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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他黯然长叹，有着说不尽的落寞。
果然，当年的事伤她至深，他虽早有体认，但听她亲口说出，仍忍不住一阵揪心，但只要能减轻她这些年来的伤痛，他愿意承受。
听闻他那声长叹，修罗的表情在烛光映照下阴晴不定，“等你完成我说的第一件事，我自会来找你，到那时我会再告诉你下一件事要做什么。”不再多留，她转身欲走。
完颜烈急忙唤住她，“等等！”
她停下脚步，回眸冷睨着他，眼神满是警戒。
“再多留一会儿。”他深深望着她，几近哀求地朝她伸出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要让我碰触你一下就好，我想握握你的手，好让我可以确切感觉到你的存在，好吗？”
修罗怔怔地凝视着他，在这一刻，时光彷佛又回到从前，两人仍是痴心相爱的情人，一切的背叛伤害不曾存在过。
漫长的岁月，并未让两人的情感转淡，反而更加浓烈，深深刻印在两人心中，怎么也消磨不去。
她看着他愈走愈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息吹拂在脸上，温热而粗重。她知道自己应该退开，不该如当年那般陷下去，可是……
啪的一声轻响，桌上的烛芯突然爆开，那声音虽然细微，却彻底震醒了修罗的神志。
她猛地回神，在完颜烈的手即将碰触到她之前狼狈闪开，凤眼中显露出一丝恼怒。那怒意不是对他而来，而是针对她自己，那懦弱的自己！
完颜烈苦笑着收回手，眼色黯然。
“你没有资格碰触我……”她声音有些颤抖，分不清是因为怒气还是惧意。“就算你碰到了我，我依然只是幻影，一个早该消失的幻影……鬼门之鬼，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人世间。”
话语方落，她人已窜至外头。
完颜烈追了出去，握紧双拳，放声大喊，“就算你是鬼，我也会追至黄泉，将你带回人世间！”
修罗在夜色中全力施展轻功狂奔，她的神色惊惶失措，眼中充满慌乱。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的心变得无比的脆弱，几乎就要伸出子去，主动握住他的。
她仍清楚记得方才心中的悸动，那么鲜明、那么强烈，她的心跳得愈来愈快，脚步也愈来愈沉重。
终于，她来到虎京外的无人荒野，猛地停下脚步，仰天嘶吼，嗓音因激动而沙哑，“不！我绝对不再犯下和过往相同的错误！我已不再是左绯璃，我是修罗！鬼门修罗！最无情、最冷漠的鬼门修罗！”
她，绝不能再爱他！
京城
左府
完颜烈果然依照约定，颁旨宣告太子完颜风麒因急病身亡。
这天，是左红英与完颜风麒成亲的日子，修罗忍不住偷偷潜入左家，藏身于暗处观看，望见鬓发皆已染上霜白的左四书，她秀眉微蹙，凤眸闪着泪光。
大哥……老了好多，这些年来，他必定一直在思念大嫂吧！
她轻轻叹气，正欲离开，却突地听见一阵熟悉的轻笑。
“你既然来了，为何不去见你大哥？”说话的正是笑容满面的柳青娘，她特意从江南赶来，为的便是参加左红英的婚礼。
她摇头，“不，我只是来瞧瞧而已，我得走了。”
柳青娘杏眸一转，猜测道：“你准备上虎京去吗？”
“我只是去做我该做的事。”淡淡瞄了柳青娘一眼，她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该做的是进去向红英道声恭喜，还有，向你大哥报声平安。”
她一震，咬唇不语，凤眸满是无奈。
见她这般神色，柳青娘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红英和完颜烈你都见了，为什么还是不敢见你大哥呢？”
她终于出声，却是细不可闻，“我……不能见他……”
柳青娘一皱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阻止——
“你什么都别说了，我要走了。还有，谢谢你的帮忙。”若不是有她相助，红英和完颜风麒也不会有今日。
柳青娘挑眉笑道：“你和我客气什么。这些年来，你也帮了我不少，若非你暗中助我，我又怎能同鬼门那些啰唆的老头子周旋至今？”
“嗯，希望你的计画能成功。”修罗淡淡一笑。
柳青娘杏眸闪动着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我答应你父亲保护你，现下你已能自立，我算是报完恩了，往后我将不再回鬼门。”修罗目光隐着坚定的决心。
没给她多问的机会，她身形一动，瞬间消失在高墙之后。
“你……”柳青娘一惊，却已是唤不回她。
在离开左府一段距离后，修罗停下脚步，转身留恋不舍地望着那熟悉却也陌生的左家宅院。
那里，曾是她的家，如今，她只能远远望着它……
心中又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她怔怔站着，痴痴望着。天际突地响起一阵轰然雷声，大雨瞬间倾盆而下，淋湿了她全身。
直到唇中尝到一丝咸味，她才骇然惊觉自己竟然哭了。
她多久不曾哭过了？自从她被柳苍峰救起，听闻大嫂的死讯，痛哭一场之后，便似乎不曾再哭过。
不，不只是哭泣，她连欢笑都不曾有过，她遗忘了情绪，遗忘了过去，为的……是想忘记他……
大雨滂沱，从雨中望去，周遭皆是白茫茫一片，朦胧不清，彷佛世上的一切皆已消失在雨中，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就此消失……
第十章
修罗并没有消失，因为她不能消失，她得去见完颜烈，所以，她又再次回到虎宫。
