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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龙戏凤-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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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少了肉体上的牵连,她自在多了,而不去看到,更容易宽心;这叫眼不见为净,是吧?
  这阁楼应曾是御书房藏书的地方,所以有好几柜的书可供她取阅,许久不见的红润又回到她苍白的脸上。每天早晨,她会把早膳留下的馒头撕成碎片,放在手掌中探出唯一的窗口,细瘦的手臂得以穿过木条的空隙去等待麻雀,或其他不过冬的鸟儿来觅食。
  如果中午过后,下起了雪花,她也会开心地伸出双手去承接,然后以那种清新的冰凉印在自己面孔上,开怀地感受冬天的气息。
  看书、看窗外,成了她每日的消遣,只是被囚禁的人不该太过乐在其中,实在不怎么应该。也许她该用更多的失意憔悴来点自己的悲苦,否则惩罚她的人怎么会得到快乐呢?
  所以龙天运不快乐,非常不快乐,在那一天扛她回皇宫,丢她在阁楼之后就没开怀过。
  除了每天能正常地上朝办公之外,他几乎不涉足后宫,甚至已半个月不让女人侍寝了,大多时候自己一个人坐在御书房生闷气。
  皇帝半个月不沾女色,这是何等的大事,都惊动到向来不问事的皇太后有心打探原由了。
  谢太后先是召来江喜与燕奔问明了原由,在今日,趁儿子上早朝公务缠身之时,来到了御书房,还没步入里头往阶梯走哩,抬头便见到上头的窗口伸出两只手,而且召来了不少鸟类吃她手上的食物。
  “那是……”谢太后问着。
  江喜连忙回答:
  “回太后的话,那是柳才人,她每日清晨都会探出手与鸟儿嬉戏。”
  “看来她颇自得其乐,不像被囚之人。”
  “柳才人一向特别。”江喜回应。
  “皇上关她在此有何目的?”
  江喜斗胆回应:
  “若奴才没料销,应是皇上在等柳才人求饶。”否则哪会夜夜守在下方,在深夜时潜到上头去瞧她睡颜,然后每次都含怒地下来。
  皇太后真好奇了:
  “这柳才人据说相貌平庸?”为何有此本事,三番二次让儿子大费周章,心神不宁?
  “柳才人确实平庸,但极聪慧。”
  “那哀家可得好好会一会了。”
  话落,她让江喜带路,只带两名贴身宫女登上榨小的木梯。
  “皇太后驾到——”江喜推开门,朝里头叫着。
  柳寄悠收回双手,讶然地看向门口,连忙跪地迎接:
  “民女柳寄悠,参见太后。”
  “起身。”谢太后微拧眉头,看着一室昏暗,满屋子的光源只来自那一小方窗口。
  “来,让哀家看看你。”
  柳寄悠起身,站在光源处让皇太后打量,她也不甚好奇地看了皇太后一眼——虽已届五旬的年岁,但仍掩不去年轻时必定貌美如花的事实,龙天运兄弟都神似其母,才有那般俊逸的容颜。
  “你何事惹怒了皇上?”
  “出言不逊。”
  “后悔吗?”皇太后又问。
  柳寄悠微笑,淡然回答:
  “并不。”
  “想一辈子不出去了?宁愿被囚禁,也不愿对皇上低头?如果皇上当真大怒,也许会抄家灭族哩。”
  “不会的。皇上在为人君上头,是值得称许的。”
  皇太后不客气地问:
  “那是说,皇上在对妃妾上头失职喽?不值得你倾心顺从?”
  柳寄悠仍是平心静气:
  “皇上没有失职,失职的是民女,也之所以,民女才是被关的那一个。”
  “你不想出去?”皇太后好奇了。
  “无所谓了。”她看向明亮的窗外。没有自由身,但有自由心,这样就够了;她可以这样老去,终至死亡。
  皇太后挥手示意宫女与江喜退到门外,在没第三者的情况下才问:
  “你可得告诉哀家了,皇上哪儿不值得你去爱,让你宁愿守在这儿过一生?”
