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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暂时不要让头碰水,别忘了你头上还有伤。”
“可是好痒……”明白他无声的告诫,她还是小小埋怨。
“不要去搔。”他捉开她枢着头皮的食指。“反正又不难看。”
“什么?”她好像看到他补上什么话,但她来不及捕捉。
他摇头,脸色古古怪怪,有些不自然。
“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他指她的脑袋伤口。
“有点晕……”在黑凌霄露出惊异又揉合了紧张的神情时,她心里一甜,看出他的担忧,却又舍不得让他操心,随即将整句话说完。“睡太久了,头晕。”看他严肃的俊颜缓缓放松,她也跟着笑。“我现在一定浮现出双眼皮了对不对?这就是睡太饱的铁证。”她凑近他,方便他瞧清她的眼皮。只要她睡饱饱,浮肿的眼皮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将她晶眸衬得更灵活有神的双眼皮。
因为靠他极近,她看见他黑潭似的眼,深瞅住她,眨也不眨。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少女的羞涩让她想低头避开那如火焰般的凝视,但又碍于她现在只能靠双眼来充当她的耳。
“难道不是吗?”她疑惑地问。今天双眼皮反常噢?没跟她一块儿睡饱吗?
“有,很清楚。”黑凌霄足足迟钝了十秒才回答她。
黑盼盼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至少不像她认识的“黑凌霄”,想问些什么,他却又放缓说话速度,让她读他的唇,“你想吃些什么?我去买回来。”现在这顿是早餐中餐加下午茶一同吃了。
她想了想,“我们出去吃好不好?我想顺便配眼镜。”不然要眯着眼看人,眼睛好累。
“你头上有伤,不要出——”
黑凌霄要反对,也正提出反对的意见,但黑盼盼根本没给他机会说完,起身溜下床。只要她双眼一离开他,就算他在她背后大吼大叫也于事无补,她半个字也听不到。
他跟上她,想将被打断的话说齐。
“黑盼盼——”大掌还来不及构到她的细肩,她已经一路摸索地转进更衣室里。
“盼、盼!盼——盼!把『黑』字去掉啦!”电脑主机嚷着。“厚!很难教耶!笨小黑!”
“啰嗦什么!闭嘴啦!”黑凌霄面对它,很难有好脾气。尤其它那一副“我教你是为你好,你要叩头谢恩”的高调,让任何一个好脾气的人都想砸烂它!
“我没有嘴啦!”啦啦啦,它只有喇叭,还可以调音量噢!
“你不只没有嘴,更没有脑!”
“我当然没有脑,我只有CPU、记忆体、硬碟、主机板,还有更多族繁不及备载的大小配备啦!怎么样怎么样——”它跩,它好跩呀!
就在黑凌霄与电脑主机互相瞪视、针锋相对间,黑盼盼已换上一件折领白外套及鹅黄色七分裤,一蹦一跳地回到他身边。
“我好了。可以走了吗?”她只差没摆出感冒药广告女模特儿的姿势。
现在拒绝也没用了。黑凌霄点头,率先要走。
“我看不到路……”
黑盼盼的嘀咕咬在唇里,像小媳妇受委屈的抖调。
“小黑,盼盼说她看不到路啦!你还不赶快回来抱她走——”
电脑主机叽喳地吠叫,黑凌霄顿住身形,有些气恼自己的粗心大意。
他折回她面前,长躯背对着她,有段小距离,可是在黑盼盼模糊的近视眼界里,瞧清楚一只伸向她的厚实大掌,没有任何催促,静静地将掌心朝上,等待着她……
她唇角抿起雀跃的笑,不让笑容消失得太快,只将这股甜意全锁在此时此刻。
搁上暖暖小手,让他修长有力的五指,牢牢握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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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掌软软的、小小的、滑滑的,在他的指节轻握下,像团细致棉花,好像只要多施些力就会握疼了她。可是他又担心不握紧她,那只柔腻的手掌会随时随地从他抡握的拳间滑落。
放开了她的手,他原以为会感觉失落的人是她,没想到当他被迫将手心里的温暖小掌换成吃饭用的塑胶汤匙时,竟然会被那份莫名的空虚所震撼。
桌上看来可口美味的食物变得可憎,但他只能强压下脑子里突生的念头,默默扒饭。
“我一定要向你说对不起。”
黑盼盼的声音有些闷,像是下了多重大的决心才硬挤出来的。
“对不起什么?”他问,才发现黑盼盼根本没抬头,只是盯着她眼前那盘和风套餐,径自说着话。
“我是个差劲的家伙,嘴里说着愿意看你自由去飞,心里却根本不是这么想。你可以骂我是口是心非的小人……我很抱歉让你受了伤。”她并不想破坏此时两人难得的宁静关系,可是这番话一直梗在她的心头,不吐不快。无论她在他面前表现得多坦然,她却很内疚自己曾做错了事。
