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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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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闻言大喜,激动得连忙拂开她的发,露出她死灰的脸色。
  “我在!我在这儿!”
  “我……是不是该说遗言了……”她费力地问。
  “胡扯!哪来的遗言要说?”
  他要抱她起身找大夫,她却痛得低叫:
  “别动,好痛……你是怪我……所以……故意扯痛我的是不是……”
  “我怪你什么?”长箭在胸口,他不能拔也不敢拔。这箭几乎穿透了她的身子,没有一点神力的万万是不可能——他恍悟,怒叫:“是右都御史那个混帐!”
  右都御史亲爹刚死,他以为这混帐暂时不会回南京,所以一时卸了心防。
  那人,当真是残忍无道,连个未曾谋面的女子都要赶尽杀绝!
  “是他……气死我了……他是你的仇人……干我什么事啊……”
  “是啊,压根不干你的事。都是我不好。”他柔声说道。
  她掀了掀眼皮,却掀不开,一害怕眼泪就忍不住滚了出来。
  “我刚才……看见了我家乡……我好害怕回去的只是我的魂魄……好害怕好害怕……殷戒,我荷袋还在吗……”
  他立刻摸索地上,五指沾满了她的血,才摸到了她背在身上的小袋子,袋子鼓鼓的,是……
  “你送的刀。”她想苦笑却做不到。“你送的刀……我还是用不下手……从小到大我就是在和平的日子下度过……”没有真正面临生死而必须相搏的经验,根本出不了刀。跟那混蛋对话时,好几次摸到袋里的小刀,到最后还是选择逃亡。由此可以想见,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得需要多大的勇气了。
  好像有人真正环住她冷冷的身躯,她知道是谁,听不见他说话,她迳自低声说:“他把我钉在门板上……故意钉在封沄书肆的门板上,要你明天……亲眼看见我的尸身……我不甘心……死命地拔箭……老天爷要我来的目的到底在哪里呢……”
  他在说话了,她还是听不见。
  心里一急,嘴巴动了动:
  “我还没说完……我不要你故意诱惑……我要的是你眼里的怜惜……”她要的是他看着她放风筝时,眸内充满的怜爱,而非只有情欲的勾引。“殷戒……我好痛好痛……我还不想死……不想啊……”
  痛死了!痛死了,她真的好痛!痛到她根本来不及说完所有想说的话,就丧失了意识,未觉抱着她的男人不再理会她疼不疼,一路狂奔在没有灯火的大街上。
  她失去意识前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念头——
  她会完蛋吧,这里的大夫能有多好的技术?
  “大夫,她的情况撑得下去吗?”
  “老夫自当尽力而为。只是胆敢在南京城动手的人……殷爷,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平凡的脸庞读不出任何思绪,只有在看向床上半裸背上的斑斑血迹时,眸瞳隐隐含着煞气。
  方才连老大夫都不敢拔箭,是他咬牙用力拔出那只血箭,她虚弱得连个呻吟都喊不出口,整张床几乎被她的血浸透了。
  她流的血太多,被晒黑的脸颊透着死气沉沉的白,连唇色也白了——因为太专注地看她了,当她的唇微掀了下,他立刻俯下身附在她耳边柔声道:
  “我在这里。”
  “殷戒……我的眼睛打不开……”她哽咽。一向软绵绵的声音显得无力又嘶哑,没有贴得极近,是听不清楚的。
  他微微拂过她的眼皮,沙哑道:
  “你刚刚喝了麻沸汤,自然打不开,等你一觉醒来,就会好了。”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在哄……你拿草席随便盖住我了……我才看不见的……”
  “胡说!你又没死!”瞪了老大夫一眼,低骂:“你笑什么?”
  人命关天,这老匹夫不救人还在笑?