  柳寄悠摇头,坦然的眼中有无力的笑意:
  “不是的。我爱他,纯粹地以一个女人身去爱一个男人,不知道怎么用一个妃妾的心去爱一个皇上,所以眼前这种日子对我而言是最好的了。如果硬要我去看清自己的才人身分,认清他是皇上,那我会不断地以惹怒他来让自己不痛,因为,我好痛好痛,看他意气风发、看他妃妾千万难计……何苦呢?这种日子,他少了我不会如何,然而我爱他呀,少了他必定疯狂致死,虽然不看、不听,但我会思念我爱的男人,我很快乐。太后,不能要求我更多了,只能求皇上别太过贪心。能付出的,我不曾保留过一分一毫,终生不出阁楼、不出宫、不见其他男人、不自由、不给他人看见,再多些,我也只剩一条命而已。”她微笑,看着窗外,低喃:“我只懂得一点,不管境遇如何,我都能找到令自己平和快乐的方式,即使环境如此贫乏。”
  她并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她,而她唯一在乎的那名男子只能放在心中思念,再苦,也要让自己快乐,只要他别再来翻搅她的心,让各自过好一些的生活吧!
  “呀,又下雪了——”
  柳寄悠笑着将手伸出窗外,无视皇太后是否走了没有。
  许久许久,身后传来声音:
  “也许,你是不适合待在宫中的。”
  她怔了怔,当真没料到皇太后一直在看她。
  “你想出宫吗?”
  柳寄悠闪动晶眸看着皇太后。
  “想吗?”皇太后微笑地问。
  “是的,我想出宫。”她直言。
  “那么,为皇上生下一个儿子,以换取你的自由。”
  向来一觉到天明的人,竟会在半夜里转醒。有人在看她,并且怒火勃发。
  柳寄悠眼皮眨了眨,还来不及清醒,就被一双手掌箝制住双肩,面孔上方传来低吼声:
  “你休想出宫!如果皇太后允许你生了儿子就可出宫,那我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受孕!去他的真命天子!你休想离开我!”
  “皇……皇上……”
  他吻住她唇,双手转向她襟口,灼烫地燃烧她肌肤。
  她在喘息的当口,以双手抵住他赤裸的胸膛:
  “皇上……您正在做着可以令我受孕的事呀!”
  可见他与皇太后之间必然有一场不愉快的对话,而他气坏了,才会“我”与“朕”不分,忘了用那尊贵的自称辞。
  然而那个不要她受孕的男人像是禁欲已久,终究停止不下进攻之势,硬是与她燃烧了一回,才稍息了他的怒火与欲火。
  他没有离开她身上,头埋在她颈间,只下半身侧开不让她承受太多他的重量,低喃着:
  “寄悠,别叫朕放开你。朕已不许你再说那样的话了,为何你永远要抗旨,一说再说?”
  她脸侧向外边,看着有星光的窗口,双手搂着他肩背,不想开口。一如她停止不了对自由的渴望,所以她不承诺。
  “说话。”他在她身边命令。
  “皇上,其实是有方法兼顾到您的开怀与我的快乐,只是皇上不曾想过而已。”
  “你还爱朕吗?”他将她的脸扳过来面对他。
  “我爱您。”她虔诚地低语,眼波柔似春水。
  “然而,爱一个人,不就是日夜随侍一边,随时能相见最好吗?你的爱反而令你更想躲开朕,这是什么道理?”他低哼。
  柳寄悠抬起一手抚上他浓黑的剑眉。这样刚毅的眉形,代表着怎样不妥协的自负性格呢?