“你那时问『是你要人来抓我的?』我的答案是『我也不能否认』。因为我可以用言语欺骗所有人,却骗不了我自己的心。那次的围捕行为,是因我而起。我害怕失去你,好害怕好害怕……你给我的感觉又是飞得那么快,当我发现你已经架构出一个新生活的蓝图,在那个世界里,你有稳定且感兴趣的工作,你的周遭开始有朋友,还有对你心仪的漂亮女孩子……”黑盼盼很庆幸此刻她的四周是如此安静,所以她不会被任何声音打断想说出口的话,也不会听到自己的嗓音有多凄然,更不用担心他会如何反驳她。“我找不到可以介入的地方,我害怕自己会变成你想要抛弃的过去阴霾,我……我不要这样!我在心里一直说,我不要这样,就算我是笑着告诉你,要你好好去过你的新生活、要你自由展翅去飞……就算我开心地跟你say good…bye,但我的心不是这样说的,它说,我放不开你;它说,留下来;它说,不要走……”她深深吸口气,“我很抱歉,我只听到自己的心在说什么,却没去听你说,忽视了什么才是对你最好的。我好自私……”
她不是好人,做不到那种放手等于放过自己的宽容;她也不是善良的人,天真地以为折断他的翅膀,就能拥有他。
她面前的那碗味噌汤加入了两颗佐料——她的眼泪。
“你不要怪我爷爷,他只是听到了我藏在心里的奢望,以为将你捉回来对我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先有了这么坏的念头,他不会让裘德去抓你的,所以不要怪他……真的很对不起……”
她说完,深吸口气,接下来就看他做何反应了——
抬头看我。黑凌霄洒了一桌子的盐,在桌面写下这四个字。
她像个等待宣判死刑的罪犯,等着接受他的愤怒,听话地望向他,颇讶异没看到他暴跳如雷,她……甚至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你那时为什么来?”他问。
她因为双眼蓄满眼泪,没看清楚他问什么,她抹抹眼,用眼神要他再重复一次。
“裘德来捉我的时候,你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他耐心再问,速度放得好慢好慢,几乎每个字都像要花上好几秒。
她凝视着他,低头,又看见桌上那四个字,只得再抬起头。
他在等她的答案,她也不想隐瞒——
“我不想害你失去一切。”
她的回答,好轻,也好坚定。
然后,她察觉到黑凌霄的手覆上她的手背,他的容颜有些低垂,及肩的黑发散敞在肩胛及颊畔,挡住了她看清他脸上表情和唇形的机会。她不确定他此时是在说话还是在低声咒骂她,或者,只是沉默?
她听不见黑凌霄的笑,也听不见黑凌霄的回答。
“这样就够了,盼盼。”
只要有这句话,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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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些事情,是她失去听觉之后也跟着遗漏的。
她总觉得黑凌霄好像常背着她在说话……虽然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是她真的有这种感觉。
是在和电脑主机吵嘴吗?否则按理来说,他不和她面对面,她根本“看”不到他说些什么呀……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每次抬头看他都晚了一拍,他唤她的名字时,她好像都来不及捕捉到一个字,只瞧见“盼盼”两字在他唇间成形。
她可以这样胡思乱想吗?想象他那么亲昵地叫她。
盼盼……
好想把这些日子没办法听到的声音全录下来,无论是他和电脑主机像两个淘气小男孩在争吵,你一句“混蛋”我一句“白痴”的没营养对话,还是他和她说着话时,她听不见的声调起伏;甚至是他的打呼声,她都不想错过,等到她恢复听觉后再放来听听……
恢复听觉?
黑盼盼被突地浮现脑海的字句给骇着。
她压根就没动过恢复听觉的念头呀!
她那么自私,所以上天给了她这个处罚——她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或许这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的铁证,就在她被架回去医院动完脑部手术后,她一样听不见任何声音。
老人惊讶、黑凌霄惊讶、主治医师也惊讶。明明手术成功,血块清除了,断层扫瞄也看不出任何异状,但她仍是聋的。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动了手术就会好,为什么她还是听不到?!”
“这个……”主治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
“她是真的听不见了吗?”黑凌霄想要证实真假,“有没有可能她已经听得到,但是故意要吓唬我们?”拒绝相信事实,他选择抹黑她。
“我猜测过这个可能性……”将黑盼盼想成卑鄙小人的,可不只有黑凌霄,连白发老人也抱持过高度怀疑。“可是我实验过了,她真的听不到。”
“你怎么试?”要是黑盼盼卯起来假装,谁能看出她是真聋还是假聋?