  “殷爷,你别误会。老夫是想,写故事的人,多少是爱胡思乱想的……鱼老板虽然还没出书,可柳公子来我医馆推拿时,说过几回她的手稿内容。”
  殷戒还没出声,又听她在低喃:
  “好痛……这到底是什么麻醉药……我要回家吃止痛药……我要喝可乐……吃汉堡……炸鸡……”她愈想愈难过,开始抽噎,扯痛胸口,愈痛眼泪掉得愈凶。
  殷戒皱眉,又看老大夫一眼。老大夫边处理伤口边低声说:
  “既然她会胡思乱想,那胡言乱语也下意外。”
  “我才没行胡言乱语……殷戒?”
  “我在。”
  “殷戒,真的有大夫会救我吗……”
  “当然。老大夫医术高超,一定救得活你!”
  “这里没有华佗……我会完蛋……”看不见老大夫脸部的抽搐,她断断续续地说:“殷戒……你说你心里有我,想留下我……你喜欢我吗……那是喜欢吗?”
  殷戒再看老大夫一眼,老大夫视若无睹。他咬牙,附在她耳边低语:
  “那当然,我不喜欢你,为何会想留住你?”
  “那你再亲我一次好不好……用怜惜一点的吻……”
  他闻言,微微一愣。他只知如何勾起对方肉体的欲念,什么叫怜惜?他压根不明白,如何满足她?
  见她眼泪掉个不停,知她从伤重之后,就像个完全无法忍痛的孩子。没再迟疑,他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的颈子,慢慢地吻上她的唇瓣,让彼此的气息在唇舌间交错。
  她的唇过冷,连气息都带点死气,他心里默念着她会活下去,希冀这样的愿望能藉着他活人的气息融进她的身骨之间。一次又一次的轻吻,每碰一次她的唇,心头就微微发软发酸。不知何时,她的泪珠还留在颊面,意识却已沉进昏迷之中。
  殷戒拂过她的冷唇,内心微恼自己终究还是无法给与她要的吻。
  老大夫觑他一眼,心里暗自咕哝:
  其实,这个封沄书肆的老板一点也不像手稿里那个花心大老板啊。
  都御史府。
  “你是说,她活下来了?”阴沉的男人抿着唇。
  “是。大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奴才曾混进殷府里,瞧见她确实活着?”
  “哦?都安,那天你是跟在我身旁的,你认为我没射准吗?”
  “大人的神力有目共睹,怎会不准?”
  “那女人叫什么去了?”
  “鱼半月,大人。”
  “鱼半月?是了,我想起来了。”连她的名字都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想对付的只有一个人,她只是附属。“这个女人能活下来真是命大啊!哼哼,那个姓殷的呢?怎么没再来找我谈生意了?”
  那汉子迟疑一会儿,道:“大人,近日殷戒照样上书肆办事,奴才就是趁殷戒出门的时候,去探那女人。那女人的发色淡了,黑色的偏多了点,看起来挺像正常人的。最近城里都在传说……”
  “传说?”右都御史扬眉:“我不过去猎场几日,又闹出什么事来?”
  “大人,城里有人说,当日那姓殷的在大人手下救了一只狐狸,那狐狸化为人身来报恩,而那鱼半月就是那只狐狸,专程出现为他解决大人的!”
  右都御史闻言,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
  “都安,连这种穿凿附会的事你也信?”
  “奴才本是不信,但奴才查过那姓鱼的姑娘出现在南京城的时间,正是大人刚捕获那只狐狸的时候。为她救命的老大夫说那夜殷戒找他治伤,他不过才拔了箭,她的伤口便自动愈合起来!大人,您向来神力,从来没有射不中的时候,其中必是有鬼神左右啊!”
  右都御史瞪着他。“那老大夫是老眼昏花了吗?”
  “大人,那老大夫信誓旦旦的说,让人不得不信啊!”
  右都御史冷哼一声,双眸有抹烦躁。“就算是狐狸又如何?能告我状吗?现在哪个官员不买我帐?谁敢治我?本爵爷要是不高兴,照样再一箭射了她!”
