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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在嫉妒,她很小心眼、很小人地嫉妒了,但是她更替自己悲哀。
吴千金啊吴千金,你居然不争气到跟一个已逝去的人争爱夺宠,更惨的是,你还输得一塌胡涂。
她捂住了差点逸出哽咽哭声的嘴,心痛若绞,但还是静静地离开了。
他正在思念悼念著亡妻,而她只是个突兀又可恶的外来者,是该有多远闪多远了。
千金忍著泪狂奔回春风星楼,直到跨入卧房,她强憋著的气一松,整个人伏在妆台边的铜盆上摧肝沥胆般呕吐起来。
冷汗与泪水同时滑落脸庞,跌碎在盆里。
滴哩……答啦……就像是心在淌血的声音。
她虚软地缓缓滑下跌坐在地上,甩双手环住了自己。
当天晚上,她没有吃饭。
楠竹心急如焚,当下就要叫大夫来替她看看。
“相公,你爱我吗?”千金小脸苍白,突然抬起头问道。
他一呆,有些错愕和尴尬地瞥了鱼儿一眼。
“我去叫大夫。”鱼儿急急就要走出去。
“不用了,鱼儿姐,我只是心里有些事发闷,所以才没胃口。”她轻轻地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想跟相公说说话,说不定待会儿心情就好了。”
“呃,是。”鱼儿微带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一接触到少爷挑眉询问的眼神,慌得连忙摆手摇头。
她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啊!
待鱼儿退下后,楠竹握住她一只小手,语气温和的问:“你今天怎么了?究竟是什么事发闷?”
“相公……”她泪水盈眶,希冀地看著他,“你可有一点点爱我?”
楠竹顿时哑然了。
“爱”这个字太沉重,若是半年多前的他,他信,但是在这期间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飞扬欢朗的卑楠竹了,现在的他,不敢再轻易付出承诺,尤其是“爱”。
“我很喜欢你。”他沉默半晌后真挚地道,“除此之外,我没有办法承认什么。”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他欢欣得意地听她承认爱自己,可是却吝于对她付出这样的情感。
因为……他曾经受伤太重,他的恐惧早已烙入了骨子里,再也摆脱不掉。
平静的生活对他而言才是最满足的依归,至于那炽热的、几乎能让人舍生忘死的浓烈情感,他曾经历过一次,在历劫归来后,他已不愿再试一次。
他希望她了解、体谅这一点。
千金小脸乍然褪了颜色,失望瞬间将她整个人往绝境拉扯。
明知道可能会是这个伤心的答案,她还是傻傻地坚持要问出口,可是一旦事实成真了,她又痛楚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连一点点也没有吗?”她语气微弱几不可闻。
楠竹心微微一痛,却不想再纠缠太多生出一堆的烦恼,“我喜欢你,这就够了。”
“那你对薛雪容也是喜欢而已吗?”千金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想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果然,楠竹脸色瞬间变得很可怕,“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那就是你上一个妻子的名字,是吗?”不要再说了!她的脑子拚命告诫阻止,可是她的嘴巴却自有意识地吐出一串串激动的话来,“你还爱著她,对不对?就算她已经离开人世,你还是忘不了她,对不对?”
那不愿再忆起的痛苦往事再度被她的话掀起了,早巳结痂的伤口又鲜血狂喷而出。
“对!”楠竹又惊又乱又心痛,惶急恼怒之下索性大吼出声,“是,我还爱著她,我不会忘记她,这一辈子不会,生生世世也不会!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质问我的过去,我的感情?凭什么逼问我的感觉?说穿了,你不过是我卑家用钱买来的妻子,你有何权力管我、质问我什么?”
千金浑身一僵,被他宛若受伤猛兽的狂吼和残忍的话语逼得无力招架,刹那间整个人都崩溃了。
是,她是什么东西?她凭什么逼问他?她不过是个自愿高攀的淘金女,在他眼中,她永远摆脱不了这个丑恶误解的符号和烙印吗?
话说回来,她在他面前本来就是微不足道的,是她家拿了他大笔的聘金,这是事实,她哑口无言。
“是啊,我发癫了吗?”她轻声反问,眼泪滑过苍白的颊畔。“我只是个自愿送上门的卑贱丫头,跟你们拿钱买的丫鬟仆人没什么两样,我竟然忘了自己的身分,竟然忘了……”
楠竹瞥见她伤痛的神情,心狠狠一抽,可是被她撕开的旧伤更是残酷痛楚,他心肠一狠,随即起身往外走,留下她独自对著满桌子菜发呆。
恩爱一场,难道只是表面的幸福泡泡吗?难道一点也抵受不住现实的考验与催逼,脆弱得在转眼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是她太莽撞了,她没有顾及他的心情就一个劲儿的蛮来。
“可我就是这样的性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眼眶里的泪水凝聚成摊,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声音低沉悲伤地道:“他错看我了,我也错看我自己了……”
她原以为她很洒脱,她可以不嫉妒……可是在发现他心底没有一点点爱她,却对旧情始终念念不忘时,她就开始发疯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什么事都不知道的与他生活下去吗?