  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拥有天下一切的君王,太习惯理所当然的事物,而不曾去思考自身退让的问题。他何必呢?国家不曾吃过败仗,向来只有看别人摇尾乞怜;国库一向丰盈,即使有一、两年的天灾人祸,他可会大开国库赈灾。事实上,他一帆风顺的国君路子上,不曾有过真正称得上挫折的东西,致使他去思考“退让”及“失去”的意义。当然,这不得不归功于他绝佳的统驭能力,用人得宜。堪称一代明君。
  也许,待他年过五十以后,会变得可亲一些。在此刻年轻气焰正盛时,谁也无法叫他去退一步、去折损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利益,当然他也就不会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是她苛求了,提出了正常妃妾不会提出的要求,活该又要惹得他横眉竖眼。
  “皇上——”她摇摇头:“您就将我关在这儿一辈子吧,其实我已不再那么想出去了。
  太后说的话,不见得是我所愿,我是爱你的,就依您要的方式永生永世留在此,让您日日可见着吧。“
  至于她自己对爱的看法,一向是不重要的。
  “你不想出去?你这是故意气朕吗?报复朕关你在此一个月?”
  “不,我是罪有应得!”她自嘲地笑,然后才正色道:“而且,我是真的喜欢这儿,因为这儿离后宫很远。”
  龙天运深深看着她,怒气突然消弥于无形。她一直在传达一种暗示,似有若无,但并非难猜,只是与她在一起,他总是在喜怒之间游移,没有费过太多心思去理会她的弦外之音。
  她在甘露殿侍寝时会呕吐不止,在众多妃妾中会益加疏离他、不惜惹怒他;她说她爱他,却不曾快乐过,对他要封妃一事冷淡不已。
  以一个女人的心,去爱一个男人——那是太后转达的,但她不会贪心地要他只恩宠她一人,然后废了整座后宫吧?那她野心未免太大。
  “你希望朕只爱你一人吗?”他问。
  看着他眉宇间所夹带的严厉,她答:
  “不敢,也不曾希望过。您是个皇上,而我是平凡不已的女人。”
  她能看清事实最好,特别恩宠她已是他龙天运毕生的破例,他也许愿意宠幸她十数年,但却不愿独宠她一人。他对美丽的女人永远不会放弃,他特爱她的聪慧,但也会爱其他女子身上独特的美丽与才华,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放弃自己的乐趣。
  “朕不会放你走,一如朕不会放走所有朕欣赏及临幸过的女人一般。你不是特别的,你只是特爱唱反调,让朕生气,事实上你的宠爱没有凌驾其他妃妾,你别挟着恩宠向朕讨不合宜的事。”
  “是,我知道了。”她闭上眼。
  事实不早摆在眼前了,他又何必急切地表明?气话呵,也是维持他自身身段的宣告。当他这么气急败坏时,早已漏他的欲盖弥彰。他对她亦是有情呀,只是承不承认都无法改变他是帝王的事实,而且平庸如她,确实没有谈条件的本钱。
  她早就认了,在很久很久以前。
  不是特别的?
  骗鬼去吧!批阁一本又一本的奏摺,龙天运脑海中始终盘桓不去那句可笑且难自欺的话。只是……天杀的!她不会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而希望他为她破例,做尽种种破例的蠢事吧?对其他妃妾何其不公平?
  如果由她来开了例,那是否往后每一位宠极一时的妃子都能要求他破例,予取予求?那他后宫典制又被置于何地?不会的,他不容许。
  她的快乐,必须来自他愿意给予的范围,再多的不知足都是她咎由自取,不快乐是她活该。
  “启禀皇上,三王爷求见。”江喜在门外禀报着。
  “宣。”他丢下笔,起身绕出书桌。
  不一会,龙天淖大步跨过重门抵达御书房内。
  “皇兄,您何事急召臣弟回京?”他快马奔了两天一夜,就是因为龙天运的密诏。
  “不是国事,你放宽心。”他变得有些难以启口。
  身为一个君王,调派前线重将回京,不该只为那般轻率的理由,向来只有昏君才会做那种事呀!所以这几天他有些后悔,但看到天淖回来,又感到释然;至少天淖很懂寄悠的心思。
  龙天淖看了兄长良久,小心假设:
  “是为了……寄悠的事?”
  “是,她令朕相当心烦。”
  “听说……她被关在阁楼已许久。”他指着上头。听说正是在御书房顶端。这消息来自燕奔,自是不会有错。
  “她自得其乐得甚至不打算出阁楼。”真是令人气闷难仰。
  “皇兄认为有臣弟可效劳的地方吗?”