“我握住她的手,让她读我的心,我告诉她——『黑凌霄说爱你,很爱很爱你』但是她没反应。”白发老人回答。
关于白发老人用来测试黑盼盼的那句话,黑凌霄没有反驳,只是沉吟。
“她没反应?那手术真的失败了……”不然依照黑盼盼的性子,她早跳起来欢呼了。
两人同时看着半躺半坐在病床上玩掌上型游戏的黑盼盼,她一脸局外人的态度,好像手术失败的青天霹雳没劈着她一样,反倒是游戏里的主角Game over时还能听到她小小的惊呼。
“我又死掉了……”趁着黑凌霄坐在她病床边,她将手里的游戏机萤幕翻向他,轻吐粉色舌尖。“差点可以破我之前创下的记录耶。”可惜她的好心情没感染给那三个男人。他们脸色凝重、气压低迷,她这个病人还要一个个安慰他们。
“你们干什么露出那种表情呀?又不是我开完脑后变成植物人或是宣告不治,这是不幸中的大大幸呀!姜医师,不是你的医术不好,人脑的结构本来就很精密,别说小小的撞击可能造成病变,有些人不是受到无形的打击也会出事吗?所以可能是我这颗脑本身古怪,你不要太内疚。”
安抚完医术受创的家伙,她转向白发老人。
“爷爷,我觉得能得到清静真的是件很不错的事呀!以前不管是不是我想听的声音,都强迫性地灌进我的耳膜,一到人多的地方更惨,几千几百道声音叽叽喳喳的,都会害我耳朵痛上好几天,又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捂着耳朵见人……现在正好,我可以大大方方和别人握手,不用再担心被对方的OS给吓坏了。”
第二只解决,再朝最后一只开导。
“黑凌霄,以后你就吼不到我啰……”
才说完,她就忍不住眼红鼻酸,几乎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以后,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无法听见他心底的声音后,连他说话的声音也……
她瞠着眼,小嘴微张,停顿了许久。
“盼盼舍不得以后听不到你的声音,她很难过。”白发老人将他从黑盼盼心中听到的所有声音偷偷传达给黑凌霄知道。
“也不能再对我大叫……”黑盼盼低着眸,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然哽咽,不用白发老人翻译,黑凌霄都能听清楚她心里的翻腾苦楚。
“她很害怕。”白发老人又道,口气好心疼,尤其越是读她的心……
这个老是口是心非的小妮子,为什么总要违逆心里真正的希望,说出让众人放心的话,却无视自己要将心揪得多紧才能佯装出笑颜?
黑凌霄将她手上的游戏机放回床旁的小桌子,抱住她,不说任何一个字,只是张开羽翼,将她纳入其下。
黑澔说她害怕,那时他不懂她在怕什么,现在懂了。
她怕他离开她。
虽然他不像白发老人可以揣读她心底的声音,却仍然明白她在怕什么。
她怕的,仍是失去他。
害怕失去他的人、害怕失去他的声音……他给她的,几乎全是不确定性的恐惧。
爱上自由自在的鹰,若不能与它比翼……
该如何是好?
第十章
“好了。”黑盼盼一脸疲倦地露出垂死的笑容。
出院回家休养了一星期后,她将自己关在房间两天两夜——不是忙着耍性子或是点两盏鬼火窝在角落自怨自艾,而是她必须替未来的自己准备一些生存工具……
“黑凌霄,给你看一个好东西!”她跑出来献宝。
正在厨房努力对抗一颗洋葱的黑凌霄表情实在不怎么好看,脸上有着不耐——当然是对着那死无全尸的洋葱块。
“什么好东西?”洋葱分尸机吗?他现在的确很需要。
“瞧!”当当,一片轻薄短小的液晶萤幕挂在她脖子上,大小如同一本漫画,厚度却只有零·二公分的玩意儿。
“砧板?”他直觉反应。太小了,一点也不实用。
他才说完“砧板”,这两个字立刻浮现在液晶萤幕上,换来黑盼盼哭笑不得的一眼。
“什么砧板?!你看,这是我的新发明,以后只要你说话,透过这个麦克风,里头的超薄主机就会将你说的话转成文字,出现在这上头,我一看就可以清楚你刚说了什么。”每次做出新奇的实验品,她都会很兴奋。
“真的?”他一时好奇,也凑近看,萤幕上果然显示“真的”这两个字。“你忙了几天,就在搞这东西?”
“嗯嗯。很方便吧。”这样以后就不怕漏听他说什么,要和其他人即时沟通也毫无困难了。
“看起来是挺不错的。不过距离远一点或是嘀咕声呢?也能显示吗?”
“我还没试过。我现在去客厅,你说一句话……说什么都好噢。”交代完,黑盼盼就跑出厨房,然后远远传来她的嚷嚷,“我准备好了,你说话吧!”
黑凌霄想了想,“电脑主机大笨蛋。”音量中等。
“什么?!你怎么可以骂我!我是站在路上碍着你了,还是在你的汤里放蟑螂蚂蚁?!骂人也要有个道理呀!”整间屋子都有电脑主机的据点,所以无论在哪里说它的坏话,它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爽快。”这就是道理,而且他也考虑将这句话当成座右铭。
“你……你……小黑大笨蛋!臭鸡蛋!猪八戒!口蹄疫的猪!禽流感的鸡!狂牛症的牛——”它气到开始从硬碟里抓取骂人字汇来用。它记得它有储存一整个资料夹备用,不会话到“骂”时方恨少。
“呀呀,我发现一个大缺点。”黑盼盼黯着脸折回厨房,朝他摇摇头。
黑凌霄接过液晶萤幕,上头的字串正随着电脑主机精采绝伦的叫骂而快速变化,每个字是都有出现,但只要下一句出口,就会盖掉上一个句子,说话的速度越快,盖字的速度也同等惊人,根本来不及看。
“我把它改成聊天室那样,一个萤幕可以保留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