中有人小声道。
然而天翔接下来的选择又打破了他们的猜测:两个夹起来的也被他指点出列。
于是四个人站到了队伍前面,面面相觑之后又齐刷刷地看着天翔。
天翔的目光盯在他们手上好一会,向最后一个被挑的道,“你是个铁匠?”
“你怎知道?”满脸横肉的大汉瓮声瓮气地惊讶。
“你脖子上白的,是汗迹留盐,这大冷天,汗流浃背的,多半是红炉向火的铁匠了。”天翔笑道,又突然问,“穿多大的鞋?”
“一尺。”铁匠叫他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实说。
天翔点了下头,转向第二个,第二个就是鞋铺子的钱老板,因此天翔也没多说,直接看了看脚,问,“你也是一尺的鞋?”
“是,大人。”钱老板恭敬答道。
“大人不用猜我是干什么的了,我一看就知道是个种地的!”见天翔眼神移过来,第三个人大笑道,与别个不同的是,这是个妇人,只是生得骨骼粗壮身材高大,一张脸黑红的,因此也没被排除出去。
“为何夹不起黄豆?”
“不瞒大人说,前年叫耙犁砸手上了,裂了骨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