见她出现，完颜烈除了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惊喜外，神情依旧沉稳。
他语气平淡，声音却有些颤抖，“你终于来了。”
“你我都很清楚，我一定得来。”她音调毫无一丝起伏。
“你我之间，用不着以这种疏离的口气谈话。”每每看到她那样的神情，听到她那样的语气，他就心痛不止，因为，他非常明白，是他让她从当初的直率坦然，变成今日的冷酷无情，是他伤了她。
修罗冷声道：“你以为我们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谈话？我今日还愿意站在这里同你说话，已是你的荣幸。”
她那嘲讽的话语如利剑般刺入他的心，他可以清楚听出她话中的怨恨之意。他只能长叹：“绯儿，我只是想让我们之间的气氛缓和些，并没有其它意思——”
她打断他的话，不想听任何解释，“我不管你有什么意思，今日，我只是来告诉你第二件事。”
完颜烈又叹了口气。“你说。”
她不是没有看到他眼中的落寞，却丝毫不为所动。“龙、虎两国近年来虽无争战，但你曾派遣大军灭了西方的古兰国，令龙国深感不安，两国边境间的百姓也难以平安度日，所以，我要你以虎皇的身分，和龙国订下互不侵犯的盟约。”直直望着他，她眼中闪着挑战的光芒，“你愿意接受吗？”
“非常有趣的条件。”完颜烈挑起眉，薄唇勾起一抹兴味。这才是他所熟知的她，强悍、坚毅，勇于迎向一切。
“的确很有趣。”修罗也笑了，虽然很淡很轻，消失得也很快，却是美丽非常，因为，那是发自心底的真正笑意。
她的笑来自抄她的得意，虽她也亟欲达成此事，但这事困难重重，她也没有把握他会不会答应。
但不论他答不答应，对她而言都有利，所以，见他没有立时响应，她心中暗喜，以为他不会应允，而自己也可就此离得他远远的。
她那难得的笑容让完颜烈不由得看得痴了，“为了你这一笑，我一定会做到。”
她一怔。“你答应了？”
龙、虎两国素来不和，他若是于朝中提出这盟约，将面对众位朝臣的质疑，他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他神情悠然。“你不希望我答应吗？”
修罗此时已恢复平静，淡然道：“你答应自然是最好。等此事完成后，我会再告诉你第三个条件。”
她转身欲走，却被完颜烈出声唤住。
“等等，我完成了第一件事，难道一些奖赏都没有吗？”
“你要什么奖赏？”她回首斜睨着他，神色防备。
“一个拥抱。”他的笑容变得危险，语气也充满无法抑止的渴望。
她冷笑，“才完成一件事就要一个拥抱，若是完成第二件事，你要什么？”
“一个吻。然后，在第三件事完成后，我要你的全部，包括你的人、你的心，都将只属于我。”
她嗤之以鼻，“不可能，在你完成这三件事之前，我不会让你碰我半根寒毛。”
黑眸闪着狡狯精光，他沉声威胁：“你若是不答应，我也不会完成你要求的第二件事。”
修罗勃然大怒，“好，那我们之前的约定就此作罢！”
他唇角一勾，“不可能。别忘了，这约定是你提出来的，若是反悔，那之前我答应你的事也一概不算数。”
他真想念她生气的模样，仍是那么美丽，深深吸引着他。瞧见她为他而有情绪起伏，令他十分开心，因为，这代表他能影响她，也意谓着她仍在乎他。
修罗一怔，咬牙道：“你想反悔？！”
他笑睇着她，目光灼灼。“反悔的人是你，我只不过在我们的约定中加了一些附加条件罢了。”
她怒视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是一个拥抱而已，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他故意激她。
她怒极反笑，轻哼了声，“我不是害怕，只是没办法忍受。”
他脸色一沉，“我下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你应当记得，我们以前——”
心中一痛，她厉声斥道：“别和我提以前！”长袖一振，一股强劲的气流直直袭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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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修罗表情错愕。他为什么不闪避？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啊！
他勉强笑道：“是我不好，明知你不愿提起过去的事，却一时情不自禁……我活该受你这一击，你……气消了吗？”
怔怔望着他，数种情绪在她心中翻腾，最后全化为幽幽低叹，“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视着她，完颜烈目光温柔诚挚。“因为我爱你。你该知道，我的皇后之位一直为你而空着。”
“我并不希罕！”
“我知道，可是我希罕！”眼中带着痛楚，他闷闷低吼，“我完颜烈的妻子，始终只有你一人！”
“你……我……我不想再听你的谎言！”修罗狼狈地转开头，不愿再看那双眼中坦然炽热的爱意。
他趁机窜至她身旁，猛然将她拥入怀中。
她知道自己应该挣脱，但是，在心底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诉说着，她有多么的思念他，她……无法自拔地深爱着他，即使他欺骗她、背叛她、间接害死大嫂，她仍然爱他……
他的怀抱仍如往昔那般宽厚、温暖，她缓缓合上眼，心中充满难以形容的苦涩和甜蜜。
倘若可以什么都不要想，就这么待在他身旁，那该有多好……只可惜，她无法这么做！
