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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语气有些激动,但她的话都还来不及说完,一碗散发着浓浓药味的汤药已经递到她面前。
一时措手不及,她只能愣愣地问道:“这是什么?”
“喝!”
“为什么我要喝?”
奇怪了,不是正在谈成亲的事吗?惩么突然就要她喝药?
“我不是为了娃儿要跟你成亲的。”他现在甚至一丁点也不希望这个孩子留下来了。
破天荒的,从下向人解释的他突然冒出了这句。
“我不相信!”即使他话说得这么明确而且毫不犹豫,可是她依然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
他的积极、他的改变,甚至是他的所有作为,几乎都是从他知道她肚里有了娃才开始的。
“你若不相信,就喝了它。”拿着汤药的手微微地抖着,要扼杀自己的亲骨肉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可是他必须,他若不这么做的话,那么他就有可能永远失去她。
“这是什么?”
“番红花熬的药汁。”
听到他的话,洛华筝立时硬生生地倒抽一口凉气。
她开设妓院,曾经耳闻不小心怀有身孕的妓女去买番红花来堕胎,那是种极为冷凉之物,一旦饮下,肚里的胎儿十之八、九保不住。
他……身为孩子的亲爹,竟然亲手端着这碗堕胎药给她7“你……”张口,无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坠无底深渊。
“你不是认为我是为了娃娃才坚持要跟你成亲的吗?只要你喝了它,你就可以心无疑虑的跟我成亲了。”
闻人翻云的语气沉,脸色沉,但却完全看不出任何犹豫的地方,仿佛只要她愿意跟他成亲,乖乖地披上霞帔,他可以做任何的事似的。
然而这样的毫不犹豫与坚定,却是深深地伤害了她。
她抬手,用尽所有的力气挥下,那仿佛打从心中涌上的泪水,也跟着不争气的拚命掉落而下。
他脸上的掌印有多深,就代表着她的心有多痛。
他……究竟还要伤她到什么样的地步,这辈子欠他的,难道都偿不尽吗?
“喝了它!”扬声冷喝,此刻的闻人翻云看在洛华筝的眼中,就宛若是地狱来的鬼差,不断地向她肚里的孩儿索命。
“你凭什么决定娃儿的去留,他是我的孩子。”从小就寄人篱下,外表看似坚强的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还要渴望一个真正的家。
那个家里不需要华丽摆饰。不用仆佣成群,它甚至只是个小茅屋都没关系。
只要那里有娃儿,有她心爱的男人,这样就足够了。
可是这男人竞残忍得想剥夺她的孩子,这让她怎么也无法接受。
“他也是我的孩子,既然你压根就怀疑我要跟你成亲的居心,那么就打掉他,这样你就不用怀疑了。”
“你……怎么可以?”喉头像是被塞进什么,梗着难受极了,她再抑制不住地冲上前,发了疯似地捶打着他。
面对她这样疯狂的举措,闻人翻云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安安静静的任由着她发泄自己的怒气。
直到她打得累了,加上过于激动,一阵阵强烈的晕眩跟着袭向她。
“不要让我恨你。”这是她唯一,而且渺小的要求了。
长久以来,不论他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她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心中埋下恨的种子。
不愿恨他,因为知道他已经有着满腔的愤恨与不平,她不要他们之间到头来唯一能剩下的只有恨。
她是多么的恐惧他的恨,所以宁愿用尽方法也要逃离,就连最好的姐妹也不惜拖下水。
可他却总是在逼着她恨他,为什么?
“我不会让你恨我的。”
“那就不要逼我打掉孩子,我从来没想过拿他来胁迫你啊!”
她虚弱的话语夹杂着卑微的恳求。
那哀伤的模样彷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硬生生地烙进他的心坎里。
心痛用着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他的血脉中窜流着,他甚至觉得四肢百骸都泛着让人无法接受的痛楚。
但他唯一能做的是咬牙忍下来,即使承受着她的误解,他也不愿为自己辩解。
面对着她的哀哀恳求,向来顶天立地的闻人翻云却有种想要逃避的心情。
她会恨他的!
从她那脆弱的眼神中,他看得出她的警告和决心。
深吸一口气,他努力抑下心头的痛楚,薄唇轻缓地开阖着,“我必须这么做,即使你会恨我。”
“你……”听到他坚定的答案,洛华筝心痛难当,再开口时,虽然她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可却茫然得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似的。“我、会、恨,你、的!”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像是用尽所有的力气说出这句话,然后她便整个人虚软地滑落地面,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更在她毫无防备之际袭向了她。
一张因为气愤而红润的脸庞倏地刷白,一口气甚至喘不过来。
“你……”见到她的模样,闻人翻云神情蓦地转为惊骇,忙不迭地窜至她的身侧,将她密密实实地护在怀中。
“别怕……我带你去找魄。”
扬声喃喃地安慰着她,透着衣裳,洛华筝竟然感觉到他浑身似乎泛起抖意。
他在害怕?