  那汉子冷汗微流,低声道:
  “奴才已收买人混进殷府,见机行事,总要教大人高兴才是。”
  “哦哦,都安,你真是我的心腹。不管什么事本爵爷只信赖你一人而已啊。”
  那汉广恭敬垂首,不敢多言。
  第六章
  “半月,喝药了。”
  好几次被半强迫的摇醒,有人扶起她,硬灌进药水。她从—开始的没味道到最后愈来愈苦,苦到她的舌根再也无法忍受,当最后一次,有个男人喂完她之后,她苦得辗转难眠,微微掀眼,看见满室月辉,连个路灯都没有——
  恍惚一阵,她才记起来,她是在南京城,而不是在那个记忆里很遥远的家乡了。她吃力地撑坐起来,被褥滑下的同时,看见她的头发长至胸下,她到底睡了多久?
  舌根苦味盘旋,下腹微疼,让她想起似乎有好几次她在半昏半醒时,有人帮她处理人生急事。
  头皮微微发麻,不敢再想下去。她慢慢地下床,扶着墙有气没力地走出房间。
  房外依旧陌生,院子有点破败,但房舍屋楼却是刚上了漆。
  顾不得手里沾漆,她靠着墙,慢吞吞地走着,寻找疑似茅厕的地方。
  走到隔壁房间的窗口,微微火光漏泄出来。
  从半掩的窗口,她看见室内的摆设有些老旧,有个半裸的男人背对着她,像在洗脸,也像在擦澡。他的背部是晒过的颜色,肌理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细美而结实,她的视线移到屏风上的上衣,是灰蓝色的。
  她脱口:“殷戒吗?”
  话一脱口,那男子顿时一僵。
  过了一会儿,这男人沉声道:
  “三更半夜的,你出来做什么?”那声音像在压抑,男子仍然连头也没有回。
  她心里觉得怪,但有更急的事。“我在找茅厕……”
  “你哪来的力气走到茅厕?你先回房,待会儿我抱你过去。”
  上个厕所也要绕来绕去的?那多麻烦。“如果你怕我看见你裸体,我不看就是了。”没力气走回去,慢慢靠向身后的柱子滑落。
  许是他听见了她的虚弱,狠狠—咬牙,拿下长衫,奔出房间,及时搂住她虚软的腰,他低头一看,瞪着她的赤脚。
  “我又忘了……”
  “你再忘吧,让全天下的男人都看见你的裸脚算了!”凶归凶,还是把长衫披在她仅穿着薄衣的身上。
  好像有好久的时间没有看见殷戒了,竟然产生很想念的念头,他半裸的身体暂时无法让她这个病人产生逦想,她只想仰头好好看他一眼。
  这一看,她噫了一声。
  “殷戒?”
  他咬着牙根,忍着撇开脸的街动,凶狠地瞪着她。
  “我是!”
  “原来你……就是右都御史?”
  “胡扯什么你!”
  在黑暗里,她熠熠发亮的眸瞳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以前他的黑眼异样的美艳,只觉他五官之中眼部最为突出,但现在这张脸庞……精美俊秀到中性过头的地步,眼眸依旧妖美,却远远不及他阴柔妖艳的长相。
  “你……上妆了?”
  “上妆?”心吊了老半天,她竟然只说这两个字?他上妆?这个女人说他现在这模样只是上妆?他最可怕的秘密被她只用这两个字形容?
  “完蛋了……”
  凶目瞪着她,他低咆:“完蛋什么?”完蛋她曾喜欢上他这种人吗?就算她觉得后悔了,他也不允!
  “我真的好急……拜托,我不想丢脸,麻烦抱我到茅厕去好不好?”
  殷戒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抱起她,快步往茅厕走去。
  到了茅厕,他用肩一顶门,将她放下。“我就在外头等,你随时可以叫我。”
  “等等,等等,你走二十步远等我——不不,五十步好了。”
  他瞪她一眼。“我耳力没那么好。”见她又盯着他的脸看,他有点恼怒了,将门用力关上。“我就在这里!”
  “在这里啊……那不是什么都听见了吗……好歹我也是个女生啊,为我留个面子吧……”
  殷戒又恼又好笑。不由自主地摸上他细滑的脸,她宁愿在乎这些事也不对他的脸大惊小怪吗?