  “劝她妥协,劝她接受朕的封妃,也许日后生下太子,她会有机会登上皇后之位。”虽是气话不给她受孕,但他依然期待她为他生下子嗣的那一刻。没错,他偏爱她,偏爱得不合常理,但还没有神智不清到为她放弃整座后宫。
  “皇兄,您承认寄悠是特别的女子吧?”
  “是特别没错。”
  “那您就不该期望臣弟有法子扭转她的思想,也许,在她为您所拥有后,已是她一生中最委屈的让步了,她失去了自由、理想、一切。我一直认为女人都该有机会去爱一次,然而她必须为爱失去自己,就非我所乐见的了。皇兄,您不能兼得所有,只能选择让她在身边,即使不快乐,但是爱您,那就成了,而不能要求她一如其他女子,带笑相迎,为金银上的赏赐而眉开眼笑,高呼皇恩浩汤,为了取悦您而存在。如果她成为哪样的女子,恕我直言,皇兄早早弃若敝屣,不屑一顾了。”
  这道理谁都懂的,喜新厌旧不就是因这原由而来?
  “朕未曾这般牵念过一名女子。”
  “那是因为她特别。如今皇上却要她失去这项特别之处,以迎合自己,臣弟斗胆以为不妥。”龙天淖暗自打量皇兄气恼的面孔。那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呀,谁叫他要爱上那名特别的女子!当初早让他安排出宫不就没事了,那他的皇兄自是可以风流快活一辈子,不会有被女人气坏的一天……反过来说,却也是一种遗憾。
  “母后允诺会让她出宫……”龙天运背着双手走到窗边,想起了楼上那名常对窗外凝望的女子。“她说她爱朕,因爱朕而开心,这能定罪为妒妇吗?不能的,朕反而在恼怒过后为她的难过而难过。”
  “皇兄,让她出宫吧!别给她封什么妃位,她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世俗所认定的名衔,而是您的对待而已。即使日后她育下的儿子是未来的天子,她也不见得要皇后的宝座;她要的,是隔绝在后宫以外的世界,当您临幸她时,让她感觉到独一无二,是妻子与丈夫之间的关系,即使短暂的片刻,她也满足了。”龙天淖劝说着;这些,皇兄不会不知道,只是他愿不愿去做而已。“以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爱意而言,皇兄不曾付出过任何牺牲,当然要一名君主去牺牲未免过分,所以,一切就这么下去吧。臣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如果皇兄希望臣弟去与寄悠谈,臣弟会努力达成皇兄旨意。”
  “不必了。你先回府休息吧!”他挥手,迳自沉思,让龙天淖自行退下。
  他为柳寄悠做过太多破例的事;然而,得了身、得了心,喜新厌旧的感觉却不肯莅临,让他这些月以来挂心莹怀,心中最最牵念的,始终是那名平庸却聪慧的女子。
  认了、认了!在男与女的争斗中,他的无往不利,毕竟仍是输了这一役。
  也许正是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吧!
  他还有什么话说呢?谁叫他——爱她。
  “你看这边风光如何?”
  策马至长安西郊,塞雪严冬中,梅花独傲霜雪逸清香。一大片的梅林,遥遥不见边际,而未经人工修饰的情境,更有一股狂野气息。
  狐毛披风中露出一张面孔,正是冻得鼻端通红的柳寄悠。她愈来愈不明白她那喜怒无常的君王了,前些天还怒气冲天,活似十天半个月以上不会再上阁楼理她,偏偏今日却兴匆匆地搂她上马,直住皇城西郊而来。看风景?在大雪纷飞的十二月天?至少也要找个明媚的好天气吧?老天爷?
  “这片梅林中,有一池水,清澈见底,朕年幼时常来此处嬉戏。”他驱马走了几步,指着结冰的湖面说着。
  她看着他,又看向陈列在他们身后那批禁军。这样的大雪日,出门怀旧不太好吧?龙体要顾,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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