事实上,她对于那段旧事的内情依旧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他依然爱著亡妻……那就够了。
自使至终,她都是个外来者,不管怎么做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经过这件事后,那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更强烈了,她颤抖著手抚摸著温润的檀木桌沿,指尖轻划过上好白玉瓷碗的边缘,还有镶金象牙箸……这些统统都不属于她。
她又想哭了,可是她不能再哭也不要再哭了。
哭泣是弱者的表现,是没有骨气的一种象徵,爹爹说过打落牙齿和血吞,宁可流血也不流泪。
千金慢慢地站起来,走回卧房钻进被窝里,用锦被将自己从头到脚紧紧地裹得密不通风,然后……大哭一场。
别给人听见,别给人看见,这样就不算没骨气的哭泣了。
第十章
清风楼
楠竹一口又一口地喝花雕,艳红似血的酒液烧灼著他的喉咙蜿蜒入腹。
醉了吧,醉了就可以远离这一堆伤苦与烦扰,醉了就可以感觉不到这撕心裂肺的痛苦了。
突然一只手夺走了他手上的杯子。
他愤怒地抬头,“是哪个王八羔子……”
一身玄色劲衣的骆弃看著他,眼神里有著怜悯与感慨。
“喝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记得你曾经这么对我说过。”他缓缓坐下。
“谁说不可以?”楠竹一把抓过酒瓶,就要往嘴里倒,却又被骆弃阻止。
“够了。”
“你到底是不是兄弟?”他大叫,怒目瞪视。
“就是兄弟才不愿见到你藉酒浇愁。”骆弃招来店小二,淡淡地吩咐道:“一壶太湖春,两个茶杯。”
“马上来。”
楠竹握紧拳头,横眉竖目,平素的悠哉形象全没了,“我叫你出来不是让你阻我喝酒的。”
“我也不是来看你酗酒的。”
“我没有酗酒。”楠竹哼了哼。
“有一就有二,当初我也是从一杯酒沦落为酒鬼。”骆弃轻叹一声,双目炯炯地盯著他,“你忘了当初劝我什么来著?”
楠竹沉默了,半晌后才幽幽道:“心结未解开,纵然灌尽天下马尿也无用。”
“你当日能有此豁达,怎么事情临到自己头上反而全忘了呢?”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他郁郁地道,“你不知道我碰到了什么事。”
“和嫂子闹意气吗?”骆弃温和地道。
楠竹瞥了他一眼,无奈地点点头,涩声道:“但还不只于此,可恶!她为什么偏偏要揭我痛处、踩我伤脚?”
不愧是知交好友,骆弃想了想就明白了,“她问你关于雪容的事吗?”
楠竹惊讶地瞪著他,“你真是诸葛再世,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唯一萦挂在心念念不忘的伤口只有这个。”骆弃接过店小二端来的茶,为他斟了一杯,“给你醒醒酒吧,醒完酒后就可以回去跟嫂子道歉了。”
闻言,楠竹像是见鬼一般地瞪著他,“我为什么要跟她道歉?从头至尾都是她的
错。“
他迫不及待地把今晚的争吵内容一一尽吐,到最后兀自气恼不休地揉著鬓角吁大气,“气死我了,她为什么那么贪心?难道我待她还不够好吗?”
骆弃听完后,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更想重重地敲醒好友,“原来如此,不过我倒想知道,今日假若你是她,你会怎么做?”
“我?我当然是丈夫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了……”他忿忿地道:“为什么好好太平日子不过,偏偏要惹是生非?”
“我觉得……”骆弃摇摇头,“嫂子很可怜。”
他睁大眼睛,“你在说什么鬼话?”
“你根本打从心里鄙视她,瞧不起她,在你的心里,她不过是你买来的一名侍妾、一个床伴,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卑贱女子。”骆弃冷冷地道。
“我哪是这样的人?”楠竹忍不住抗议,“我并没有这样看待她,我对她疼爱逾恒、视若珍宝,我甚至把她看得比我自己还重。”
“可你嘴巴不是这么说的。”骆弃重复他煞是伤人的字字句句,“你说:『是,我还爱著她,我不会忘记她,这一辈子不会,生生世世也不会!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质问我的过去,我的感情?凭什么逼问我的感觉?说穿了,你不过是我卑家用钱买来的妻子,你有何权力管我、质问我什么?』我没有漏念一个字吧?”
楠竹呆住了,自己方才气愤间说出来,跟从别人嘴巴里听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他真的说了这样混帐伤人的话?
天!
“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他脸色白了,讷讷地道:“我的意思是……是……”
“无论你的意思是什么,你就是这么说的。”骆弃暗自叹息,为这个不知珍惜真爱的傻瓜兄弟,也为那个可爱又可怜的千金。“我记得你曾跟我说过嫂子的点点滴滴,我感觉得出她是个很好的女子,待你更是一片真心,其实在你的内心深处也是爱著她的,对不对?”