为什么?
“你……”窝在他的怀中,汲取着独属于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惊惧,她的心仿佛也跟着紧缩起来。
他……究竟在怕什么呢?
在剧痛的浸袭下,那逐渐涣散的意识最后只剩下这个问题。
“你说什么?”
所有累积的情绪在令狐魄开口之后,一古脑的倾泄而出,闻人翻云甚至疯狂到毫不客气地一手揪起好友的衣领,怒目而视。
“我说……太迟了。”
“你的意思是……”迟疑的语气。眼中充塞着浓浓的不敢置信,他瞪着好友,不敢相信这句话会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她的情况恶化得比我想像中要来得快,所以就算现在把胎儿打掉,也未必能够保住她的性命,而且还可能加速她病情的恶化。”
心疾,一向是怀孕女人的大忌。
以前她从不曾有过心疾的症状,所以令狐魄压根没想过她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直到这次,因为要替她解毒,他才惊觉到她的心脉是那么的微弱,这种情况只怕是受到腹中眙儿的拖累。
“这……”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闻人翻云听到好友的话,颓然地重重滑坐在椅子上。“不可能的,一定有方法的。”
“现在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以药养气,尽量养壮她的身子,好让她能撑过生子时的痛苦,至于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令狐魄中肯的话就像是一记丧钟重重地敲进闻人翻云的心里。
原来,一个人从脚底凉到头顶甚至不用眨眼的时间,此刻的他就像置身在万年的冰窟之中,向来灵活的思绪就连运转也不能。
他只能呆愣愣地望着她雪白的容颜,脑海中唯一还能存在的字眼就是——太迟了。
尽人事,听天命!
何时,他闻人翻云的命运也要由天了?
“真的没有任何方法了吗?你该知道的,饶是倾尽闻人家的家产,只要能救得了她,我也不会皱个眉头的。”
“我知道你爱她。”望着好兄弟这副模样,饶是一向玩世不恭的令狐魄也再笑不出来,对于好友的沉痛感同身受。
虽然他是鼎鼎大名的鬼医,总能向阎罗王抢人,但这次华筝丫头的症状却太过棘手,再加上要是出了一个什么差错,他真怕闻人会发狂,所以压根就不敢轻举妄动。
“绝对不行!”闻人翻云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他好不容易才弄清楚自己的心思,都还没来得及让她明白,他绝对不可以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就算得要和阎罗王抢回她的命,他也绝不放手。
“魄,你该知道在孩子与她之间,我的选择永远是她,所以不管在什么时候、任何情况,只要能救她,那么即使舍弃孩子也没关系。”
望着好友沉痛的表情,令狐魄知道这是个多么艰难的选择。
一个是亲生的孩子,另一个是挚爱的女人。
像闻人这样的男人从不轻易言爱,可却用行动表示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比她还重要。
热泪悄然从那苍白的颊畔滑落,然后消失在锦被之中。
原来,在一阵的折腾之后,洛华筝早自迷蒙中悠悠醒转,她还来不及伤悲他对她的无情与残忍,便听到他那不再有掩饰的声音。
一切都是因为她吗?
是她误会了他的残忍。
他……怎么可以这么的卑鄙!
在她以为他是全天底下最恶劣的男人之后,又让她发现他其实是那么的用心良苦。
总被她小心翼翼收藏的爱意宛若冲破堤岸的洪水,再也抵挡不住地倾泄。
曾有的怨慰和伤害电在这一瞬间被消弭,虽然紧闭着双眼,可是她却彷佛可以看到他面容上的沉痛。
那个傻瓜呵!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第9章(2)
门阖。
好不容易骗离原本坚守在这儿的好友,令狐魄才阖上门,就转过身对着床上依然紧闭着眼的人儿开口。
“你早就醒了吧?”
“你知道!”既然已经被识破,洛华筝也不再装睡,大大方方地睁开眼望向令狐魄。
“我不但知道,而且知道你有很多的问题想问。”
他的眼神充满鼓励与关心,让她连忙开口问道:“为什么得要他在我和孩子之间选一个?”
“因为你的心有个小缺口,平时并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可是有了胎儿之后,身体的负担变大了,那个小小的缺口也开始作起怪来。”
“所以你让翻云拿堕胎药给我服用?”
曾经,她还为此怨慰过他的残忍,居然连亲骨肉都可以戕害,没想到他的残忍其实是在为她续命。
“嗯,但我没想到你的身体会恶化得这么快,现在的你禁不起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今日你胸口的剧痛便是一症。”
“所以……我随时可能会死?”
“对!”他一向下骗人,对于视若亲妹的洛华筝更不会随意欺骗。
“嗯!”令狐魄的答案等于直接的宣判了她的死刑,但她却万分平静的接受,甚至嘴角含笑地安慰起他。“令狐大哥,别这么严肃嘛,都不像你了。”
“小丫头,你还笑得出来啊?你没瞧见方才闻人那副模样,跟他做兄弟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他那样。”
行尸走肉的。
“他……”才张口,泪珠已经扑簌簌地掉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在初爱上他的那一刻,她真的曾经幻想过,总有一天,他也会爱上她。
如今,幻想成了真,可却要面对这样的残忍。
但她不怨,真的。
“嘿。你可别哭啊,要下等会闻人见了你这模样,下来找我拚命才怪呢!”