  上妆?亏她想得出!
  “我真讨厌上茅房……哪个混蛋诗人说在茅房里有灵感的……这么脏……”她喃喃地抱怨。
  过了一会儿,听茅厕内没有声音了,殷戒才推开门,看见她苍白的睑上有点红晕。
  “你别扭什么?”他不甚在意地说:“你养伤的这段日子,吃喝拉撒睡哪样我没经手过?”
  她闻言,颤抖地指着他。
  他抓住她的手指,勾住她腰,一把抱她起来。
  “你……你……你……”
  “有什么了不起的?亏得你这么计较。”他缓了缓,又道:“只有几次而已。有丫头在照顾你,她不在时,自然由我接手了。”
  拐回房里,放她上床。她的脸已是阵阵红光,完全不复之前的惨白。
  “我想洗手……”她嗫嚅道。
  “什么?”
  “我在我家乡养成良好习惯,一定要洗手。”她坚持。
  又是她家乡!他端来房内的洗脸盆让她洗个过瘾。
  十指湿答答的,他拐了张椅子坐下,拿起乾净的帕子擦起她的手。就算是擦乾了,她的手心仍是有点冰凉,不像她未伤之前,成天像团火球四处跑。
  他索性整个包住她的双手,抬眼看她。她细密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他早知道,只是不想这么快面对。
  “你……易容吗?”她对这年头的事一知半解,了不起也只能猜是易容。
  “嗯。”
  “你干嘛要藏起那张脸?”虽然普通了点,但她看久了也习惯了。
  自她清醒后,她的每句话一定非让他瞪着她,才能泄恨!他低骂:“现在这张脸才是我的真面目!”
  她噫了一声,有点讶异。
  正要开口,又听他咬牙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定你了,容不得你反悔!”
  如果不是她伤势未愈,他的神色像是笃定直接将她推上床解决……梦里很怜惜的吻真是假的吗?
  “大房、二房、三房……家妓,外加美艳丫鬟都是这么来的啊……”她喃喃。
  “什么?”她又在说什么了?
  这年头的男人太过自我又霸气,她不会意外,只是殷戒平日看似沉默内敛,唯独失控的两次,一是那日在城外试图霸王硬上弓;一是现在她偶然撞见了他的真面貌。她想弄清楚什么样的性子才是他的本性。
  事出必有因。她微微皱着眉头,注视他过份俊美的中性脸庞。
  “为什么要易容?”
  “你看不出来吗?”
  “唔……怕被人认出跟右都御史有三成像?”温暖她手的大掌蓦地紧缩。
  “半年多前我根本不知道有右都御史这个人,我为他改变相貌做什么?”
  “不是躲人吗?那你为什么要掩饰好看的相貌?”
  瞪着她的美目几乎喷出活生生的火了。“你瞎了眼吗?打我懂事起,人人指点我,背后说我相貌令人作恶!你曾在南京城里看过这样的相貌吗?不觉得恶心吗?”见她一时怔住,他暗暗吸口气,告诉自己,她没在第一时间逃跑就该是万幸,看着他的脸而没撇开已是够他意外了!
  这么精美到像拼凑而成的脸庞……他少年时最后一次看见时,几乎乾呕不止。
  她怎会没有感觉?
  她怎会?
  “在我家乡,你这种人……跟我是完全没有交集的。”她慢吞吞地说道。才一说完,就见他又急又怒,将她轻压在床被之间。
  “我不会弄疼你,不会弄疼你的伤口。”精美的脸庞行抹绝望,双手撑在她的两侧,低哑开口:“你不须要使力,一切让我来就好,”
  “等等!等等!你混蛋啊……”这猪头!连话都没听完,就变态成这样!赶紧吃痛叫道:“好痛好痛好痛……”趁他怔住,连忙翻身侧躺,避开他的魔掌。
  “半月?”
  “我痛死了,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只是话说得有点慢而已,有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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