楠竹僵住了,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心,不敢坦承以对自己的感情,可是骆弃的每一个字都敲进了他顽固的脑袋里。
是,他是嘴硬,不敢承认自己对千金产生感情,而且这份感情深刻得超越了青梅竹马的雪容太多太多……
虽然雪容对不起他,可是他更害怕要是承认他爱上千金,自己会变得跟雪容一样不忠实……不不,这是不一样的……
可恶!他的头好痛,思绪混乱一片。
“就算千金没有权利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有权利想要拥有你的爱,而你非但没有告诉她她想了解的事,还剥夺了她期盼被你爱著的一份希望。”骆弃深深地凝视著他,严肃地道:“你不觉得你对她太刻薄残忍了吗?”
楠竹整个人都呆住了。
“还有一件事。”骆弃浓眉微蹙,声音里毫无温度地道:“我收到消息,『他』回来了。”
楠竹猛地一震,剑眉挑扬,眸光锐利冰冷了起来,“他?”
“是。”骆弃点点头,“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他』回到京城,而嫂子又恰巧在此时向你询问雪容的事。我一直觉得,世上太过巧合的事情总有古怪之处,我想你有必要正视此事。”
“那个该死的王八蛋,原来又是他!”楠竹咬牙切齿地站起来,脸上的神情像要杀人。“上次心软饶过他,这次管他什么青梅屁竹马的,既然他活得不耐烦了,我还跟他客气什么!”
骆弃微微一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种人渣就让我那些小手下去处理吧,怎么样?”
楠竹知道这个好友除了是艾府大少爷外,还有另外一个很惊人的身分,不过杜秋锋肯定不乐意发现的。他微微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但是别打死,我还想再见他一面,而且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生不如死总比真把他弄死好太多了。”他的笑容好不危险慑人,“你说是不是?”
“但凭吩咐。”
“我先回家认错,你派人盯著他点,待我有空好随时过去寻他晦气。”话一说完,楠竹便匆匆下楼。
见他急切的模样,骆弃失笑的摇了摇头。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他笑斟了一杯清茶,有无限感怀。
可是当楠竹匆匆赶回家时,一切都迟了。
房里悄然无人,妆台上千金喜爱的几样饰物全不见了,他拉开衣柜,留下的统统是他裁制给她的新衣裳。
楠竹心神欲裂,疯狂地找著她,可是她没有躲在角落里,也没有在亭子里或花丛间,她真的不见了!
“来人!来人……卢鱼儿,你跑到哪里去了?”他喘息著唤人。
不一会儿全府的人都被惊动了,人人围聚过来,满脸惊惶诧异。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少爷,怎么回事?你的脸色好坏啊!”
楠竹气急败坏地从人群中一把拖出鱼儿怒吼:“少夫人呢?”
鱼儿吓得浑身打颤,话几乎说不出来,“少夫人……少夫人说她想睡……就打发我回去睡了……平常就是这样……少爷,你也知道的。”
“我不知道!”他怒喊,“府里没有一个人跟著她,也没有人保护她,你们连她不见了都不知道……你们……你们气死我了!”
“少夫人不见了?!”众人又惊吓又担心,被面前这凶神恶煞般的少爷吓得心脏都快跳出嘴来了。
“快去找,分头去找,叫全城的伙计无论哪家商号的都去找人,还有,去报官……卑管家去我岳父那儿探听消息,若是少夫人回娘家,赶快飞马回报,若是没有回去,也千万别让我岳父知道此事多担忧,知道吗?”
“是!”众人得令,飞快各自行事。
楠竹也冲向马房,心急如焚痛苦自责得不得了,万一千金有个什么差错……老天!他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冷汗涔涔心几欲碎。
“我不能没有你,绝不能失去你!”
他在这一瞬间才幡然醒悟,自己早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续弦小妻子,再也不能够失去她。
“千金,你千万不能有事,也千万别做傻事……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保证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不再自私霸道了,你想知道什么我统统告诉你,你想听我说爱你,我天天跟你说上一千一万遍也不烦倦!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说爱你……”
楠竹策马狂奔,流星般冲出大门消失在黑夜里。
让卑府众人人仰马翻的千金究竟是到哪里去了?
她的确是拎著包袱,带著破碎的心和红肿若杏的眼睛,偷偷地离开卑府。
她想回家。
至少她短时间内没办法面对相公,与其两个人相对如斗鸡或冷漠尴尬,还不如分开,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
没想到她才走出卑府不到一条街,背后就捱了一记重重的闷棍,登时昏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后,这才发现自己手脚被捆绑起来,身处一个四周满是白色布幔的地方。
她死了吗?这里是天上抑或是地狱?
飘在半空中的灰尘钻进她鼻子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哈啾!”这里无论是什么地方,都很久没人来打扫,灰尘厚到可以埋人了。
她被敲的头还有些晕眩,茫茫然地一时难以清楚思索,只能睁大眼环视著这个奇怪的地方。
“小美人,真是委屈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著一个她绝对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
千金眼睛大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