修罗睁开眼，凤眸清亮冷冽，平静无波。“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身子一僵，沙哑的声音中满是痛苦，“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她冷冷一笑。“要有什么感觉？这不过是你要的奖赏，如此而已。”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在骗我！”他再度伸手想将她搂入怀中，却被她轻巧闪开。
“我已经给了你要的奖赏，之后，等你完成第二件事，我自会来找你。”她毫不留恋地飞掠而出。
完颜烈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神色怅然。
他不相信！他绝不相信她对他真的毫无感觉，当他拥着她时，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心中的挣扎，假如她恨他，根本不会任由他如此放肆，她一定还爱着他！
黑眸带着一抹笃定，他开始期盼下次会面时，她所给予的奖赏了。
为了能尽快见到修罗，完颜烈对于订立盟约一事进行得十分迅速，他将有异议的大臣贬官，也派出数十名使节至龙国商议订立盟约的细节，同时撤去了驻守于两国边境的军队，以实际行动表明对盟约的重视和诚意。
历经一年多的反复协商，两国终于达成共识，选定于两国边境的卢州，订定了卢州之盟。
这晚，修罗再次出现在虎宫。她似笑非笑地道：“你的动作果然很快。”
“为了你的奖赏，我动作当然得快些。”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红艳的唇。这一年多末见她，他日夜饱尝相思之苦，只得将心思专注于盟约之上，才稍稍减去心中的焦躁。
修罗眼底隐着恼怒，脸上却仍是一副冷冰冰、不为所动的神情。“在这之前，我要先把第三个条件告诉你。”凤眸转为诡谲，带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或许，你在听了这个条件后，会反悔和我的约定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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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你为了皇位背叛我。”她的声音平稳，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如今，我要你为我放弃皇位，离开宥虎国。”
他一怔，却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为了她眼中那浓烈的伤痛。“你……”
她冷冷勾唇，带着浓浓的讥嘲意味。“舍不得吗？”
不再多想，他沉声应允，“不，我答应你。不过，我需要时间将一些政事处理妥当。”
修罗敛下眼，淡淡道：“只要你做得到就行了。等你退位后，到多年前我们分开的沙漠，我会在那里等你。”
他沉默片刻，低声开口：“我不想去那里。”
在那里，他面对了一生中最大的打击，那是他失去她的地方，也是他一辈子的梦魇。
修罗深深望进他那双沉郁的眼，轻易地见着了其中的痛苦，她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这十几年来，受苦的不只是她。
隐在袖中的双拳不自觉地紧握。她……真的错怪了他吗？当年的事，难道真是误会一场，她和他之间……是不是仍有可能？
但是……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我必须去那里！”她要在那里将两人的事彻底解决。
完颜烈眉、心一紧，“你……”
“你去不去？”她瞪视着他，神色沉冷。
“你要我去，我就去。”只要能得回她，他什么都愿意做。望着她红艳的唇，他黑眸转为灼热。“不过，在此之前，别忘了我应得的奖赏。”
修罗眼中闪过一丝狼狈。男人！心里想的就只有这些下流事！
见她似有退却之意，他故意激道：“你怕了？后悔了？”
凤眸略沉，她傲然抬首，“笑话！我岂会怕你？”
他笑着张开双臂，柔声道：“那你是要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
修罗一咬牙，突地掠至他身前，贴近他的唇，极轻、极淡的落下一吻，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时，她又悄然远离。
他抚着自己的唇，她芬芳的气息仍留在唇上，甜美得敦他心醉。他目光转浓，不满地埋怨道：“这不算！”
她冷哼一声。“怎么会不算？我已吻了你，约定也已达成。”
“我说不算就不算！”完颜烈展现出霸道的一面。“你若是不给我一个真正的吻，约定就不算达成。”
她暗暗叹了口气，知道他不好打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次靠近他，但她才走近两步，他竟猛然伸手将她拉入怀中，以无比的热情吻住了她的唇。
那是一个久违的吻，熟悉却也陌生，甜蜜却也苦涩，火热却也冰冷。
两唇相接，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深浓情意在两人之间流窜。这个吻持续了好久好久，彷佛想将这十多年的分离一次补回，终于，他的唇离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