她勾唇而笑,那笑中带泪的模样却格外地引人心怜。
“令狐大哥,我没事的。”
“你是没事,但闻人的事可大了。”
几经周折,这才发现了自己的真心,可马上要面对的就是心爱的女人得在鬼门关前兜兜转转的,这样的折腾只怕连闻人那种顶天立地的汉子也承受不住吧!
“他也不会有事的。”在她的心中,他一向就是天,天是不会塌的。
“最好是!”令狐魄没好气的回道。
不是他对好友没信心,任凭谁看见闻人刚才那副模样,都不会有她一半乐观,要是华筝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几乎不敢想像闻人会有怎样毁天灭地的疯狂。
“我相信你们不会让他有事的。”
那宛若托孤一般的语气让令狐魄的心里直发毛,板起脸,他严肃地瞧着洛华琢警告道:“你最好给我争气点,自己的男人自己顾,要是你真的有什么事,他造下什么孽,我可管不着。”
要让她挂心呵,唯有挂心才能让一个人努力地活下去。
对于他的话,洛华筝不置可否。只是突然抬起自己虚弱的手,牢牢地握着。
“令狐大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我说了别托孤了。”恶狠狠的一瞪,令狐魄一丁点也不想再听她的丧气话。
“我不是要托孤,我只是想要请令狐大哥在危难之际替我留下孩子,至少有孩子陪着他,他会为了孩子好好的活着。”
完全不理会他的怒目,她自顾自地说完想要说的话。
“你们……”听到她的话,令狐魄简直是无语问苍天下。
两个笨蛋!
一个要娘,一个要娃娃,好像这种事可以想怎么选就怎么选似的,真是……
“不管怎么样,你就给我好好努力地活着,你令狐大哥我总会想到办法来救你的,你可别自暴自弃,想想看,好不容易才等着闻人这颗顽石察觉了自己的爱意,你舍得就这么死了吗?”
面对他的警告,洛华筝终是无言。
她也很想好好的活着啊!
盼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盼来他的爱,她怎么舍得离世,更何况她的腹中还有一个娃娃。
那可是她向往了一辈子的家呵!
但,只怕天不从人愿……
热酒入喉,那辛辣的滋味却浇不去闻人翻云心底的苦味。
他一杯接着一杯,想要用酒来麻痹自己,可是愈喝却愈清醒。
从小到大,欺负洛华筝的点点滴滴更是不断的在他脑海中翻腾着。
愈想,他的心就愈揪。
愈想,他便愈恨自己!
如果早点发现,自己对她也是有情的,那么现在他的心是不是就不会揪得这般难受,仿佛要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似的。
伸手,想要再替自己斟上一杯酒,可是那透着幽光的玉壶却早一步被人拿起。
哪个不要命的竟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抬头,狂怒正要吼出,却见洛华筝一脸巧笑倩兮地站在身前一“你……”薄抿的唇才开启,即使满腔的歉意在他的胸臆之巾翻腾着,可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动作轻柔地替他斟了一杯酒,见他愣住了,于是她放下酒壶,改执酒杯送到他的唇边。
“夫君!”轻轻的一唤震慑了闻人翻云。
她唤他夫君,即使没有拜堂,但那声夫君却是牢牢地嵌在他的心里。
满腔的激动让他伸手,将她卷入自己的怀中,密密实实地将她圈抱着。
他必须立刻感受着她的存在。
良久之后。心中的激动和喉头的硬块终于稍稍平抚,闻人翻云声音痦地开了口。
“咱们……成亲好吗?”
这是他欠她的,他要还她,一点一滴的。
“好!”几乎没有半丝的犹豫,她点头应好。
这一次,她不逃了,即使天崩地裂,也不能再让她离开他的身边。
往昔的那些自尊和骨气在这生死交关,显得多么的可笑呵!
就算只有一天也好,她要当他的妻,要执着他的手,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次不能再逃了,就算成了亲也不能逃了,好吗?”热泪盈眶,究竟是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我不会逃的,我会坚持!”
因为终于懂得他那总是隐晦的感情,即使他不言爱,她却深知他爱她,所以她应许他的要求。
望着她脸上那浅浅却不带哀伤的笑容,闻人翻云几乎忧虑成狂的心思突然清明了,他霸气不改地说:“你该知道我的个性的,你若是食了言,就算阴曹地府,我也会追去的。”
“嗯!”洛华筝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她绝对会努力的,但就算真的无法改变命定之劫,那么她也会很努力地替他留下一个孩子,她相信只要有了孩子的牵绊,他们在九泉之下重逢相守的日子还久得很……
全书完